第8章
吃過張灶頭的大徒弟做的燒雞後,林歲晚才終於知道,那粗糙微甜的玉米窩窩頭,原來根本就算不得是人間美味!
林歲晚一個人就啃了一大隻雞腿和一個雞翅膀。
那濃鬱的香味,鮮嫩的口感,油滋滋的美妙滋味……!
好吃得林歲晚整個靈魂都在**漾,簡直比魂魄泡在枉死城的陰泉池裏還要舒服一百倍!
她吃完燒雞後,又喝了小半碗的白米粥,外加半個小拳頭大小的白麵饅頭。
林歲晚感覺自己還沒有吃夠,可在祖父的勸阻下,她還是意猶未盡地停了嘴。
小餓死鬼覺得自己這輩子怕是都擺脫不了對食物的渴望了,但她還是必須得學會克製。
畢竟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個嬌嫩的肉身殼子,可千萬不能轉眼就給撐壞了。
林曄亭按照兩個孫子平日裏的肚量口味,剩下的燒雞隻分給了大孫子一隻雞腿,大孫子平日裏喜歡清淡飯菜,一向不喜燒雞這樣的大油大膩。
雞身子則撕成兩半,連著雞頭的那半邊他自己吃,帶一隻翅膀的那半邊給二孫子吃,以自己和二孫子的飯量,這半隻雞肉的量也就隻是解解饞而已,不過總比幹啃窩窩頭強。
至於到現在依然沒接受現實,還是一副或頹廢、或憤恨、或者悲戚模樣的林紹年三人就別吃燒雞了,很應該讓他們再多吃一些苦!
等吃夠了苦,這必須得適應的境遇,想來也就都能適應了。
林歲晚並不在意這輩子的爹娘能不能吃上燒雞。
林歲曉和林歲午兩人在分到燒雞的時候,倒是過去關懷了幾句,但似乎也沒起到多大作用。
趙華瑩拉著兒子一個勁兒地憤恨咒罵,白瑞荷對著兒子悲悲戚戚地訴著委屈,林紹年依然是一副渾渾噩噩的頹廢模樣。
他們似乎已經被崩潰又消極的情緒填滿了肚皮,沒有半點饑餓的意識。
林歲晚敏銳地發現,自己兩位兄長在麵對生母的時候似乎都有些疏離,即便是對著生父,好像也沒有多少孺慕之情。
不過仔細想來,這其實也很正常。
若是自己也從小跟在祖父身邊長大,見識過了這般慈祥又偉岸的長輩後,她或許應該也不大瞧得上林紹年夫妻那樣,自私任性又無責任擔當的生母和生父。
林歲晚坐在稻草堆上,一邊嘬著手指上殘餘的燒雞味,一邊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家祖父瞧。
說起來,這抄家流放跟自己想象的還有些不一樣呢,她其實都已經做好了餓肚子、挨鞭子心裏的準備了,卻沒想到沒挨鞭子不說,竟然還能吃上燒雞呢!
這俗話果然說得好,破船還有三千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嘿……!這俗話當真是一點都不俗,編這俗話的人肯定也有見識和學問的聰明人!
瞧瞧她祖父……,一個身經百戰,軍功赫赫的當世名將!
就算真有一日所有功績都化為烏有,可就隻憑著他那一身過硬的本領,以及廣闊的見識,似乎就沒有任何困難能將他打倒。
即便是到了北疆,他想來也不會淪落到帶著兒孫去吃土!
林歲晚看著她祖父的側影,莫名覺得他老人家似乎又更偉岸了一些。
林歲晚堅定地認為,以她祖父的謀略算計,肯定不僅僅隻在鞋底藏了金葉子,他必然還準備了其它後手!
林歲晚湊個到祖父耳邊,悄悄問他:“祖父,你還有幾片金葉子呀?”
林曄亭將啃幹淨的雞骨架隨手扔到牢房角落裏,不一會便從稻草堆裏鑽出來幾隻大耗子,將那吃剩的雞骨架給拖走了。
林歲晚:“……”
它們真是一點都不怕人,人反倒是挺怕它們的。
趙華瑩和白瑞荷被老鼠嚇得又哭又叫,就連林紹年也是麵色慘白。
林歲晚覺得這寬敞的牢房似乎被割裂成了兩個完全獨立的空間。
一個空間裏,林紹年、趙華瑩、和白瑞荷三個年富力強的成年人情緒已經完全崩潰,林歲曉跟林歲午兩個少年表麵恭謙有禮,實際卻有些不耐煩地在旁邊寬慰安撫。
而另一個空間裏,林曄亭和林歲晚祖孫倆十分的隨遇而安,吃完燒雞後親親熱熱地依偎在一起,準本分享各自的小秘密。
哇哦……,他們真是好和諧的一家人呀!
林曄亭在舊軍袍上擦了擦手,將孫女又抱在了懷裏。
他低頭湊到孫女的小耳邊,神秘又得意地低聲道:“祖父左腳還有六片金葉子,右腳還有四片金葉子……,咱們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這裏了,就是再想吃燒雞,也不能再跟他們討了,太不劃算了……”
林歲晚覺得祖父肯定是誤會了什麽,卻隻好奇問道:“祖父,別處的燒雞是多少銀錢一隻呀?”
林曄亭如數家珍道:“那要看是擺在哪兒賣的,承慶坊全福樓裏的燒雞要三兩銀子一隻,榆樹胡同裏的小店燒雞卻隻要八百文一隻。”
林歲晚拉著祖父手,憑著記憶在他手心裏畫了兩個鬼畫符,然後問道:“祖父,你知道這兩個是什麽字麽?”
“……一、萬?”林曄亭不明所以。
林歲晚卻瞬間興奮起來,她腳下踩著的銀票麵額竟然是“一萬”!
這可以買多少隻燒雞哇!一萬隻?!
林歲晚一時間竟然算不出答案來。
她瞬間挺直了腰板,激動得的聲音都有些發顫,兩隻小手攀著她祖父的肩膀,壓抑著興奮,在她祖父耳邊低聲道:“祖、祖父,我也藏了好東西在鞋子裏!等找到機會了,我悄悄給您。”
林歲晚下意識地不想讓別人知曉銀票的存在,她現在隻願意同祖父分享。
林曄亭卻沒太當回事,隻讓她自己藏著就好。
多人牢房自然是沒有窗戶的,隻在青磚牆壁上大約一丈高的地方留了七、八個茶盅大小的透氣孔。
穿過氣孔照進牢房裏的天光正慢慢變得暗沉,想必外邊應該是已經天黑了。
林歲晚依偎在祖父懷裏睡得香甜,林歲曉和林歲午也倒在稻草堆裏睡著了。
大約是因為越來越冷的氣溫,林紹年和趙華瑩、白瑞荷三人,也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他們無可奈何地將那補丁摞補丁的薑黃色舊軍袍穿在了身上,還含淚咬牙從牢房門外拿了已經涼透了的白麵饅頭來充饑。
林曄亭半眯著眼睛瞥了一眼後,便又繼續睡覺。
人麽,隻要還沒到去地府報到的時候,總歸是要掙紮著好好活著的。
悲悲戚戚、要死要活的,實在沒什麽意思,他老人家也最是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