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望海書院後山那邊有一大片草場, 書院學生練習弓箭馬術就是在那片草場上。
草場後頭有一處山穀，裏邊還算開闊，但卻沙石遍地, 很是荒涼，平時極少有人往山穀裏去。
林歲晚將投擲/火/雷小心裝進了一個填了稻草的木箱子裏, 讓一名護衛小心抱著，自個跟韓瞻鼎一起往山穀那邊走。
此時正值午休，有不少學子在草場那邊打馬球嬉鬧。
趙華維這些年身量拔高不少，體型卻還是稍顯圓潤，他抬手出其不意地輕輕敲了敲護衛手裏木箱子，隨意道：“你那手榴彈造好了，還藏著掖著的, 這麽神秘呢。”
林歲晚大驚失色，連忙推開他，恐嚇道：“別碰！這要是把你給炸死了, 可別怪我不敬重長輩啊！”
霍正北大約是因為經常習武日曬的緣故，小小年紀就長得十分高大壯碩不說，皮膚還很黑，一咧嘴就露出一口大白牙, 樂嗬嗬道：“晚晚，你還真弄出來一個能炸死人的玩意啊？”
這說的是什麽屁話！
林歲晚沒好氣道：“要不能炸死人，我做出來幹嘛？聽響嗎？！”
小姑娘神氣活現，好像極有信心的樣子，可除了韓瞻鼎之外，卻沒人相信她能鼓搗出來個什麽正經的東西。
趙華維和霍正北都想跟著過去瞧她笑話, 林歲晚卻不樂意了，她擺手跟趕蒼蠅似的不耐煩道：“看什麽看, 我這可是軍事機密，是你們這種小屁孩能瞎看的嗎？！韓哥哥，你快讓人攔住他們。”
韓瞻鼎抱手挑眉，聲音清列道：“甲一，清場。”
甲一帶著燕王府裏的護衛，如疾風刮過一般，迅速將山穀內外的活物都給攆走了，其中包括兩名偷偷躲在小樹林裏烤鳥蛋以及三名悄悄鑽進草叢裏隨地大小便的書院學子。
山穀深處，一個三麵都是山坡的寬闊空地上，韓瞻鼎命人按照林歲晚的要求，以行軍隊列為次序，在沙石之間插了十幾個假人，都是用野草和樹枝做的軀幹四肢，外邊還罩著半舊的牛皮甲，相互之間隔著三四尺遠的距離。
空地旁邊幾十米遠處，林歲晚小心翼翼地將投擲火雷從木箱子裏取了出來。
大肚子火雷足有九斤八兩重，林歲晚單手勉強能托舉起來，但卻不一定能扔多遠，韓瞻鼎估計能扔很遠，可他身份金貴冒不得險，所以投擲火雷的任務被甲一自告奮勇地接了過去。
林歲晚手裏拿著一個自製的水漏計時器，用來計算導火索燃盡的時間。
她圍著甲一仔細叮囑道：“甲一叔，我待會先數十個數，你先做好心理準備，等我再喊點火的時候，你就立馬用火折子將這跟導火索點燃，然後迅速將火雷投擲到那十幾個假人堆裏，動作了一定要又快又穩，您記住了嗎？”
甲一這些年一直跟在小主子身邊，倒是和林老將軍家的小小姐熟絡得很，聞言玩笑道：“您瞧好了嘞，我肯定又快又穩，就算炸不死人，我也一定替您砸傷幾個。”
“……”倒也不必如此。
林歲晚又氣又無奈道：“甲一叔，您瞧著吧，您待會兒肯定會被我的火雷驚到的！”
“韓哥哥，圍觀有風險，萬一傷到你可就不好了，咱們躲到那邊去，躲遠一些！”林數萬拉著韓瞻鼎的衣袖，將人給拽到矮坡後頭藏著。
小丫頭如臨大敵的模樣看著挺有趣，韓瞻鼎挨著她縮在矮坡後邊，看她晃了晃手裏的水漏，對著甲一大聲道：“甲一叔，我開始數了啊……，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點火！”
把一顆將近十斤重的鐵球，投擲到近十丈遠的距離外，對於甲一來說不算多難，更何況還是自上而下，從矮坡投到山穀底部。
滋滋冒著的火花的鐵球落地便炸開了。
隻聽著“嘭”的一聲巨響，那落地處頓時被炸飛出不少草屑樹枝，泥土沙石飛濺出去，緊跟著升起一陣黑煙，還伴隨著零星幾點火苗，刺鼻的硫磺味彌漫在山穀的輕風裏。
甲一和護衛們大驚失色。
韓瞻鼎即便躲得遠，可還是條件反射似的，一把將林歲晚給護在了懷裏：“晚晚，小心！”
林歲晚聽見爆炸聲後，就立刻關掉了水漏計時器的閥門開關，心想不愧是糖包子，這投擲距離計算得剛剛好，火/雷沒炸在半空中，也沒落地後半天才炸。
見韓瞻鼎等人反應這麽大，林歲晚心裏有些小得意。
她伸手輕輕安慰了一下韓哥哥被嚇得砰砰亂跳的心肝，假模假樣地歎氣道：“哎，可惜了，空有理論卻沒有技術支持，這火雷的威力到底還是小了點，韓哥哥你別怕啊，咱們這兒屬於安全距離，傷不著的。”
“……”
韓瞻鼎無奈又寵溺地看了這明明嘚瑟得不行，卻還要假裝謙遜的小丫頭一眼，隨即神色陡然一變，沉聲道：“甲一，立即封鎖山穀前後，任何人不得打探！”
“是！”甲一眼神肅穆，帶著回過神來的護衛們迅速離開。
等到遠處黑煙散開一些後，林歲晚才過去察看火/雷爆炸威力帶來的破壞結果。
覆蓋有沙石的山穀穀底，大概是因為土質堅硬的緣故，隻被炸開了一個直徑有兩三米左右的土坑，不算深但也不太淺，周圍一片狼藉零亂。
離著大坑最近的三個假人被炸得缺胳膊斷腿，其中有一個甚至還被炸成了兩截。
遠一些的假人也大多都是東倒西歪，胳膊頭上的野草被飛濺出去的沙石擊散，外邊罩著的牛皮甲上還插著尖銳的鐵片、鐵定，或多或少都有損傷。
野草易散，枯木易斷，牛皮甲也不如玄鐵鎧甲厚重。
韓瞻鼎在心裏將假人換成了真人，若此時立在這裏的是玄甲軍兵士，那又會是如何的結果呢？
離得近的三人就算不死，肯定也得重傷，遠一些的若是倒黴被鐵片或者鐵定擊中了要害，估計同樣也是個死或重傷。
北疆軍器庫房裏也有火/雷，但沒這麽輕巧，最小的也有數十斤重，一般都是用來攻城或者采石，要用很長的火繩作引才能炸，威力小，不易搬動，於戰場的助益幾乎是可有可無。
可晚晚製作的火雷卻不一樣！
若是兩軍對峙時，有百十上千顆這樣的火/雷齊齊朝著敵軍投擲而去……，烽火連天不外如是!
韓瞻鼎在腦海裏幻化出那樣的畫麵，一瞬間隻覺得呼吸都開始熱烈起來。
*
山穀裏炸出來的土坑被填平了，十幾個假人也都被集中燒毀了。
韓瞻鼎急匆匆地將林歲晚給拽回了工坊，鄭重道：“晚晚，你製作火/雷時可有旁人看著，方法流程可有泄露？”
林歲晚撇嘴道：“就連器、物二科的師長都覺得我是在瞎胡鬧，根本就沒有人來搭理我啊，方法流程我都記在了腦子裏，不可能泄露的。”
實際上方法流程都是糖包子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拆開來教她的，她根本就沒動腦。
韓瞻鼎聞言放下心來，又問道：“那你此時可還能再造一顆那樣的火雷的出來，我好連快馬加鞭帶回平城去，給父王和林老將軍他們過目。”
林歲晚點頭道：“當然可以啊，火藥、容器和導火索我都有備份，填充組裝起來很快的。”
林歲晚說完就開始動手，韓瞻鼎親自守在旁邊，工坊大門則被甲一帶著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山穀那邊四麵都有山坡擋音，火/雷爆/炸的聲當場聽著挺響，隔遠了還不如驚濤涯的浪濤聲大呢。
韓瞻鼎他們這動靜自然也沒驚動太多人，趙華維和霍正北倒是注意到了，可卻都有些回不過神來，心想晚晚難不成還真的折騰出來了個正經的東西！
不過見韓瞻鼎如此重視，兩人行事也有分寸，不會去打探，更不會到處說嘴，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幫著攔住了其他好奇的同窗。
林歲晚隻不到兩刻鍾的功夫，就迅速填裝好了另一顆投擲/火/雷。
韓瞻鼎親自將其小心裝進鋪了稻草的木箱子裏，還將林歲晚用剩下的小半罐子顆粒/火/藥/，以及三根導火索都一並裝了進去。
韓瞻鼎抱起箱子，打算即刻就出發去平城。
林歲晚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叮囑道：“韓哥哥，按理來說不點燃導火索，隻是碰撞的話，火雷應該不會爆炸，可就怕有個萬一啊！你路上還是將木箱子單獨放一輛馬車才好，可千萬別自個抱著啊！”
韓瞻鼎同樣不放心，低聲對林歲晚交代道：“在我回書院之前，你千萬不要將實驗的結果說出去，誰也別告訴，知道嗎？上下學的時候也要跟著林二哥他們一起，我會讓人暗中保護你的，別怕啊。”
韓瞻鼎說得林歲晚有些緊張，猶疑道：“不，不至於吧，你是不是在故意嚇唬我？”
韓瞻鼎心頭哽了哽，無奈道：“晚晚，你不知道你給北疆造了個什麽樣的利器……，總之，哎，算了，你暫時別跟人顯擺就是了，我爭取早去早回。”
林歲晚聞言有些心虛，她確實打算去找趙華維他們顯擺來著。
韓瞻鼎實在太了解林歲晚了，如果可以，韓瞻鼎其實想帶著她一塊去平城。
可現實卻不行，當初晚晚想出的那個遊樂場遊戲被上官提學親自加強難度後用來訓練兵士，其效果十分顯著！
林老將軍對外默認了那是林氏祖傳的練兵之法，可見其並不想將小孫女推上風頭浪尖。
韓瞻鼎同樣有此想法。
若非如此，當初年幼的時候，他也不會威逼利誘著藍舶錚幾人，瞞下了晚晚能視冤魂的奇遇。
如今他不得不將火雷帶去平城，隻希望這火雷震動北疆之時，自己還能護著這小丫頭在書院裏無憂無慮地傻吃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