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南洋運來的枇杷果顏色金黃, 表皮帶著些許白色的絨毛。
藍家大宅的花園涼亭裏,藍怡舟坐在石桌旁邊,拿起琉璃果盤內的一顆枇杷果打算親手剝皮, 卻又笨拙地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霍威笑著接了過去,仔細剝幹淨果皮後, 喂進了她的嘴裏。
霍威用修長的食指親昵地刮了刮藍怡舟的鼻梁,寵溺道:“真是個小笨蛋,沒了我你可怎麽辦?”
藍怡舟皺了皺鼻子,笑得依賴又甜蜜。
藍舶錚立在涼亭旁邊的花樹後,麵無表情看著這讓人膩歪的場景,心裏卻在納悶,不過是剝個枇杷果而已, 坑坑窪窪地還沒家裏的丫鬟剝得好呢,如何就上升到母親是笨蛋,還離不了父親的地步了?!
藍舶錚心思細膩, 這些年通過觀察和比較,也算是看出了幾分父母之間相處的門道。
父親對母親看似很好,但卻好得十分表麵,還常常借一些小事, 潛移默化地讓母親以為自己笨,自己不行,硬生生地用裹著糖漿的刀劍,將祖父悉心培養的越氏繼承人給打壓成了對丈夫百依百順的賢惠女子。
父親通過這種方式徹底籠絡住了母親的心,又借著母親的名頭,勉強算是控製住了越氏。
霍威跟藍怡舟顯擺著鑒寶宴的成功, 誌滿得意道:“還是這倒買倒賣的活計來錢快,駕著大船下南洋一趟, 回來就有將近十萬兩銀子的入賬。”
藍怡舟同樣滿臉歡喜,十分讚同道:“可不是!船塢早幾年給燕王府造一艘五千料的海船也不過才得兩千多兩銀子的工錢報酬而已,還得由父親帶著近百名族人夜以繼日地忙上一整年,算起來當真是不劃算!”
藍怡舟抱怨過後,又有些擔憂道:“不過燕王總歸是北疆之主,越氏如今隻跑商,不再對外接收造船訂單,恐怕會招其不滿吧?”
霍威笑得不屑,似很有底氣般道:“燕王再是北疆之主,卻也大不過朝廷律法去,再說商船如今掛的是霍氏名號,燕王真要打壓報複,自有為夫在前麵頂著。”
藍怡舟很是感動,轉眼就將剛升起的擔憂忘在了腦後。
藍舶錚目光冰冷,手指緊緊絞著在一起,生生將眼前的玉蘭花花瓣給掐得稀爛。
您忽悠著越氏又出船又出人,真要被打壓報複時,您又憑什麽覺得自己能頂得住燕王之威呢?
霍威裝模作樣地給藍怡舟又剝了兩顆枇杷果後,才起身道:“藍弘舟說服了族裏好幾位長輩鬧得厲害,我得趕緊將跟船的工錢和賞錢都發下去才好,等見著了大把的銀子,我看還有誰會跟著藍弘舟一起鬧!”
藍怡舟當初抱著兒子以死逼迫親爹的時候,藍舽直就對她徹底失去了信重,轉頭開始扶持和培養堂兄的兒子藍弘舟,大有要更換繼承人的架勢。
霍威一提到這個名字,藍怡舟麵色便不是很好,擺手讓他趕緊去。
等到霍威離開後,藍舶錚才從花樹後繞了出來,直勾勾地看著藍怡舟,冷聲問道:“阿娘,您當真要眼睜睜看著父親將越氏推入深淵麽?”
藍怡舟瞧見藍舶錚時,麵上先露出了幾分慈愛,隨後才皺眉道:“可是又有人在你麵前挑撥了些什麽?是藍弘舟,還是魚興那個倚老賣老的固執老頭?”
藍舶錚深吸了一口氣,失望又無奈道:“這重要嗎?!父親不顧越氏根基投效梁王,您非但不阻止,反倒隻知在這兒糾結這些細枝末節!難不成真要等到燕王向越氏頭上揮了刀,您才要後悔去嗎?”
藍怡舟氣紅了臉,罵道:“這些事情自有長輩大人們做主,何時輪得到你個乳臭未幹的孩子插嘴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忤逆起父母來!”
“……”
藍舶錚看著母親那義正言辭的嘴臉隻覺得滿心絕望。
自祖父去世後,他小小的腦子裏就壓著如山川一樣的擔憂,沉重得讓他快要發瘋!
他想要歇斯底地喊醒自己的母親,求她不要再聽信父親的哄騙!不要將越氏的未來掛靠在霍姓名下!更不要為了繼承所謂的霍家商號,擅自給自己改了姓氏名諱!
他藍舶錚是越氏繼承人!為什麽要去繼承霍家商號?!!
再說霍家商號又有什麽可繼承的?
遠洋的海船是越氏族人打造的!
跟船的舵手和管事也全都是越氏族人!
難不成掛個霍姓的名頭,這一切就真成他霍家的了?越氏幾百年的傳承怎麽可能這般輕易就易主!
自己父親不過是贅婿而已,若是沒有哄得母親執意站台,越氏族人又如何可能聽他指派?!
藍怡舟看著兒子消沉的模樣,大約也覺得自己話說得太重。
她親昵地攬著兒子肩膀,溫柔道:“錚兒,你別信了外人的挑撥,你父親組建商隊的決定並沒有錯處,那賺回來的金銀便是最好的證明!再說你父親如今和越氏已然是一體,他之所以投效梁王,不過是為了帶著越氏族人過更好的日子罷了。”
不!
他和越氏從來就不是一體!
他不過是在利用越氏罷了,他也從來就沒有為越氏的安危著想過!
藍舶錚半點也不讚成母親的荒誕結論。
他此時隻覺得眼前這張溫柔的麵孔並也不能撫慰人心!
他腦子裏甚至升起了想要撕碎這溫柔麵孔的大逆不道的念頭!
藍舶錚被這股戾氣裹挾,咬牙質問道:“母親,您當真還記得自己姓什麽嗎?”
藍怡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顫抖著嘴唇,看著自己兒子的目光裏充滿了震驚。
藍舶錚卻還不肯罷休,又似刀子般道:“母親,祖父當真是失足墜涯而亡的嗎?祖父前腳才否了您和父親組建商隊的提議,後腳就被賊匪逼得墜涯了,真是巧啊!”
藍怡舟眼底浮現出一閃而逝的慌亂,藍舶錚隱約窺見了其蹤影,卻又沒有完全捉住。
藍怡舟似是極其失望和憤怒,想也不想便抬手狠狠地扇了藍舶錚一個耳光。
藍舶錚白淨細嫩的麵皮上立馬浮現出幾根又紅又腫的指印,還被尖利的指甲刮出了兩條血痕。
*
望海書院山門外多了一個賣棗糕的小攤,林歲晚花兩文銅錢買了一小塊,當作零嘴似的,一邊吃著,一邊跟趙華維一起朝著開蒙院走去。
藍胖子昨日迷茫過後,很快就意識到了林歲晚可以幫他帶來什麽。
他此時正喋喋不休地在林歲晚的問題下頂了無數的貼,囉囉嗦嗦地打聽著自家孫子如今的處境。
林歲晚毫不隱瞞地都告訴了他,再加上一些吃瓜看戲的冤鬼,硬生生將問答係統給弄成了八卦論壇。
【林歲晚:你死後,你家那贅婿用越氏的船和人組建了他霍家的商號,我聽我外祖父說他賺了好多錢呢,不過卻惹得燕王不滿,估計是沒什麽好下場的。】
【青銅阿飄2號:嗬,那就是個光長了一張好臉的繡花枕頭,他還以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呢?!當真是不知死活!】
【新手阿飄:喲嗬,你瞧著挺淡定的啊,你就不怕你那些族人被那個繡花枕頭帶累了?】
【青銅阿飄2號:燕王此人恩怨分明且心胸豁達,隻要越氏還造得了船就丟不了命!我唯一所擔心的,不過是我那年幼的孫兒罷了。】
【林歲晚:你孫兒瞧著細皮嫩肉的,應該沒受到□□上的虐待,不過你女兒給他改了姓氏名諱,他如今叫霍仲禮。】
【新手阿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藍胖子的女兒不是招贅上門的麽?】
【新手阿飄2號:你沒記錯,無論古今,女子招贅都是為了延續自家的血脈香火,藍胖子這女兒還真有些,咳,那個奇葩。】
【青銅阿飄2號:我那女兒確實有些奇葩,我有時候都懷疑當初產婆是不是不小心將孩子給扔了,我養大的或許是胎盤?】
林歲晚又一次讀懂了藍胖子的迷茫,他竟然是真心實意地在懷疑自己養大的是胎盤!
林歲晚在課室門外啃完了棗糕後,才慢悠悠走了進去。
其他早到的學子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卻並未讀書,都偷摸著朝著一個方向打量。
林歲晚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見已經坐在座位上的藍舶錚抬起了頭。
林歲晚瞪大眼,迅速跑了過去,憤怒道:“誰打的!敢欺負咱們開蒙院的人,這事沒完!”
【林歲晚:藍胖子,你孫子被人欺負了!臉都給打腫了,還有血愣子!】
【青銅阿飄2號:誰!誰打的!】
【新手阿飄:我擦,藍胖子你悠著點,這溢散的怨氣都快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