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趙家人少屋多, 很容易就住下了一大群上門的親戚。
除了林歲曉和林歲午、秦世亮和秦世傑這兩對兄弟需得擠著住在一個屋裏外,其他人都得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林歲晚被安置在了最是精巧的正房暖閣裏頭。
暖閣西邊連著灶房火牆,東邊跟周紅英夫妻的臥室之間, 隻隔著一道垂著厚棉布簾子的小門。
據說趙華維年幼的時候就住在這裏,夜間的時候好方便父母照看他是否又踢了被子, 還尿了床。
如今需要被照看的人換成了林歲晚。
趙華維那小胖子陡然地升起了幾分長大成人、獨立自主的優越感,悄悄告訴林歲晚道:“小外甥女,踢被子無妨,可千萬不能尿床啊,尿床是要挨揍的。”
這是趙華維的經驗之談。
“我早就不尿床了。”原身倒是尿過,但這不能算到小餓死鬼頭上。
趙華維歎了口氣,心想現在的晚輩真是太好麵子了, 一點都不實誠。
周紅英提著一大桶熱水進屋,見兒子又在弄怪,便嫌棄攆人道:“別在這兒杵著了, 快找了你阿爹燙腳去,今兒你喝了不少羊湯,記得把夜壺拿進屋放床腳,不準尿**啊!”
趙華維被阿娘揭了短, 在小外甥女那驚訝又無辜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周紅英將桶裏的熱水和榆木澡盆裏的涼水兌在了一起,摸著溫熱正好。
她直接將林歲晚抱了過來,利落地上手開始扒衣裳:“今兒隻洗澡啊,明日應該會天晴,等到午時日頭正好的時候,外祖母再給你洗頭發。”
周紅英很快就將林歲晚給脫了個光不溜丟, 用一張棉布帕子裹住了林歲晚的頭發後,順手拍了拍她的小屁股, 催促道:“快去熱水裏泡著,別受涼了。”
小餓死鬼自穿書以來頭一回被這般對待,白嫩的小圓臉瞬間紅成了大蘋果。
周紅英沒管這些,小娃娃都喜歡裝大人。
自家那混小子自六歲後,就不肯再讓自己給他洗澡了,說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周紅英從裝著洗浴用品的小竹筐裏先拿了一塊新的絲瓜絡出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取了一張軟布帕子。
小女娃娃皮膚嫩,用軟布帕子就好。
不像自家那隻泥坑裏打滾的皮猴子似的,不到兩個月就得搓壞掉三個絲瓜絡。
林歲晚不用自己動手,還沒泡明白過來呢,就被外祖母在全身上下都抹了香胰子,麻溜地將正麵反麵側麵都刷洗了幹淨後,用一張更為寬大的棉布帕子給裹著抱到**了。
周紅英從床邊的立櫃抽屜裏取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白瓷瓶出來,用木勺子從裏麵挖了一坨蛇油香膏捂在手心裏化開後,仔仔細細地抹在了小娃娃的臉和手上。
小娃娃皮膚稚嫩,半點也禁不起風霜,臉上還好,隻是有些幹燥起皮,可一雙小手卻都已經皸裂開了,那跟蜘蛛網似的的血紅細縫瞧得人實在揪心。
就是棗花村裏家境殷實農戶之家,都能將自家閨女的手養得白嫩呢。
可這好好的侯府千金,卻被至親連累得憑白遭此大罪,也不知那位逃婚的貴妃娘娘可曾心裏有愧過?
周紅英見小小娃娃好奇地嗅著手上的蘭花香膏味,燦如星子般的眼裏隻有歡喜,麵上更無半分陰霾,心中憐意更甚。
她給林歲晚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白色細棉布中衣,將人溫柔地塞進被窩後,又叮囑關懷道:“夜壺就在床腳擱著,外祖母將油燈挪到窗台那邊,夜裏就不熄了,你想要起床方便時也瞧得見,若是有什麽不適,大聲喚外祖母就是,千萬別忍著啊。”
周紅英反複交代了兩遍後,才喚了趙拙言進屋,一起抬著澡盆子出去了。
林歲晚聞著藍色印花棉被上還殘存的陽光的味道,一時隻覺身心都仿佛變得溫暖起來。
*
第二日果然天晴,林歲晚起床的時候,日頭都升起快一丈高了。
其他人早就已經起床,還都用過了早飯。
趙拙言逗小娃娃道:“咱們早上吃的羊湯龍須麵,那羊湯醇厚鮮美,麵條爽滑彈牙,再臥上一顆荷包蛋,搭一小撮豌豆苗,嘖嘖……,就是神仙吃了,估計也想著要下凡。”
林歲晚穿著一身嶄新的粉紅群襖,丫髻上綁著兩隻小銀鈴鐺,這是外祖母為她準備的新衣首飾。
知道自己錯過了一頓神仙都要下凡的早飯後,小餓死鬼難過得險些要哭出來。
周紅英見狀瞪了趙拙言一眼,趕忙將小娃娃摟在懷裏哄道:“外祖母都給你留著呢,這就給你煮,不哭啊,別理你外祖父,他就是這麽個招貓逗狗的性子。”
小餓死鬼聞言頓時不難受了,隻心裏卻糾結“那我是貓,還是狗啊?”
趙拙言大約是看懂了小娃娃的糾結,頓時又樂得雙下巴都在不停地抖。
外祖母煮的麵條確實鮮美無比,再配上一疊她醃的甜辣味兒脆蘿卜條,更是好吃得不得了!
神仙會不會下凡暫且不知,但小餓死鬼卻更加地留戀人間了。
小餓死鬼沒有五感,聞不見香臭,嚐不了酸甜,但已經穿書的林歲晚卻有,這真是太好了,感謝神武帝君!
另一邊,趙家正堂裏。
林曄亭恭敬給香案上供著的兩個牌位上香磕頭後,才略帶歉意道:“嶽父嶽母,女婿無能,連累得家裏的長輩們都沒了住處,如今還得在您二位這裏借住些時候,還望見諒。”
林曄亭說完後,轉頭招呼林紹年、林歲曉、林歲午道:“走吧,去將長輩們給請出來。”
林歲晚吃完麵從灶房裏出來的時候,正好瞧見秦雍幫著祖父兄長他們,將僅剩那輛完好的馬車的夾板給撬開了。
林歲晚趕緊跑了過去,想要瞧瞧祖父留的後手到底是什麽?!
夾層被撬開後,裏麵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一塊塊黑檀木鎏金字的牌位。
林曄亭帶著子孫鄭重行了一禮後,才恭恭敬敬地將牌位給取了出來。
林歲晚有些懵,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她上前想要幫忙,卻被林曄亭給攔了下來。
林曄亭倒沒有女孩碰不得牌位的想法,隻實事求是道:“你拿不動。”
幾十個黑檀木的牌位都是一樣的大小,高有一尺半左右,隻底座厚重得有些出奇。
趙拙言取過自家妹子趙婉娘的牌位仔細觀察,在底座側麵鼓搗了許久後,從裏麵取出了一塊六寸長、四寸寬、一寸厚的金磚。
趙拙言兩隻手抱著金磚顛了顛,心想這金磚才是名副其實的金磚啊,特沉!
他低頭對被金磚給晃迷糊了眼的小外孫女道:“你確實拿不動。”
趙拙言將金磚放回了牌位底座的暗格裏,對著林曄亭他爹的牌位恭敬道:“老侯爺,得罪了。”
說完,又將牌位底座的暗格給弄開了,瞧見了裏麵藏著的金磚後,又給合上了。
接著他又對著另外一個牌位恭敬道:“老老侯爺,得罪了。”
然後打開暗格,看見了金磚,再合上暗格。
如此反複六、七回後,趙拙言才極為震撼道:“妹夫,真沒想到啊,你們林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傳統!”
林曄亭將最後一塊牌位捧下了馬車,並未搭理他。
趙拙言追在後邊,喋喋不休道:“別啊,咱們可是兩重親家,有什麽不能說的?對了,這牌位藏金的傳統,到底是林家哪位老祖宗的想主意,從那一代人開始的,當真是惠及子孫的深謀遠慮之舉啊!”
林曄亭被煩得不行,卻隻平靜道:“武安侯第一任家主乃貧寒出身,怕子孫沒落後衣食無著,便想了這樣的主意,從此牌位藏金便成了林氏傳統,不管是誰,在大限將至之前,都會吩咐兒孫鑄造好一塊金磚,提前封藏進了自己的牌位裏。”
“祖宗仁善,長輩心慈啊”
趙拙言感慨完後,又嘴賤道:“你如今被貶來了北疆,這輩子還湊得齊熔鑄金磚的金子不?林家這傳統,該不會就要斷在你的手裏了吧。”
林曄亭麵上瞧不出喜怒,隻語氣憂愁道:“哎,湊不齊便湊不齊吧,兒孫自有兒孫福。先人牌位裏的金子我是沒臉取出了花銷揮霍的,如今這一大家子的生計,還需得仰仗兄長呢。”
趙拙言見此妹夫這般平靜,頓時警惕起來,隻幹笑道:“這話說的,嗬嗬,見外了不是。”
林曄亭將林氏第一代老祖宗的牌位放到香案上後,擺手道:“兄長無需緊張,我林某也不是隻知攀附吸血的無能之輩,您今日若借我百兩銀子,他日我定還你萬兩金,決不食言!”
趙拙言雙目一亮,隨後撇嘴不信道:“你當我傻呢?!”
林曄亭嗤笑一聲,施施然地從懷裏掏出一遝金票,當著趙拙言的麵點了點,問道:“兩江商會印的鵬程萬裏大額金票,你當真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