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意的意外
看著橫在另一張**耍賴的齊靜堂,盛琳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遇到對手了。
“所以你剛才是來偵查的嗎?”她站在床邊,“就來看我這是不是標間?”
“沒有!”他臉埋在枕頭裏,聲音悶悶的,“大床我也睡!”
盛琳一枕頭砸過去:“你還真不要臉了?”
“不要了不要了!”他扭。
“呼!”盛琳懶得折騰了,管自己進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看到齊靜堂已經坐起來了,睡眼迷蒙的看著她這邊:“洗完了?”
“嗯,”盛琳擦著頭。
“那輪到我了。”他說著,直接脫掉了上衣,扔了衣服望向盛琳,自豪道,“我身材還行吧。”
盛琳靠坐在自己的**,平靜的指了指大門:“那邊請。”
“嘿嘿,”他跑進浴室。
水聲嘩嘩的響起,盛琳開始刷手機,剛打開WB,就看到信息按鈕上標著四位數的紅點。
她嘴角翹了翹,這才想起自己上周閑得無聊PO了一張同人手繪,之後就電腦出了問題,然後齊靜堂一來,她根本無暇看網友反應。
此時一點開,圖下麵一長串的全是歡呼雀躍般的讚美。
【太太YYDS!】
【臥槽戳到我了!暗黑係賽高!】
【太太怎麽可以這麽牛逼!把我想看到的艾米莉亞全展現出來了!】
【同人逼死官方!】
【太太我愛你!再出個獻祭吧!聖女飲血獻祭惡魔張開懷抱!】
【樓上我板子砸了以後就靠你腦洞過了!】
【大大我磕到了我磕到了球球你不要停!】
【……】
翻了好久評論還沒翻完,看是一水兒的讚美,盛琳便又回去看自己PO的圖,那是一個前陣子很火的動畫的女主角,在動畫中是純潔正義的代表,與男主的卑微怯懦形成鮮明對比,而恰因為這樣的落差,讓人們在把自身代入更接地氣的男主的形象後,對女主越發不敢褻瀆。
希望男主能夠自己走到女主身邊,又怕兩人在一起的方式是女主跌落神壇,這種糾結的心態一度占據主流,甚至讓很多人希望這本動畫結局是無CP。
盛琳倒是沒那麽糾結的心思,她隻是隨便看看這個動畫,隨便看看評論,然後發現這個設想還挺有意思,就隨便出了個女主跌落神壇的圖。
她有兩張麵孔,一張微笑、麵容帶光,聖潔如神,可是背後她卻一臉陰鬱,手中的神杖橫握著,一端在光明中泛光,一端卻在黑暗中帶出了鐮刀的陰影,背景中配角和信徒的神情也隨著她的變化光怪陸離,還有金色的和白色的閃電交織出一幅幅魑魅魍魎的麵孔,細看像是有喜怒哀樂,可一眼瞅去全是小醜般嘲諷的笑臉。
果然還是靈感來了,別說粉絲了,她自己都越看越滿意。
盛琳自己接活畫的東西其實並沒什麽影響力,那些在遊戲、小說插頁和繪本中的圖更多體現的是甲方爸爸的個人風格,而她為了方便,從沒接過漫畫連載,以至於很多粉絲光知道她會畫畫,卻並不知道她靠什麽為生,還當她是為愛發電的人,所以每有新圖po出,下麵都是一副歡騰。
這也是盛琳很多個抑鬱的夜晚的快樂源泉,她回味了一下自己的畫,繼續往下翻評論。
最下麵的往往是最早到,也是最核心的粉絲,評論便逐漸有了些內容。
【太太最近出貨慢了,是不是工作很忙?】
【上次看到太太為黑暗紀元畫插圖了,吼吼看!太太記得多恰飯!恰多了才能給我們產糧啊!】
【太太的暗黑係真是一絕,每次看都想看圖寫它個十萬字,但是摸了鍵盤隻會喊臥槽和牛X[狗頭]】
【我發現太太很多畫都是精分向,太太是不是特別喜歡這種光明黑暗並存的FU啊。】
【同感,相由心生,太太要注意自己的心理問題啊,我們專業課老師講過愛看恐怖片的人多少有點心理問題的。】
盛琳看到這兒,心裏一沉,忍不住去相冊翻自己之前的圖,發現果然每隔一兩張都會有一個精分向的,主角大多有兩張麵孔,更多的是惡大於善。
“呼!”她放下手機,煩躁的吐了口氣,萬般隱藏總會失足,怎麽連畫畫都不自由了。
“怎麽了?”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問候,嚇得盛琳猛地一抖,就見齊靜堂擦著頭彎著腰,一臉茫然的看著她:“收到什麽壞消息了?”
“你走路沒聲音的嗎?!”盛琳把手機扔到一邊。
“……地毯上想走出聲音也難吧。”齊靜堂委屈道,又挑眉,“我還以為你該睡了呢,你不是說明天要早起嗎?”
“時差不對,”盛琳把他湊近的臉抵開,“你睡吧,我再刷會兒。”
“……哦。”他聳聳肩,乖乖的爬上自己的床,躺了一會兒,突然問,“你現在還上那個論壇嗎?”
“哪個。”
“不老殿。”
“……沒了。”
“喔,我前兩天去看,它居然還在,就是沒什麽流量了。”
“多少年了。”
“是啊,”齊靜堂看著天花板,“我還記得那時候,瘋狂追你的更新,每次看完一章,刷新後還要重新翻,可麻煩了。”
“……”
“有時候你沒更新,我就翻出前麵的章節重新看,跟走火入魔似的。”
“你現在不走火入魔?”
“那我覺得我是已經成魔了。”他手撐著頭,側躺著看她,黑暗中白牙一閃一閃,“我現在像不像色魔?”
盛琳嗤笑一聲,雙眼盯著手機。
“你去看不老殿了?”齊靜堂冷不丁問。
盛琳拇指一抖:“什麽?”
“別裝了,”他偷笑,“我都能從你眼睛的反光猜出那個頁麵,嘖嘖,那屎一樣的黃色。”
盛琳麵不改色的關掉不老殿的登錄頁麵,齊靜堂事發後她心慌,再也沒上過,之後連常用賬號和密碼都全改了,以至於一時間都有些想不起來以前的登陸賬號。
“你繼續寫吧,”齊靜堂道,“真的還有人在催·更,不騙你。”
“那人就是你吧。”
“不是,是版主,你的文她都加精了。”
“……”她寫的時候啥好處沒給,她封筆了,倒是給她加精了,還偏偏是她最不想加精的時候。
盛琳現在超想回去舉報一波,直接封了最好。
“話說,車上的話題還沒跟你聊完呢。”
“什麽?”
“你說那個教授的處境,像不像林顯貴?”
又是一個久遠的名字,可這次盛琳卻毫無障礙的明白了過來。
雖然一直以“林某某”出現,但是當時網絡監管沒那麽強力,她還是很快就知道了齊靜堂手下亡魂的名字,林顯貴,他的鄰居。
那個因強奸入罪,刑滿釋放後在全網譴責中再一次死亡的人。
對於他的死,幾乎人人叫好,甚至蓋過了對齊靜堂的質疑。
“我猜那教授死的時候也是人人叫好呢。”齊靜堂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的,“你說他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呢?”
“誰知道呢。”
“我覺得不是。”他笑了笑。
“哦。”
“但如果真的不是,那動手的人,可比我們厲害多了。”
“……我們?”盛琳的聲音陡然一沉,“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是故意的,而我也是共犯之一了?”
“啊,”他怔了一下,慌張一閃而過,有些無奈道,“對不起,我口誤了,跟你沒關係,真的。”
盛琳最怕的就是他挑起這個話題,因為她完全有能力問出真相,可又完全不想知道真相,倏然打住確實可以逃避,但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沉默蔓延了一陣子,齊靜堂歎了口氣:“我來,是不想你難受的。”
“……”
“結果,是不是讓你越來越難受了?”
盛琳撇開了頭。
“果然,”齊靜堂苦笑一聲,“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我發現你很聰明,可能多說多錯,反而起了反效果。”
“你說你想說的吧,”盛琳放棄般放下手機,房間唯一的光源消失,周圍一片黑暗,“我不問。”
“好,”他的話中帶著笑意,“我真的喜歡和你說話,太舒服了。”
“……”
“林顯貴出來後,我們周圍人其實也很不高興。他事發的時候我還在上高中,那時候就總有人跟我打聽他的事情,因為不僅他,就連小希,啊,就是受害人,我也很熟……我也恨他,我也為小希難受,我比他們都難受,為什麽大家都來纏著我……還有其他地方的媒體,無關的貓貓狗狗,都跑過來,在林顯貴家,我們家周圍徘徊,打探,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後來林顯貴進去了,判了三年,很多人不滿意,又來鬧事,有小希的親友,還有完全沒關係的人,打著打抱不平的旗號,對著林顯貴家百般騷擾,他們不好過,連帶著我們家也不好過。那些半夜的鞭炮聲,和他們家田裏的過量農藥這種就算了,林顯貴的爸媽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之後更加不好相處,一言不合就要幹架,我媽都被他媽揪過頭發。”
“可怎麽辦呢,日子總要過吧,還好,時間久了大家也都淡忘了,我也考了大學……本來我想考到你這邊來的,真的,我成績不錯。但是那段時間影響太大,還是影響了成績,我就想畢業了就能到你這邊工作,我學的軟件工程呢,萬金油,是我們學校分最高的專業了。”
盛琳聽著,雙眼逐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隨著齊靜堂帶著笑意的聲音,竟然感覺這房間都亮堂了點。
“但後來,林顯貴出來了。大家都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我真的沒想到,原來這一切才剛開始。三年前就有人不滿他隻判了三年,三年後這種不滿直接變成了全網憤怒,那時候的網絡已經很發達了,很快有人人肉到了林顯貴的信息,他的地址,他們全家的電話號碼,我們縣的接待號碼,我們小賣部的電話,甚至還有,我家的。”
“太多人來了,小希的親友,附近的老鄉,周邊遊手好閑的人,甚至還有不遠千裏過來的,成天圍在我們家門口,要采訪,罵人,貼字報,拍視頻,搞破壞,警察來了他們就走,警察走了他們又來……”
“為了不被騷擾,我家拆了固話,雖然沒人對我們用什麽呼死你,可是林顯貴一家已經被騷擾的打不開手機,成天來我們家借。後來過來的人太多了,他們還要過來躲,吃飯,甚至睡。我剛才說過了,他們一家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我爸媽卻恰恰相反,一開始還同情他們,放進來那麽一兩回,之後他們卻蹬鼻子上臉,開始反客為主,毫無感激之心。”
“真的太難了,你都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麽多閑人,他們網上罵不夠,打電話罵不夠,還要跑過來罵。還有更過分的,那些所謂的公知大V,拉著我就要采訪,要寫獨家,要寫專題,我不配合,就說我是不是支持林顯貴。我支持林顯貴?我殺他的心都有!我偶爾回家都被折騰成這樣,我爸媽呢,他們過的什麽日子?!”
“我有幾次從學校回去,和林顯貴打了兩架……這個後來一度成為我的殺人動機。哈,諷刺吧,真正的動機天天在發生,那血都沒見的兩架居然能成為動機。”
“那天……我又回家。”齊靜堂的聲音有些發緊,連帶著盛琳的心都揪了起來。
“林顯貴被人潑了大糞,他幹脆到家門口撒潑,把圍觀的人都熏走了,他爸媽躲了起來,還是我爸媽,讓我帶他去河裏洗洗……還把我的衣服給他帶了一套。我帶他去了,結果他洗就算了,嘴上還不幹淨,說他已經知道小希在哪了,今晚就出發去找她……”
“我真的忍不住,盛琳,你肯定能懂,這種時候,我真的忍不住。”
聽到他緊繃的聲音中泄露的絲絲哭腔,盛琳猶豫了一下,還是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他床的另一側,躺下,靠坐著,張開手臂:“來。”
齊靜堂二話不說伸手摟緊她的腰,臉埋在她的懷裏,聲音悶悶的:“跟你沒關係,真的,我跟你聊的時候不是為了殺他,我甚至沒動心思,誰叫他就這麽巧踏進了夜流河。”
“不是夜流河。”盛琳還在偏執的糾正。
“不是夜流河,”他乖乖的重複,繼續道,“我後來發現你消失了,我就知道你多想了,真的,不是你的錯,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
“我看到你去醫院,我真的難受,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解釋,我覺得怎麽說你都不會高興……”
“是啊,很難高興。”盛琳麵無表情。
“我不知道還能怎麽做了,我現在什麽都沒有。”
“你做得夠多了。”
“沒,我什麽都沒做,我還給你添了麻煩。”
“你把把柄都給我了。”
“……”齊靜堂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呆呆的看著她。
盛琳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發,無奈道:“你別忘了,你的罪名是意外致死,可你剛才說的,分明就是故意。”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笑起來,手臂更緊了,再次埋頭進她的懷裏:“真的是意外,”他輕聲道,“意外想起了你寫的手法罷了。”
“嗬,”盛琳繼續摸著他的頭發,抬眼望向窗戶,月光順著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聚成一條幽暗的光縫,亮到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