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選擇

林津渡這邊順風順水, 虞熠之那邊就不太平坦了。

好事成雙,禍不單行,這仿佛是一種世間隱藏的規律。

虞熠之曾經走得是後一條路,但最近雙管齊下了。

好事是警方已經確認了陸醫生和當初肇事者曾有過大額轉賬記錄, 而且就是在車禍發生的一個月前。案子重啟調查後, 那名肇事司機在警方的審訊下話語漏洞百出, 隻一口咬死不知道對方為什麽轉賬。

這種負隅抵抗顯然是無用的,在得知陸醫生也被抓後,典型的囚徒困境擊潰了肇事司機的心理防線, 先陸醫生一步撂了攤子。

同時熱搜掛了幾天後,也有當初的誌願者主動聯係警方, 有的則在網上發布聲明, 稱經過陸醫生的催眠實驗後, 他們不但患上了失眠症, 還產生了嚴重的暴力傾向。

輿論鬧得太大, 專案組的成立進一步加速了案件的偵破步伐。

壞事是虞熠之是陸醫生病人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也被爆了出來,而且討論度不低。

林津渡聽新聞播報時,正在用最後留下的唯一金盆洗手。

“無巧不成書……”

陸醫生對接近男主生母的一切存在都抱有敵意,導致毆打被廢, 但他後來得到的賠償款, 又成了搞事的第一桶金。利用這些錢,他實現買凶殺人, 更深層次地研究催眠領域。

種種巧合促成了虞熠之前半生的悲劇。

“不是書中人,不知其悲苦。”林津渡搖頭, 所有的巧合放在書中角色上,往往非喜即悲。

虞諱正在澆花, 沒有聽到林津渡的嘀咕,隻在轉身時,發現對方居然洗手洗出了一種憂鬱的氣質。

“研究表明,鳥類在憂鬱時,會掉落羽毛。”

淡淡的一句話讓林津渡下意識摸了摸頭發。

意識到有禿頭的風險後,他瞬間停止悵然。

近來好事不止一兩件。

兩人去庭院散步,虞諱說起別的事:“過幾天是我爸媽的結婚紀念日,今年難得所有人都在,有可能會聚餐或是一日遊。”

“好啊。”

幹點別的事,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畢竟警方出結果前,陸醫生的存在,對男主而言始終如鯁在喉。

虞諱清楚林津渡如此爽快的原因,笑了笑。

林津渡發現庭院中多了不少**,花匠會定時過來修剪產品,大概是為了迎接秋季不顯衰敗。

正賞花時,虞熠之忽然登門。

一進來,他便瞧見虞諱正用人美心善的神情在望著林津渡。

虞熠之看得頭皮發麻。

一家人之間不用太多客套,虞諱隻是跟他點了下頭,然後去屋中拿茶壺。

虞熠之在原地站了會兒,忽然走去林津渡那裏。

“謝謝。”

這不是虞熠之第一次和林津渡道謝,但比起以往的別扭,這一次說得十分鄭重。

林津渡算是對他有救命之恩了。

當然林津渡本人也是這麽想的,擺手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你哥已經替你還清了。”

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

虞諱這時拿著茶具出來。

虞熠之:“謝謝。”

然後補充了一句:“這是二次轉贈。”

“?”

虞熠之默默把公司開發的一係列出警表情發給虞諱,暗示日後需要幫助,可以發表情包求救。

他在林津渡身上,總能看出一種逼良下海的潛質。

涼颼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津渡幽幽道:“就沒有人告訴你,你哥的手機在我這裏。”

他玩消消樂沒命了,就又在虞諱的手機上下了一個,換著玩。

虞熠之:“……”

三人在有棚頂遮擋的桌子坐下。

虞熠之這次來其實就是為了父母結婚紀念日的事情。

“媽準備提前一天慶祝,紀念日那天,她和爸單過,然後第二天全家出行。”

每年慶祝他們都有一個固定項目:錄vcr。哪怕虞諱在國外的時候,也會發一段祝福語,蘇嬙喜歡把它們全都剪輯在一起珍藏,老了當做回憶翻閱。

不過按照蘇嬙原話,今年終於可以現場錄全家福。

虞諱這裏自然是沒什麽問題:“地點呢?她準備去哪裏玩。”

“看你。”

虞熠之起身倒了三杯茶,坐下說:“媽說你們安排。”

林津渡好奇:“為什麽不是你來?”

虞熠之幽幽道:“往年他們是去年輕時去過的地方,今年環球旅行結束,她認為這正好是一個承上啟下的節點。”

“讓你們也可以重溫一下戀愛回憶,形成一種宿命感。”

換言之,沒對象的沒決定權。

虞諱頷首,看向林津渡。

如果自己來安排,估計中規中矩,林津渡一向在這方麵主意多。

最終的結果是虞家兩兄弟當甩手掌櫃,林津渡榮升策劃。

·

二十一日,惠風和暢。

萬年曆注:宜嫁娶,出行,移徙。

眾人約在一家咖啡館門口碰頭,曾經這也是林津渡和虞諱的秘密接頭點之一。

虞正初錄像。

蘇嬙負責美麗,感歎說:“一家人就是該整整齊齊。”

林津渡點頭附和:“向滿月組合看齊。”

“……”

林津渡做任何事情都喜歡做具體規劃。

他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張紙,讓虞諱和虞熠之幫忙打開。

兄弟倆一左一右,攤開這數米長的東西。

虞熠之嘴角一抽,這是魔法卷軸還是世界地圖?

徹底打開後,是一張放大版本的區域地圖,上麵用紅黃藍重點標注了三條不同的路線。

“這次的一日遊叫做[舊夢重溫]。”

林津渡沒搞什麽特殊,沿用了兩位長輩以往的結婚紀念日創意,主打一個再走一遍來時路。

隻不過這次,是走他和虞諱的路。

“有三種方案大家選擇。第一條旅行路線主題是[光明],從新北南路警察局出發,途徑西郊警察局、熙南警察局……特色是我們可以見一些‘故人’。”

林津渡詳細說明:“隨著案情進展,本來就還有一些筆錄要補,選這條路線,可以順便完成這件事。哦,對了,王嬸已經快要判了,非要見虞熠之一麵,王天明也是一樣……大概是想他出具個什麽諒解書。”

諒解是不可能諒解的,但是可以見一麵,看看惡有惡報的下場。

“第二條路:[天啟]。釋義是上天所開啟,也指宗教教義。沿途包括第二人民醫院,第三人民醫院,雷暮寺,清安廟……”

總結下來,就是一些急救車曾去過的醫院,還有林津渡等人拜過的寺廟。

也可以稱之為虞熠之的開智之路,其中包含科學和玄學還有醫者仁心等要素。

全部逛下來,保準耳清目明,智商+1+1+1……

隨著林津渡話音落下,咖啡館門口仿佛被切割開,形成一個獨立的空間。

虞家人全部靜悄悄聽著,微張著嘴巴,根本說不出話。

等著反饋的林津渡自動解讀為他們被自己的創意驚豔了。

虞正初依舊一動不動繼續錄像。

“第三條路:[三房]。主要以參觀聚餐為主,一房為虞熠之的房子;二房在西郊;三房則是虞諱宅邸,一房一停,剛好是解決早中晚的飯。”

三個地方,是他三遷的景點,中間還有免費人工介紹。

早飯吃過了,可以靈活改換成夜宵。

“大家更喜歡哪一條?”林津渡眨著期待的大眼問。

蘇嬙曾讓虞熠之帶話,建議林津渡搞他們自己的愛情故事,最後疊加形成兩代人的羈絆。

但她忘了林津渡不走尋常路。所以回顧他的來時路,每一個場景都是炸裂的。

虞家人一向雷厲風行,此刻硬生生變成了選擇困難症。

虞熠之:“這哪裏是路線?”

簡直是封神榜,每一個轉折點都連接著神仙操作。

林津渡適時表示:“這是貴賓版本,當然還有普通版本,聽演唱會,遊碧水莊園……”

蘇嬙搖頭:“不,就要在三條路中間選。”

要走,就走前無古人的路。

十分鍾後,他們快在咖啡館外站成雕塑,也沒選出來。

虞正初:“投票吧。”少數服從多數。

最後蘇嬙在群裏發起小投票,光明路線脫穎而出。

林津渡非常高興:“我也喜歡這條,參與度高。”

監獄全員也能參與進來。

新北南路警察局正好也離這裏最近,眾人很快到達。

一名警員在外麵取外賣,看到虞熠之帶著職業微笑走來,主動伸手說:“讓你專門過來一趟,麻煩了。”

因為陸醫生的事情,他們有很多相關問題還要和虞熠之核對詢問。

“對了,江舟再三提出想見你。”

虞熠之沉默的功夫,林津渡說:“估計又是一個要諒解書的,想見虞熠之的人就多了,他得排隊。嗯,至少是三號。”

前麵還有王嬸和王天明。

警員啞然。

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也曾經是排隊想害虞熠之的嫌疑人。

他不禁對虞熠之說:“去拜拜吧。”

怎麽全都對著一個人‘千刀萬剮’?

警員不是第一個這麽建議的,虞熠之開口轉移話題:“不麻煩,我們本來也是順路打卡。”

經他一說,警員注意到錄視頻的虞正初。

“拍受害者紀錄片?”

眾人沉默。

“局裏不能錄像啊,”警員事前提醒他們,“不過周圍可以拍一下,你們這片子還是挺有教育意義的。”

林津渡下意識說:“那虞熠之豈不是教科書?”

虞熠之:“……”

有始有終,行走的教科書最後還是決定去見江舟一麵。

“稍等我一下。”說完,虞熠之跟著警員進去。

·

江舟才被捕沒多久,日常還在監舍裏,此刻他被臨時帶往審訊室。

雙方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相顧無言。

虞熠之率先打破沉默:“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江舟愣了下:“他們要處死我?”

“……”

很快,江舟就意識到會錯意了,他最近一直在考慮量刑問題,滿腦子都是這些事情。

他攥緊手指,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當幫凶? ”

“我自小受陸醫生恩惠長大,直到後來遇到你,才終於有了點依靠……但我清楚,你絕對不會為了我和家裏公開出櫃。”

虞熠之毫無動容:“我也以為是這樣,所以給過你機會。”

他曾覺得江舟走歧路的原因在於自己的遲疑。

“直到最近,我意識到你是在害怕。”

江舟眼皮一顫。

“隻要是人,就不可能永遠裝下去。”

不說別的,他遲早會意識到江舟壓根沒有做過職業規劃的事情。

什麽自立自強,都是幌子。

虞熠之站起身:“收起你的惺惺作態,諒解書我不會出具。”

語畢他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人,江舟麵色大變:“熠之哥……”

叫了兩聲,眼瞧著虞熠之沒有回頭,他終於控製不住:“虞熠之你個混蛋!我早就料到你會拋棄我,我就該學習我媽媽的方式……”

虞熠之停步。

江舟眼底重新浮現出一絲希冀。

“你可以見一下趙黎,他手上正好有個滿月天團,”虞熠之冷冷道,“以後出去直播監獄日常。”

“聽說監獄裏現在還有幾個踩縫紉機的偶像,你們也可以聯合出本書。”

虞熠之幫他做了下未來的職業規劃。

前提是未來十五年內,江舟能放出來,而且熱度還在。然而不說綁架案,光是曾經販賣違禁品,都夠他吃一壺。

江舟的神情和蜷起的手指一樣,因為用力過度變得扭曲。

“告訴林津渡那個賤人,我詛咒他……永生永世……”

謾罵被隔絕在審訊室,虞熠之重見天日時,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門外,林津渡渾身上下寫滿了幸災樂禍的品質,問起江舟的情況。

虞熠之:“基本是在詛咒我們。”

我們?

林津渡愣了下,指了指自己:“就你和我,沒咒別人?”

虞熠之搖頭。

林津渡用口型無聲說了句髒話。

聯合找證據的是虞諱,抓他的是警察,舉報的是冉元青,專門去說明綁架案疑點的是趙黎……為什麽被罵的是自己?

接下來他們又去沿線上的其他幾個局子裏,被罵的對象始終如一。

冉元青詛咒虞熠之和林津渡死不瞑目,王天明沒有得到諒解書,咒罵他們纏綿病榻,王嬸叫嚷得最厲害,詛咒喜歡在別墅放刑法的林津渡斷子絕孫。

最可笑的是,連十七選二的綁匪都在逮著林津渡罵:“林津渡,林爭渡,林律動……你全家不得好死……”

理論上全家獨苗林津渡:“……”

這裏麵王嬸詞匯量最少,但每次都能咒到點子上。

補完筆錄,親眼見證完他們一個個的發瘋文學,林津渡心神俱疲。

他望著虞諱,幽幽開口:“朋友,你是隱姓埋名了嗎?”

為什麽明明虞諱才是主要助力,所有人全都火力對準自己罵?

虞諱也給不出答案。

勉強找補一句,王嬸以前已經咒過他了。

“……說好的榮辱與共呢?”林津渡仰頭長歎一聲,自己一肩擔下所有辱罵。

蘇嬙安慰他:“人善被人欺,他們或許是看你太善良了。”

此話一出,都沉默了。

這種幹沉默,讓林津渡覺得又被罵了一次。

街對麵就是眼鏡店,虞熠之思考他媽近視遠視散光疊加老花的可能性。

蘇嬙像是感覺到什麽,朝這邊看來,柔柔地開口:“想什麽呢?”

虞熠之撥浪鼓似的搖頭。

整體氣氛還是相當融洽。

終於走完最後一個打卡點,幾人同時伸手,確保可以拍到上次在寺廟求的手串。

林津渡看著虞熠之,作總結性發言:“九九八十一難,結束了!”

這條路線取名[光明],其實也是在暗指前路坦途,錦繡明朗。

回去路上林津渡和虞諱一車,另外一車則是換虞正初開車。顯然是擔心虞熠之探監完心情有起伏,集中不了注意力。

蘇嬙想吃自助,用餐地點選在一家五星級酒店。

一進餐廳,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範圍。

“趙黎?”林津渡詫異。

趙黎正陪著父母,不等他打招呼,長輩間便先開始互相問好。兩家人最後並桌坐,虞正初停止錄像。

趙父看了下攝像機,問:“準備出去旅遊?”

蘇嬙:“沒,就在市裏轉了轉。”

林津渡全程專心吃著芝士焗蝦,虞諱幫他剝好蟹肉,放在一邊。

趙家搞娛樂公司,什麽沒見過。

不過他們對出櫃這種事還是忌諱的,做父母的其實有感覺,他們對趙黎的性向隱約有些猜測。

越是擔心,越要自欺欺人否認。

趙母微笑說:“年輕人談了戀愛就是不一樣,以前可沒見你家小諱這麽貼心。”

然後故意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家小黎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對象。”

趙黎沉默沒有回應。

趙父說:“就我兒子這狗脾氣,必須得找個彪悍點的女朋友,不然……”

“爸。”趙黎開口打斷:“別說了。”

趙父不悅:“不就是討論一下你未來對象,有什麽不能說的?”

趙黎心煩,神情變化幾秒,最後冷聲道:“沒可能的。”

趙父趙母的笑容僵在臉上,林津渡覺得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不少。

他的第一反應是,趙黎瘋了嗎?

就算要出櫃,為什麽選在大庭廣眾下,嚇得他手裏的蝦都掉了。

係統40:【你又著相了,這個時機多好。】

【你看男三他爹,一副想要打死這狗崽子的樣子,牙齒都要咬碎了。但他還是忍著。】

為什麽?

答案很簡單。

再氣,也總不能當著虞正初和蘇嬙的麵摔盤子。尤其是虞諱才在酒會上公開表示和林津渡在一起,現在摔不是公開在打對方臉?

林津渡輕聲感歎:“我想起了滿月組合。”

果然是一脈相傳。

當初趙黎看到十五個替身氣得要死,但還是忍住對虞諱笑臉相迎。

這就是商人的自我修養嗎?

趙黎正色道:“爸,隱瞞和欺人隻能帶來更不幸的結果。”

虞熠之就是最好的例子。

試圖遮掩一些事的時候,它就已經成了隱患。

虞諱完全不受現場氣氛所擾,過去取餐區重新幫林津渡夾來蝦。

虞熠之也很淡定,作為早就在家人麵前坦誠過性取向的人,他優雅切割著牛排,全程局外人的看戲狀態。

趙父臉色難看,咬牙道:“回去再說。”

語畢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震得人耳膜一顫。

趙父到底氣不過,重重放下餐刀。

“把你送去國外幾年,回來開始給我講道理,真行啊。”

趙黎:“是經驗之談。”

趙母拉了一下他,示意閉嘴,再說下去徹底沒法善了。

“經驗之談?”趙父拔高的聲音引來路人的注視,“哪裏來的經驗?你這個不孝……”

“我也想過不捅破這層窗戶紙。”趙黎第二次打斷他的話:“直到我和虞熠之,被同一個男人騙了。”

欺人者人恒欺之。

趙父一時都忘了生氣。

什麽?他剛剛聽到了什麽?

趙黎目光堅定,沒錯,他今天就是出櫃了,他不後悔剛剛所說的每一個字!

虞熠之:“……”

他後悔今天來時走得每一步路,現在完全不敢去看父母的表情。

“我去。”林津渡第二次手裏的蝦嚇掉了,他著實沒有想到,回旋鏢還能這麽紮。

趙黎還不如像那天一樣,不分青紅皂白給虞熠之兩拳,起碼不會這麽社死。

虞諱大概也沒料到他這個弟弟的‘劫’還沒渡完,半晌,低聲道:“過兩天有時間,可以安排一下你的第二條路線。”

[天啟]或許比[光明],更適合虞熠之,確切說,路線上涵蓋的寺廟點很適合。

就當是走量。

拜多了總能有點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