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奔赴
晚上, 虞熠之比他們晚回來一小時。
林津渡正坐在餐桌前,等著虞諱煮湯圓,看到虞熠之,問:“見到江舟了?”
虞熠之點頭, 說起當時的情況。
江舟看到他, 十分感動, 然後說:“離林津渡遠點。”
林津渡:“……”
合著自己躺著也中槍?
虞熠之:“有警員看著,私下不讓見麵時間太多,不過我感覺他這句話, 可能另有所指。”
江舟似乎在暗示什麽,但又不去直接說明。
說著,他望向窗外的夜空。
“曾經, 江舟對我而言, 就像是這天邊的月光,遙遠神秘。”
那是陸醫生給年幼的他輸入的形象。
“後來,這月光離我原來越近,近到我想要占為己有。”
如此,就好像能得到另一種圓滿。
短暫安靜悲傷的氛圍中, 林津渡思忖說:“不然,我們今晚講海底撈月的故事?”
猴子妄圖撈月, 最後醒悟,用這個睡前故事就很合適。
“……”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一是強買強賣。
林津渡免費送上門的故事, 虞熠之還不得不接受。
林津渡準時來到虞熠之床前, 發現了對方藏在手裏的耳塞, 微笑說:“不哥你。”
虞熠之大腦自動識別翻譯:不要逼我找你哥來‘扇’你。
虞熠之默默放下一隻耳塞。
林津渡:“不道你。”
不要逼我道德感綁架你。
虞熠之默默放下另一隻耳塞。
林津渡前後為他的事情出了不少力, 還直麵過風險, 完全可以做到道德綁架。
玉不琢不成器。
林小夜鶯的尖嘴一張, 準備開始講猴子的故事。
虞熠之:“還是昨天那個吧。”
海底撈月的諷刺意味,著實太強。
林津渡重新講起從前有座廟的故事。
今天聲音失去了催眠效果,不過顯然成功讓虞熠形成了些心理暗示。潛意識裏他聽到這個故事時,會自動滋生出困意。
照例講完去吃夜宵。
林津渡的夜宵一般吃得很清淡,今天為了慶祝江舟終於要成為進獄係白月光,他獎勵了自己一碗湯圓。
虞諱沒有吃,隻是坐在他對麵陪聊。
圓滾滾的湯圓被戳了個小孔,黑色的芝麻餡流出來。
林津渡意有所指:“薄皮黑心沒錯,不過汙染到周圍的水,就是這湯圓的錯了。”
天網恢恢,這網終於撈住了到處亂創人的白月光。
係統40:【就像宿主黑,我特別辣,但我們還是站在道德的小山坡上。】
“……”正義係統火辣辣嗎?
林津渡搖了搖腦袋,晃出離譜的想法。
“江舟被捕的事情,目前知情者不多。”虞諱忽然淡淡開口。
林津渡點頭。
如果不是需要自己去回顧綁架案的經過,他也未必能這麽快知曉。
防止被湯圓燙到,一點點咽下去後他才說:“也就是一周內的事情。”
聯係不上人,想來陸醫生很快會察覺到不對勁。
虞諱精準判斷:“一旦知道,他會以此為理由見熠之一趟。”
對方明顯已經處於快要狗急跳牆的狀態。
林津渡看出虞諱不想讓他們碰麵。
陸醫生最近有了變聲器,不知催眠的本事還剩下幾分,不過氣味,聲音,吃食……這些防不勝防。
想到這裏,他放下湯勺:“移民簽證框定了時間,逼得陸醫生必須要在月內動手。不如我們再圈一下地點範疇?”
林津渡輕聲細語說了些話,虞諱起初略微凝重的神情,在聽到一半時,不禁失笑,但也沒反駁。
他就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小夜鶯沒有免費的故事。
就在林津渡準備進一步構思計劃時,虞諱說:“剩下的交給我就行。”
林津渡握拳:“那我給你場外喊加油。”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沉默了,顯然是想到了曾加油加到摔裂尾椎骨的趙黎。
虞諱:“……還是別加了。”
“附議。”
·
最近的天氣忽冷忽熱,不過離冬日還很遠。
第二天,虞熠之起床,看著虞諱和林津渡同時穿著一件比較厚的外衫時,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走。”林津渡撂下一個字後,便催促虞熠之收拾行李。
車子已經停在外麵的坪地旁,虞熠之皺眉:“你們不是邀請我來入住?”
林津渡:“說什麽傻話呢?這房子我們兩個人住都嫌大。”
“……”不該是嫌小?
虞熠之當是口誤。
倒是虞諱突然看過來一眼,之前他說要給足林津渡充分的空間思考,這句話是不是在暗示不需要再留空間了?
林津渡和虞諱也簡單收拾了一下衣物。
二十分鍾後,三人各懷心思上車。
虞諱沒有說目的地,車子在一首經典老歌中,緩緩上路。
漸漸的,虞熠之似乎明白了什麽,這是要帶自己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他不禁心下有些感動。
虞諱走得這條路比較偏,但藍天白雲,公路平坦,十分適合兜風賞景。
隻可惜昨天江舟被抓,虞熠之夢見一些往事,過去和現在交雜,久違地犯了頭疼。
那些經曆過的故事,連同故事裏的人,都在逐漸麵目全非。
上車後沒多久,他便闔眼養神。
林津渡沒有獨自欣賞風景,體貼地換了首輕音樂,繼續講著從前有座山的故事。
不知過去多久,外麵傳來清脆的鳥叫,虞熠之緩緩睜開雙目。
深山空穀,遠處泉水叮咚作響。
虞熠之忽然坐直身體,眼睛睜大,確定沒看錯。
前方,好大一座廟!
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山裏有座廟的回音,這簡直是……
“夢境照進現實。”林津渡忽然開口:“喜歡嗎?”
紅牆綠瓦,天嵩寺三個大字幾乎要烙印在眼底。
虞熠之徹底清醒了。
“又上香?”
才上過,也不見有多靈驗。
林津渡擺擺手:“香哪能鎮得住我們。”
“……”
“臨時抱佛腳,我們要離佛祖腳下更近點。”
想起了出門前帶的行李,虞熠之忽然意識到什麽。
壓根不是什麽旅遊,虞諱的別墅隻是一個驛站,真正的目的地,其實是這間廟。
林津渡說:“我們已經聯係好,你可以在這裏做一段時間的義工。”
虞熠之眼皮劇烈一跳,下意識先看向虞諱,期望從他口中聽到隻是個玩笑。
結果注定要失望。
虞諱停好車,直到快要進入廟中,也沒有否認。
公司還有一堆繁忙的業務,虞熠之隻能自己來拒絕。
然而在他開口前,林津渡忽然輕聲道:“同誌,你最近的思想很危險啊。”
自衛反殺都想到了。
看似開玩笑的一句話,虞熠之提著行李的手指倏地一緊。
林津渡點到即止。
三人進寺。上午打過電話,早有僧人在等著。
“各位施主,請隨我來。”
僧人領他們先去放行李,接下來很耐心地介紹了寺廟布局,最後給每人一張作息時間表。
這會兒虞熠之徹底冷靜下來:“到底過來是做什麽?”
他不認為林津渡來廟裏是為了磨平自己的戾氣。
冤有頭債有主,債主還沒出事,戾氣自然不可能因為換個地方便煙消雲散。
林津渡:“稍後說。”
放下行李後,三人找了處靜地小坐。
清風悠悠,林津渡今天穿著很素的一身套裝,背後翠竹映襯下,膚色更加白皙。
“知道為什麽挑這間寺院嗎?”
每次對方一開口,下一句就會讓人咯噔一聲。
虞熠之選擇不回答。
林津渡自問自答:“因為方圓八百裏,屬他家信號最好。”
“……”
“可以確保你不會漏接一通電話,尤其是警察局和陸醫生的。”
虞熠之專門等他說完,才拿起杯子喝水。
林津渡接著說下去:“陸醫生應該也聽說了,不知道他現在正做什麽。”
進廟後再沒怎麽說過話的虞諱開口:“大概忙著做新學期計劃吧。”
計劃著怎麽化劣勢為優勢害人。
這下虞熠之都忍不住笑了下。
林津渡正色道:“天時地利人和,這次我們占全了。”
“時間緊迫,陸醫生沒辦法再假借他人之手,隻能自己來廟裏搞事,這叫請君入甕。”
“以往他在暗,這次我們提前有所準備,可以反將一軍,主動權在我們。”
“最重要的是……一個成功者,最不能缺少的是什麽?”
虞熠之閉口不言,但林津渡一連問了兩遍,他沒法裝聽不到:“什麽?”
“運氣啊!”
林津渡:“跋山涉水來廟裏害人,這佛祖能忍?”
係統40:【人收不易,讓天收!】
林津渡:“……”
好一個馳名雙標,自己命不由天,這時候想起靠天吃飯了。
虞諱:“咳……”
虞熠之一副早就料到會這樣的表情,說了多少遍,和林津渡說話,不要喝水!
多大了,就是不聽勸。
林津渡以茶代酒,起身舉杯:“諸位,這一次,天命在我們。”
後拿起杯子的虞熠之,險些手一抖,杯子都掉在地上。
誠如虞諱所料,陸醫生此刻正在做計劃的路上,從白天做到黑夜。
關於江舟出事,陸醫生知道的時間甚至比他們預測的還要早。
江舟出院後一直沒再打過電話,陸醫生立刻預感到不妙。不過他總是會‘因地製宜’,親自去警局確認江舟被抓後,準備以此作為突破口。
“人算不如天算。”
多年部署,如今每一步都透著行差就錯之危。
陸醫生歎了口氣,很快恢複日常的理智,措辭考慮要如何引虞熠之來自己這裏。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今日頭條上媒體放出的虞熠之照片。
高挺的鼻梁受傷,盡管畫質模糊,也能感覺到虞熠之的煩悶。
江舟出事,和家裏關係疑似變惡劣,這兩大變故下,是最破心理防線的最好時機。
不過陸醫生比冉元青多疑,對於虞氏最近的新聞,他仍舊抱有一絲警惕。
按理此刻虞熠之最需要心理谘詢,一旦稍後他推三阻四不願意過來,或是來了後和往日不同……比如拒絕自己遞過去的水,借口帶著其他人等,就證明事情已經是最壞的情形:這一切都是個局。
倘若是那樣,陸醫生心下一狠,那就是這場“養成遊戲”該結束的時候。
他會送虞熠之和親生父母團聚。
·
林津渡等人的作息沒有完全按照廟裏的來。
夜晚,他們又跑去白天找到的靜地閑坐,翠竹環繞,仰頭又能得見明月,堪稱絕佳的觀景地。
陸醫生的電話便是在這時候打來的。
虞熠之望著來電顯示,緊皺的眉頭中透著一絲淡淡的厭惡。
林津渡早有準備,打開旁邊的雙肩包,取出兩個小瓶子。
在兄弟倆同時投來視線時,他解釋說:“是醪糟。我問過這裏的主持,廟裏不限製義工禁素酒之類的吃食。”
虞熠之還是不明白,這和吃醪糟有什麽幹係。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林津渡解釋:“一會兒你邊吃邊和陸醫生對著演,有Buff加成。”
“……”
林津渡模仿陸醫生的語氣,開始預測話術:“熠之啊,叔心裏難過,枉我是個心理醫生,竟然讓小舟誤入歧途。你能來陪我喝一杯嗎。”
已經震動超過三十秒,虞熠之搖了搖頭。伸手把醪糟推到一邊,然後接通電話。
“喂。”
“小熠之,現在有事嗎?”
陸醫生略帶苦澀的聲音傳來:“陪陸叔喝一杯吧,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敗,就連小舟誤入歧途都不知道。”
那悔之晚矣的語調,還沒林津渡來得深刻。
虞諱和虞熠之同時沉默了一下。
虞熠之回過神,滿臉寫著:你怎麽知道他要說什麽?
林津渡用口型回:因為我是個男人啊,男人不都這麽演?
虞熠之:“……”難道我不是?
虞熠之深吸一口氣,專心應付陸醫生。
“抱歉,我不能喝酒。”
“在開車嗎?”
“在廟裏。”
“?”
對麵林津渡很配合地拿出個小木魚邦邦邦地敲。
虞諱指尖敲敲他的手,輕聲詢問木魚來源。
林津渡:“網購的。”
現在網上有很多小木魚賣,都說這聲音聽了能靜心,不過他顯然沒這個慧根,覺得敲陸醫生的腦殼手感會更好。
虞熠之還在通話。
“我這兩天反思了一下,為什麽身邊的人一個個出事。”
“是我命太硬了。”
陸醫生:“……”
說什麽傻話呢,明明是因為他。
不要輕易否定別人的努力。
虞熠之:“近期我會在山上修行,移民申請一過,直飛烏洛克爾察曼。”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說話。
但林津渡猜測陸醫生心裏一定罵得很髒。
不知過去多久,陸醫生的聲音再度從免提中傳來:“你家裏人,也同意了?”
虞熠之輕聲:“我已抄了往生經,向父母在天之靈請示過。”
“……”
“不過我哥不太同意,他們專門上山勸說,想讓我回去。”虞熠之比陸醫生笑得還苦:“大概是怕傳到媒體耳朵裏不好聽,不過都鬧成這樣,哪裏還有顏麵可講?”
陸醫生的聲音總算活過來了一點:“他們?”
虞熠之無奈:“我哥和林津渡,真就是躲得和尚躲不得寺。”
陸醫生試圖勸說了一下,可惜虞熠之字裏行間都流露著思想空空,已超脫的狀態。
這一刻,陸醫生是真的很想直接刀了他。
“哼——”
“哈!”
這個念頭剛一滋生,隔著不同空間,都能聽到那邊驚天動地的兩聲吼。
“什麽聲音?”
虞熠之解釋:“後山有一處是武僧修行的地方,山下不遠處也有武術學院。”
萬一有什麽歹徒,一人一棍,絕對能給他打到開花。
“……”
一係列炸裂的對話其實總共也就進行了五分鍾而已。
結束後,林津渡評價虞熠之的話術:“我感覺有些熟悉。”
虞諱給出回答:“像你。”
很少給別人試探的機會,喜歡是用更離奇的行動轉移焦點。
林津渡恍然:“耳濡目染,也難怪。”
孩子大了啊。
虞熠之沉默地把小木魚從林津渡手中奪過來,嗬嗬著敲了兩下。
·
翌日烏雲壓頂,在山裏更能直觀感受到即將到來的惡劣天氣。
僧人來喊幾人用餐,寺廟的齋飯比較清淡。
素食中,林津渡依舊對豆腐情有獨鍾,筷子基本沒碰其他的。
虞諱:“不要挑食。”
林津渡反駁:“挑食是說吃葷不吃素。”
他都已經吃素了,不存在挑食。
虞諱:“哦?是嗎?”
視線在半空中交匯,林津渡選擇妥協,先夾了一筷子胡蘿卜絲。
難吃。
隻有豆腐有點肉的口感,拜虞熠之所賜,穿越後讓林津渡對葷食產生了微微的執念。
一旁,虞熠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說:“山裏有菌子。”
“所以?”
“吃了後或許能讓你見到滿漢全席。”
“……”
不要逼我在世界上最幹淨的地方,用小木魚敲你。
飯後散步,山林裏的空氣因為即將而來的暴雨,透著幾分沉悶。
三人走在林蔭小道上,虞諱望著翠竹忽然說道: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林津渡舉手:“我是餓其體膚。”
虞熠之認領屬於自己的那部分:“苦其心誌。”
然後他們齊聲問:“誰是勞其筋骨?”
虞諱:“……”
半晌,虞諱當真給出了回答,緩緩吐出三個字:“陸醫生。”
關於此次出行,林津渡精選地點,虞諱嚴選時間。
天氣預報早早發布了雷電暴雨預警,從十號起,一直持續到十五日,山裏受到的影響更大。
虞諱特意卡在了最後的節點出門。
對於十號晚上才知情,並決定來找虞熠之的陸醫生,入山時電閃雷鳴不說,車子還在半路拋錨了。
很少有拖車公司願意來山裏,陸醫生加足價錢,才勉強說通一家公司。
暴雨中,趕來的司機看著陸醫生搖頭:“有什麽急事,非要挑在這種天氣出門?”
“我加點錢,”陸醫生下車被風吹雨刮得睜不開眼,說:“先送我去上麵的寺廟一趟。”
近來天氣都不好,他不確定林津渡哪天離開,剛好有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司機看出他很急。
若非已經走投無路,怎麽會暴雨天也要冒著危險上寺廟。
不知道是生活不順,還是要為家人祈福。司機不禁安慰說:“我佛慈悲,會渡你的。”
陸醫生隻說:“事在人為。”
他可不信什麽神佛。
天空雷電閃爍,司機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保佑山路不要塌方。
他是個話癆,試圖靠聊天緩解緊張。
陸醫生把擦幹淨的眼鏡重新戴上,隻說:“麻煩快點開。”
他上趕著去廟裏害人。
作者有話說:
林津渡日記節選:
好像忘了什麽,哦,忘了戀愛通知。
下次一定。
(虞諱)(雨天)(大霧)(看不清)
陸醫生日記節選:
太遠了,還有,這是什麽鬼天氣,害得他差點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