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坦白

遇到一個紅燈後, 往後每一次都容易遇到紅燈。

車子走走停停,回到別墅已經接近九點。林津渡正要表演“悠悠轉醒”,可是眼皮子剛一頓,耳側便響起一道聲音。

“繼續裝, 不要停。”

“……”

林津渡聽到車門開的聲音, 緊接著胳膊被拉去纏上某人修長的頸側。

他渾身一顫。

係統40:【嚇得我也虎軀一震。】

做戲做全套, 林津渡隻能被當做醉漢攙扶進了別墅。

虞諱把人扶到沙發上,單獨坐在另一邊,自顧自說:“一身酒味, 那該有的洗漱就不能少了。”

這件事絕對不能假手他人!林津渡倏地睜開雙眼。看到四平八穩坐在另一邊的虞諱,頓時知道被騙了。

四目相對,虞諱問:“清醒了?”

林津渡站起身, 佯裝沒聽見, 邊去洗漱間嘴裏還念念有詞:“我在夢遊,我在夢遊……”

不要輕易叫醒夢遊的人,否則可能造成短暫的精神紊亂,那到時候就隻能裝失憶了。

虞諱盯著他看了兩秒,說:“方向錯了, 左邊。”

林津渡默默改變走向,成功進入衛生間。

·

快速衝了個澡, 等躺在**時,大腦比身體更累。

柔軟的被褥沒有帶來一點安全感。林津渡輾轉反側, 最後受不了猛地坐起身:“你說虞諱究竟有沒有發現?”

這個答案注定暫時無解, 其中也有他自欺欺人地不願意深究。

窗簾沒拉, 月光照射而入, 林津渡望著清冷的孤月, 想起小說的名字, 自然而然也想到了白月光。

“兄弟倆一個比一個難纏。”

他們的大腦為什麽就不能共擔一些?一個過分聰明,一個過分失智。

從小一起長大,虞諱進化的時候,是沒帶上虞熠之嗎?

“還有,虞熠之腦子沒病吧,這也信?”

【海難中經常發生人吃人的悲劇。】

【比如著名捕鯨船食人骨髓事件,船難後抓鬮食人事件……幸存者靠吃人肉喝人血才支撐到了最後。】

【這又被稱之為‘海洋風俗’。】

“別說了。”林津渡打斷,他現在隻覺得胃裏翻山倒海。

林津渡站去窗邊吹了會兒冷風,總算明白虞諱當時為什麽說不如留下屍體,另有他用。江舟不願意耗費淡水糧食選擇自殺,乍一看還挺偉大,但邏輯上並不融洽。

【往光榮的方麵想,他也許是擔心一頭撞死在船上引發瘟疫或者鯊魚。】

“……”

林津渡皺眉,想不通都過去兩年,江舟要用什麽理由回歸。

過了幾秒,他和係統異口同聲:“失憶梗?”

【不要掉以輕心。】

【如果真敢用這個狗血梗,他肯定把漏洞堵上了,甚至可能兩年間真的裝失憶在哪裏活著。】

林津渡冷笑:“可惜現在的一片天……”

【是滿月組合的一片天。】

林津渡腦海裏自動響起bgm,他喝了口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人就這麽消失了,都不報警,隻懷念嗎?”

【趙黎報了,虞熠之配合了幾次調查,後來還是不了了之。】

有關男三的情報,係統掌握得一直比較全麵。

懷著心事,一直到淩晨林津渡才睡著,係統不間斷地搞思想灌輸:

【你瞧,這就是世界意誌。】

【世界意誌會偷走你的腦子。】

【你一定要陪我幹翻天啊!】

第二天起來頭像裂開一樣,不知道是因為宿醉,還是被係統吵的。

虞諱正在看早間新聞,見他下樓,問:“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林津渡神情哀怨。是他不想嗎?是不能。

八點備胎係統準時打卡,打卡神經會刺痛,想要睡個回籠都難。

虞諱這時關掉電視:“一會兒沒事的話,和我去趟市裏吧。”

吃完早餐,林津渡跟著他來到一家高奢店。

一路他都在觀察虞諱的表情,後者完全和平時一樣,仿佛已經遺忘了昨晚的裝睡事件。這種風平浪靜,反而讓林津渡有些不適應。

“訂製時間太長,”虞諱說,“先訂做三套,剩下的拿現貨。”

林津渡回過神時,虞諱已經在和店員交流。

他想起上次度假,對方曾說要帶他到服裝店逛逛的事情,沒想到居然不是隨口一說。

虞諱:“奢侈品不一定好看,但有時能幫你擋去麻煩。”

自身條件硬氣穿什麽都好看,都不需要店員刻意誇讚,林津渡隨便試了幾件外套,上身效果都很完美,而且他能穿出不一樣的風格。

虞諱:“他穿的尺碼,每套拿一件。”

店員頓時兩眼放光。

林津渡眼皮一跳,看出虞諱要全權買單的意思,連忙擺手拒絕:“我有錢,可以自費。”

虞諱淡淡說:“我錢多,花不完。”

林津渡想進一步拒絕時,被提成迷暈眼的店員癡癡道:“你就成全他吧。”

成全他,也成全我這個季度的業績,大家和和美美。

“……”

在店員殷殷期盼的眼神下,林津渡過去配合測量數據。

定製的衣服要過段時間才能拿到,店員記錄下數據,微笑送他們到門口。

出店後,虞諱說:“前段時間為了我弟弟的事情,辛苦你了。”

“應該的。”

林津渡習慣性禮尚往來,他拿出在溫泉山莊買的盲盒當作回禮,不過他早就拆開過,是隱藏款夜鶯手機鏈,一直隨身攜帶在身上。

兩份禮物的價值天差地別。

和虞諱拚單價,相當於拿杠杆撬地球,林津渡自然不會傻乎乎地競價,隻能在虞熠之的事情上多上點心。

然而交換禮物這件事本身就像是隱藏款盲盒,會解鎖不太一樣的東西。

林津渡刻意忽略一絲若有若無的奇妙氣氛,主動和虞諱握了下手,喊出響亮的口號:“為了虞熠之。”

“……”

兩人朝轎車走去時,警局來電,詢問虞諱今天幾點過去。

昨天在KTV時,他們已經打過一次電話。林津渡說:“去吧,我逛一下再回去。”

“沒事,先送你回去。”

林津渡擺手:“我正好想去公園溜達一下。”

涼爽的天氣在公園騎單車舒服愜意,他偶爾也要享受一下生活。

和虞諱揮手再見還沒兩分鍾,係統突然出聲。

【宿主,我感覺來了。】

“有感而孕?”又要生任務了。

【不,另有所感。】

係統讓他聽自己指揮,林津渡隻得獨自坐地鐵到兩站路外,正要從C口出,係統再次開口:【B口。確定勘測到能量波動,男主就在附近。】

今天是工作日,虞熠之竟然不在公司。林津渡好奇下,順著係統的指引從B口出去,之後又過了個十字路口,一轉彎就有人發傳單。

“您好,謝謝。”

有人機械派發著傳單,口中說著固定詞匯。

林津渡接過一張,上麵幾個字龍鳳鳳舞:勇敢者之家。

傳單搞得很花哨**,好像是在推銷一家培訓機構。

林津渡順著上麵的地址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一進門,就有笑容甜美的小姑娘迎上來:“你好,歡迎來到勇敢之家。”

小姑娘熱情講解著,說這是一家專門幫人培育勇氣的培訓機構。

這年頭的機構五花八門,訓練記憶的,交流創傷的……培育勇氣的機構雖然少,但也絕不罕見。

罕見的是套餐價格。

“至尊套餐一萬三千五!”

林津渡重看了一遍,確定沒瞧錯價格。

“對,現在正做活動,保證能讓您意氣風發,剛毅果敢。”

林津渡勉強笑了笑:“願意花錢買這個套餐的,我覺得已經很有勇氣了。”

還報什麽班啊?

就在他大發感慨時,大廳裏的電梯門開了,一道英俊冷酷的身影從中走出。

視線隨意一瞥,虞熠之邁開的長腿差點收了回去。這顆蒲公英的種子,今天怎麽又飛到了這裏?

“好巧。”林津渡本來還存有一絲懷疑,不曾想男主竟然真的在這裏。

他立馬佯裝偶遇。

距離五百萬的交易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中間又發生了不少事。虞熠之現在看到林津渡,那種排斥感和逃避感弱化了不少。

但這不代表他願意在這種地方見到林津渡。

虞熠之無視他走出大門,林津渡小跑著跟上去。

他已經不止一次吐槽過虞家兄弟都沒長嘴,沒想到虞熠之是有想法坦誠的。

“你來這裏該不會……”

該不會是想培育勇氣向家裏人公開性取向?

虞熠之腳步一停,林津渡差點撞到那堅硬的背部。

“別跟著我。”

林津渡早就對男一到男三的沒好氣形成免疫係統。他繼續尾隨,一副問不出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

這一片沒有停車位,還要再往前走五百米才能開車走人。

虞熠之受不了這份聒噪,猛地轉過身。

林津渡連忙說:“打人犯法。”

虞熠之看著他,幾秒後開口:“你究竟想知道什麽?”

林津渡拿出皺巴巴的宣傳單。

虞熠之:“成績不好的報輔導班,張不開口的報勇氣班,心裏有問題的報心理班,對症下藥,有什麽問題?”

林津渡愣了愣:“所以你解決問題的方式是……”

“報班。”

“……”

好半晌,林津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用嗎?”

虞熠之沒回應,快步往前走,終於徑直走到跑車旁,準備離開。

林津渡覺得有必要讓這對兄弟敞開天窗說亮話,既然虞熠之已經有不再隱瞞的想法,他倒可以助力一下。

“等等!”

“同樣的錢,我保證兩堂課就能讓你突破自我,主動坦誠。”

虞熠之拉車門的動作一頓。

林津渡:“試試唄,免費的。”

反正你哥已經給你付完了拜師費用。

隻遲疑了兩秒,虞熠之選擇無視,準備開車走人。

“十分鍾。”後麵傳來林津渡的聲音:“兩節課加起來隻需要十分鍾,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十分鍾連吃頓飯都不夠,虞熠之權衡之下,最終還是選擇暫時聽信他的鬼話。

這次換林津渡走在前麵。

他似乎要去馬路對麵,先進入了人流密集的地下通道。

“戴好口罩墨鏡。”林津渡提醒。

虞熠之還沒反應過來,身側人停步靠著牆壁。

“咳。”林津渡清了清嗓子,緊接著沒有一點預兆地**開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虞熠之愣住,這廝想要幹什麽?

“我學藝二十載,今天為大家獻唱一首《小雞小雞》。”

地下通道從來不缺賣藝的,但也從來沒有這麽吆喝的。

虞熠之立刻戴上墨鏡,忽然意識到應該先拔腿就走,然而太遲了——

“小雞小雞……咕咕day~”

如果虞諱在這裏,或許會很讚賞,因為林津渡終於遠離了老母雞之歌。

至少歌聲年輕了。

對於在現場的虞熠之,就沒這麽美妙了。墨鏡下麵的眼睛在林津渡開嗓的一刹那倏地睜大,奈何周圍被過路人圍得水泄不通。

林津渡的手像是抓娃娃機的鉗子,死死夾著虞熠之的胳膊。

這單薄的身板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蠻力。

周圍人三三兩兩議論。

“這就是社牛嗎?還是網紅?”

“不知道,他喔的好標準啊。”

“和我以前在農村散養的雞是一樣的叫聲……”

接近四分鍾的時間,這首歌終於唱完。

虞熠之身前多了一些人打賞的零星錢財。

“……”

人潮逐漸散去很多,林津渡:“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勇氣超群?沒錯,我們要勇於展示自己。”

虞熠之覺得自己腦子是被驢踢了,才會聽信對方的話耽誤時間。

“啊,看來第一堂課效果不大。”

偏偏林津渡對他神情中的冰冷毫無自覺,自顧自說,“我說過兩堂課過後就會讓你去坦誠,我從不食言。”

虞熠之神情更冷之際,林津渡摘下口罩,笑容一瞬間收斂:“今天如果你不行動,我就去說。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哥,再收一筆封口費。”

“?”

林津渡淡定道:“這就是第二課,人心險惡,無路可退。”

他彎腰不忘拾起地上的錢財。

這個變臉操作簡直讓人不設防,虞熠之隔了幾秒才回過神。然而在他目中怒火實質化前,林津渡居然仗著身材的優勢,率先如一條遊魚輕鬆穿越人群,消失在茫茫人海。

“草!”

忘記你這小身板是被誰餓出來的嗎?居然用身材背刺他。

虞熠之高大的體型受限,臉色鐵青。他隻能拿出手機,結果剛打通就被林津渡直接掛斷。

“混賬玩意兒。”

通道口外。

係統40:【你不怕惡了和男主的關係?】

林津渡不以為意:“隨便吧。”

古早小說男主大都有著遇到誤會不解釋的嘴硬標簽,虞熠之不能說完全有這個惡習,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白月光的離奇詐死已經讓林津渡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離譜。如果想要徹底掐滅暗中危險的源頭,就要做到信息共通。

念及兄弟情分,虞諱會顧慮到虞熠之的承受能力,一切循序漸進。林津渡就沒那麽溫和了,當下直接重拳出擊。

“他遷怒我的概率不大……”

畢竟坦誠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錯,男主報班說明決心已定。你削弱了白月光的影響力,世界意誌鬆動了。宿主,來讓我們共同喊出那句口號——】

係統深深植根在林津渡腦海,林津渡知道它想喊什麽。

“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津渡麵無表情,配合著在腦海中咆哮。

爽,好爽。

係統滿足了,非常滿意他的上道。

·

再說虞熠之,被林津渡將軍後一直心不在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竟然已經驅車來到虞諱別墅附近。

進退兩難。

虞熠之現在就像是成績沒考好想要掩飾的小學生,偏偏同桌是個辣雞人,要去告他家長。

其實早在半年前,虞熠之就有過要坦誠的念頭,不過在他的計劃裏,真正下定決心至少還要個幾年。

但近來這個念頭燃燒得愈發旺盛。

林津渡分析的不錯,虞熠之缺少外在力量的壓迫,沒有人從後麵推一把,他永遠難邁出這最後一步。

叮鈴~

門鈴響了三聲,依舊無人應答。

虞諱不在家,這個結論讓虞熠之微鬆口氣,正要轉身,不遠處傳來車軲轆的聲音。

不多時,虞諱停好車,頎長的身影在日光下蒙著淡淡的光輝。

看到虞熠之來了,他稍怔了一下。

“哥。”虞熠之主動叫了聲。

虞諱看了他一眼,“進去說。”

玄關處放了兩雙拖鞋,虞熠之有些納悶,這裏最近來過客人嗎?

他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心思考慮多餘的問題。疑問隻是一晃而過,虞熠之開始不斷做心理建設。

虞家人都不喜歡說廢話,虞熠之不準備找其他話題作為切入點,直接把話撂明了。

他不吭聲,虞諱也沒逼迫。

虞諱脫下外套走去客廳泡茶,他做任何事情都很嚴謹,茶葉的放量,煮茶時間都有著精密的一算。一如他給人的感覺,從骨子裏透出的嚴苛。

水煮沸後,又等了片刻。

虞諱一共倒了兩杯茶,在他倒第二杯茶的時候,虞熠之望著舒展開的茶葉,忽然開口:

“哥,我……”

中間稍卡殼了一下,緊接著閉眼說完:“我喜歡男人。”

短短五個字,卻讓他的襯衫瞬間都被汗液濕透,世家子弟都很在乎所謂的顏麵,說句不好聽的,私下怎麽玩隨意,但公開出櫃就是另一回事。

虞諱的手很穩,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有絲毫波動。

虞熠之咬牙甩出一句話後,等了許久也沒聽到回應。他忍不住鼓起勇氣朝那邊看去,卻發現虞諱出乎意料的平靜,不禁愕然,“哥,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虞諱抬眼:“說什麽?”

一回生二回熟,虞熠之重複一遍:“我喜歡男人。”

“哦。”虞諱放下茶壺。

虞熠之不知該說什麽。

虞諱沒有給他太多震撼的時間,問:“如果我現在說我也喜歡同性,你覺得這代表什麽?”

虞熠之想了想,回:“爸媽的教育出了問題?”

“……”

在被虞諱冰冷的笑容擴散前,虞熠之不敢再胡言亂語。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所謂的假設,是指事情本身沒有對錯。誰知道因緣際會遇到的那個人會是誰。”

喜歡的人是男是女,這是概率問題,不是對錯問題。

“但如果公開出櫃,爸媽可能會被嚼舌根……”他是養子,不得不考慮更多。

虞諱走到他麵前,一向在外人麵前張揚的虞熠之有些不太敢直視他的目光。

“一個人從街道穿梭而過,都可能被陌生的過路人嚼舌根,但你覺得,有誰敢在虞家人麵前說三道四?”

虞熠之抿了抿唇。

虞諱永遠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語氣:“隻要虞家不倒,你就永遠是風光的虞氏二少爺。”

“把你的心思用在生意上,別去想別人說什麽。”

靜默的幾秒鍾,像是過去一個漫長的世紀。

良久,虞熠之低聲說:“我明白了。”

虞諱岔開話題:“其實有些事情我也一直瞞著你。”

麵對這份遲來的坦白,他語氣中有著一絲欣慰:“既然你有勇氣說這些,回頭我們可以開誠布公談談。”

虞熠之今天的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聞言詫異問:“什麽事?”

不能現在說嗎?

虞諱隻道:“三言兩語說不清。”

真細數起來就多了,有關林津渡,有關搬去別墅的原因,有關套路抓出幫凶王嬸……連管家也在其中出了大力。

虞熠之端起茶杯,隨口開了個玩笑:“一盞茶的功夫還不夠嗎?”

虞諱淡淡估量,“最好準備一場茶話會。”

“……”

作者有話說:

培訓機構日記節選:

隻要一萬三千五,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虞熠之日記節選:

你問我該怎麽去形容林津渡?

很簡單——

全網無代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