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以己度人

不知周太傅是怎麽勸說元和帝的,第二天,魏姝便被允許出宮,暫住公主府。魏姝也不耽誤,立刻便叫人開始清點收拾東西。

與此同時,還沒消停兩天的後宮,一夜之間又有了新的傳言,到處都能聽見宮女太監們湊在一處嘰嘰咕咕:

“你們可知道,永樂宮的人為何最近總往藏書閣跑?是因為崇寧公主突然愛上了塞外風光,才特意叫人搜羅各種有關塞外的誌記,讀完之後,她還十分遺憾地同左右說:‘塞外壯美,可惜不能得見。’”

“你又不是崇寧公主跟前伺候的,怎麽可能連公主說了什麽都知道?”

“自然是有在公主跟前伺候的人親口說的,被我聽見了,還有,公主還說夷人雖然野蠻,但並不拘束女子,她十分羨慕外族女子能像男子一樣拋頭露麵呢!”

“咱們這位公主自來便不愛循規蹈矩,這是終於找到誌趣相投的了。”

“別的公主一聽說要與外族和親,都怕得不行,我怎麽瞧著崇寧公主非但不怕,還十分向往呢?”

“正好靺鞨王子想求娶崇寧公主,這不剛好湊成一樁美事?”

織雲去了趟內侍省,詢問公主出宮的車馬事宜,回來路上恰好聽到這些閑言碎語氣,當即氣得黑了臉,回到永樂宮抱怨道:“肯定是琢玉那個叛徒在背後弄鬼,賣主求榮的東西!公主就算真隨口說過那些話,也絕沒羨慕向往靺鞨的意思!”

魏姝聽了,表情反倒很平靜。

皇叔同意她出宮的前提,便是她答應與靺鞨王子和親,眼下的傳言不過是提前造勢,好讓她之後的主動和親顯得不那麽突兀罷了。

若不是背後有人推波助瀾,流言怎麽可能一夜之間便傳遍整個皇宮?想是要不了多久,皇叔便會為她和靺鞨王子正式賜婚。

後天便是嘉王的冊封大典,大典過後,皇叔會在宮中設宴,同時款待嘉王和靺鞨王子。

魏姝猜測,皇叔十有八九便會選擇在這場宮宴上提出和親,屆時一切便無可更改了。

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魏姝沒時間在意這些流言,她對織雲道:“隨他們去說,反正我們都要離開了,車馬備好了嗎?”

織雲悶悶地回道:“都已好了,隨時能出發。”

魏姝點點頭,帶著昭兒簡單用了些午膳,便坐上了回公主府的馬車,但隻帶了一小部分的家當。

實在是魏姝庫房的東西太多,不是一兩日能收拾得完的。

先皇在時,底下進上來的好東西,至少半數都被先皇賞給了魏姝,十幾年攢下來很是可觀,說句大話,就是如今皇上私庫裏的東西,都不一定有魏姝的三成多。這次便隻帶上了魏姝日常所用的,其他的留人慢慢收拾裝點,稍後再送去公主府。

按例,公主出行,沿路需清道淨街,魏姝卻不想張揚擾民,便把儀仗都省了,隻留下龍禁尉護送。

昭兒長到這麽大,還是頭一次出宮,見到市井上的任何東西都覺得新奇,小人兒趴在馬車的窗戶上,不停往外張望。

織雲和奶娘也在馬車上照顧,兩人有意引逗昭兒說話,便一邊為他介紹外頭的事物,一邊刻意放慢語速,重複地說一些簡單的詞句。

也不知是引導起了效用,還是昭兒太過興奮,馬車路過一群耍百戲的人時,昭兒竟然跟著街上那些看百戲的孩子們一起“哇”了一聲。

這一聲雖然不大,卻口齒清晰,絕不是小孩子還不會說話時,發出的那種無意識的音節。

“小郡王開口說話了!”

馬車上的幾人都聽見了,頓時激動起來,織雲和奶娘又哄昭兒叫“娘”,可惜昭兒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再開口了。

奶娘安慰魏姝道:“小孩子剛開口說話是這樣的,需得慢慢來,不過一旦開口說了頭一句,離口齒伶俐就不遠了。”

雖然沒能聽見昭兒叫娘,魏姝心裏仍然很高興。她攬過昭兒道:“昭兒喜歡看百戲嗎?回頭娘親叫人買下一班人,天天耍給你看好不好?”

昭兒雖然比一般的孩子說話晚,人卻很聰穎,大人日常說的話,他都能聽懂。

昭兒意猶未盡地看著離得越來越遠的百戲,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小手,認真地數出三根手指,舉到魏姝麵前。

魏姝當即笑道:“好,別說多買兩班,就是多買二十班,每個月不重樣地演給你看都使的。”

昭兒也跟著開心地笑起來,右邊臉頰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讓他多了幾分狡黠。

魏姝繼續陪昭兒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耳邊卻忽聽見有人喊了一聲:“謝公子!”

她下意識心頭一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轉身走進了一間香粉鋪子裏。

魏姝隻來得及看清對方一身的青色華服,以及小半張側臉,竟然和她印象中的謝蘭臣有幾分相似。

但旋即她又覺得,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謝蘭臣堂堂一個王爺,怎麽可能會獨自出來采買香粉?大約是昨晚自己想謝蘭臣想的太多,才會一聽到有人姓謝,便覺得是謝蘭臣。

魏姝很快便移開目光,又看向了別處。

公主府離皇宮並不遠,馬車穿過街市的時候卻多花了些時間,兩刻鍾後,魏姝等人才到達府門前。

這些年,魏姝雖然不住在公主府,但府裏一直留有人看守打掃,此次住進來,倒不用多費力收拾。

織雲正帶著一群婢女幫魏姝布置寢室,張公公忽然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進門先對魏姝隱晦地點了點頭。

魏姝揮退婢女,張公公便迫不及待道:“老奴都打聽到了。”

方才出宮時,張公公在宮門口便和魏姝分開,悄悄去了會同館,打聽嘉王這些天的行跡。

他道:“嘉王這兩天一直待在會同館裏,直到今天早上才和隨從一起出了門,並不知道是去了哪裏,不過昨天嘉王的隨從,向會同館的人打聽了不少神京賣首飾香粉有名的鋪子,大約今日出門便是和這些有關。老奴還打聽到,他們留話讓會同館準備了他們的晚膳,應是晚膳前便會回去。”

聽張公公提到香粉鋪子,魏姝不由又想起了街上看到的青衣男子,該不會那人真是謝蘭臣吧……

魏姝卻沒時間細想,她看了眼快要日落的天色,立刻喚織雲進來為自己梳頭更衣。

她要盡快見謝蘭臣一麵。

這是她最後的指望了。

以皇叔對謝家的忌憚,謝蘭臣本該是她最佳的求助對象,隻可惜兩人當初的婚事本就十分敷衍,和離的時候鬧的也不太好看,主要是謝蘭臣沒少因為此事被人笑話。

魏姝以己度人,覺得比起幫她,謝蘭臣或許更樂意落井下石,看她的笑話。

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魏姝不會去求他。

好在那尊鬼子母的雕像,多少給了她一絲絲希望。

算起來,她統共隻和謝蘭臣見過一麵,昭兒出生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將近一年,謝蘭臣卻還能清楚地記得她的長相,甚至願意親手雕刻出來。

魏姝再次以己度人,或許就像自己之所以至今還清晰記得謝蘭臣的長相,是因為謝蘭臣簡直像是照著她的喜好長的,每一處五官都完美契合她的心意一樣,興許謝蘭臣也是喜歡——至少是喜歡過自己這張臉的吧……

另一邊,織雲進屋後,從剛收拾好的箱籠裏,照舊找出了一件素衣。

魏姝雖然除了孝,但是這段時間在穿著打扮上,依然講究素淨,幾乎不施粉黛。

隻是這次,她卻對織雲搖了搖頭:“挑幾件錦服出來,越華麗越好,另外,我要上妝。”

新婚當晚,謝蘭臣見到的她,便是錦羅玉衣,富麗華妝。

作者有話說:

前段時間電腦壞了,今天終於修好了,以後日更,晚上11點左右。感謝大家的收藏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