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出發

“我明天一早便帶秋韻進宮, 親自向平寧公主認罪,要打要殺都隨她,絕無二言。你若還想娶她, 我便再為你求娶, 便是舍下我這張臉, 也一定讓平寧公主答應選你做駙馬,這樣可以嗎?”

留仙樓的雅間裏,謝夫人還在拉著徐子期不放。

見徐子期還不鬆口,謝夫人又含著淚道:“都是我管教不嚴, 才縱出了這樣的惡奴,你若是還不滿意, 便是要我以死為平寧公主賠罪我也願意,隻要你能好好活著,別生我的氣, 我死了也能心安的。”

徐子期自然也看得出來秋韻是頂罪的, 原本他心裏是存了氣的, 可這會兒見謝夫人這般小心翼翼地懇求自己, 又想到她到底是自己的生母,又苦心找尋自己近二十年, 期間還不知怎麽煎熬,心便軟了。

他對謝夫人道:“我說我去贖罪,是真心實意的, 並不是拿自己逼迫母親做什麽。”

“我知道,”謝夫人道,“可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我疼你還不知怎麽疼好, 怎麽舍得讓你替我……替秋韻受罰呢?”

“我做了錯事, 受罰是應該的。”謝夫人語氣示弱道,“但我隻求你別把我當成惡毒之人,我不是要為自己開脫,但你想想,我……秋韻雖然是略施了些小計,但如果平寧公主真如外麵傳說的那麽賢良,秋韻又哪裏會有可乘之機呢?再說句不中聽的,她就是像崇寧公主那樣大大方方地出門,光明正大地約見男子,也好過這樣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行徑,讓人如何不多想呢?”

謝夫人點到為止,適時止住話頭,又道:“旁的我並不為自己狡辯,你隻說你想我怎麽做,你才能不生我的氣,不再提什麽出家不出家的事?”

話音方落,像是因為太過悲傷的緣故,謝夫人突然猛咳起來,咳得人直要暈倒,徐子期急忙扶住她。

見此情形,徐子期終究不忍道:“就依母親所說,為我求娶平寧公主吧。”平寧公主名聲已毀,再怎麽彌補也無濟於事,她是因為想嫁給自己才累及名聲,自己娶了他,好歹能讓她少受些流言蜚語。

*

次日,謝夫人和秋韻來到長春宮。

郭皇後冷眼聽完秋韻的認罪自述,不顧形象地親自上前,狠狠打了她幾個耳光。

郭皇後自然知道秋韻是為誰頂罪,因而這幾個耳光,她是故意盯著一旁的謝夫人打的。

謝夫人被郭皇後嘲弄的目光看得心頭冒火,卻又不得不忍耐,“事情全因秋韻而起,今日我便把她交給皇後娘娘處置。”

郭皇後冷笑道:“夫人的人,還是夫人帶回去管教吧。我隻可憐我的平寧,名聲已然全毀了,這時候即便把秋韻推出去解釋,外人非但不會相信,還要說秋韻是我們故意弄出來掩人耳目的。

“況且,這惡奴到底是謝夫人的,她不好,便是謝夫人這個主子沒管教好。平寧是個好孩子,雖然夫人看不上她,但她卻無時不為夫人著想,所以提前囑咐我,為她正名的事就算了,免得反連累了夫人的名聲。

“但大家都是做母親的,想必夫人也知道為人母的心情,平寧可以不計較,我卻不得不幫她計較,方才夫人說想為承恩侯提親,也不是不可以,但平寧之前的委屈卻不能白受,承恩侯若真想做平寧的駙馬,必須答應終身不許納妾,便是二人無子,也需得承恩侯四十歲以後方能娶小。再者,若平寧嫁過去後有個萬一,人突然不在了,承恩侯也必須等到四十歲後方能續弦。”

原本駙馬便是不許納妾的,但西北離得遠,又幾乎不受大安轄製,郭皇後便直接把此事拿到了明麵上說。

如此既能保證平寧的地位,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雖然郭皇後也氣魏婧不爭氣,可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該打算的總是要為她打算。

謝夫人卻被郭皇後這番話,氣得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徐子期才剛及冠,若魏婧剛進門就死了,豈不是要他兒子給魏婧守喪整整二十年?

她強壓著脾氣道:“旁的也就罷了,若兩人無子,耽誤到四十歲再納妾,兩人的身體都大不如前,若有個萬一,豈不是讓兩人絕後?”

郭皇後卻道:“七十歲還有納妾生子的,四十歲還正年輕,夫人實在不必憂心。”

謝夫人還想再說,郭皇後直接打斷她道:“你家若是真心實意求娶平寧,這條就必須加進婚書裏,賭咒立誓,不得違背。你若答應,我即刻便去求皇上為他二人賜婚,你若不答應,平寧並非真的嫁不出去,總能找到真心待她的婆婆和丈夫。”

先前郭皇後一門心思想把女兒嫁給徐子期,便有意討好謝夫人,誰知卻不成,如今情況顛倒,謝夫人低聲下氣來求娶平寧,郭皇後自然便硬氣起來了。

最終,謝夫人沉著一張臉出了宮。

不久,宮裏便傳出聖旨,趕在謝家人出發的前一天,元和帝為平寧公主和承恩侯賜了婚。

賜婚的消息,在郭皇後的有意推波助瀾下迅速傳開。

前兩天的傳言都在說魏婧倒貼徐子期,徐子期卻看不上魏婧,然而現實卻是謝夫人親自進宮為自己兒子求娶魏婧,並承諾一輩子一雙人……便又有人開始懷疑之前傳言的真假,畢竟若平寧公主真如傳言形容的那般虛偽,謝夫人何必上趕著求娶?漸漸的,魏婧的名聲倒是回轉了些。

*

魏姝在別院聽到賜婚消息的時候,並不覺得意外,對魏婧從堂妹變成妯娌這種事,也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因而隻聽了聽,便放到了一邊。

倒是呂老夫人也讓人來遞信說,呂舅舅最終的調任下來了,仍舊留京做官,那天承諾給她的造船匠人,也已經準備好,等他們回城,便會直接送到府上。

魏姝並沒有把這些匠人的事告訴謝蘭臣,甚至,昨晚她還特意把那本船樣冊子,隨手放在了寢室的妝台上,再次試探。早起醒來查看,發現冊子原封未動,魏姝這才放心地把它收了起來。

這時候,謝蘭臣正帶著昭兒在外頭的荷塘裏,劃舟摘蓮蓬。

魏姝之所以沒跟著一起去,自然是因為她又起晚了。

昨個兒謝蘭臣在宮門口接上她,一家人仍舊回了別院。

到達別院的時候,天已經晚了,魏姝原本還以為自己成功躲過了當天的遊泳練習,誰知晚飯後,謝蘭臣又以消食為由,把她帶去了溫泉池。

練習到半夜,魏姝終於勉強能在水裏遊幾下了。謝蘭臣一邊誇獎魏姝,一邊湊上前又要為魏姝更衣,然而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了幾聲十分刻意的幹咳。

魏姝一聽,便知是昨天勸自己要節製的那位教習嬤嬤。

魏姝當即不好意思再和謝蘭臣胡鬧,推了推他說:“嬤嬤昨天才勸誡過我,要和王爺節製有度,方能長久。”

謝蘭臣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魏姝指的是什麽,不由笑道:“我覺得我不用節製,也能長久,最不濟還有公主送我的人參,公主實在不必擔心這個。”

魏姝:……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回去。

到了今天,教習嬤嬤倒是沒再數落魏姝,而是直接讓人給魏姝送來了一碗補湯。

魏姝已經不想管自己在教習嬤嬤心裏是什麽形象了,端起補湯,一氣喝完。

待到中午,廚房用昭兒和謝蘭臣采來的蓮蓬,做了蓮子羹和荷葉雞。因明日便要啟程,三人用過午飯,略小憩一會兒,便回了嘉王府。

這兩天,魏姝的大部分嫁妝已經被運到寶船上,府裏便顯得有些空**,次日一早,仆人們又帶著最後的家當,浩浩****地出發,登船,啟程。

同行的除了謝夫人和徐子期,還有平寧公主魏婧,她將會和徐子期在西北完婚,嫁妝則會稍後再送去西北。

出發前還發生了一件事。

魏姝的寶船才離開船塢,便聽見不遠處的岸上傳來一陣痛哭聲,原來是一個少年救了一位落水的中年男子,結果男子被救上岸,少年反因為力竭被淹死了。親人痛哭,周圍人也都唏噓不已。

魏姝也有些不忍,正要吩咐人,登小船去岸上,給少年的父母留些銀兩,卻忽聽見身後有人神神叨叨的說道:“船剛啟動便遇到這樣的事,隻怕路上會不太平。”

魏姝回身看去,果然是李閑雲。

除了他,再沒有人這麽愛好迷信的。

李閑雲今天仍是一副和尚裝扮,但因為沒了先前故意偽裝出來的畏縮,如今又顯出幾分超然脫俗的氣質來,很能唬人。

魏姝卻絲毫不為所動,直接對他說道:“你若害怕不太平,這會兒還可以返回岸上,繼續留在神京當你的和尚。”

李閑雲聞言,立馬改口道:“有公主和小郡王的福澤庇佑,便是真遇到不太平的事,也定能化險為夷的。”

魏姝沒再理會他,轉頭吩咐人送錢去了。

倒是不遠處的魏婧,聽到李閑雲剛才的話,又見他一幅得道高僧的模樣,便主動上前搭話道:“佛語不是說,救人性命是積陰德,能得福報嗎?怎麽那個救人的少年反倒死了?”

李閑雲認得魏婧,隻是魏婧之前卻沒見過李閑雲,因此也沒有懷疑他的身份。

李閑雲便對她作了個揖,才回答道:“一種可能是兩人上輩子有未了的因果,這輩子該少年還那中年男子的,故而中年男子活了,他死了。還有一種是,那中年男子本就是該死之人,少年卻強救活了他,逆天而為,結果反被中年男子搶走了福壽。”

“原來是這樣嗎?”魏婧怔怔地盯著岸便邊聚集的人群看了一會兒,直到少年的屍首和他母親哭泣的聲音被遠遠甩在船後,再也看不見聽不到,魏婧才回過神,下意識又在船上搜尋起魏姝的身影。

魏姝此刻正和謝蘭臣、昭兒站在船頭。

謝蘭臣正一手抱著昭兒,一手為魏姝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絲,微微低頭間,那一種溫柔,是魏婧在預知夢裏從不曾見過的。

明明夢裏的謝蘭臣隻對人表麵溫和,實際冷血冷情,極難親近,是魏婧花了整整兩年都沒能捂化的冰,可他卻輕易在魏姝麵前化成了水。

魏婧也明知道,夢境歸夢境,現實歸現實,自己不該過多關注謝蘭臣,更不該多想,可是看到謝蘭臣和魏姝在一起,卻還是控製不住地會覺得不甘心,甚至……隱隱的嫉妒。

她忽然想到方才李閑雲那番“逆天而為”的話,又想到自己被禦史齊齊彈劾的那天,父皇用極其失望的語氣,對她說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朕真是白疼了你一場!先前朕還笑話先皇不會養女兒,如今才知道朕才是最該被笑話的那個,反而是崇寧,最近越來越收斂,連禦史都不怎麽參她了,結果冒出來了你,你可真是給朕長臉!”

從小到大,魏婧都是聽著眾人誇讚長大的,父皇母後喜愛她乖巧,外人稱讚她品行好,不是說希望自己女兒能學幾分她的端莊,就是玩笑說,若能討個有她一半好的兒媳,死也知足了。

那時候的她滿身光亮,是父皇母後的驕傲。

然而現在,她除了如願即將嫁給徐子期,再無從前的光鮮,反成了眾人眼中的笑柄;而本該早死的魏姝,卻春風得意,越過越好了。

有那麽一瞬間,魏婧有些後悔自己當初救活魏姝了……

*

此時站在船頭的謝蘭臣,突然看向魏婧的方向,對身側的魏姝道:“我都是公主的人了,卻還有人這麽明目張膽地覬覦我,公主都不吃醋介意的嗎?”

魏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剛好撞上魏婧慌亂閃躲的目光。

魏姝其實也有些弄不明白,要說魏婧喜歡謝蘭臣吧,她卻拚了命地要嫁給徐子期,可眼下她終於如願以償了,卻怎麽還是一副對謝蘭臣念念不忘的樣子?

魏姝頓了一下,回道:“我相信王爺的品行。”

“下次她再這麽看我的時候,公主要像這樣做。”謝蘭臣說著,忽然傾身在魏姝額頭上親了一下。

魏姝急忙往四周看去,好在大家都在各自忙碌著,除了魏婧和昭兒,沒人看見。

不過這法子效果確實很不錯,魏婧很快便轉身回了船艙。昭兒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遊戲,挨個舉起自己兩邊的臉蛋,先讓謝蘭臣親過一遍,又讓魏姝也親一遍。

魏姝原本還怕他會暈船,眼下見他精神很好,倒放下了心。

一路船速飛快,五日後,便到達了福王的封地漳州。

在船上的這幾天,雖然有些拘束,但謝夫人自那天給徐子期提親回來,便氣病了,至今沒有好全,幾乎不怎麽出房間,徐子期因為要照顧謝夫人,又因為魏婧這個未婚妻也在船上,需得避諱一二,便也不經常出來閑逛。

這兩人不常出來,倒省了魏姝和謝蘭臣不少規矩,兩人帶著昭兒,倒是快把整艘船都走了個遍,倒也算開心。

這天午後,昭兒在船艙裏幫謝蘭臣一起批公文,謝蘭臣每批完一本,他便立刻接過來,小心拿到一旁擺好,然後再遞給謝蘭臣一本沒批過的。

他自個把自個給忙的團團轉,卻大大拖慢了謝蘭臣的辦公進度,虧得謝蘭臣卻十分有耐心,還要時不時地誇他幾句“昭兒真厲害”“辛苦昭兒了”等等。

魏姝見他們倆工作得認真,便沒上前打擾,正要去艙外透透氣,魏婧突然從自己房間裏走出來,叫住魏姝道:“姐姐能陪我說幾句話嗎?”

魏姝笑了笑道:“當然可以。”說著兩人便一起去到了艙外。

魏婧挑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對魏姝道:“姐姐和嘉王感情真好,這幾日幾乎形影不離,難得找到機會和姐姐說幾句話。”

魏姝聽她提起謝蘭臣,心裏終於有了點自己的東西被人惦記的不悅,便沒有接話。

魏婧也不在意,又繼續道:“姐姐知道嘉王為什麽這麽著急回西北嗎?”

魏姝:“自然是因為契丹有異動。”

魏婧道:“我卻聽說,下個月的一天是一個對嘉王很重要的人的祭日,每年的這一天,嘉王不論離得多遠,都會親至對方墳前祭掃。聽說那人是嘉王的青梅竹馬,自小便和嘉王相識的,隻可惜紅顏薄命,父母先被契丹所害,沒多久自己也死了。也正是因為她,嘉王才格外痛恨契丹,勢要把所有契丹人驅逐幹淨。

“我說這些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給姐姐提個醒,覺得姐姐還是應該知道這些,以便更好同嘉王相處。”

作者有話說:

沒有青梅沒有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