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對照
兩日後便是端午節, 依照舊例,這天皇上會賞賜前朝,和朝臣一起欣賞射柳等節目, 皇後則會在後宮宴請命婦, 邀眾人品粽。
複婚之事既已定下, 元和帝便要求魏姝,端午節與郭皇後一同出席,以澄清上次她在宮宴上暈倒隻是突發急症,而非被刑克。
當然, 魏姝三次同郭皇後一起出席宮宴,卻三次都發病, 事情這般巧合,元和帝和郭皇後不是沒犯過嘀咕,找來太醫詢問, 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還是平寧公主提醒, 可能與郭皇後日常穿戴使用的東西有關, 並舉例說, 她聽人說起過,有一種奇怪的人聞不得花香, 一到春天百百花綻放的時候,便會鼻塞喉堵,不能呼吸, 隻能整日躲在家裏不出門。
郭皇後倒沒第一時間想到,自己寶貝的那盒海外香有問題,但平寧的話也啟發了她, 既然她平日同魏姝相處, 魏姝從未發病過, 說明自己的日常穿戴裝扮是絕無問題的,那以後再見魏姝,便隻用日常的穿戴便是。
但為了保險起見,元和帝還是要求魏姝,在端午節當日早一些進宮,先與郭皇後相處一會兒。
魏姝全都應了下來,反正到時候,郭皇後會比她自己更關心自己安危的。
出宮後,魏姝還惦記著謝蘭臣在禦書房隔間裏的那兩聲悶咳,猜測他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隻是這種事也不好問謝蘭臣。
若自己問了,便表明早知道謝蘭臣在屏風後,那自己當時拒絕皇叔的那番話,便顯得沒那麽真心了。
雖然那番話她確實是故意說給謝蘭臣聽的。
魏姝最終還是忍下疑惑,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直接回家去了。
而本該先魏姝一步離開勤政殿的謝蘭臣,卻在一刻鍾後,才從皇宮中出來,登上候在宮門口的馬車,回了會同館。
謝閔這次並沒有隨謝蘭臣一起進宮,他一見謝蘭臣回來,便急忙湊上前,意有所指地詢問道:“咱們的計劃可奏效了?”
謝蘭臣點了點頭。
謝閔卻沒覺得高興,反而擔憂地歎了口氣:“崇寧公主現在能為了利益動搖,難保將來不會再為了利益做出其他的事來。”
若不是為了能順利把小郡王帶回西北,謝閔其實是想勸謝蘭臣不要複婚的。
謝蘭臣卻道:“做我的妻子,不用那麽高的要求。”
這話謝閔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恰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嚷聲,他便朝外問道:“外頭怎麽回事?”
外頭人回道:“是小人馮新,聽說王爺已經從宮裏回來,特來求見。”
馮新是嘉王府的下人,嘉王這次來神京並沒有帶上他,他是今天一大早到的神京,來給嘉王送信,送的是家裏大夫人的信。
馮新趕到會同館的時候,謝蘭臣正打算進宮去,看了眼母親的信件,並沒有接,而是說等自己從宮裏回來再說。
因送信時夫人催的急,馮新怕信裏是什麽急事,想要謝蘭臣看完信再走。謝蘭臣好脾氣地解釋說,宮裏傳召,等不得。馮新這才作罷。
這會兒聽說謝蘭臣終於回來了,馮新便匆忙趕過來,想把手裏的信盡快交出去。
謝蘭臣道:“讓他進來。”
馮新一進屋,便再次呈上書信,謝蘭臣這次沒再推脫,接過信,當場打開查看,看完卻忽然歎了口氣道:“母親信中勸我不要同崇寧公主複婚,可惜遲了一步,方才在宮裏,皇上已經允諾我和公主複婚,聖人金口玉言,已經無可更改了。”
謝蘭臣邊說,邊把信遞給了一旁的謝閔。
謝閔日常也負責幫謝蘭臣整理信件,偶爾還會幫他代筆回信,所以謝蘭臣的信件幾乎從不避諱謝閔,隻除了前幾天崇寧公主讓人送來的那幾首情詩,是謝蘭臣自己收下的,不曾經謝閔的手。其他的不論是家書還是密函,都由謝閔統一處理保管。
謝閔接過信時,大致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隻有短短半頁,隻寫了要謝蘭臣做某某事,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問候和思念之語,絲毫不像是一個母親寫給兒子的書信。
謝閔正在心裏歎氣,轉頭就聽見馮新抱怨道:“可小人明明趕在王爺進宮前,就已經把信送到了,是王爺您沒有及時查看。”
“放肆,”謝閔喝止他,“你一個奴仆辦壞了差事,倒尋起主子的錯來了?王爺當時趕著要進宮,分明是你來晚了!”雖然十有八九,當時確實是謝蘭臣故意不看的。
謝蘭臣未必猜到大夫人信裏的內容,是不許他複婚,但說實話,大夫人所有寫給謝蘭臣的信裏,很少有提到什麽好事的。
馮新仍舊不甘,卻不敢再辯解,隻能閉嘴退了出去。
待馮新退下,謝蘭臣收起書信,對謝閔道:“你這兩天去外頭尋一處清淨的院子,母親快要到神京了。”
書信上雖然沒寫,馮新也沒說,但從西北到神京,便是走水路,最快也要耗費大半個月的時間。謝蘭臣來神京還不足半月,母親那兒不但已經知道了他打算複婚的事,還把信送到了他手上,足見人離神京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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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端午節那天,魏姝親手為昭兒在手臂上係上五色絲線,以祛病除鬼,這才去到宮中,先在郭皇後宮裏同她相處過一陣,確認並無異常,兩人才一起去到宴請命婦的地方。
魏姝坐在郭皇後身側,吃完了一整個棗粽,人還安安穩穩地坐著,不用魏姝多說什麽,這已足夠證明,郭皇後並不是真的克魏姝。
魏姝趁機解釋說,自己上次發病,是胎裏帶來的病症,這些年時不時便會發作,也有郭皇後不在卻發作的時候,與郭皇後並不相幹。還說,父皇過世後,郭皇後對她照顧良多,如同親母一般,不想因為一些沒根據的傳言,以後再也不能同郭皇後相見。
郭皇後緊緊拉住魏姝的手,在旁紅著眼表示,雖然如此,但她到底是違背了先帝旨意,甘願受罰,並且決定以後遵從先帝旨意,絕不再參加宮宴,更不會再接近魏姝。
魏姝強忍著手上的不適,又說,自己已經是一個孤女了,不想再失去一個最親近的長輩。
郭皇後一邊掉眼淚,一邊堅持道,雖然她也很不舍,可禮法就是禮法,便是自己是皇後,也得遵守。
魏姝陪著著郭皇後,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直到動靜把前頭和群臣同樂的元和帝給引了過來。
群臣和命婦們看到這情形,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既然魏姝這個差點兒被郭皇後克死的苦主都不在意了,他們再鬧下去也沒什麽意思。
於是在皇上表示,不論是先皇不準郭皇後靠近魏姝,還是先皇當初令魏姝和嘉王和離,都是先皇寵愛魏姝的緣故。如今既然郭皇後不克魏姝,魏姝又和郭皇後母女情深,他便做主令郭皇後可不必再遵守這條諭令,同時又宣布,魏姝和嘉王餘情未了,同意二人再續前緣,擇日複婚。
大部分朝臣都在周太傅的帶領下,山呼“皇上英明”。便是仍有一兩個心有不甘的,在這種情況下,也難再翻出風浪了。
最終郭皇後的事被高拿輕放,就此了結。
魏姝回到公主府,立刻用香胰子連洗了好幾遍手,隻是被郭皇後握過的手雖然洗幹淨了,心裏卻仍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惡心勁兒。
想了想,魏姝又叫織雲拿來筆墨,一口氣在上頭寫下了二十來件珍貴的器物,然後讓人拿進宮裏,向郭皇後照單索要。
魏姝和郭皇後才在人前表演過母慈子孝,魏姝又在郭皇後的要求下,大肆吹捧了一番她對自己愛護有加,寵溺非常的事跡。這會兒魏姝索要幾件器物,勝似親母的郭皇後自然不能不給。
即便魏姝要的是寸錦寸金的雲錦、全國每年統共隻能得二三十斤,且專供皇上引用,郭皇後自己僅能分到兩三餅的龍團勝雪、還有郭皇後最喜歡的一對琺琅瓶……
郭皇後忍著心頭滴血,當天便讓人全數都給魏姝送了過來。
魏姝心裏這才覺得舒坦不少。
次日,元和帝正式下了諭旨,同意魏姝和謝蘭臣複婚,但卻把複婚的吉日定在了一個月後。
同時宮裏也傳出消息,近日要為平寧公主擇選駙馬。
平寧公主乃郭皇後嫡出,皇上寵愛平寧公主,便放出話說,駙馬不拘家世身份,隻要品格好,得平寧公主喜歡即可。
大安對駙馬入朝做官並無限製,做皇帝的女婿,於家族仕途上甚至多有裨益。因此此消息一出,不少人都很心動。
雖然公主身份嬌貴,不能像尋常媳婦一樣侍奉公婆,但平寧公主素有賢淑之名,命婦們多有誇讚她品德好的,並非崇寧公主那樣的驕縱之輩,那些害怕公主嫁進來,便要壓全家一頭的人,頓時放心不少。
京城裏的熱門話題,迅速變成了平寧公主選駙馬的事,而魏姝作為平寧公主的對照,也跟著又出了回名。
魏姝卻沒心思也沒時間理會這些,因為這幾天她帶著昭兒去了郊外的別院小住。
複婚的事已經確定,魏姝心裏的石頭也算落了下來,距離正式複婚還有一個月,往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神京,魏姝便打算帶著昭兒,好好體會一番神京最後的生活。
她郊外的別院裏有處溫泉,現在正是初夏,天氣不冷不熱,剛好可以帶昭兒泡澡。她還另外從城裏帶來一班伶人,整日聽書看戲,吃茶泡澡,自在到她都快把謝蘭臣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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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降大雨,一隊車馬因為錯過了入城的時間,不得已,隻能在郊外尋地方暫時投宿一晚。
車馬中跳出來一人,撐著傘敲響了臨近的一家宅院,原本還以為需要費一番口舌,但宅子的主人心善,聽說他們要投宿,也不要他們的銀錢,直接讓人打掃出幾間空房,讓他們住下了。
仆從帶著他們一行人,沿著遊廊往後院走去,路過一處,隱隱聽見牆外有絲竹聲傳來,那行人裏便有人忍不住好奇地往聲音的方向張望了一眼。
仆從當即笑著解釋道:“隔壁是崇寧公主的別院,離我們這處宅子很近,聲音便是從那裏傳來的。公主最近恰好住在別院裏,一連四五天了,就沒聽這聲音消停下來過。”
仆從嘖嘖了兩聲,又繼續說道:“聽你們的口音,應是外地來的吧,怕是沒聽過這位公主的事跡,以往的不說,就說最近的一件,崇寧公主有個前夫,正是最近新封的異姓王,兩人當初因為崇寧公主給他戴了綠頭巾才和離,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崇寧公主見前夫又顯赫起來了,竟然又和前夫複婚了。
“那前夫也是,不知被崇寧公主灌了什麽迷魂湯,竟然連別人的兒子都願意養,旁的不說,光是這份氣度便不是一般男人能有的……”
仆人有意在外鄉人麵前賣弄,言語故意誇張了幾分,越說越興奮,並沒發現被那行人護在中間的那位夫人,早已麵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