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教事件過去一周,男主人果然在聽到錄音後選擇息事寧人,連醫藥費都沒敢張嘴。

禦景觀山業主群裏有人說,男主人出院回家後,女主人天天跟他鬧。

原來上次出事,他巧言令色蒙蔽了女主人,女主人一點也沒懷疑他正人君子的人設,對“都是那女的勾引我”這點深信不疑。丁珂事件讓她從謊言堆積的婚姻裏拚殺出來。

學術英語課一下課,章苗苗活像被吸了陽氣,軟在丁珂肩膀:“好了禮拜三的任務完成了,回去補覺!”

買午餐,回到寢室,章苗苗也是第一個趴在**的人,昨天換下的衣服團在床鋪、身下,全是褶子她也不管,致力於隨性。

但當她睜眼看到對麵幹淨整潔的床鋪,被卷到,咬咬牙還是把自己床收拾了一下。收拾好,她坐到丁珂桌前,跟著看了會兒網課回放,等丁珂忙完了說:“你能不能埋怨我兩句,就說我不打掃衛生,那樣我就因為逆反心理破罐破摔了。”

“知道你會破罐破摔,所以不說。”丁珂打開米線蓋子,分給章苗苗一雙筷子:“臊著你,你會打掃的。”

章苗苗無法反駁,拿張紙巾蓋在她胳膊,咬一口:“把你精的!一米六九的個子都是心眼子。”

“吃飯。”丁珂給她拿一瓶酸奶。

章苗苗把自己的燒麥也拿來跟她分享。

正吃呢,丁珂的電腦微信彈出聊天框。

章苗苗不由一瞥,看到備注健身房黃泳的消息,把粉咽下去,“你下午要去健身房兼職?”

“嗯。”

丁珂之前逛街,被人當街相中,死乞白賴給她一份高薪兼職——明星健身房賣課。

她不熟悉健身房業務,明星健身房還是名人專用,少不了偷拍,果斷拒絕。

對方卻不放棄,跟了她和同學兩條街,不停勸說,最終用“簽單翻倍”這個條件說動她。

丁珂幹第一個月換了新電腦,更深刻認識到有錢人錢的單位跟普通人不一樣。

後來因為來錢太快,而本身沒足夠見識駕馭,還以為掙錢就像躺著睡覺一樣簡單,離職了。

就像大部分人天降橫財首先想到享受,買奔馳寶馬洋房,再去高檔的夜總會點最貴的小姐,最後坐吃山空,人生再度走入迷茫。

距離上次去健身房也有半月了,而丁珂答應過經理黃泳一月去兩三次。

章苗苗看她回複,敲她竹杠:“拿到錢請吃火鍋!”

“好。”丁珂很大方。

章苗苗靠在她肩膀,眼睛不小心瞄到她瀏覽器開著,標簽頁竟有男主人猥褻家教老師的新聞,她下意識點開,頁麵還是受害者置頂的道歉信,扭頭問:“你還看了啊?不心堵嗎?”

丁珂平淡無波地吃飯:“鍛煉我麵對惡心的能力。”

章苗苗點頭感慨,“早看到就好了,就能避免了。不過不愧是你啊珂,居然知道錄音。那人本身也是律師,居然大意了。聽說剛開始談戀愛,跟女方處了幾年分手,憑法律知識追回了給女方花的錢,還匿名發帖說白嫖了女方好幾年。男人真是一個不斷刷新下限的物種呢。”

丁珂隻想說:“法律從業者的名聲就是這麽毀的。”

章苗苗歎氣:“連我媽都說,隻要學會左右逢源,這行掙錢很輕鬆。”停頓一下,又想感慨:“我發現我總是在三觀正與不正之間搖擺。我有時候覺得你說得對,但行為上還是傾向於從小到大的習慣。”

思考片刻,她繼續說:“這就是環境影響人生的寫照嗎?”

丁珂吃完收拾了飯盒,“思想能決定環境。”順便拎上垃圾,一起拿到樓下丟了。

束睿來詹城蹭了李暮近瓶酒。

李暮近選酒可有一套。

他父母跟李暮近父母是老友,他聽他媽講過李暮近的成長史。

李暮近祖母是生意人,白手起家,做大做強,養孩子不注重應試教育,跟祖父思想不一致,總嚷嚷尿不到一個壺裏。

兩人分開後各帶一個,祖父把兒子李崇培養成幹部,祖母把女兒李羋培養成商人。

李羋瞧不上男人,但注重享受,所以四十多隻談戀愛不結婚。曾說過家產留給李暮近,當然有前提,要把李暮近過繼給她。

李崇不樂意,兒子再混蛋也沒有給人的理,死也得死在他的戶口本。但這個妹妹他也疼,就默認兄妹倆一起養了。

李暮近很小時候,李羋就帶他見客戶、談合作了,養得他見經識經、雷厲風行,幾歲上就會察言觀色、出謀劃策,算盤珠子吧啦吧啦比她打得都響亮精準。

還有品位呢,李羋帶孩子就是養皇帝,要什麽有什麽,所以到現在李暮近什麽都要最好。

李崇一心想讓他聯姻,體製內部消化,從小對象都給他定下了,就等他接受安排一路到出國深造,回來撲進政治。

宋雅至的明星夢因為嫁給李崇破碎了,誰想生的兒子隻取父母優點。她想著好好培養,將來進娛樂圈。

祖父想讓他當兵,考國防。

祖母讓他點高香,做她的傳人,把老手藝發揚光大,恒久流傳。

誰也不服誰的家,誰都是老大,李暮近可能是見多他們爭搶打架,所以一身本事,卻誰的劇本都沒接,自己給自己寫了本惡人傳。

束睿站在大平層落地窗前,看著沙發上睡覺的李暮近,他們做朋友這麽多年,李暮近好像什麽都會說,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他從來沒聽李暮近說過掏心窩子的話。

李暮近有情緒他知道,但李暮近有心情嗎?

胡思亂想時,李暮近醒了。

束睿把酒端給他:“這一禮拜,跑馬賽車打牌,玩兒得還可以?”

付知之拍馬屁,這一禮拜帶李暮近把詹城好地方都玩了個遍。天天在朋友圈打卡,生怕圈裏沒人知道他最近風頭正盛。

李暮近喝口酒,“幾點了?”

“一點。”

李暮近腦袋後仰,枕在沙發靠背脊部。

束睿坐到對麵,猶豫一下,還是問了:“最近沒有再找丁珂嗎?”

李暮近沒反應,仍閉著眼。

“你要是摸不清楚了,不如找找老李?廳長有職業優勢,係統查一下,至少能知道這個丁珂家庭背景、身份信息,是不是一直叫丁珂,沒改過名。”束睿說。

李暮近睜開眼,“李崇知道會怎麽樣?”

“老李……”

束睿沉默了。

如果李崇知道,不管她是不是曾經的丁珂,都會成為那個丁珂,先用她洗清李暮近強奸殺人罪名,接下來是做戲。

一場以德報怨、心懷人民的大戲將在電視媒體、大街小巷輪播。

可是。束睿放下酒杯,“你能瞞多久?老李不吃素,你無緣無故搬到詹城,他肯定要弄清原因,到時候發現她,還不如你主動坦白,還能談條件。”

“老彭會給我打掩護,李崇要有察覺,他也會告訴我。”

老彭在李崇手下辦事,跟他二十幾年交情,他一路升遷,老彭一路陪伴,兩人交情比兩口子都深。

束睿知道他,不太信,“老李的人能給你掩護?”

李暮近坐正,拿手機,滑幾下,找到,掌心旋轉手機,扔桌上,啪一聲後滑到束睿麵前。

束睿低頭一看,女人裸照……他問,“誰的?”

“老彭女兒。”

束睿驚了:“你拍的?”

“短信發我的。”

“……”束睿忽而沉默寡言,但還是感慨,“猛。就說你無形當中勾引了多少人?”

李暮近端起杯,喝口酒,刨除性格缺陷,脾氣難頂,整個人都很索然無味,若不是錢權和外表實力過硬,誰願意對他心動。

又有誰能在他的極端控製欲和暴力下還願意去了解他、願意相信他能割一碗好血。

當然也沒有,別說一碗,一口都沒有。

他糟糕透了。

束睿繼續上一個話題:“以老李多疑的性格,老彭撐不了太久。”

“不用太久。”

束睿懂,夠他弄清楚她的身份就行了。但是,“然後?她是她,你要怎樣,她不是她,你又怎樣?”

李暮近沒答。

束睿不再多問,起身走到窗前,站在市政中心看到的,跟山林別墅看到的,是不太一樣。

有一點一樣,就是有錢才能看到它們不一樣。

他想起,“你不住禦景觀山了?”

“沒說要住。”

“那你還由著付知之在那兒辦喬遷宴。”束睿想起來:“哦是,是他說禦景觀山的獨棟是詹城不能錯過的風景線。”

說到付知之,他就打來了電話,束睿接通,免提,放桌上,說:“怎麽著?”

“喲,睿啊,你過來了?正好,一塊兒來唄,晚上有節目,我都安排好了,一水兒女大學生,我牡蠣片都帶上了。”

束睿聽得耳朵疼,“二十一就吃藥,到三十可怎麽辦?”

“滾你的啊,馬上把藥瓶子掀了,讓你看看哥的雄風。”付知之在那邊大聲叫喚。

束睿給他掛了。

太有病了,束睿受不了。

李暮近站起來。

束睿挑眉:“你不會是要去吧?”

“學校報到。”

“啊?”

健身房招待區八個人,比平時多三倍。

丁珂熟練地介紹產品,根據對方需求推薦課程。十點上班,到現在四個小時,嗓子都啞了,但因谘詢不斷,一刻也沒歇過。

經理黃泳看各行業大哥俯身聽丁珂說話,跟對上他的嘴臉雲泥之別。說不好是他有雙慧眼,挖掘出了丁珂的價值,還是男人太不爭氣,看見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

三點,黃泳替下丁珂,讓她吃點東西。

丁珂沒胃口,想著喝杯咖啡算了,還沒邁向茶水間,李暮近來了。

李暮近一眼看到丁珂,神情有一秒區別於平常。

束睿也挑眉,沒想到。

付知之直接“哇”。他之前組織喬遷宴有事先走了,沒看見丁珂。他這一嗓子純驚於她無可挑剔的外表。

黃泳沒注意他們之間氛圍不對,隻當又是三個拜倒在丁珂石榴裙下的男同胞,上前接待:“要谘詢什麽課?”

前台這時走過來,給黃泳介紹付知之:“經理,這是付哥,他之前辦過我們樓上會所的會員。”

付知之也說:“我來半個月了,時間不對付,一直沒跟經理照麵。”

“原來已經是客戶了,那您就隨意了。”黃泳客氣笑道。

付知之自來熟,恭維上了:“老哥招的這些夥計真不錯,包括樓上會所的。我說剛來詹城沒幾天,人生地不熟,他們熱情推薦了不少好地方。”

“嗐,都貧。”黃泳沒有多聊,源於付知之旁邊那人氣場太強,他根本不能心無旁騖地撩閑,扭頭看過去,問道:“您是想谘詢什麽方麵的課?還是想了解下會所會員?”

李暮近看著丁珂:“讓她來說。”

黃泳看他眼神也知道他的想法,但是,“我們珂珂還沒吃飯呢。”

“跟我有關係嗎?”

黃泳卡殼了。

“是想讓我請客?”

“……”

付知之咯咯地笑:“讓這妹妹來說唄,還怕我哥們白嫖啊,那屬實格局小了,我哥們就錢多。”

束睿提醒他:“嘴上把點門兒,閃了舌頭沒人救你。”

付知之反應過來,再瞄一眼李暮近,目光明確,目的明顯,不敢再出言不遜。

黃泳直覺來人不是善茬,怕惹事,看向丁珂。

丁珂早已經懂事地放下咖啡杯,準備繼續上班。她引李暮近坐到招待區,拿瓶水,放桌上,蹲下來,翻開產品手冊敷衍地介紹,含糊不清,聲音還小。

牆上掛著一隻複古鍾,擺錘搖晃會有清脆的哢嗒聲,插入丁珂沒有感情的朗讀中卻失去節奏。

但沒關係,反正李暮近也沒聽。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從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隻會敷衍的嘴。

丁珂說完合上手冊:“有感興趣的嗎?”

“有。”

“哪個項目?”

李暮近伸手。

丁珂把手冊和筆放到他的手上。

李暮近寫完還給她。

丁珂翻開手冊看到,重新合上:“沒有。”站起來,扭頭要走。

李暮近伸手就夠到了她的腕子,稍微一拽,單薄的人就已失重,坐到他腿上。

丁珂一秒都不多待,隻是太弱,剛起身又坐回去,甚至偏離目的地。

頓時僵住,一動不動。

“沒坐過?緊張什麽?”

丁珂醒了,掙紮起來:“鬆手!”

李暮近隻用一隻手便能困住她,毫不費力,隨意地抬一點下巴,目光從眼底投射:“如果你不是,為什麽接近我。”

“叮——”

剛好整點,複古鍾傳來一陣鈴樂器的響聲,餘音悠長,久久不消。

“自作多情。”

丁珂回看,並不躲避他的視線。

招待間門和隔斷牆是磨砂玻璃,外麵看不到畫麵,但可以看到行動。

付知之看到兩團人影靠得極近,胳膊肘杵束睿,挑眉,縮脖,語氣猥瑣道:“你快看,真牛逼!”

束睿沒看,還提醒他:“什麽都想看,容易長針眼。”

付知之聽而不聞,下句更猥瑣:“欸你說這個坐姿,進去沒有?”

束睿惡心,走到一旁。可以壞,但別下流。他聽不了也看不了付知之這德行。

招待間裏,李暮近大掌托住丁珂的腰,猝然一壓,丁珂鼻尖輕撞進他唇縫裏。

丁珂下意識攀住他肩膀,防止上半身再向他貼近。

李暮近稍一偏頭,下頜線碰到丁珂的手背。

觸覺溫熱堅硬,丁珂蜷起手指。

李暮近就喜歡看她節奏盡失,他聽到她的心鼓破了。討厭不討厭,她都在緊張了。

他就要她,緊張。

“付知之非要在禦景觀山開趴,不是你推薦的嗎?”

丁珂無言。

“我想想。”李暮近食指摁住她唇瓣,輕輕撬動,指尖觸到一絲濕潤,潤到心裏。

他真喜歡。

“你也早知道那律師下賤,故意讓我看見。”他不要她的答案,猛地靠近,親了她。

丁珂沒想到他這麽不要臉,愣了片刻才掙紮起來。

所幸李暮近沒想糾纏,淺吻後,說:“你這主意想得,更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