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天到了,束睿在兆婧出國一個月後,也出國了。
此前,他跟卻韻大吵一架,當然是卻韻單方麵的。
主要圍繞他為什麽不能幫助家裏一丁點,再就是不斷重複、誇大束青驊目前的困境,隻字不提卻望幾次拒接她電話。
卻望或許有能力幫忙,卻寧可舍棄親情,也不給開這個後門。他沒有能力,卻要淪為過錯方,承擔整個事件的責任。
也許卻韻是為了讓他心懷愧疚,從此更發憤圖強?
但他本就是一個在學術沒有天賦、對編製沒有興趣的人,他要朝什麽方向努力才能改變這個局麵?
所以他走了。
反正束青驊無罪,遲早會出來,既然他作為兒子無法滿足他們要求,那就不在跟前礙眼了。
原本,他以為撕破臉那天,他會有猙獰的麵目,會說出很難聽的話,到底沒學會黑臉,全程隻在卻韻提到李暮近時有些動容。
再來一次,李暮近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
他走得悄無聲息,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有朋友向兆婧打聽,她沉默許久,實話說束睿沒聯係她。
漫長的沉默是她在平複心中動**。逃避這些日子,再聽他的名字還是心跳個不停,同時也為他摘掉了枷鎖感到高興。
當朋友再問,他們還有沒有機會時,她又像是神遊一般,隨著窗外的雨流入愛丁堡的夏末。
也許。如果他對她不是愧疚而是愛的話。
薛詩與的事沒爆出來,這在很多人意料之中,她爸是有這個實力的。漸漸也沒人再討論照片視頻。他們圈子裏,這種新聞隻算飯前甜品。不過後來有傳她和陳享分手了。
陳享還放言永遠都不會和好,他說他過不了心裏那一關,他無法麵對一個背叛他的女朋友,盡管他那麽愛她。
阿嘉開始好好學語言,想好畢業出國鍍一鍍學曆。
章苗苗暫時還沒想好以後幹什麽,偶爾聽媽媽說,偶爾聽丁珂說,偶爾自己也有一些想法。她不想卷生卷死,就做一個輕鬆、自私的人,不關心AI會不會統治世界,也不關心世界會不會毀滅。誰多有錢與她無關,給她壓力全都反彈。很快樂!
丁卯被接回了舅舅家,第一個月過得確實還不錯。
丁珂整個暑假都跟李暮近在一起,學習,出遊,假期後半程簽證下來便動身去了德國。李暮近是去慕尼黑一個展會,丁珂跟他去的。
國內新聞到處是,李暮近去德國開會帶女朋友,還是太年輕,離不開女人。再就是,李暮近的精神分裂真的治好了,再回治療地也沒應激反應。
其實這個展會是可去可不去的事。
是李羋一個自動化項目的負責人,拿到一些大規模展會的參觀資格,計劃跟多國的相關產業取經。跟李暮近沒關係。綁定上是因為,丁珂想去天鵝堡,李暮近陪她,這個項目負責人腦子一轉,想到借李暮近的名頭打開國內知名度,因此弄了一個出差身份給他。沒想到連累丁珂背鍋。
事實上李暮近就沒現身展會,結合政策、經濟等多個方麵,他對德國開發新領域的進展不是很期待,也不覺得能取什麽經。要真說發展前景,其實國內潛力更大。
但項目不是他的,他歲數也太小,就沒提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建議,專職陪女朋友。
丁珂在國外比在國內生活更熟練,但也承認是他們來的這些城市太適合養老。她老說,任何波瀾壯闊的經曆過後,都隻會向往平靜安穩的生活。
李暮近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各地方豪宅一頓買。
他沒解釋過,但丁珂覺得,他是表達,她想去哪裏過平靜的生活,他都支持,並且一定實現。
丁珂跟財大氣粗的人聊不到一個話匣子裏,有錢人的解決問題方式,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她跟他說她好像在傍大款,他說那你還挺厲害。她就不跟他聊天了。
趕在九月開學前,他們飄回了國。
回到家,丁珂趴在沙發一動不動,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全程負重前行。
李暮近隨後,把兩個山一樣的行李箱拉進門。阿姨接過來拎到一邊。李暮近拿了兩瓶水,擰開放在丁珂桌前,伸手在她脖子後麵摸了一下,體溫正常,沒生病。
丁珂縮脖子,扭頭看他:“幹嗎?”
李暮近逗她:“有個蟲子。”
丁珂聞言變了臉,一動不動,眼睛圓鼓鼓瞪得特別大:“它走了嗎?”
“沒有。”
她十分僵硬地抖抖肩膀:“現在它走了嗎?”
“爬進去了。”
她臉色更難看了,憋了半天,一頭紮進他懷裏,往他身上蹭來蹭去,阿姨出來都沒眼看,低著頭又退出了小兩口的空間。
李暮近當然知道她在幹什麽,第一次抱怨:“一點猶豫都沒有。”
丁珂好像也沒覺得癢癢,停下來,抬起頭,露出一雙純潔的眼:“有蟲子第一時間往你身上引,因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小孩一哭就叫媽媽是為什麽?因為媽媽在她的信念中是堅實堡壘,有媽媽在,永遠不用害怕。她在那一刻能想到自己的哭聲或許會讓媽媽心煩嗎?她想不到,她隻想到媽媽。”
李暮近點頭:“嗯,七個字換了一場答辯。”
丁珂歪頭去看他的眼睛:“小氣。”
李暮近把她摁腿上摟住,她跑不了,幹脆被他攬腰抱著了,反正在他懷裏一直都很舒服。
“明天去練馬術。”
丁珂搖頭道:“要開學了,一堆事還沒做,溫一遍上學期課程,再過一遍新學期課程。還要買學習和生活用品。還有,本來說暑假考駕照,但出去玩了,時間都花掉了。”
李暮近也覺得駕照更重要,不會開車,他給她買的車就無用武之地,跟她說:“新學期不忙,可以抽時間把駕照考了。”
“嗯。”丁珂說:“你買的車都太高調了,雖然都知道我是傍大款,但還是不想因為我影響我們學院的口碑。”
“李羋那個能源公司新品剛上市,給你弄輛那個車。”
丁珂看到新聞了,新聞沒說那個能源公司是李羋的,大概隻有他們家人和一些業內人清楚,當然也不一定了解得完全。
她還記得新品的價格引發了熱議,也問道:“百十來萬的新能源車,跟同等價位的燃油車比,有什麽優缺點?”
“沒總結過。”
丁珂不問了,他不會麵臨隻有一筆錢,不知道該買哪種的困境,短途長途,去哪裏,去幹什麽,什麽方便開什麽就好,反正要什麽有什麽。
“能定製最普通的外觀嗎?”
“可以。”
“智能係統都是一樣的嗎?”
“可以定製。”李暮近說:“也可以改裝,你想好需求,再告訴我。”
丁珂定神看著他。
“怎麽?”他問。
丁珂問:“你難道是阿拉丁神燈?”
“不是。”
“我看你像。”
“區別很大,阿拉丁神燈隻能滿足你三個願望,我應該可以滿足你所有願望。”
丁珂想說他吹牛,但他又真有這個實力,半天沒想到怎麽奪回場子,隻好一笑,埋到他肩窩,裝傻了。
她這樣很像上次害羞,李暮近低頭尋她:“你偷喝酒了?”
丁珂躲他的視線,手還抓著他衣服下擺:“你有點煩人……”
突然,門口傳來動靜,他們同步看過去,李崇開門進來。
他們沒有客人來,也就沒有麵對客人的預案,門開的那一刻他們還有點在狀況之外。
李崇進門後抬眼,看到沙發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侶愣了愣,一時尬住,進退兩難。即便這麽尷尬,他一臉的紅光也遮擋不住。
束青驊被調查之後,他運氣出奇好起來,不僅得到消息,提副部板上釘釘,很多媒體也對他多年來的慈善之舉追加報道,“榜樣之家”這樣的稱號突然火起來。可以說,李暮近風評好轉,讓他也搭了一趟兒子的順風車。
雖然隻是被年輕人崇拜的虛名,對他本身事業毫無加持,但聽到那些小姑娘發自內心的愛慕,多少有一點枯木逢春的舒爽。
他覺得紫氣東來,今天路過李暮近這裏,突發奇想來看看他,結果撞上了二人世界。
丁珂回過神,立即站起來,退開幾步,站定在李暮近三米外的地方。
李暮近反應平靜,神情也沒有一絲波動。
李崇被丁珂活動的聲音喚醒,難得沒有對李暮近吆五喝六、擺臭臉,看起來頗有架勢地說了句:“周末到爺爺那兒吃飯。”說完轉身,沒有立刻離開,停頓片刻,又補充:“可以帶上這丫頭。”
他走了,丁珂也站了很久,但沒什麽複雜情緒,李崇對她來說好像隻是男朋友的爹。沒一會兒,她坐下來,淡淡問:“我沒露怯吧?”
李暮近沒接這話,而是問:“你想去嗎。”
“都行。”
都行就是去了。
丁珂終究以李暮近女朋友身份進入他們這個看似正常的家庭的家宴。
鳩州政治中心槐南大道1171號院。
丁珂都要空手登門了,才想起問:“不買禮物,會不會有點不禮貌?”
“進門之前你問,還能補救,現在晚了。”李暮近牽著她,走過悠長窄巷。
丁珂說:“進門之前提一句,說明我想到了,你沒有,這個鍋就可以甩給你了,是你沒有提醒我。”
“行,都怪我。”
丁珂歪頭看他:“你語氣裏是不是有一絲不爽?”
“我看起來像是委屈自己的人嗎?”李暮近說:“不爽今天都不來。你別被他們嚇著就行。”
丁珂挑眉:“你說的我要好奇了。”
李暮近沒繼續說下去,留白讓她去想象,他們這樣一個經商又從政的家庭,開台唱戲,戲得多好。
初秋梧桐樹冠金黃,風一吹梧桐葉落滿老磚地,他們像是走在一個圓滿故事的結局,但這僅僅是平淡的開始。
穿過那頂巨大鎏金缸,兩人來到正門前。
敞亮的門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丁珂不由自主並攏雙腳,讓一雙小皮鞋在台階下整整齊齊。最後低頭檢查一遍穿著,是她沒聽取李暮近的建議,堅持選的一套簡約端莊的名媛風,但總覺得哪裏奇怪。
“我從小到大經常被帶去跟李崇朋友一家吃飯,一般有女孩的,都穿你這樣,配色都一樣。”
李暮近一句話解決了丁珂的困惑,她恍然大悟:“這種吃飯是變相的擴展關係,或者是相親,那你家人應該喜歡這種風格。我盲狙都狙到你家人的喜好,我可真厲害。”後一句稍顯咬牙切齒。
如此就像她揣摩了他們家人的喜好,刻意按他們喜好打扮自己。顯得她為了進他們家門曲意迎合、煞費苦心。
但她並不是啊。
她對他們這種家庭的社交陳規真沒頭緒,一點都不懂。
“車上是不是還有套日常的裙子?”
李暮近牽著她邁台階:“別換了,實在很在意,就把鍋甩給我,說我讓你穿的。”
還沒進門,門從裏被打開,宋雅至笑著迎接丁珂,從李暮近手裏把她牽了過去:“盼了這麽久,總算盼到阿暮帶你過來了。”
丁珂被牽著走,有些局促,卻沒丟了禮貌:“阿姨好。”
這套有點年頭的老房子翻新做了邊廳設計,采光麵大,視野開闊得像是大平層戶型。中式古典裝潢,門、窗、家具都是小葉紫檀。丁珂沒敢看,被宋雅至牽到會客廳。
“這是爺爺。”宋雅至說。
爺爺坐在主人位,閉目養神,頭發、眉毛花白了,眉心有幾條明顯皺褶再也撫不平了。他好像沒聽到宋雅至說話,反正沒睜眼。丁珂有點尷尬,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宋雅至不尷尬,直接把她領到書房,奶奶和李羋在這裏,奶奶在教李羋肉眼鑒石,李羋以前還較勁,現在有科技,不用肉眼,隨著奶奶年齡越來越大,李羋讓了步,奶奶說啥便是啥了。
兩人看到丁珂,都停下來,奶奶比李羋笑得快,伸手招了招,“哎喲看這個俊俏的丫頭,到我這兒來。”
宋雅至鬆了手,“去吧,奶奶叫你。”
也就十來步路,丁珂走得十分拘謹,到跟前蹲下來,讓奶奶摸到她的頭發,柔柔地叫了一聲:“奶奶。”
奶奶應得幹脆,瞅了一眼桌上的原石,嫌棄地撇下嘴,順手打開身後的抽屜,隨意掀開一個木盒蓋子,兩排翡翠無事牌,擺放隨性,色跟種都是上乘。
奶奶拿了一個圓牌、一個山水牌,件兒大又厚,又打開桌帶的抽屜,拿了兩條成色極好的鐲子,把丁珂手拉過來,放在她手心:“奶奶給你兩個小玩意兒拿著玩兒。”
丁珂:“……”
沉甸甸的,丁珂覺得自己拿不太住。
李羋看向宋雅至:“奶奶送了牌子,咱倆送什麽啊?”
宋雅至拿出紅包遞給丁珂:“頭回登門,阿姨給一個小小的見麵禮。”
丁珂不接不禮貌,也沒多想,接的同時道謝,到手後憑手感意識到紅包裏是卡……
李羋犯了難,抬眼看到品牌送來的包,幾個大袋子在對麵沙發摞著,走過去把包拿出幾隻,“我給你幾個袋子,裝這點小玩意。”
丁珂不懂翡翠,但包她天天聽阿嘉念叨,李羋給了幾個總價幾百萬的包讓她當袋子,裝奶奶送的翡翠……
李暮近消費觀果然是遺傳。
李暮近進門看到爺爺又添了新東西——東晉書法家王羲之草書作品。
據他所知,這幅作品是私人收藏,於上世紀九十年代被國際知名收藏家牧璞一以兩億美金拍下。
爺爺怎麽弄來的呢?
還是說,這是贗品?
爺爺不知道幾時睜開了眼,言語中十分高興:“怎麽樣?你爸也就在這種事情上能讓我痛快了。”
李暮近走過去,坐下來:“像假的。”
爺爺閉眼點頭:“嗯,對咯,像假的就對了。”
這麽說李暮近就明白了。這是真跡。
“你爸說了,過個幾年,我念叨過的那些東西會掛滿了我這幾間房。”爺爺光說都美得睜不開眼了,臉成了一座褶子山。
“他有沒有說怎麽做到呢?”
“這就看他本事了。”
李暮近深想就能想到李崇會用什麽樣的方式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所以在這個話題還沒結束時,就用沉默強行終止了。
爺爺跟他也不止這些藏品可聊,如今家裏前程似錦,好像開啟萬事亨通的閥門,迎來最好過的日子,長年累月的臭臉都被化解掉了。
本就喜歡天賦異稟的孫子,現在看來更順眼,連他帶來的姑娘都不忘誇讚,當爺爺的甚至有點奉承孫子的意思,“這個丫頭比上次帶來那個看著俊啊。”
上次是孔穗,現已經在馬耳他開啟新生活了。
閑聊著,李崇來了。
他在爺爺麵前頭都不敢抬,李暮近可以直接坐爺爺旁邊,他不得到爺爺允許,隻能在沙發區以外站著。
李崇發狠瞪了李暮近一眼,這混賬視若無睹,他眼都要冒出火來了。
爺爺看見他,滿臉褶子收起一半,嚴肅起來,也不理人。
他給爺爺和李暮近站了好半天的崗,爺爺終於問他正事。
他立即把最近廳裏情況、上方新政透出的風照本宣科地匯報一遍,聽爺爺分析一遍。
其實爺爺的觀念逐漸落伍,看待局勢的能力也隨著接收信息的能力衰退而不再是他的優勢。國內發展快得驚人,國家背後的智囊團都是鋥亮反光的刀刃,他垂垂老矣,儼然淪為一把生鏽的槍,但他不服老,也不想認輸。
李崇反抗的骨頭早被他打折了,有時覺得他的方案陳舊,但不會說,不會反駁他,仍按他說的做,幸而沒出過岔子,頂多收益不高。
李暮近聽了幾句坐井觀天的話,騰出了舞台,去了書房。
書房要走一個回廊,穿過景觀廊亭,還沒到時就聽不到爺爺和李崇的聲音了。李羋當時堅持這個設計是有思考的,實打實給幾位女士提供了一個清淨地。
李暮近站在敞開的門旁邊,看丁珂坐得筆直,聽奶奶講發黴的故事。
他聽到幾個字就能完整地說出是哪個選段。是一個人拚家業的歲月,還是在上海弄堂租住時,跟對門學徒那段風花雪月。
奶奶先看到了李暮近,招手把他叫進去,畫麵頓時有些承歡膝下,其樂融融。
李羋順便宣布:“我請了攝影師飯後來咱們家拍全家福。”
奶奶白眼一翻:“我可不拍,這東西拍了就是在閻王爺那兒露臉了,我還想多活幾年。”
李羋解釋:“體現我們家族凝聚力強的事情,您老多想。”
“全家福本身就是宣告一個家族衰敗的介質,整整齊齊一堆人都在那一張紙上了,那不就是到頭了嗎?”
“您這都是封建迷信,我找人算了,是吉象。”
奶奶將信將疑。
宋雅至添柴火,幫著李羋說服奶奶。
李暮近趁機把丁珂帶到庭院透氣,順便給她們關上了門。
丁珂得空放鬆,腰杆也不挺得筆直了,靠在原木廊柱:“如坐針氈。原來見父母的人都這麽難受,根本不知道該幹什麽,不知道時間怎麽溜走的。”
“你運氣不錯,出現在他們都有喜事的時候。”
“不然呢?”
“不然更煎熬。”
“……”丁珂想到一事,坐直身子,看向他:“你在這地方住過嗎?”剛才聽奶奶說,他們一家基本不住這裏,那為什麽在這裏聚,她很好奇。
“小時候住過。”
丁珂向樓上看,“哪裏?”
“不在這。”
丁珂懂了,“正房那邊。”
李暮近說:“這院子是後來買下打通翻新的,弄的回廊。人丁單薄,正房和廂房也夠用,平時不開這個門,最近運勢好才拆了門鎖。”
丁珂對風水事不感興趣,“你小時候跟爺爺還是媽媽住?”
“我跟李羋生活的時候比較多。”
“姑姑帶大的?”
“不算帶。”李暮近停頓片刻,想了一個更貼切的詞:“她是鍛造。”
丁珂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和人用這種動詞關聯。
“接著問。”
李暮近好像也被他們家當頭鴻運光顧了一般,比原先好說話不知道多少倍,竟然主動講他以前的事。丁珂趁熱打鐵,“你是跟姑姑更親,還是跟父母。”
“都不親。”李暮近無一絲感情:“人丁單薄是因為容不下更多人,一份資源一個人拿和兩個人拿,怎麽能一樣?我們不論親緣,論價值、不可替性。”
丁珂皺眉:“難道不是通過不斷生孩子保障資產不落入外人手裏嗎?怎麽會因為擔心孩子分一杯羹而不生。”
“家族尿性,一直這麽延續的。”
丁珂不問了,覺得他們家真扭曲,都不正常。
阿姨過來,對李暮近說:“孩子,你爸爸叫你過去一趟。”
李暮近走到丁珂跟前,把她垂在肩窩的長發捋到後背,“再忍忍,吃完飯就走。”
“也沒到忍的地步……”丁珂仰頭看他:“你先去吧。”說完想到什麽似的又皺起眉:“今天人多,他不會……”不會還打你吧?
李暮近沒答,俯身親吻她額頭:“後邊有個爬山廊,左起第一間房,我以前住在這邊的東西都挪到了那兒。”
“我自己去?不了,我等你回來。”
“嗯。”
李暮近剛走,李羋開門出來了,她跟宋雅至風格很像,雍容華貴,十分貼合刻板印象裏這種身份的女人該有的形象。隻不過宋雅至更像刻意朝睿智靠攏,而她刻意裝成了無知。
丁珂下意識站起來。
李羋擺手:“坐著。”端著一盤點心走到跟前,放在廊凳上,回頭拉著她的手坐下來,給她拿了一塊點心,“嚐嚐。”
丁珂謹慎地小咬了一口。
“好吃吧?”
“嗯。”
李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讓人看不清她的瞳孔,猜不到她的心理。丁珂咀嚼十幾下,以此逃避麵對她的眼睛。
李羋在這時突然說:“你這雙眼,是雙有大智慧的眼。”
丁珂笑笑,沒接話。
“你別不信,凡是長你這雙眼的,都有一個好的前程,機會很多。”
“信的。”
李羋笑著點頭,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再吃一塊,開席且著。”
“嗯。”
會客偏廳有一把仿明清的太師椅,在整個房間正中央,進門看不見,隻能看到屏風,穿過屏風,是一張香幾,後邊便是這張椅子。
李崇坐在這張椅子,等著李暮近。
兩側也有座椅,但坐在這很壓抑,各方麵被太師椅的人鉗製的感覺。李崇坐中間等李暮近,就是讓他牢記這種感覺,兒子永遠不能忤逆老子。
李暮近進門沒有坐,站在他麵前。
“剛才坐得穩當,現在怎麽不坐了?”李崇瞥他一眼。
“有事嗎?”
李崇對李暮近永遠沒耐性,手邊有什麽抄什麽,用力扔過去:“你他媽那是怎麽跟老子說話的!”
李暮近知道他在爺爺那受的氣一定要在他身上找回來,催促他速戰速決別耽誤時間,還沒說完就挨了李崇一巴掌,李崇還頗有理:“我本來想跟你好好吃頓飯!你爺爺說話時你那是什麽眼神?我給你一副眼珠子是讓你用來這麽看著你老子的?”
李暮近嘴角沁出血,還能笑出來,“看不懂什麽眼神,是不是因為警官你沒有呢?隨我媽的眼,你看不懂倒也正常。”
李崇瞪圓了眼,被點了撚子似的,蹭得著了火,乒乓一陣暴打,但又理性地避開了臉。他也知道讓李暮近掛彩,沒法跟爺爺交代。
“上邊那個房間是阿暮小時候用的東西,想去看看嗎?”李羋問。
丁珂在這個問題上沒客氣:“嗯。”
李羋一笑,站起來,牽住她:“走著,我帶你去看看。”
爬山廊有二十幾級台階,來到二樓,首先看到工藝複雜的宮燈,吊得極低,李暮近路過估計會被流蘇擋住眼。
李羋打開門,一股煙兒撲過來,仿佛是李暮近的童年。
“這房間好久沒收拾了,都是灰。”李羋邊走邊扇,說:“好像書比較多。小時候愛看,長大不看了。我也不讓他看了,自己摸索肯定不如我找各領域的精銳直接教知識點掌握更快。他腦子靈活,也適合我這個方式。”
丁珂看到很多原版書,還有堆在一起的獵槍模型,想起他那一房子的藏書和獵槍,原來他從小時候就愛這些。
“喜歡獵槍可能是因為他小時候,我帶他去非洲狩獵。”
丁珂抬起頭。
李羋解釋:“很久以前的事了,反狩獵之後這個事好像沒人提了。但那種狩獵也是圍獵,圈個場地,也不是什麽動物都能射,要合法合規的。那邊保護區也倚靠這個行業生存。保護動物也要花錢。”
丁珂知道,沒想到李羋那麽耐心解釋。
“那時他太小,也不讓他碰槍,可能就是性格原因?反正他以前喜歡血腥的東西。子彈穿過皮肉,血濺出來,他眼睛都是放光的。”李羋說:“後來他爸把他接走,養完再給我,我問去不去狩獵。不去,不喜歡。後來有一次帶他去阿聯酋,機緣巧合,買了一隻白紋的小老虎,他反而很喜歡。然後辦證,專門買大場地房子,雇飼養員,培訓,都是他自己去跑的。我也不知道是他變了,還是我一直理解錯了,他可能就不喜歡血腥。”
丁珂回憶李暮近對nono的態度,看不出來他還血腥過。這一點可能就是李羋理解錯了。
“那頭小老虎後來在飼養員的失誤下死掉了。”
丁珂皺眉。
難怪,前段時間說到養貓,他說他不會養,要她費心。
“他看著也不難受,就是不好好吃飯,那段時間暴瘦,我說要不再買一隻,說什麽也不要了。”李羋說到這裏,停頓一下,又說:“後麵他沒愛好了,除了獵槍。”
丁珂對李暮近有了新認識。
她隨著李羋往前走,看到牆根有一堆斷掉的黑藤,每根都不細,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沒等她問,李羋就告訴她:“還是性格的事。他從小不愛跟人交流,但學東西快,剛覺得他是個天才,下一秒就像孽種。這房子翻新幾次都是因為他放火。他爸一打他,他就放火,爺爺好些藏品就是這麽沒的。但爺爺喜歡聰明孩子,就覺得是他爸的錯。他爸一挨罵,又覺得他是閻王托生的,打得更凶。就成了惡性循環。”
丁珂一頓。
“不要怕,他現在情緒穩定多了。”李羋說:“以前也真擔心過,因為在他身上花了很多心血,就是養不熟,從不交心。說實話,我想過放棄,但你出現了,他發瘋耍混蛋的時候少了,我倆心感覺也近了。”
丁珂不知道要說什麽,從剛才起。
“好好在一起,想要什麽跟我說,我都幫你得到。”李羋很真誠。
這樣的話,李暮近也說過,他們一家真是像。丁珂搖頭:“沒什麽想要的,隻想未來順利,一切如意。”
李崇施暴結束,李暮近平躺在地上,看著高挑空的屋頂,真遙遠。
“對你老子尊重一點,挨打也能少一點。”李崇眼神輕蔑:“束家是徹底垮了,但你別以為我就忘了你當年為束睿威脅你老子的事。你也給老子記住,你威脅不了我!以前是,如今的老子更是!現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你要是老老實實待著,照現在外界的評價演下去,咱倆還是父子,不然你就給老子死在德國的精神病院裏!”
李暮近毫無反應,隻有起伏的胸脯證明他還活著。
“那小婊子你喜歡就好好在一塊兒,別讓我聽見你又出現在哪個爛臭旮旯裏。你的形象保不住,我會再次對外說你有精神病。”
也許是提副部的事妥了,得到信兒的人都提前恭喜、恭維過他了,他隻看到一片坦途,更無所顧忌了。
李暮近手撐地,緩緩站起,俯視李崇:“孔穗移民馬耳他差點錢,到那邊以後聯係我,我沒給。”
李崇目光一凝。
“你給了。”李暮近慢慢弓身,脊柱彎曲仍能俯視他,“這麽大義是我沒想到。但我也很好奇,為什麽呢?”
李崇一瞬變臉。
“怕她敗壞我?從而敗壞你?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比如她的身份。”李暮近隻說到這裏,隨即閉眼,同時一笑,“前程似錦,炙手可熱,但如果被人知道你兒子和你女兒……”
李崇一把薅住他衣領,咬著牙繃著臉,沒讓他說:“你給我閉嘴!”
李暮近真喜歡他的反應,喜歡他汗流下來、嘴唇發白的樣子,尤其在看到他囂張至極的表演後,“害怕嗎?你當然會害怕了,你不怕,我又怎麽會不遠千裏把她找來?”
李崇咬碎了牙,但也不受脅迫,警告他:“那你就要掂量一下,是你先把我搞垮,還是我先以精神病的理由把你封死在精神病院!再想一想,你對社會的價值有沒有我高!誰會站在你這頭!”
李暮近撣撣他肩頭上的纖維物,“不用發狠,鬆弛一點,我不是在威脅你,是告訴你,能夠相安無事,就別沒事找事。我可以當沙包,但你是知道的,我本職,是個逆子。”
李崇在他話音落下時就揚起了手,卻沒有落下來。
他不覺得李暮近有什麽能耐,爺爺天天誇他也不以為然,隻覺得那是隔輩親具象化的表現,但這一刻他還是忍了。
看不起李暮近,但認同這是一個逆子,逆子什麽都幹得出來。他的升遷公文還沒下來,他得穩住。
一番盤算後,他親手給兒子撣了撣肩膀的灰,說:“相安無事,這是你說的,記住了。”
李暮近又一笑,轉身走了,頭也不回。
下午兩點,家宴開席。
餐廳要穿過回廊抵達,爺爺走在最前,也坐在主位。奶奶隨後,坐在爺爺左側。李暮近坐在爺爺右側,丁珂在李暮近旁邊,再是李羋,宋雅至。李崇在進門位置。
兩米六的雙層餐桌,每人之間離得不近,差不多富餘兩把椅子。落座後開始上菜。冷盤八樣,熱菜十六個,其中六個大菜。湯和甜品每人一套。酒是05年的勒樺。
丁珂決定來時,李暮近就問過她忌口,她不挑食,但有些太冷門但高端的食材,平凡胃消化不了,今天這些硬菜全都避開了。
菜上齊了,爺爺抬抬下巴:“開飯吧。”
他們家規矩,食不言,別的要求沒有,不用按冗雜的程序進餐,各吃各的就好了。
李暮近一身反骨,每道菜停在丁珂麵前,先給她夾,十分鍾過去,自己筷子沒動過,淨拿公筷了。
李崇張嘴想罵,但爺爺都沒說話,還眼睛彎彎地看著他們,他隻能把火咽下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家子看起來都是,性格裏殘破的那一麵都不知道藏哪去了,仿佛天生下來就是慈眉善目的人。
吃完飯,爺爺要午休,李崇有事先走,奶奶帶其他人到二樓會客區。
正房二樓整個裝潢是紫檀木和意大利定製家具的結合,中西合璧的既視感。奶奶叫阿姨上了一套下午茶,跟李羋、宋雅至閑聊起來,沒兩句又聊到生意。宋雅至明顯跟不上思路了,但也在禮貌地傾聽。
丁珂也是,硬聽。
但還不能走,拍全家福的攝影師來了,得等爺爺醒來,李崇也回來,拍完全家福,這一場家宴才算結束。
李暮近看她待得煎熬,帶到私人影院。
丁珂以為要看電影呢,結果李暮近隻是打開柔和的射燈,她一回頭,他就脫了她風衣,摟住她,倒在沙發床。動作一氣嗬成。
挨得太近,他的呼吸就在她頭頂,她心跳都快了,小聲提醒他:“你家人都在樓上呢,你別使壞……”
李暮近摟得更緊:“使壞是什麽意思?”
“查字典去。”
“你說**?”
“……”
李暮近低笑一聲。
丁珂通過他胸腔震感聽到了,不高興,“笑什麽。”
“現在兩人獨處隻能想到這事了。”
丁珂急了:“誰想到?”
“我。”李暮近把躁動的她摁回懷裏,“睡一會。”
丁珂真煩,不想理他。
過了會兒,她說:“我剛才根本沒往那方麵兒想。”
“嗯。”
他這語氣丁珂真討厭,“你愛信不信!”
李暮近摟著她翻個身,她睜大眼,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趴在他身上,雙手鋪在他肩膀。
“鈍感力這麽差?”李暮近可**陽:“你別半夜從**坐起再跟自己狡辯一遍。”
這個姿勢很危險,丁珂開啟防備模式:“那我沒有的事,你誤會我,我就不高興。”
“我也沒看你在別的事情上這麽較真。”
“你別管。”
“嗯,反正就是,你剛才沒想跟我做……”
丁珂捂住他的嘴,“不許說!”
李暮近拿開她的手,提醒她:“我現在還困,你再說兩句就不困了。”
丁珂閉嘴。
這個人腦子轉得飛快,聊天本來是放鬆的事,但跟他聊總會激起她的鬥誌。越想越虧,她曲肘給他一下。
李暮近輕哼一聲。
“別裝,沒使勁。”
李暮近唇角牽動一下,很淺。
丁珂趴在他肩窩,睜著眼,胡思亂想,想到就問:“喜歡獵槍是由狩獵延伸的嗎?”
“嗯。”
“那你也沒親自狩獵,看也能喜歡嗎?”
“我媽喜歡狩獵。”
丁珂懂了。
沒待多久,爺爺醒了,李崇也回來了,李羋打來,叫他們上去拍照。丁珂不想拍,但人家誠心邀請,而且她是作為李暮近女朋友身份來做客的,不好拒絕。
李暮近察覺到了,根本不起。
過了十分鍾,感覺都拍完了他還不起,丁珂覺得不禮貌,拉他起來,穿外套,上樓了。
沒想到早拍完了。
攝影師現在在拍李羋跟奶奶一起完成古法篆香手作的紀錄片,旁邊擺台上是一塊半米高香木,枝上掛牌,白底草書,寫著香木名字。
她們很投入,沒看到兩個人,李暮近就又帶丁珂下樓了。
李崇從爺爺的書房出來,跟兩個人在樓梯口遇到。
李暮近看都沒看李崇,李崇也沒看他,視線在丁珂身上逡巡了一遭。雙方沒話說,就此別過。
接下來就是等,差不多四點,樓上完事,李暮近也要帶丁珂走了。再不走,丁珂端莊假笑要焊在臉上了。
李羋沒怪罪他們沒拍照的事,還給他們找好理由,“第一次做客就拍全家福確實不合適,下次咱們再拍。”說完,把禮物拿給丁珂,又添了份伴手禮。
丁珂保持嫻靜,直到上車,靠在副駕駛,都沒轉換過來。
李暮近開車,一手扶方向盤,一手貼了下她的臉。她冷不丁一顫,睜開了眼,“嗯?怎麽了?”
“出來了,不用演了。”
丁珂狡辯:“我沒演。”
李暮近沒說話,牽住她的手。
丁珂雙手握住他的手,突然想到什麽,往上一摸,李暮近果然也顫了一下。她幹吞一口空氣,也沒說話。
私人影院裏李暮近裝得太假,當時想別的沒注意,出來越想越不對,還真沒意外,又挨打了。
她也沒問,生硬地轉移兩個人注意力,“讓我來看看伴手禮是什麽。”打開袋子,還有盒子,打開盒子,竟然是一把車鑰匙。
她扭頭看李暮近。
“我跟能源公司說定製一輛。”
丁珂知道了:“老板把這事告訴了她。”
“嗯。”
丁珂靠在頭枕閉上眼:“什麽禮物也沒帶,走時候還拿了小一千萬。到男朋友家做客的錯誤示範,我算超常發揮。”
李暮近說:“還沒來得及說定製要求,她給你這輛也就是新品頂配,你想換什麽,過兩天送到大廠改裝。”
丁珂看著他。
李暮近沒聽到回應,隻感受到一道**裸的目光,扭頭:“幹什麽?”
“以前的價值觀是對傍大款嗤之以鼻。”
李暮近搭台給她抒發感悟:“現在呢。”
“現在覺得以前還是太年輕,思想一點也不成熟。”
“成長很快。”
丁珂搖頭:“可能我內心還是有意識,你家的東西我也能分一份兒。畢竟民法典更新,私生子與婚生子權益同等。”
李暮近自然地停頓一下,順著她話說:“那要認李家祖、歸李家宗。”
丁珂又搖頭,“那樣就不能在一起了。”她牽住他的手:“我對李家沒什麽興趣。隻有你稍微重要一點。”
李暮近皺眉:“稍微?”
丁珂笑,親一下他的手背,哄著他說:“特別特別重要。”
開學了,在丁珂沒考駕照前,即便什麽車都有了,也還得李暮近送。
中午吃飯,李暮近給丁珂發了一張nono的照片,和一句“該你發了”。
丁珂一笑,裝傻:“發什麽?發瘋嗎?”
“?”
丁珂不回了,摸下鼻子掩飾唇角上揚。
章苗苗托腮看著丁珂,搖頭咂嘴道:“戀愛還是看別人談有意思啊,你倆現在弄個情侶自媒體號,能火。”
“誇張。”丁珂吃一口意麵,問:“阿嘉請了幾天的假?”
“一禮拜。她要出國。”章苗苗說:“我是不理解弄個水碩水博有什麽用,她也跟隨有些二代的步伐了。”
丁珂沒說話。
章苗苗想起一個事兒:“昨天你找導員幹什麽?你不會也要出國吧?李暮近要出國嗎?你跟他一起去嗎?暑假你出國玩兒不會是去考察學校吧?”
一口氣好多問題,丁珂皺眉:“你讓我先答哪個?”
章苗苗又換了問題:“李暮近應該不會在體育學院太久。”
沒等丁珂說話,她又急著表達:“你看沒看群?阿嘉發的那個鏈接?網上都說,他家找的大牛教授可以不斷飛到國內來給他一個人上課,真假?”
“是吧。”
“混世魔王是我對他最大的誤解。”章苗苗感慨。
丁珂吃飽了,收盤準備走人:“你下午是不是補辦校園卡?我陪你。”
“好啊!”章苗苗挽住丁珂的胳膊:“然後咱們去永輝,買洗衣液,拖布,還有什麽來著?我看看手機……”
兩個人說著話往外走。
九月初,太陽仍高懸,氣溫卻降下來,風一吹,有點涼,章苗苗不由往丁珂懷裏鑽,邊看備忘錄,邊說:“哦插線板。”
“嗯,你不是還要買晾衣架?”
章苗苗正看著,通知欄突然彈出一條新聞,她粗糙一看,隨即停住,以為自己看錯了,皺著眉打開新聞主頁,肉眼可見地瞳孔地震:“臥槽啊!”
丁珂回頭:“怎麽了?”
章苗苗念不出口,把手機遞給她。
丁珂接過來,標題字體方正醒目——
“鳩州市公安廳廳長李崇駕駛車輛撞上石墩,引起爆炸,緊急送醫後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