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明明檢驗科那邊傳消息來說沒事了,束青驊還是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就多夢,弄得神經衰弱。
卻韻前幾天陪他拿全身檢查的結果,沒有大毛病,隻有一堆慢性病,但他這年紀也正常。卻韻猜測他心理壓力太大,一周騰出一天陪他逛公園。
秋天到了,園子裏還是草新葉綠的,風景怡人,空氣也好。
卻韻挽著束青驊,跟他聊了湖中心鴛鴦的品種,聊了園區植物科屬,聊了他們研究所裏的事。
束青驊始終心不在焉。
卻韻不聊了,避開那麽久,還是提及了,“那女孩擺明背信棄義了,阿睿也跟我們斷了聯係。這一次,是不是我們真的錯了?”
提這個束青驊精神了,說:“我隻承認我錯在相信一個女孩沒有壞心眼兒,但想讓李崇被調查這件事,我不認為我有什麽錯,他如果是幹淨的,就證明給公眾看啊。如果他利用職務之便大撈特撈,那就是有罪!”
卻韻點頭,她倒從沒懷疑過束青驊在忠於國家這方麵的心,“那對兒子呢?他離我越來越遠。”
“我們錯在沒生二胎,太相信我們基因的組合會出一個優質的孩子。”
卻韻也覺得:“那個女孩,阿暮,換他倆任何一個,我也沒那麽心理不平衡。什麽資源都給,就是資質平平。我媽養我時什麽都沒有,我還是什麽都給她拿到了。”
“讓他自生自滅。”束青驊不願提這個兒子,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他們沒有嫌棄他,他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被那個女孩牽著鼻子走!
卻韻說:“眼下這一關是過去了,不過李崇肯定留了心眼,再想讓上方調查他,恐怕是更不好操作了。”
“沒事,來日方長,大不了再跟他演幾年戲,我總能等到他被摘了烏紗帽的那一天吧?”
“那女孩你就這麽放過了?”
“就是當為我的身子骨攢點德行,任她去吧。多行不義必自斃,她要是長了副壞心眼,遲早被天收了。”
還沒溜達到園區中央,李崇打來了電話。
束青驊和卻韻對視一眼,瞬間覺得來者不善,也還是接了。
“喂,李哥。”
李崇口吻溫和,像對老友的態度:“好久沒聚了吧,青驊,要不要喝兩杯啊,我安排在你嫂子的飯店。”
“是挺久沒聚了,但我不是剛拿檢查結果嗎,忌油膩辛辣,煙酒都不能來了,我是想去呢,就怕局上病發,到時候弄得多膩歪。”
“喝茶也行,弟妹店裏七年高杆古茶樹的老茶我可饞一陣子了,這回說什麽也得給我弄點來嚐嚐,好東西別藏著嘛。”
“那我給你寄一點……”
“老弟啊,是不是咱們關係遠了?我現在都請不動你了嗎?”
這話一出,束青驊再拒絕就有點心虛了,他隻能答應下來:“那行,你定個時間,我過去找你。”
“擇日不如,我看就今天。”
束青驊看著卻韻,心裏已經有底:“好。”
電話掛斷,卻韻皺眉問道:“他不是去檢驗科查了沒事嗎?”
“檢驗科沒事,同名、同樣貌的丁珂就有事。”束青驊已經想到,“女孩可以不是當年的女孩,但她不可以出現在阿暮的麵前。”
卻韻反應過來:“她出現,意味著有人利用他兒子來搞他。”
“我去一趟。”
“我陪你!”卻韻挽住他。
“不用。”束青驊輕拿開她的手,“他沒證據,隻要我咬死不知情,他也沒辦法。你就在家乖乖等我。”
“好……”
束睿家。從酒莊回來,他就一直逃避兆婧的目光,兆婧也不問,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第一次學著給他做飯,差點把廚房炸了。
束睿還是那樣溫柔地收拾,沒嗬斥一句,隻說:“以後一個人時,別做飯,沒人看著很危險。”
兆婧已經洗了澡,擦著頭發,噘嘴抱怨:“誰知道那麽難,我以為按照食譜就沒問題,誰知道熱油裏放蔥絲再放醬油會冒黑煙,我的蔥都幹成一坨草了,還做蔥油麵呢,我們叫外賣吧。”
束睿看著操作台沒用到的食材,都是她不久前去超市買的,她一路上都在看教學,還是沒忍心掃她興,“我找人來家裏做。”
“啊?”
很快阿姨就來了,進門看到兆婧,扭頭衝束睿一笑:“上次也是做給這個丫頭的嗎?”
束睿沒答,“麻煩您了,等下回去也給您叫車,做麵費用翻兩倍。”
阿姨笑笑:“不麻煩,不然今兒個下午也是打麻將,給你們做飯,我不用受她們的氣就能開張呢。”
束睿教了一遍廚房的使用,告訴阿姨東西都放在哪,回身找兆婧。
兆婧把自己藏在了沙發裏,隻露出一個腦袋,巴望著廚房。
門鈴響,束睿開門,從外賣員手裏接過一個裝藥袋,撕開封口,拿出一瓶雲南白藥和一盒創可貼,走到沙發,坐下來,拉起她的手,把她剛才切菜時不慎弄傷的手指包起來。
兆婧傻傻看著他。
束睿說:“來我這兒不用你做飯。”
兆婧看著被包起來的手指,許久,抬頭時彎唇:“上次不是外賣。”
束睿沒答,她也不是在問。
阿姨很快做好飯,束睿把她送下樓,再回來,兆婧已經擺好碗筷,迫不及待把兩盤子麵條端上桌,又跑到冰箱拿了隨便拿了幾個水果,鮮榨成果汁倒了兩杯,一人一杯,說:“快過來!”
束睿過來,坐下,沒有開動,隻看著她叉一團麵條,卷兩圈,一整個放進嘴裏,塞得搗不開,腮幫子圓鼓鼓,像隻小鬆鼠。
兆婧騰不出嘴說話,就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這蔥油麵真的好吃。
吃完一盤,她撐得後仰,閉著眼,摸著肚皮說:“我媽都不慣我。雖然她認可女孩應該被疼愛,但也覺得我什麽都得會。我從小到大,她對我的期望就是,不要做一個無能的人。”
束睿不餓,隻吃了兩口,她一說話,他幹脆放下叉子,安靜地聽。
兆婧睜開眼,“所以阿睿,我不是一無所知。”
束睿微怔。
兆婧沒辦法看他那雙哀傷的眼睛,別開臉,看向別處,“我不願意深想你的話、行為有其他意思,所以我在你麵前一直是遲鈍的。但窗戶紙哪有不破的,再遲鈍,也總會知道的。”
她趴在椅背,硬邦邦不舒服,但讓她更清醒:“你真的很想要那個顯卡嗎?你為什麽跟我分析李暮近不是放火的人?一個傻子這首歌到底是什麽意思?”
束睿無法回答,每一個問題都是。
“我不來詹城買顯卡,就不會看到丁珂。你跟我分析李暮近殺人放火這件事,就像是我們一起想到的。若你敗露,憑我兆婧在朋友圈子裏從不說謊的風評,還能給你爭取片刻喘息,讓你想法脫身。一個傻子是男生唱給他得不到的女生。那句,看著你被他親吻到虛脫,其實第一次聽我就聽懂了,是我騙自己想多了,你們之間又沒交集,你喜歡的那個人,不可能是她的。”
兆婧講故事一般娓娓道來,說完這一句,鼻尖紅了,眼裏都是霧氣。她看著束睿:“可你為什麽跟李暮近鬧成現在這樣?那個混球,除了丁珂,還有誰能讓他翻臉不認人呢?”
束睿放在腿上的手攥成拳。
兆婧看起來那麽難過:“可是我又很了解你,我知道你那一點喜歡,更多因為,她是李暮近在意的人。卻韻阿姨和束叔叔對你的要求總是太高,這兩年你跟我們一起玩兒越來越自卑了。”
她說到後麵,聲音顫抖,眼淚控製不住地掉下來,她抹一把,又掉,煩得她幹脆趴在桌上,肩膀隨著啜泣沒節奏地抖動。
束睿下意識伸手,又縮回。
他的醜陋被揭開,他不知道現在要用什麽身份再像以前那樣嗬護她。
兆婧抬起淚臉,那點吃撐的難受似乎已經隨著眼淚流出,消化掉了,她把包拿過來,是新買的巧克力,這牌子在首都線下很火,她排了很久隊才買到,放在桌上,推給他:“我根本不愛吃巧克力,是那天我在你家,你給我拿了一盒。你也不愛吃,但就是備著。”
束睿不敢看她。
兆婧第一次覺得喜歡的人其實很普通,但一顆心給出去,這個過程是豐富精彩的,舍不得愛他的這些年,於是普通也喜歡,不值得也認。她閉上眼睛,呼一口氣:“無論你什麽原因對她在意,你都在意了,我嚐試過說服自己,你有許多無奈,但失敗了。你有多少無奈,利用我,就該接受懲罰。”
束睿聽出別的意思,忍不住抬頭,起身,阻止:“別說……”
“阿睿啊,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了。”
束睿向前,衝她伸手,“別這樣……”
兆婧躲開:“我下個月出國,本來現在的學校也是為了你才去上的,也不是很喜歡,下課回到家,還要進行一對一輔導,既然不用再圍著你轉,那我的人生也該有更多時間屬於自己了。”
束睿拉住她的手腕:“別離開我……”
兆婧以前最想聽他這樣說,偏偏在她最不想聽到的時候。她舍不得,也還是拿開他的手:“你能用什麽身份攔我呢?”
束睿說不出,他不知道,但兆婧不能離開他:“你不了解中間的事,我告訴你,我從沒想過傷害你的,阿婧……”
“我不想知道。”兆婧低著頭,聲音又顫抖了,再抬頭時,眼淚掛了一臉,卻笑著,又說:“讓我走吧,你一攔我就留下的話我也太不值錢了。我有那麽多錢,我自己也應該配得上吧?”
束睿鬆了手,他知道,他已經失去她了。
兆婧走了,沒告訴他,她這幾天很快樂。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就會快樂,但沒人可以隻過安逸的日子。
雅致會所。
即便是鴻門宴,束青驊也是來了。
一桌子菜上完,李崇覺得吃完引入話題的方式有點多此一舉,便在斟完兩杯酒後,說:“我們省去那些虛偽客套的開場吧,直接聊聊你是怎麽找到一個跟丁珂一模一樣的人,放在我兒子身邊。”
他說省去多餘,神情口吻卻還是麵對公眾時的慈悲、紳士,但據束青驊所知,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束青驊也跟他裝起來:“李哥這什麽話?我聽不懂。”
“我找你肯定是拿到了鐵證,你再跟我兜圈子隻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李崇在宋雅至的暗示下,了解了那個記者身邊人的關係網,查到了束青驊頭上,拿到結論的那一刻,兩年來發生的事串聯在一起,原來這一切並非毫無征兆。
束青驊說:“那您現在以什麽身份跟我聊這件事呢?朋友,還是我們盡忠盡責的廳長。”
他本以為,李崇查檢驗科沒發現問題,他這關就算過了,沒想到李崇還是懷疑他,但聽起來李崇並不知道丁珂是以前那個,隻認為他找了一個冒牌貨,他到底哪裏露出了破綻?
李崇下一句就解答了他這個疑惑:“你以為你處理幹淨丁珂跟你之間的聯係,我在丁珂身上挖不到什麽,你撇清責任的活兒確實很精細,這個丁珂甚至沒跟你見過麵。但你怎麽就忘了把記者的屁股也擦擦幹淨呢?”
束青驊聽到轟隆一聲,來自內心。
李崇喝口酒,讓了讓他:“嚐嚐你嫂子酒樓特供,紹興老酒。看新聞了吧,百馥酒業向雅致集團出售庫存股份,你嫂子現在可是百馥酒業第一大股東。弟妹最近在做什麽生意?”
束青驊一笑,不甚在意他的挑撥:“嫂子還是能幹,就是不知道她個人在當中起到的作用有多少。阿韻是搞科研的,做生意純屬興趣,但也沒讓我操過心,一個人把茶店開到六家連鎖。”
他暗諷宋雅至是個提線木偶,拋頭露麵是因為李家人不方便。
李崇也無所謂,他覺得寶貝女人的人格局小的可以。說回正題,他還是想知道束青驊為什麽,不然直接弄他就好,沒必要吃這頓飯。
“為什麽?我哪裏對不起你讓你這麽費盡周折?”
到這一步,束青驊知道他們是注定撕破臉了,也不再裝,說:“當年卻契撞人,我請你幫忙,你把我拒之門外,我們之間就不再是純粹的友誼。當我這兩年發現那場車禍甚至是你親手策劃,就為以此鉗製我,你覺得我們之間還能是相安無事的關係嗎?”
束青驊一直沒對任何人提起,包括卻韻,他後來找過卻契撞到的老人家屬,他們說辭前後矛盾,他兩個月軟磨硬泡,他們終於鬆嘴,這個事根本就是李崇設計的。
正好那時還沒給丁珂傳達任務,通過李暮近搞垮李崇的計劃就這樣被提上日程。
“原來是這樣。”李崇終於知道答案,卻也有話說:“真假先不論,就當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不信任你,卻沒放棄你,寧可用手段,也留你在身邊?”
束青驊看著他。
“因為你太謹慎,心眼太多了,誰都懷疑,別人說什麽都不信,隻信你自己,如果不是有你的把柄,誰敢用你?”李崇也覺得可惜:“但你確實太聰明了,不用可惜。”
束青驊不想聽他說廢話,“現在隻有我們二人,你都不敢承認就是你幹的,誰多疑呢?”
李崇笑了:“算了,我不教人怎麽走路。”也懶得再說:“你算是我認識的人裏,最愛添置房產的了,有沒有想過,你會栽在上麵?”
束青驊聽不到,也不敢多問,怕著他的道,盯著他。
李崇又說:“五年前你買了一套北區的三居,六百四十萬,網簽五百萬四十萬,另外一百萬你以現金的方式支付給他,現在我合理懷疑這一百萬是贓款,被你通過購房的方式洗白了。”
束青驊拍桌子站起來:“放屁!現金是對方的要求!他是準備過年給村裏人發紅包的!所以要現金!”
李崇深表痛心:“那你就要跟有關部門好好解釋了。我們一分錢都不敢昧,你一動就是一百萬,可能還不止,你真是太可怕了青驊。”
束青驊聽懂了:“這個事也是你搞的,你早就埋了線等著今天!”
李崇十分無辜:“我堂堂正正,幹幹淨淨,這種違背信念的事是萬萬不敢做的。”
束青驊是半路才開始跟他分心,他卻是從一開始就設防,李家老爺子不愧是留置三進三出的人,什麽都給兒子想到、設計好了。
束青驊不怕被調查,除了丁珂那個案子,他身上沒事兒,但怕停職期他家垮了……
他不甘地看著李崇,李崇的春風得意更刺痛他的眼,為什麽為非作惡者還順風順水呢?
周五,阿嘉請了一周病假後,終於病病殃殃上學了。
她掐點來,被老師看了一眼,並拿來給大家舉例子:“顧嘉同學就有從事政府涉外法律事務的潛質,不卡點不來,主打一個博弈,讓別人等得心煩意亂。”
一陣哄笑。
阿嘉才不尷尬,頭昏腦脹的也顧不上尷尬,坐下就打開電腦,打開課堂記錄,趴桌睡覺了。
上午課上完,她睡得鼻塞眼腫,頭發亂糟糟像雞窩,章苗苗收好東西坐到她麵前的桌上,“還沒好啊,要不掛個水?”
阿嘉吸吸鼻子,“不要,我覺得我還可以撐到下午的露營燒烤。”
章苗苗笑劈了:“你別半路上就不行了,咱們以後還有的是機會露天燒烤的,弄得跟以後吃不上了似的。”
“咱們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吃,但李暮近請客,咱倆還是作為他女朋友好朋友的身份被邀請,我不覺得以後老有機會!”
她說完跟章苗苗同步看丁珂,丁珂停頓一下,想到怎麽回她們:“看你們,還有機會的。這次有他不少朋友,組織者還是上次遊艇派對那個,我也怕你們不自在。”
“不會啊,就是他組織別把學姐再叫去。”阿嘉對學姐沒好感。
聊著天,到了西餐食堂,章苗苗主動擔任起打飯的任務,丁珂陪她,病號阿嘉找位置。
丁珂端著大餐盤,裏邊有兩個圓形盤子,兩杯咖啡,一杯橙汁。
章苗苗拿的甜品和水果,還有一小兜堿水麵包,坐下時說:“今天甜品區是自助,我覺得劃算呢,刷完卡才發現沒一個愛吃的!太膩了,咱們食堂是懂營銷的。”
“笑死。”阿嘉吃一口披薩:“以後這種動腦子的事交給珂珂。”
丁珂吃一塊牛肉,現在想來,她真喜歡吃肉,上次nono幹嘔抽搐,他們緊急送它去醫院,倒沒大事,就是燒烤沒吃成。她也不好意思提,隻在阿姨問她吃什麽時,小聲說,肉就好。
早上李暮近送她上學,她下車時,他在那兒假裝不經意地說:“晚上吃肉。”她扭頭看他,他把咖啡遞給她:“組個局吃燒烤,你想想,想吃什麽肉,微信發我。”
裝得細致入微,其實就是心眼多。
“珂珂!想啥呢?”阿嘉問。
丁珂回神,還沒說話,走過來兩個她們大學其他學院的女生,歪著頭確認,討論起來:“是她吧?”
“是,不是有照片嗎?”
她們討論得旁若無人,阿嘉病號先不滿意了:“有病是不是?”
兩個女生這才笑著道歉,其中一個解釋:“不好意思啊,我們就是想問她找的哪個醫生主刀。”
章苗苗站起來:“滾,幹你屁事!”
兩個女生緊急道歉,卻沒走開,還有話要說:“到底是動了哪兒才能看起來這麽好看?差別太大,我太好奇了。你就告訴我,我沒惡意。”
“動了你爹。哦不好意思,提到你爹了,我沒有惡意。”阿嘉戰鬥力十足,一點也不讓話掉地上。
兩個女生也不說話了,對視後輕蔑地衝她們瞥了一下,伴隨一聲不禮貌的哼,阿嘉氣壞了,跟朋友在一起讓她變得勇猛,上去就要幹架,被章苗苗攔了下來。
“她倆眼熟,不是咱們學校的吧?像隔壁的。”章苗苗猜道。
阿嘉說:“服了。”說完回頭安慰丁珂:“學姐勢力還是廣,有很多女的以認識她為榮,說起來風雲人物,她之前跟白蓮花兒似的說不該跟朋友提到你,又給你道歉,我看那評論區,一堆人在那兒‘為什麽你要道歉?你什麽也沒做!該道歉的是他們,本來就整容,還不讓說?這麽寵著,蓋城堡關起來啊,別出來見人!’那陰陽怪氣的,看得我來氣!”
章苗苗都不知道:“你真是什麽都沒錯過,生著病都能八卦。”
丁珂換話題:“吃飯。”
她不願討論學姐,兩人也不說了。
露營燒烤地在雅致森林國際旅遊度假區的綠地公園,在整個度假區的南部,靠近南湖,園內大片綠地,開放日一眼望去不是帳篷,就是天幕,不遠處是隕石燒烤區,緊挨著會員製會所。
因為李暮近邀請朋友,所以一整天公園都是閉園狀態,但參與條件也沒有很嚴苛,玩的好的都來了,一帶二,一帶多,很熱鬧。
江好被李暮近提醒過,甚至沒通知學姐一聲,但學姐在整個二代圈子裏還是積攢了不少人脈的,總有一兩個網速慢的不知道她已經被江好棄用。
當然最主要是,聚會門檻不高,屬於隻要沾點關係,就能來。
李暮近上午還在他主做的一個醫療器械項目的公開會議上,這算是他第二次以一個商人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
網友也才知道,原來他是這個出口項目的負責人之一,甚至天使輪融資一千五百萬都是他私人關係。
他像一把橫空出世的刀,殺熱富二代身價盤點話題。
有心之人捋了捋李暮近從小到大的履曆,發現他一路上名校,雖然經常休學,但仔細搜一下,休學期間都有他參與的項目公開。
現在有人開始懷疑,他去德國治療期間,到底是真在治療,還是承受汙名提升個人實力。
知情人士提醒大家理智,不要不由自主地陷入崇拜錢權的浪潮,富二代的成功本來就比普通人簡單,天使輪一千五百萬的私人關係,把普通人殺了都沒有,別說人家家族就一個孩子,肯定下大血本培養,隻要不是癡傻呆躡的,有成績很正常。
被網友一頓噴。他們沒怎麽聽懂,就覺得他沒說李暮近好話。
到這一刻,李暮近已經不單單是逆轉風評的問題了。
李暮近先去了會所,他得換衣服去接丁珂,剛穿好白短袖、牛仔褲,付知之進來了,身子後仰,上下看李暮近,誇一句:“哎喲真不錯,這身,就是有點白得過分了,老爺們長這麽白看得我都想親一口。”
李暮近平時聽他扯淡,今天這話太離譜,扭頭看果然臉紅成猴屁股,又喝多了。“滾出去。”
付知之賴皮不走,晃著他胳膊撒嬌:“你現在可火了你知道嗎?你那些見義勇為的視頻人網友都給你盤包漿了,真帥啊,真帥。”
李暮近看了眼表,再不走要來不及了,扯開他,又被他拉住,他挑眉問道:“你幹嗎去啊?”
“接人。”
“要是丁珂的話,人已經自己來了。”
李暮近皺眉,拿手機,發現自己沒切私人微信,難怪沒收到丁珂發來的消息,切號就看到她說:“我跟她倆打車去,別管我了。”
他往外走,三點多太陽還很曬,烈陽,草地,一頂頂帳篷,十幾輛越野車,巨型天幕被風繩拴在地上,像一隻變異的米色蝙蝠。
天幕底下戶外用具一應俱全,不少人戴著墨鏡,躺在搖椅聊天打趣。
勤快地在天幕上掛燈,不遠處幾輛越野後備箱全開,連接帳篷,旁邊移動空調聲音巨大,蓋住了其他聲音。
因為不想觀光車來回穿梭,也沒氛圍,燒烤區就定了離綠地最近的,外邊請的私廚和燒烤師傅忙碌著,工作人員把大夥的菜單報給廚師,為五點之後的燒烤狂歡準備。
李暮近進入天幕,沒看見丁珂,燒烤區也沒有,他皺眉給丁珂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去哪了?
“阿暮!會所裏鬧起來了!”李洋匆匆跑來,氣都沒喘勻,急說:“江好在那兒帶節奏,說束睿他爸被調查的事。不是前幾天新聞公告了嗎?江好太能陰陽了……”
阿嘉和章苗苗非要參觀一下公園,還要拉著丁珂,丁珂也沒來過,卻被迫成為她們的向導。
“我早知道南湖這邊一到放假野營的人特別多,隕石坑營地很私密,湖水是天藍色,雖然我覺得是因為反光。總之美得像在海島。”章苗苗對晚上露營興趣更大:“你們說會不會看見星空!”
阿嘉虛弱,被她倆攙扶著,“我剛才看我好像沒帶電熱鍋,倒是帶了方便麵,還帶了小爐子,真服了我這個腦子。”
“天幕那邊什麽物資都有,等晚上燒烤完,我們缺什麽拿什麽,再找個冤大頭開車把我們送到營地來。”章苗苗安排好。
阿嘉笑:“安排得還挺好。”
三人返程,回到草坪,天幕底下,跟大部隊會合,四點多太陽有西去的架勢,藍天變甜橙,擠出果肉汁水,再塗抹一層金黃的果醬,每人看起來都好吃。
薛詩與和陳享也來了,二代圈子都互相認識,李暮近不請,他們也能被別人邀請來。
戶外活動大家都穿得很休閑,薛詩與一身卡其色,戴個大簷兒帽,很有西部世界的風格,陳享配合她,也穿了一身牛仔。
他們一出現天幕,熟人就起哄:“哎喲,這情侶裝,就是沒做好前期工作,今兒個穿牛仔褲的別太多,你家陳享這個緊身,沒那種寬鬆的好看,能換就換,別等會讓人給豔壓了。”
薛詩與跟她是好朋友,自然聽得出她的話外音,無非是李暮近穿了版型更好、樣式更好的牛仔褲,但陳享這一身也是她挑的,她不想承認自己審美略遜一籌,最後掙紮:“牛仔,真格能穿得多好看啊。”
“那要看穿的人是不是九頭身比例,腿型是不是直又細。”
薛詩與不吭聲了,扭頭跟陳享使眼色,反正他們開車來,車上還有兩套衣服。
天幕拉得很遠,岸邊草坪都有覆蓋,估摸能容納兩百人,到場人頂天也就七八十,所以三幾人坐在一起,顯得空**稀疏。丁珂三人就在不遠處的方桌,正常一眼就能看到,但她穿個白短袖,還背對著他們坐,薛詩與也就沒被注意到。
薛詩與他們的對話丁珂三人都聽到了,阿嘉和章苗苗不認識,但對她們聊的話題感興趣,阿嘉問丁珂:“怎麽還沒見那帥哥呢,你過來他都不接你的啊?怎麽當對象的?”
她聲音不小,薛詩與看過來,她被迫對視,也沒在怕的,不認識自然不用打招呼,繼續說:“哎呀我這身價確實是不一樣了,這種聚會我都是座上賓了,可不是組局拉來湊數的,是主人親自邀請的哦。”
好朋友是控製不住拿自己爭氣的姐們裝逼的,談一個普通男的就不說什麽了,李暮近可不普通,炙手可熱!而且這是他家的公園!公園私有,阿嘉心想這牛不吹難受。
章苗苗受不了她:“你是不是燒糊塗了,正常點。”
丁珂看著她們笑,很有縱容的意思,阿嘉拿到尚方寶劍:“你看我們主人家都不說我,你給我閉上嘴。”
章苗苗懶得理她:“我看你病好了,別讓我們扶你了啊。”
阿嘉又嬉皮笑臉:“沒有沒有,還沒好呢苗苗姐。”
薛詩與不知何時來到她們身邊,稍微偏頭,伴有摸脖子的動作,想把偏頭行為混淆成無意之間的舉動,而不是要看清丁珂,但過於欲蓋彌彰了,是人都能看出她的意圖。
她確定是丁珂,也跟她兩個朋友對視了,有些尷尬地快步走開,什麽也沒說。
阿嘉說:“我都替她尷尬,她好關注你啊。”
章苗苗問:“珂珂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丁珂起身去衛生間,章苗苗也去,先把阿嘉留在原地。
公共衛生間在草坪和隕石燒烤區中間,但靠近公園中心,就要走上一段路,衛生間裏人不少,補妝的,聊八卦的,丁珂和章苗苗進入有些尷尬,也沒停留,上完就要走,出來她們人已經散了。
章苗苗呼氣:“為啥要在這裏聊八卦……”
“小時候習慣吧。”
章苗苗覺得有理:“嗯,是有那麽點意思。”
兩人回到天幕內,隔老遠阿嘉就瘋狂招手,兩人一坐下,她驚喜地抓住她倆胳膊,“我天!你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啥!”
“什麽?”章苗苗拿開她的手:“一驚一乍的,真嚇人。”
阿嘉說:“剛才那個女的叫薛詩與,留學時玩兒得花,有圖有視頻,肉體交易換模型和算法,她發的論文估計沒多少東西是自己的……”
會所,三樓主廳。
江好還在起哄讓大家給束睿敬酒,舉起杯,說:“我們阿睿最近啊,家裏這個情況不太好,本來中產階級一塊兒玩兒就有點那什麽。阿睿我說話直接你別在意啊,沒別的意思,就是當年要不是你爸給我李叔跑前跑後的,你家能到現在這份兒上?人啊,得知道自己分量。現在好了,犯事被查了,你說說,給咱們李叔添多大麻煩,我要是你,我今兒個都不好意思過來玩。”
束睿被迫端著他塞過來的酒,單手抄兜站在一邊,一聲不吭,也不露一點怯懦之色,他坦然接受這一場專屬他的暴雨。
林張嘖嘴,說他:“就你有嘴,進門到現在叭叭沒完了,人阿暮都沒說什麽呢,礙著你了啊。”
江好被擠兌也不惱,走過去,摟住林張,看向不遠處趴在沙發睡覺的付知之,“我這是為了咱們好,有些人利欲熏心什麽都幹得出來。誰不知道李叔跟他爸關係不錯,我看采訪上李叔對他爸行為很不解呢,痛心疾首那個樣子,看得我真想打抱不平,這不就是一害蟲嗎?”
林張拿開他的手:“別扯淡了你,兄弟一場,你爸哪天犯事我們也不帶你玩兒了?當爹的出事兒,幹兒子什麽事?你是打抱不平啊,還是趁機發泄私怨呢。”
在場人不少,心裏有想法,但不敢說,向著束睿,怕被連累;但向著江好,又對不起自己,江好在這圈子裏沒幹幾件好事,他們跟他之間或多或少有矛盾。幹脆一聲不吭,看形勢發展。
江好知道沒人敢在這時候跟他戧,因為束睿他爸犯事也新聞播過的,束睿在他們麵前就應該當個過街老鼠,抬不起頭,他們幫束睿就是認為他爸無辜,誰在這節骨眼兒上這麽拎不清呢。
他好風光,又給束睿倒酒,酒要溢出杯口,然後,真的溢出來,深紅酒液沿著杯壁流到手背。
江好很抱歉:“哎喲倒多了,怪你,喝了不就好了?還等我請你啊,這麽好的酒,真是可惜,要不阿睿你舔舔呢?反正你自己的手,你應該不嫌棄自己吧?”
所有人的別扭這一刻達到頂峰,江好喝點酒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林張剛要上前攔他,李暮近上樓,直奔江好,有人咳嗽一聲提醒他,江好笑著扭頭,眼都沒完全睜開,就挨了李暮近一腳,蹌蹌後退,酒瓶子上下晃**,酒液噴泉似的突擊了他一臉,他趕緊呸,腳又沒站住,揣著酒瓶摔倒在地,眼睛迷離還沒看清來人是誰:“他媽誰啊,我操!”
李暮近又是一腳,把他踹得滑行半米,磕到樓梯玻璃圍擋,砰一聲,他醒了,在場人心裏也一聲巨響。
江好看清李暮近,爬起來,一肚子怨氣都壓下去,小聲小氣地叫人:“阿暮,我這是為你鳴不平啊……”
李暮近沒搭理他,把束睿端著的酒杯拿走,放在桌上,順手拉住束睿手腕,把人拉到身旁靠後一點,然後扭頭,再看江好,點頭示意他到跟前。
江好看他是要當中間人,調和他和束睿,一百個不願意,但也不敢當眾駁他,還是走過去。剛到跟前,又被他一腳踹開。
他後背撞在圍擋,睜大眼看著李暮近,他不敢相信。
“來。”李暮近又叫他到跟前。
江好不敢,搖頭:“不要吧哥,我沒別的意思,我真的隻是為了你。”
“過來!”李暮近不廢話。
江好咬牙,又走過去,又挨了他一腳。這次更狠,江好有防備都沒防守住,第三次撞上圍擋。
李暮近頭不低半寸,冷眼看著他,“他可以站在這裏,而你爬都爬不過來,明白嗎?”
江好脖子一縮,隻顧點頭,不敢說話。
李暮近這才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整理他的衣服,撣撣衣服上的灰,聲音柔和許多:“學聰明點,蠢貨是沒有競爭價值的,你知道我還是願意相信你的,可別讓我失望。”
“是是……我知道了哥……”江好磕磕巴巴,手都在抖。
他們鬧完這一場,李洋和林張接收到李暮近的訊號,把人都帶走了,主廳隻剩李暮近和束睿。
李暮近拿了條濕手巾,擦擦手,扔在桌上一邊,坐下來,閉上眼,先開口:“我怎麽不知道你可以任由別人騎著頭欺負?”
束睿沒說話,他知道這不是一個問題,李暮近還有後話。
李暮近又說:“你知道李洋去叫我,你在試驗我還認不認你是兄弟。”
“我賭贏了。”束睿篤定地說。
李暮近睜開眼:“但是兄弟可以覬覦對方喜歡的人?我又十分懷疑。”
“你這麽錙銖必較的人,還認我,不就是知道,我是覺得跟她走得更近就能勝過你,才一步步做了這些錯誤選擇。”
李暮近沒再說別的,起身離開,沒看他一眼。沒有丁珂,束睿對他動了競爭的心思,就該死。因為他沒有過。
破碎關係,不可修複。
以後這樣的聚會還有很多,但束睿也隻像林張、李洋跟他的關係了,再不可能走得更近。
束睿在李暮近最後的無言裏揣摩到這層意思,心裏苦澀,比丁珂跟他攤牌、兆婧離他而去還要苦。
他卻沒有勇氣追出去。
路是自己走窄的,別人不原諒是應該的,他沒資格強求。
天幕內,阿嘉說:“家裏越有錢,要求越多,越嚴苛,所以他們才不在乎手段,隻要是能鍍學曆……”
“嗯,一般有家族企業要繼承的都要求孩子學曆很高的。”章苗苗一邊 吃水果,一邊說。
“問題是她的行為太不可取了,現在爆出來多丟人,剛才那穿緊身牛仔的男的還是她男朋友,現在兩人隱身了,估摸在旮旯吵架呢。”
她們聊著,周圍人也湊到一堆,看神情,似乎也在聊這件事,正常,都有群,大群,小群,群中群,有點什麽秘密,幾分鍾就傳遍。
突然,薛詩與衝到她們三人跟前,照著丁珂揚起手。一旁的人驚呼,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的阿嘉也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往後一甩,迅速站到丁珂跟前:“有病?”
薛詩與瞪著丁珂,恨不能殺了她,尖銳大叫:“你是誰!你他媽到底是誰!”
人都圍過來,看看她,看看莫名其妙的丁珂。
丁珂回答:“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我以前隻跟珂珂說過我出國後有這個打算!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也不可能拿到那些照片!”她破罐子破摔了,與其沒底氣地澄清,不如坦白承認,這裏邊誰玩兒得不花呢,隻不過是爆與沒爆的區別罷了。
丁珂說:“就算我是以前的丁珂,我知道你有這個打算,我有那個資源拿到這些照片嗎?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你做過,遲早會被知道,你不如去查查傳播源頭。”
薛詩與神情閃躲,她也覺得勉強,但已經撕破臉了,硬著頭皮也要撕到底:“你在這兒裝什麽蒜?一個冒牌貨!”說完扭頭看大夥,“最近最熱的話題就是她整容了吧,但你們不知道,她整得跟兩年前殺人放火案受害者丁珂一模一樣!”
大部分人皺起眉,似乎難以理解這話的意思。
薛詩與指著丁珂:“她!一個徹頭徹尾的替身!是李暮近為了白月光塑的一個人肉娃娃!”回頭看丁珂,笑得詭異陰森:“你是假的,假的,你明白嗎,假貨!”
她說完流下眼淚:“我可憐的珂珂,最好的姐妹,她從沒得到的愛,被個替身得到了。男人呐,擁有時不珍惜,等她不在了,再找一個替代品。”
她說完,所有人看向丁珂神情都流露出怪異。
阿嘉不高興了:“你在那兒轉移什麽話題啊?這是自己出了事兒,就拉個墊背的?大家可別被她引導,這不是造謠式打抱不平嗎?”
章苗苗拉住阿嘉的手,也邁到丁珂身前,兩個人身形單薄,但站在一起就是一道堅不可摧的防護牆,她們站在這裏,就是誰也別想靠近丁珂。
薛詩與不怕她們,指著她們身後的丁珂:“怎麽不說話了冒牌貨!”
章苗苗說:“我們是法學院的學生,你不懂法,我們可以現場科普,公然侮辱誹謗,損害別人聲譽,你犯法了,知道嗎?我們現在報警,拘留所十日遊你跑不了。你爸就算是哪國總統,你在我們領地犯法,你也要承擔相應責任!”
阿嘉環顧四周,又說:“我以為燒烤主題的聚會多好玩兒,以為每個人被家族教得知書達理呢,怎麽會有一隻雞跑進鳳凰堆裏啊,這麽多漂亮有禮貌的小姐姐,你混跡其中,真夠煞風景。”
章苗苗說:“你找別人茬之前,先想想那些豔照的事怎麽解決吧,我要是你爸,這會已經被氣死了。還有剛那是你男朋友吧?我看他開車走了,趕緊去哄哄吧。”
薛詩與一個人確實說不過兩個,尤其周圍人那些怪異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她更無措,眼珠亂轉,滿頭大汗,快速離開這個包圍圈。
她人一走,所有人要散,突然李暮近走過來,“稍等一下。”
所有人停下,回頭。比起薛詩與和丁珂,他們對李暮近更熟。還有他身後那些人,動帆科技二公子李洋,星邦老總獨子林張,還有芙絲集團、易選文化、聯城國際等。
李暮近牽住丁珂的手。
章苗苗和阿嘉自覺地退到一邊。
包圍圈比剛才大了一倍,李暮近一來,幾乎都湊過來,其中還有學姐的身影,混入人群,仿佛跟別人一樣幹淨。
李暮近看人齊了,介紹:“我女朋友丁珂。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今天會有這個活動,也是她想吃燒烤。來者是客,我都歡迎,要是沒禮貌,那就送客了。”
排麵給足,那些忽視丁珂的人這下要對她刮目相看了,傳很久的孔穗都沒被李暮近這麽介紹,更別說挽著手公開亮相了。
他們都默認李暮近愛玩兒,女人多,但今天之前,他好像沒給過誰這麽大的臉。他這回把他們腦細胞都絞殺幹淨了。
學姐什麽心思都沒了。
阿嘉和章苗苗最開心。男人還是得談這種腳一跺震三震的,需不需要他撐腰姑且不談,他必須得有能力來撐這個腰!
李暮近說完就走,還不忘帶著丁珂,邊朝會所走,邊扭頭看她:“不接我電話。”
“你也沒接我的。”
“所以我的電話你看見了,故意不接。”
“我不接你電話,你就找不到我了嗎?”丁珂老有的說。
李暮近點頭:“你多好找,哪回不在人群中間。”
“陰陽怪氣,鬆開我。”丁珂要掙開。
李暮近不鬆:“使勁。”
丁珂使勁也沒用,放棄了,“你是惡霸。”
李暮近沒說話,到會所前,鬆開丁珂,跟她說:“我在樓上等你。”
“好。”丁珂沒有多餘話,跟他分開,走向不遠停車坪,擅自上了薛詩與的車。關上車門那一刻,哭成淚人的薛詩與眼淚暫停,一臉驚恐,完全沒有想過她會過來。
丁珂看著前方,“那些照片確實是我傳出去的,但跟你當年傳丁珂的裸照不是一個性質,那個是假的,你這是真的。”
薛詩與一愣,隨即找手機,手忙腳亂要點錄音。
丁珂拿過她的手機,幫她點了錄製,看著她,嘴對著話筒,說:“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對我惡意這麽大呀,如果你跟以前的丁珂是那麽要好的朋友,怎麽不解釋一下那些虛假的裸照是誰傳的呢?”
薛詩與發瘋一般把手機搶回來,抖著手戳了好幾下,才關掉錄音,扭過頭,瞪著眼,咬著前牙,說話時臉都在顫抖:“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丁珂不回答,隻是告訴她:“你現在出去他們會對你指指點點,還覺得你心腸太壞,當眾詆毀我,而我呢,以德報怨,還過來安慰、開導你。”
薛詩與覺得她好可怕,尤其她跟丁珂長得一模一樣,她一說話,就好像回到從前,那時的丁珂燒焦了臉,問為什麽要造謠……
她好怕,她要下車!
丁珂卻摁住駕駛位的門把手,又問:“你看起來好怕我,為什麽?”
薛詩與閉上眼,瘋狂搖頭:“啊——啊——你鬆手——”
丁珂捧住她的臉,笑著說:“別怕,我來教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跟我讀一遍……”
薛詩與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她以為整容謠言對這個丁珂和李暮近有影響的,所以過來看他們笑話,沒想到是她淪落成一個笑話。
但她也在極度驚恐之下被激發潛能,反應過來:“你是那個丁珂,你根本就沒死,你是詐死的!”
丁珂很平靜:“你覺得你比警察聰明的話,就報警,不出意外會被認定為報假警。為什麽報假警,當然是掩蓋出賣身體換論文的事,但其實這隻會加速事件的傳播。”
薛詩與一身冷汗,什麽招都想不到了,求饒了,“別這樣,求你,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澄清一下,鬧上新聞我爸會打死我的……”
丁珂可不是過來拯救她的,把以前陳享給她寫的紙條交給她:“這個東西是你男朋友寫給以前丁珂的,被李暮近截胡,沒到那丁珂手裏。我最近發現這個東西,覺得還是物歸原主,但你男朋友提前走了,隻能給你了。”
說完下了車,然後聽到身後車裏傳來一聲嘶喊。
陳享寫了一整頁丁珂我愛你,事情發生在她筆記本上寫他名之後,他寫這個東西是回應,剛塞進她書包,就開始被李暮近暴打。丁珂一直沒扔,她知道總有用得到的一天。
這不就來了?
天暗下來,燒烤狂歡開始了。
牛羊豬雞身上拆出來的串,屬於基本,全羊六隻,下午就上烤架工作幾小時了,現在外焦裏嫩,一人拿一把大片刀和鋼叉,看起來像要火拚,其實是要卸羊腿、剌羊排。
海鮮六七十種,龍蝦、螃蟹、甲魚、螺類,多是生醃、清蒸、紅燒;貝類、魚類現烤;章魚、魷魚上鐵板燒。
放著或者誰有想吃的食物、做法,提前跟大廚報備,語音輸入後會在大廚工作台的顯示器待辦事務一欄顯示。
海鮮都在水箱,兩排水箱旁是倆冰櫃,挪到了戶外,冰櫃旁是倆雙開門可視冰箱,飲品齊全,幾千塊的水擺幾排。
冰箱這邊是臨時搭建的吧台,調酒師兩名,身後酒櫃紅白洋脾,什麽品牌、年份、釀造工藝,什麽都有。
局上的人是江好放消息吸引來的,活動策劃是李暮近的老夥計了,哪一場都沒出過錯漏。
隕石坑燒烤區火苗幾乎要燎到天上去,不光火爐和鐵板上的火焰,還有篝火堆,火星子像煙花,被風牽得遠,在黑夜絢爛奪目,比起在天幕裏玩兒露營燈,人們更願意在火堆旁被熊熊烈火照亮麵龐。
腳下是鵝卵石,不乏大塊的,可以墊腳,也可以當坐凳,熟悉的人坐在一堆,玩遊戲。
阿嘉聽著一些比她們年長的女孩無懈可擊的談吐,討論學術問題時可以兼具平和的口吻、專業性。這個度很難把握,稍不留神就會成為說教,但她們好像沒有這個問題。
除了一些遙遠的學術話題,倒也有八卦,但更多是你偷著參與哪個老板的項目,你休學那一年開了個什麽店,你最近在創什麽業,你給你們家公司產品提出了什麽切實可行的方案……
喝一點酒,也會聊男人,她們會一直談戀愛,也不排斥結婚,但不會成為被壓榨一方。
有人說不愛男人的靈魂跟睡男人不衝突。
這個說法得到一致認同,甚至在她們這一堆人發出一陣歡呼,接著是鼓掌、碰杯的聲音。她們很友善,不認識阿嘉和章苗苗也願意分享,說他們在常青藤的故事。
男人那一堆,聊得也差不多,多一些探險項目。
女人裏也有一堆專門聊男人,聊八卦,奢侈品,誰和誰在一起了,誰綠了誰,現場誰也誰以前好過。
男人堆裏更有一堆,聊這個女人長得不錯,那個女人胸很大,那個女人嘴長得好;那個你搞過沒有,那個你處過沒有;哈哈哈等會兒那個喝醉了直接帶走,哈哈就是想想;一會兒過去敬個酒,掐一把那個小細腰。
幾乎每人都在這場活動吃好喝爽聊嗨了,李暮近牽著丁珂過來時,他們喝得上頭,不熟也熱情地打招呼,喊他們坐下來吃。
有人有邊界感,有人沒有,丁珂一坐下來,就有人端著酒杯過來,“哈嘍,丁珂,我之前就聽過你。”
“你好。”丁珂點下頭,端起酒杯,被碰了杯,便喝了一口。
“可以加個微信嗎?”
“嗯,可以。”
互加微信後,丁珂聽著對方自我介紹,東侃西聊,對方換下一個人加微信,丁珂總算有機會拿起一個串,還沒吃一口,又來一個人,加微信,侃大山。
她麵前酒杯一直有酒,不知道誰倒的,但她知道她們沒惡意,就一直沒停。
阿嘉和章苗苗也喝得暈乎,自顧不暇,都分不清誰是誰了,自然救不到她,靠在一起,對酒當歌,笑聲很大,聽著很丟人,但也有一點可愛。
李暮近被人叫走說什麽事,回來時丁珂已經快不識數了,他走之前給她拿過來的肉,她一口都沒吃,突然不悅,把人領走了。
丁珂有點醉,身子很沉,李暮近牽著她費勁就抱起來了,已經走出人群一大截,但不知道誰放煙花,他們的身影在煙花下般配得醒目,遭到大票人起哄籲喊:“喲——我這一串兒是不是放糖了?怎麽甜得流蜜了!”
李暮近沒搭理他們,頭也不回,丁珂扒著他的肩膀,從他左肩露出一張巴掌臉,看出來酒精在發揮作用,笑得傻裏傻氣,但比李暮近有禮貌。
李暮近把丁珂放沙發,扒掉她的鞋,叫人什麽都烤一點,烤一套送到會所,電話掛斷,回頭,小醉人已經側躺沙發不動彈了。
他投了熱毛巾給她擦手,沒擦臉,她今天有化妝,他怕給她弄壞。
但一想,帶妝,就算閉目養神也不舒服,就靠近問她:“臉上要不要卸掉?”
丁珂搖頭哼哼:“嗯~”
“不要哼。”
“嗯~”
他便不管她了,不過還是叫人買了卸妝的東西,跟烤肉一起送到。
丁珂一聞到烤肉香,坐起來了,醉眼有點發飄,吐字也不清楚,但表達的意思很明確:“給我吃個……”
李暮近垂眸,唇彎了,好像又沒有,他很少笑,但丁珂有讓他開心的天賦。他問:“羊肉還是牛肉?”
“羊肉……”
李暮近拿了一個羊肉串,遞給她。
丁珂張嘴咬了一口。
李暮近是給她,她倒直接就著他的手吃了,“手以後就放長假了。”
丁珂也沒醉得太離譜,還能被戳中笑點,咯咯笑了兩聲,特別傻:“先放一天吧……”
李暮近倒是很樂意為她服務,又喂到嘴邊。
丁珂跳過咬了一半的頂端的肉塊,咬了第二口,精準地隻咬瘦肉。
她眼還閉著,李暮近彎腰去尋她的眼睛:“閉著眼都能隻咬瘦肉。”
丁珂喝醉笑點變得好低,突然雙手扶住他小臂,咯咯笑個不停了:“你不要逗我……”
“不是你自己突然笑起來嗎?”
“你別說話了!”
李暮近不說了,接著喂,她在那塊肥肉麵前猶豫了一下,還是咬了第三塊的瘦肉。
李暮近什麽也沒說,她自己心虛,抬頭看他說:“你看我幹什麽?”
“沒看你,你吃你的,沒人笑你,別心虛。”
“我沒心虛。”
“嗯,我心虛。”
丁珂聽他說話真不喜歡,想翻白眼,結果眼瞼遲鈍,隻是用力眨了一下眼。
李暮近其實有一點驚喜,還沒見過她這樣。
丁珂後知後覺自己白眼沒翻出來,又扶著李暮近胳膊低頭笑起來,肩膀一直抖,“我怎麽……”
李暮近允許她解放天性,“不糾結,再吃一口。”
丁珂抬頭看到麵前的羊肉串,還有最後一塊肉上有一半瘦肉,剩下都是肥肉,好像有點浪費,就小聲說:“你吃……”
李暮近聽見了,但還是把耳朵湊近:“我什麽?”
丁珂酒後呼吸變重變熱,渾然不知在他耳邊說話會讓他感到酥麻,“你吃……”
李暮近一直坐在矮酒桌,上身微俯,在丁珂在她說話之前,他沒覺得這個姿勢不好,即便累,男人怕什麽累,但她一說話,他覺得他可以離她更近的,這樣能聽得更清楚一點。
但他沒有,他隻是把肥肉都吃了,最後一塊提前給她咬掉肥肉,瘦肉喂給她。
很簡單的動作,也不浪漫,但讓人心裏暖烘烘。
她一直看著他,看起來暈暈的,眼睛張合緩慢,卻在他把肉串遞給她嘴邊時,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親了上去。
親了一下,嘴裏都是油,不好一直親,剛放開,李暮近托住她後腦,又摁回來,讓這個吻更實在了一點。
親了很久,鬆開,丁珂抿了下唇,頭埋得極低。
“怎麽了?”李暮近問。
“有點害羞。”
“喝個酒喝失憶了嗎,又不是第一次。”
“你,耍流氓。”
李暮近竟有點不忍心逗她了,“還吃不吃肉了?”
“吃。”
李暮近又拿羊腿肉,戴手套掰扯瘦肉放在盤子,她吃了一塊。螃蟹是服務人員拆好的,隻吃了兩口,牛排也兩口,鮑魚吃了一隻,算起來不多,吃完就枕在他大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了。
他給她蓋毯子都沒大幅動作,付知之莽撞地衝進來,她打了個激靈。他沒給付知之好臉。付知之被他抬眸的視線嚇了一跳,想說什麽一下忘了,但記得捂嘴,順便把食物殘局給他們收拾了。
丁珂睡在他身邊時要牽著他的食指,這樣極度不安全感讓李暮近不敢享受這一刻被依賴。
“李暮近……”
李暮近輕輕摟住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嗯。”
沒有下文了。
好像睡著了。
就是個不負責任的小醉人。他心裏這樣想,手卻牽緊她,俯身輕聲:“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