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丁珂回到寢室幾個小時,耳邊還是李暮近的話。章苗苗和阿嘉因為一個案件討論得熱火朝天,對她為什麽晚上才會回來隻問了一句,她說有事,她們便沒有再問。

她們的話偶爾流入耳朵,分析都很客觀,大概因為案件在她們的認知範圍,但僅僅是她們脫口而出的幾句,平常人要走很久的彎路才可以摸索到一點眉目。是她們的家庭讓她們的起點很高。

而李暮近的思維卻是她們這般的背景都望塵莫及的。

照理說她也要走很多彎路,但她比他們多一個條件,便是磨難。

這麽多年,是磨難在拔苗助長,她其實成長得艱難。

如今,她勉強拚出獨立自信的人格,自然不覺得她配不上李暮近,隻是,他們要怎麽在一起?

“珂珂,去打羽毛球嗎?羽毛球館今天開館了。”章苗苗湊過來。

丁珂回神:“好。”

遊艇事件讓阿嘉跟兩個室友關係更近了,一周內幾天都能見到她。她看著那幾個紙袋:“還不收嗎,珂珂?”

丁珂想起李暮近讓她充電,拿出手機,充上電,說:“收。”

兩人對視,章苗苗坐下來:“好上了?”

“沒有。”丁珂這麽說,但也誠實地告訴她們:“但他問過我了。”

“啥啊。”

“要不要在一起。”

“我靠!他是認真的吧?你倆針對這個替身的問題探討過沒有啊!”阿嘉說:“咱們可不當別人的影子哈!”

到這個問題,丁珂就不說話了。

阿嘉也不再問了。

章苗苗的一百個問題也胎死在唇齒了。

手機這時開了機,丁珂登微信,有章苗苗和阿嘉今天發的消息,還有李暮近的,不久前發的——

“不用一聲阿暮,我也幫你,你要什麽,都幫你得到。”

丁珂扣了扣手機殼邊緣。

無聊。

她能要什麽?

再說,她要什麽,需要幫忙嗎?

話是這麽說,唇角還是有些不受控製。

李暮近是有點消費欲的,每天大把錢花出去,李羋教他心裏有賬,他養成了習慣,但不計較這些賬。

送丁珂回去後,他前往李羋送給他位於十裏牧場的莊園別墅,聯係他的銷售,各個品牌,從包開始,所有係列、所有品全部配齊。

買完東西就是打衣帽間,要能把所有包、衣服、鞋子放進去,最好像他用來藏槍的空間。

再買套房子最好,買房得買車,這兩年她應該考證了。

想著,他又打給他買車的銷售,她長得甜純,但性子很烈,適合女孩的車可能不適合她,那就照他喜好買。

算了,都買。

說到性子烈,她缺匹馬。

馬術要想玩兒好,馬和裝備都不能次。買一匹阿哈爾捷金吧。

暫時先這樣,別的想到了再說。

階段性消費結束,他想問丁珂吃什麽,他買好,到時地址填她們學校,剛拿起手機,電話響了,來電讓他恢複陰沉的臉。

是他差使去津水打聽情況的人。

“說。”

“暮哥,我把津水差點翻過來,丁文蘭確實是跟一個騙子從詹城私奔到津水的,兩年前發生火災,丁文蘭死於大火,剩下一兒一女。女兒當天不在家,幸免於難,兒子得救了,但二級燒傷。”

原本靠在桌前的李暮近轉到椅子坐下,手指摸著嘴唇。

跟丁卯說法一致。

“有沒有一家三口照片?”李暮近問。

“有,我發給你。”對方又說:“隻有小時候的,問周圍鄰居,他們也沒見過。我說怎麽可能呢?他們反問我知道自己家樓上樓下是誰嗎?我就愣了。而且他們好像很避諱提到他們,你沒看他們臉色,那叫一個晦氣。”

“學校呢?”

“初高中都去了,我拿你發過的照片給他們看,初中認不出來了,但眼都直了。高中問了幾人,他們都說是。”

“確定嗎?”

“嗯,他們告訴了我一個不同的版本。那場大火丁珂沒能幸免,當時消防隊還沒來,她進去救人,也被燒傷了,不想讓弟弟擔心才說沒在。然後她就休學了,在家複習,後來參加高考,就是這張臉了。”

說到這裏,對方留出時間給李暮近反應、思索,又說:“他們說,丁珂因為臉部被燒傷,整了容。”

李暮近手指還摸著唇,“他們沒懷疑過不是本人?”

“我問了,他們說丁珂本身就瘦瘦高高,又很白,學習也一樣好。她當時比較聊得來的朋友也一口咬定是她,她們的約定、秘密她都知道,習慣也相同,除了臉,她跟以前沒什麽區別。”

說完,對方想起一事,“哦對了,丁珂姐倆還挺慘的,當時她舅舅不想讓他們回來,給定了去壤南詹城的票。壤南不也有個詹城嗎?那地兒不如咱這邊富有,賊雞兒窮,是到半路換乘的時候,他們姥爺找人去接的。”

李暮近無驚訝反應,隻是手離開唇,拿起桌上一個眼鏡盒,掀開清潔盒蓋,取出工具和擦鏡布,安靜,一絲不苟地擦拭,聽著對方繼續說。

“公安局戶籍處辦事員換了幾茬,人家也不給問,我編了個瞎話,他們才給我查了一下,檔案裏是沒有記錄更改過的,直到最近,好像有一個戶口的遷出。”對方說完停頓一下,後麵半句換了個語氣:“也就是說,這個丁珂沒改過名字,從小到大,都叫丁珂。”

這意味著,鳩州的丁珂還活著的時候,津水的丁珂已經存在了。

她們有一樣的名字,約莫一樣的身高、膚質、聰明好學的頭腦,唯一不同是長相,但那場大火之後,津水的丁珂經過一番修複調整,變成鳩州的丁珂的樣子。

“暮哥,真的不是。”對方也有點遺憾,本以為會有好消息的,“兩年前丁珂被大火燒死時,這個丁珂正在市表彰辦當誌願者,我去看了他們光榮牆,那時這個丁珂就是這張臉。”

沉默。

對方又說:“一個人沒辦法在大火裏死亡,又在津水當誌願者。誰有分身術呢?所以……”

李暮近沒搭他的話,平靜掛斷了。

他繼續擦他的東西,動作優雅,雲淡風輕,似乎沒有被影響。

擦好東西,他又慢條斯理收好,起身到室外,登上李羋配套送給他的動力機,前邊兩個大輪胎,後邊兩個巨型輪胎,純黑外觀,車高三米,驅動起來,像一個歐式動畫版大越野。

他開往農場中間的靶房,開門,跳下車,進入配備室,摘手套,手指劃過一排玩具,挑一件中意的,戴上護目鏡,覺得不舒服,又摘掉了。

打開開關,人型靶移動,嫻熟地瞄準,扣動扳機,百分之百命中率、百分之五十十環率。

差強人意,再來一輪,還不如第一次的成績,他不在意,卻還是拋過去一個打點的打火機,把靶房燒了。

他是這樣,情緒穩定,行為瘋狂。

他站在遠處,漠視這場火,火勢漫天,壓力十足,他反而頭腦清醒又心誌堅定。

真的不是嗎?

他要自己去找一下答案了。

又一個周五,六月已經過完一半。

章苗苗已經開始想七月末放暑假的事了,挽著丁珂去食堂路上,繪聲繪色描述她的假期:“高考結束學了車,這個暑假我想去報個建模班,但又想去旅行,想去西雙版納呢。”

丁珂靜靜聽。

“跟我媽爭取了不少預算,得好好利用一番。”章苗苗說到這裏又哼一聲:“阿嘉要去陪拍,她高中暗戀的人當網紅了,招攝影師呢,她也不去應聘,非要發個朋友圈說接陪拍,共同朋友評論區起哄,她還截圖又發了一個朋友圈。”說完搖下頭,問丁珂:“你說做作不?”

“說誰呢你!”阿嘉突然從身後跑過來,跳起來摟住兩人脖子。

章苗苗拿開她的手,“你!咋了?矯情死了,不理解這種暗戀。”

“惹你了啊?”

來到食堂,三人拿飯盒,從中餐區開始,邊走邊往盤裏斂,排骨,肘子肉,雞翅,一點沙拉,很多羅宋湯,小食拿的薯角,醬挖了三四種。

坐下來,章苗苗才說:“我隻能尊重一個人的兵荒馬亂,鬧得人盡皆知的暗戀就是道德綁架啊。人家不喜歡你,還要對你負責,不然共同朋友那麽多,不是讓他裏外不是人?”

“誰是你朋友啊,怎麽心疼男人?”阿嘉把自己盤裏的雞腿夾給兩人一人一個。

章苗苗把拿的湯分給她們倆,又說:“我又不認識他,誰心疼?就是覺得這麽搞不科學,而且顯得我們很掉價!”

“怎麽科學?”阿嘉是認真地問。

章苗苗拿出手機,翻開丁珂的朋友圈,給她:“教科書式釣魚。”

阿嘉放下勺子,接過來,都是歌,昨天分享的歌是“她還在等”,評論區自評,“等花,等書,等三千風雪”。

她挑眉,想調侃丁珂突如其來的文藝細胞分裂了,發現她並未注意她們的對話,吃飯吃得心不在焉。

她回看章苗苗,章苗苗搖頭,也不知道咋了。

她也沒多嘴,還回手機,“教科書還用在這裏魂不守舍?”

剛說完,有人捧著花走過來,遞給丁珂,說:“有人讓我給你。”

丁珂抬頭慢半拍:“我不喜歡花。”

男生愣了一下,“啊,那怎麽辦?你應該知道誰送的吧?你跟他說一聲吧,我不好再帶回去。”男生放下花,匆匆走了。

花束太大,食堂很多人看過來,章苗苗也捂住嘴,“浪漫死了。”

阿嘉拿出卡片,眉一挑,開心地跟她倆分享:“送你花,陪你讀書,為你擋下三千風雪。這是看你朋友圈了。”

說完反應過來,不笑了,撇撇嘴,看章苗苗:“真是教科書式,一個朋友圈就有人送花了。”

章苗苗咯咯地笑個不停,“你信不信這隻是開始?”

“信。”阿嘉挪到丁珂跟前,給她捏捏肩膀:“珂寶你教教我,我也想出手就有這種效果。”

丁珂眼睛開始腫,快要哭了一般。

阿嘉傻了:“怎麽了啊?不喜歡這個花?快快,苗苗趕緊扔了。”

丁珂拿紙巾捂住鼻子,擺手,說:“我有點過敏。”

“那更得扔了!”

章苗苗扔花扔得更利索。

也不可惜,因為被她說準了,中午食堂的一束隻是開始,後麵丁珂又收到很多實名、匿名的花、書。

唯獨沒有一個人送來的。

丁珂突然後悔,覺得自己很矯情,又把朋友圈分享的歌刪掉了。

距離她和李暮近**已經快一周,他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她的手機自那以後一直滿電,但再沒他發來的消息。

仿佛,睡過,就別過了。

可她也沒想過跟他發展,那她到底在失落什麽呢?

一想就煩,她隻好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學習之外的時間兼職、做一些厭煩的運動。忙起來,就不會想了。

鳩州一家拳館。

李暮近坐在休息區沙發,刷手機,左耳耳機播放,“她還在等”。

暗黑工業風的拳館,休息區也是一派美式暗色調,貴賓位置是觀看拳場的最佳視角。這是老彭參與投資的項目之一,他女兒彭熱經常來玩。

就是給李暮近發裸照的那個女孩。

他重複刷丁珂的朋友圈,親眼見證她分享的“她還在等”消失。

滑屏幕的手在一瞬暫停。

許久,他點開她的頭像,輸入框拚出“很好聽”幾字,又一鍵刪除,將手機鎖屏,扔一邊,耳機也摘掉,端起酒,喝了一口。

彭熱這時走來,坐在李暮近旁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嚼著糖,還抽著煙,煙霧吐他臉上,煙嗓聽起來有七八年煙齡,但她才十九。

“我以為你跟那個假貨玩兒嗨了,又上頭了。”彭熱口吻老練:“你怎麽就不能拒絕那張臉呢?要不我也去整成那樣?”

李暮近扯開她,“你都知道什麽?”

彭熱順勢靠在沙發,高裝皮靴踩在沙發邊緣,短裙底展示給他,咬字拉絲:“為什麽告訴你?你都拒絕我了。”

她其實有兩張皮,一張乖巧懂事,是名牌大學的好學生,一張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這不奇怪,像這樣的人,李暮近身邊多的是。

“你在等哪個學校的offer來著?”

彭熱臉色一變,坐好了。

李暮近手裏有她的裸照,她也怕他對外公開她這一麵,那她社交平台苦心經營的人設就崩塌了,想去的學校也沒戲了。

她掐滅煙,吐掉糖,說:“你拿我照片威脅我爸,給你打掩護,他也怕被你爸發現,所以知道詹城有個丁珂之後就去查了下。你也知道,我爸有你爸的資源,查這東西很容易。”說完笑了一下:“你當然知道,不然你為什麽來找我呢。”

停頓一下,她又說:“她整過容。”說完從手機翻出照片:“這是我爸找到她之前問過的醫生,買到的照片。她原先那臉,除了白一無是處,要不是意外整成丁珂的樣子,她這輩子都夠不到你。”

李暮近看手機,是一個普通女孩,白淨而已,遠不夠驚豔。

“我爸覺得是有人幫她支付了整容費,讓她整成丁珂的樣子,來到你身邊,通過拿捏你來拿捏你爸。”

彭熱又點了一根煙,說:“長點心吧我的大少爺,已經在這張臉上吃過虧了,還要再吃一回啊?”

李暮近站起來,要走了。

彭熱又說:“你來找我的事我不會跟我爸說,你也仁義點,我那照片你留著自己欣賞,別給別人看。”

李暮近腳步不停,也沒答應一聲。

津水市表彰辦。

陳享盯著榮譽牆的照片,那張有丁珂的照片,右下角的拍攝日期正好是兩年前丁珂葬身火海的日子。

招待他的人還驕傲地說:“丁珂是個好孩子,有禮貌,也能幹,就是條件不好,家裏出了那樣的事,光整容就花了不少錢,當時我們這邊管事還塞了紅包給她……”

陳享聽不到後麵的話了,好好地站著,內心早已崩潰。

她真的不是她。

表彰辦出來後,他沒立刻回鳩州,坐在車裏回憶過去。

從前被李暮近針對,無非是丁珂筆記本出現他的名字。說明丁珂喜歡過他,也說明他差一點得到她。

他在國外想了很多,甚至不自量力地要跟李暮近對抗,結果回國麵對失去她的事實。好不容易重新開始,突然又見到她,再次來到半空,卻摔得比第一次還狠。

薛詩與在這時打來電話,好幾聲後他才接起,不說話。

接通時間來到三分鍾後,薛詩與吸吸鼻子,略帶哭腔:“哥哥,你不打算理我了嗎?”

“沒有。”

“我今天摔了一跤,有一點骨折。”

“是嗎?那應該去醫院。”

薛詩與哭出聲:“哥哥……我們不要因為死去的人糟踐我們的日子好不好?她活著不一定愛你,何況她死了,但我是真的很愛你。”

梨花帶雨,追憶往昔,誠懇道歉,薛詩與像是排練過。

“是嗎?”陳享很冷漠。

“真的哥哥,我知道我騙你不對,但我那時候太小了,而且我當時是無心的,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傳遞錯誤信息,我以為無關緊要……”

陳享無話可說。

“你原諒我這一次,我讓我爸給你們所你參與的項目投了錢,我知道你最不喜歡我亂花錢,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

陳享果然發怒:“你怎麽總這樣?一吵架就花錢,你知道外邊怎麽說我們嗎?說我吃軟飯,你覺得話好聽嗎?”

“他們算屁,我就是有錢啊!有錢不讓花啊!我想怎麽花就怎麽花!隻要是你喜歡的東西,隻要用錢可以買到,我都給你!”薛詩與說著又哭起來:“哥哥我最近總是睡不著,醫生說我快得神經衰弱了。”

陳享柔和許多,“你明知道,我多愛你,我隻是不接受你從那時就欺騙我。詩詩,你知道分開這些日子,我有多難受嗎?我愛你,但也恨你。”

薛詩與哭得更凶了,覺得是和好的苗頭,抓住機會說:“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們以後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希望你經過這件事可以成長,不要再騙我了,我再愛你,也經受不住這種背叛。”

“嗯,我知道。”薛詩與趕緊抓住機會:“那我們能和好嗎?”

陳享像是深思熟慮,“我在出差,回去再說。”

薛詩與還想說什麽,又怕逼得太緊,陳享更想逃,暫時答應,“那就等你出差回來,我親自下廚,為你接風。”

“嗯。”陳享咳一聲,“你也照顧好自己,醫生的話必須聽,不能像以前那樣調皮。”

薛詩與一聽,陳享還那麽擔心她,不敢再要求:“嗯!會的!”

電話掛斷,陳享捏一下眉心,閉眼回想起政法大學冒牌丁珂那張漂亮的臉,可惜,非原裝。

讓給李暮近吧,和贗品天造地設。

周日又下起雨。

丁珂失眠,躺在**瀏覽手機。這是她很少做的事,她覺得碎片信息會讓她的思維方向浮於表麵,她最近對自己的自製力,沒那麽自信了。可她還是翻閱了一個多小時。

“珂珂……你失眠了嗎?”章苗苗從蚊帳裏探出腦袋。

丁珂鎖屏手機:“手機太亮了嗎?”

“沒有,就是你要睡不著,我可以陪你聊聊。”

“沒事。”

“好吧,心情不好說哦,反正我也不困。”章苗苗又躺回去。

丁珂平躺一會,還是睡不著,又拿起手機,蒙住被子,翻開李暮近的微信,打了幾個字:你死了嗎?

又刪掉。

翻開他的主頁,她還有朋友圈,他壓根沒有這個選項。

不看了。

就當他死了吧。

李暮近也沒睡,這已經是他失眠的第不知道多少夜晚。

他躺在地上,音響正在播放一首趙紫驊的“你還好嗎”。

以前夜裏也孤獨,他更喜歡靜坐,靜坐以更好的享受。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會放一首歌,他總能從中聽到他的心情,夜似乎不再孤獨。

本以為會厭煩,自從丁珂隨歌詞的描繪出現他腦海,他就知道,這習慣不好戒了。

他點開翻閱無數遍的朋友圈,丁珂僅三天可見了一次,又打開了。他猜測,她是沒安全感,關閉了,又覺得這樣看上去,好像她很在意,就又打開。

不知為何,想到這裏他會想彎唇。

“……

你還好嗎

是否還會想到我

時間反反複複

撥弄著衰弱的神經

……”

也許是以前不在意,竟沒覺得她這麽可愛。

是兩年讓她變了,還是他太愛了?

心中一熱,片刻後冷卻。

他知道她不安,但她不說實話,他總得自己來找答案。

暫時沒有眉目,李暮近卻覺得,是他不夠仔細,也是他過於遲鈍,一定還有什麽角度和細節是他沒有想到的。

又是周五,這個月已經過去大半。

丁珂從未度過這麽忙的一月,厭煩的跑步已成習慣,軟件軌跡圖都包漿了,混成深灰色。

還是有好處的,身姿更挺拔了,睡眠質量也更好了,每天集中注意力的時間更久了。原先不夠用的腦子現在多用一個小時,也不覺混沌。

隻是吃飯的時候更愛戴耳機了,也愛喝酒了。

她原先不沾的,畢竟一級致癌物,但比起能活得更久,她好像更想要當下暢快的生活。

人在什麽時候會愛音樂和酒呢,覺得孤單了?變得憂鬱了?還是想轉移心情?不去想一夜歡愉之後,承諾全不算數了。

男人就是這個世上,最該死之物。

這是真的。

她不是很想他,她隻是暫時沒明白為什麽一麵承諾,一麵理之當然違背?承諾得驚天動地,違背得容易。

她不信他已經忙到沒空看手機,哪怕有一個消息呢,但就是沒有。

算了,再想就很賤了,她丁珂賤不了一點。

可是當有鳩州的事故出現,她又會不由自主地點開看。她覺得她隻是看他死得慘不慘。

誰知道呢?

隻是都沒有他的“好消息”傳來,網上隻能搜索到他的口碑逆轉。

半個月了,李暮近把該走的地方走了一遍,沒一個好消息。

以他的性格,沒結果就是挑戰他的勝負欲,掘地三尺也要找真相,但他太久沒見她了。她也沒發來一條消息。

鳩州最後一站定在公墓,去之前李羋打電話,讓他參加一個私人慈善活動。

以前參加這種活動就像吃飯喝水,到場都是身價十億的商界名流,跟李羋說話時誇他一句,再客氣一句,說這孩子真不錯,以後能接你的班。

李羋八麵玲瓏,見誰都是一個樣,說的話卻不一樣,她每次施展個人能力時,都叫李暮近看好了,就教一次。

現在李羋也經常叫他,隻不過他再沒去過。

這次答應了,李羋都有些沒想到。

見麵後,她看到他西裝革履,差點忘記她這“兒子”已經長大了。

走到跟前,李羋給他整理領帶,仰頭看他,彎唇淺笑:“今天沒有外人,不用演。”她說的外人是李崇和她父親。

“是誰演?”李暮近問道。他知道李羋喜歡在家庭聚會裏扮演一個優雅、沒有殺傷力的貴婦。其實她心最狠,不然也不能積累巨額財富。

李羋笑容加深:“精的你。”

“你又把我媽拐走了。”李暮近語氣平淡。

李羋說:“她已經開始害怕你了,不管你要幹什麽,悠著點,她一緊張就發汗,身子虛透了,補都補不回來。”

李暮近沒說話。

正好有人走過來,跟李羋打招呼,李羋順手介紹李暮近,說是她的接班人,年紀輕輕,本事大,有野心,交給他的每筆啟動資金他都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今日募捐的大頭就是他。

逢人就說,用心良苦。

李暮近很配合,什麽行業都能搭上一兩句,都是前沿信息,頗叫人眼前一亮。

李羋透過李暮近看更遙遠的未來,不由得微微歪頭、輕輕閉眼、緩慢深呼吸。李崇何德何能,有這樣的兒子。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她順位繼承這個兒子呢?

妹妹繼承哥哥的財富,也正常吧?

李暮近完成任務,就走了,趕在下午三點前到公墓。

丁珂的後事是李崇辦的,新聞說他和宋雅至斥巨資買了風水最好的兩塊墓地,一塊給丁珂,一塊給她死去的母親。據說因為貧困,丁珂母親死時隻是在鄉下地方堆了墳頭。

當時媒體大肆報道李崇夫妻仁義,命不好,攤上一個討債的兒子。

他們慣會做戲,李暮近那時沒在意,審判下來他隻有尋釁滋事和妨礙公務罪,幾乎是馬不停蹄去德國接受“精神治療”。

兩年以來他就像一潭死水,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也沒去想丁珂,她在他這裏就像一個禁忌,別人不能提,他也不提。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看她。

誰知道就走錯了。

他站在周霽碑前,打電話,管理員過來親自帶他,這才找到地方。原來丁珂和周霽的墓地就不在一處。

前往途中突然變天,東風肆虐,塵沙撩人,沒一會兒,吹得他眼底貯了一些霧氣,更顯得他眉目沉鬱。

管理員說著什麽,他靜默不語,一句沒聽。

丁珂的墓地竟在一個旮旯。這是風水最好的地方嗎?

墓碑沒她的照片,隻有一個名字。

右側碑文洋洋灑灑,是李崇請善引寺師父撰寫的,但被利器刻了個巨大的叉。連同牆角枯葉、碑前雜草,傳遞一個墓主死後也被厭惡的訊息。

他臉色一瞬難看。

管理員見狀蒙了,打著磕巴解釋:“哎呀,怎麽會這樣!我們立馬調查,實在抱歉!至於衛生問題,陵園保潔隻清潔公共麵積,墓地一般是墓主家人朋友來打掃,您若需要,我們有跟代掃公司的合作……”

李暮近目視墓碑,打斷他:“噓。”隨後蹲下,從最近一棵草拔起,用手掃開枯葉,解下領帶折成方巾大小,擦拭墓碑。

管理員不再打擾。

李暮近掃完,坐下,雙手搭在曲起的膝蓋,看著墓碑上的丁珂墓。

為什麽當時寫墓時,不寫他名字的暮?反正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墓碑。李崇忌諱多,他沒有。

丁珂暮,多好聽。

他陪了她一會兒,待回到車上,打電話叫人把她墓碑文字剜掉,一字不留。沒有說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