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是不能答應
這短短的一分鍾內,秦燦之前受過的一切教育,以及他花費了二十幾年建立起的世界觀都天翻地覆。
手中觸碰的那一寸皮膚是真真切切的灼燙,而且遠遠高於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體溫。
謝以津眼底氤氳著的水汽,還有泛紅的耳朵和臉頰,這一切都是那樣令人難以置信。
秦燦腦子飛速地運轉,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但他確實找不出任何的破綻。
這一切和變魔術還不一樣,一個魔術師可以從袖口變出來鴿子和玫瑰,但他是絕對不可能在一分鍾內改變自己的臉色和體溫的。
可偏偏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這場雨開始的那一瞬間,謝以津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發起了熱,眼睛和臉頰也都泛起了不自然的紅。
秦燦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秦哥!你原來還沒走嗎?”郝七月的大嗓門突然從後麵響起。
秦燦和謝以津同時一僵。
郝五周和郝七月應該是剛離開實驗室,兩人前腳下了電梯,後腳就看到背對著他們站在後門的秦燦。
兩人走近了一些,才看到秦燦身前原來還站著一個謝以津。郝七月愣了一下:“啊,還有謝前輩——”
就在郝七月開口的瞬間,謝以津鬆開了秦燦的手,微微後退了一步,主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沒有說話,抬起頭看了秦燦一眼。這一眼裏的情緒很複雜,像是在問秦燦“現在相信我了嗎”,又好像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內容。
隻是可能因為體溫升高讓他感到不適,秦燦看到他懨懨地皺了一下眉,低下頭,取出了包裏麵的傘。
他最後又看了秦燦一眼,轉過身,撐著傘,走向了雨中。
秦燦下意識地想要喊住他:“你……”
“欸,怎麽冒著雨就這麽走了?”
一路小跑過來的郝七月也愣住了:“你們倆剛剛在聊什麽呀?我還想和謝前輩親口道謝呢!”
郝五周在旁邊涼颼颼地插了句嘴:“之前不是還說他總冷著臉叫你害怕,怎麽現在又開始一口一個‘謝前輩’了?”
郝七月紅著臉大聲辯解道:“我是無差別地懼怕除了你和秦哥以外的所有成年男性謝謝。隻不過剛才他某種意義上確實算是幫了我嘛,所以我就想說聲謝謝怎麽了?”
“還有秦哥你怎麽回事?”
郝七月看向旁邊的秦燦:“手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心不在焉地盯著手心看,半天也不說話,是今天移液槍拿太久了嗎?”
秦燦沒有說話,隻是無聲無息地蜷縮了一下指尖。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謝以津臉頰上的溫度,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雨還在細細密密地下著,但是方才那人的身影早就已經消失在道路盡頭。
“沒事。”秦燦須臾後沙啞地開口,“……生物學不存在了。”
星期四,謝以津在影像室裏拍了一上午的線蟲生殖細胞腫瘤的圖片。
倫敦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下雨,而且預計隻會在周末有一場小雨,所以這幾天謝以津的心情是非常不錯的。
謝以津是個目標明確的人,這樣的性格讓他非常適合從事科研工作。
他果斷冷靜,做事目的性極強,會先分析出最有效率的路徑並筆直地一口氣走下去,不會拐彎。
人不是守恒的分子質量或結構固定的某種蛋白,而是有情感和思想的動物。謝以津從來隻會實話實說,從不拐彎,這導致他在人際交往方麵的發揮永遠是一塌糊塗的。
比如那個雨夜,他摸到了秦燦手感驚人的腹肌和胸肌。他想在未來摸到更多,便在第二天直截了當地問秦燦願不願意和自己發展長期的交易關係,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像是變態。
被秦燦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直到那天秦燦在電梯裏麵紅耳赤地和他坦白,謝以津才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方式好像出了一些問題,以至於讓別人產生了嚴重的誤會。
但謝以津認為他已經通過那天下午的雨證明了自己沒有性騷擾的意圖,誤會解除,他和秦燦現在是兩清的關係。
所以當被秦燦堵在影像室門口的時候,謝以津感到了一絲疑惑。
影像室非常昏暗。謝以津拍了很久的圖,眼睛有一些幹澀,打開門的瞬間,門外的燈光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微微眯起眼,才發現門口站著比自己高了很多的一個人。
屋內屋外的燈光對比比較強烈,秦燦褐色的眸子像是加在威士忌裏的冰塊,溫柔明亮的紅棕色,簡直像是在發光。
謝以津覺得亮得有些刺眼,所以他的視線下滑了一些。
今天秦燦穿了一件常見的運動係衛衣。
雖然衛衣寬鬆,但也能看出來他肩寬且骨架大,尤其是大臂和胸口的布料微微隆起,那下麵是藏著的肌肉……
不能再看了。謝以津在心中提醒自己。
他發現秦燦的身上好像沒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可以讓自己的視線停留,於是便側過了臉,重新看向了屋內。
影像室的高級顯微鏡要先預約才可以用來拍圖,謝以津以為是自己超了時間:“我已經拍完了。”
秦燦愣了一下:“我不是來拍圖的。”
感受到謝以津困惑的目光,他抿了抿嘴:“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他們上次的對話結束得有些倉促,此刻空氣有些微妙難言的尷尬。
秦燦像是憋了很久,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開口道:“上個月我邀請了你來我的生日派對,當時你答應了,但最後沒有來,是因為那天晚上下雨了嗎?”
謝以津回憶了一下:“是的,那天應該有一場中雨。”
“不過我當時並沒有答應你,也沒有做出任何承諾。”他提醒道,“而且你也說了我可以選擇不去。”
秦燦:“你一直獨來獨往,是因為你的身體和倫敦的這些雨嗎?”
謝以津:“這是最主要的兩個原因。不過我本人也並不需要社交提供的便利和情緒價值。”
秦燦下意識反駁:“你從不社交……又為什麽會欠洛嘉嘉一個人情?”
謝以津有些意外,沒想到他連這樣的細節都會記得。
謝以津:“因為我叫她幫我代購了玩偶。”
秦燦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是這麽一個答案:“玩,玩偶?”
謝以津想了想:“你也許會有一些印象,那晚咱倆在**的時候,旁邊躺著一隻粉紅色的兔子,那就是她之前去德國——”
他的用詞之大膽依舊叫秦燦耳根發熱。秦燦根本不敢讓他繼續說下去,隻能立刻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謝以津安靜片刻後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就像我那天說的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在未來還是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好。”
謝以津停頓了一下,含蓄地說:“因為和其他人比,你要更特殊一些。”
秦燦突然開口道:“你在雨天抱著軟乎的東西,就會好受一點?”
謝以津覺得這個人的問題似乎有些太多了。
但他還是耐心答道:“與其說是軟的,不如說是抱著手感好的,又或者是溫暖和解壓的物體都會改善我的症狀。”
“有東西抱的話,症狀會輕一些,東西如果足夠好摸且溫暖的話,症狀還會減輕得更明顯一點,所以——”
秦燦又一次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謝以津覺得眼前的青年非常奇怪,他問了很多問題,卻每次都不等自己將答案說完就說“我知道了”。
同時他也發現秦燦臉上的神情是很複雜的,糾結、欲言又止以及羞恥等雜亂的情緒混合在一起。
秦燦已經在胡言亂語了:“那你為什麽不能把玩偶帶到實驗室裏,雨天的時候抱著……”
“因為有的雨會下很久,在實驗室裏多待一分鍾就會多一分風險,我沒有讓更多人知道我身體缺陷的打算,不過我確實在辦公室的抽屜裏留了一個備用應急的小玩偶。”
“為什麽偏偏向我提出了那樣的交易?”
“因為我不希望那個雨夜的情況出現第二次,而你剛好在實驗室工作,當然也因為你很好摸。”
“……”
謝以津不明白秦燦為什麽有這麽多問題,也許隻是科研工作者對一個獨特的病症感到好奇,但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客氣地回答了秦燦很多問題。
謝以津:“可以麻煩你讓一下嗎?我需要盡快回去處理剛才拍完的圖片。”
這一次謝以津沒有再等待秦燦給出答複。他側過身,試圖從秦燦和門框之間的縫隙穿過去,然而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的人拽住了胳膊。
秦燦可能是太急了,又或者是力度沒把握好,謝以津被拉了一個踉蹌,他轉過身,卻直接撞到了秦燦的身上。
秦燦又高又壯,兩人身形差距不小,謝以津的頭直接撞在了秦燦的胸口上。
又一次猝不及防埋胸。
兩人都沒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謝以津捂著額頭後退了一步,秦燦也嚇了一跳。
雨夜的記憶同時湧進兩人腦海,謝以津沉默,秦燦也尷尬窘迫地愣在了原地。
謝以津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眼前的青年又一次莽撞地開了口:“前輩你先不要說話了!”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
秦燦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個病是真的,如果它給你的生活帶來的影響真的到了這樣的程度,如果我的存在真的能帶來很大的改善……”
“當然,如果你真的可以和我合作那個課題。”他補充道。
他咬了咬牙:“那麽你之前提出來的那個要求,我也不是不能答應。”
作者有話說:
小秦的底線:我可是堅持了足足三章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