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是已經有我了嗎?

謝以津是在郵箱裏偶然瀏覽到遊樂園的廣告。

他對遊樂園本身並不是很感興趣,準備將郵件刪除時,卻突然被廣告圖片中的特等獎獎品吸引住了。

“Softest,biggest,cutest.”

柔軟的,巨大的,可愛的,胖胖圓圓的等身企鵝玩偶,廣告全部采用了形容詞的最高級來描述它,完美地契合上了謝以津最看中的幾個特質。

而且還是聯名款。

謝以津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玩偶的體積,感覺應該和自己已經擁有的垂耳兔等身玩偶差不多,但似乎采用了不同的填充材質,身形也有所差別。

垂耳兔的耳朵很長,但是身材扁扁的,圖片之中的企鵝的肚子圓滾滾的,抱起來應該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在看到這隻等身企鵝的一瞬間,謝以津便連它未來擺放的位置,以及要在什麽樣的雨天來使用它都想好了。

那場小雨,謝以津抱著秦燦的胳膊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雨停後,他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秦燦非常好摸,僅僅是胳膊上的肌肉,捏起來和枕起來的質感都是無與倫比的好。

壞消息是謝以津意識到,未來自己和秦燦相處的頻率越高,普通的玩偶帶來的效果將愈發無法和他帶來的相比。

謝以津擔心,自己會在未來對秦燦產生過多的依賴感。

畢竟從那天相處時秦燦緊繃的狀態來看,謝以津感覺他應該是比較想盡早擺脫自己的,課題結束後他們遲早會分道揚鑣。

而且周末的雨天秦燦還是無法幫到自己,所以謝以津想要這個玩偶,哪怕它是非常難得的特等獎。

不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一定要拿到手。

帶上了足夠的現金,謝以津在周日獨自一人來到了遊樂場。

他空靶空了太多次,再次將鈔票遞到商販麵前的時候,商販都有點不好意思接了:“你要不休息一會兒?”

謝以津說:“不用。”

謝以津承認自己確實不太擅長運動。

他的體能不好,也無法從運動之中得到任何愉悅感,隻會感到無盡的疲憊。

在被雨夜折磨到無法入眠的夜晚,他也曾想過可以試著去健身房鍛煉出一身肌肉,到時候雨天可以摸自己,說不定也是一種解決方法。

然而運動是謝以津至今無法攻克的人生難題,雨夜很痛苦,運動對他而言更是折磨,他認為用一種痛苦來抵消另一種痛苦是毫無意義的。

不經常運動的後果就是,謝以津目前的最好成績是個三環。

不過他今天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來的。低頭看了一眼集到的寥寥無幾的印花,謝以津掏出錢包,準備再給商販送上五十鎊。

然後他的手臂突然被人從身後拽住了。

耳邊傳來低沉熟悉的,同時聽起來對此難以置信的聲音:“你花了這麽多錢,射空了這麽多次,半個小時加起來射中的環數一共不到十環,你竟然還要繼續把你的錢給送出去?”

謝以津抬起了頭。

今天倫敦突然升溫,甚至有了初夏的感覺。

秦燦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今天陽光很好,他褐色的眼眸卻比陽光還要明亮耀眼。微風拂起他的發絲,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某部美式青春校園劇裏的男一號。

謝以津的視線落在秦燦**在外的手臂上,停留了片刻。

他移開視線,看向手中幾乎和白板一樣幹淨的點數紙張:“可是我還沒有集齊我需要的點數。”

秦燦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點數紙,神色變得詭異:“你一共需要多少點數?也是二十嗎?你也想要那個鑰匙扣?”

謝以津:“一百五。”

秦燦:“……多少?”

謝以津指了指特等獎的圖片——巨大可愛的企鵝玩偶——沒有多說什麽,但他感覺秦燦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燦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眼底寫著“我就知道”這四個大字。

他的神色變得痛苦又複雜,環視了一圈四周的人群,將聲音又壓低了一些:“不是……你不是已經有我了嗎?”

聽到秦燦說出“有我”這兩個字的時候,謝以津心頭突然湧上來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他無法分析這種微妙的情愫究竟是什麽,安靜片刻道:“可是我隻在周一到周五的時候可以有你。”

秦燦的神情變得更微妙:“那,那你不是還有個洛嘉嘉之前給你帶的等身玩偶嗎?就是那個粉色的兔子。”

“那個已經是幾個月前買的了,我感覺自己已經逐漸對它失去了新鮮感。”

謝以津想了想,又說:“而且垂耳兔的身材比較扁平,這個企鵝的肚子很圓,我想體驗一下不同的感覺。”

秦燦:“……”

秦燦似乎正在進行劇烈的思想鬥爭。

他揉了揉太陽穴,看著謝以津的錢包,突然伸出手:“給我。”

謝以津搖頭,將錢包握緊:“這是我的錢,我有支配權,我今天是一定要拿到這隻玩偶的。”

“我不是要你的錢包。”

秦燦簡直服了這人的腦回路,歎息著道:“我是說弓和箭,給我。”

謝以津一怔,將身旁的架子上的弓放到了秦燦的手裏。

秦燦掂了掂弓的分量,皺眉看向旁邊的商販:“這也太輕了。有沒有更重一些的?”

商販看得出來這人是專業的,不過謝以津之前已經讓他賺了不少,便也不再耍什麽花花腸子,直接拿了把標準分量的弓放到了秦燦的手裏。

秦燦拿弓的姿勢十分標準,站姿也要專業得多,瞄準,利落地鬆手。

九環。

十環。

九環。

動作流暢,英姿颯爽,重要的是精準度十分驚人。他本來就又高又俊,這麽一番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來,圍觀的人聚集得越來越多。

一輪射完,秦燦鬆了口氣。

轉身一看,發現謝以津正在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

秦燦在他的神情中看到了非常難得一見的……豔羨。

“你這一輪就已經打了二十多個點數。”

謝以津說:“不僅可以換一個鑰匙扣,都可以換一個企鵝小風扇了。”

秦燦一頭霧水:“小風扇?我要小風扇幹什麽?我對這些獎勵又不感興趣。”

謝以津怔住:“那你是在……”

秦燦哭笑不得:“我是在幫你集玩偶的點數啊!”

謝以津似乎更困惑了:“所以你一直在幫我拿積分?”

“你幫我並不會得到什麽好處。”

謝以津想了想,提醒道:“因為我的唯一目的就是特等獎的玩偶,玩偶隻有一隻,我們應該沒有辦法平分……”

秦燦簡直服氣了。

“我不要玩偶,也不需要任何回報。”秦燦歎息,“我就是單純想要幫你,不是所有東西都要劃分得這麽清楚的,前輩。”

謝以津感到些許茫然。

謝以津一直都堅信,所謂的人情都是明碼標價的,世界上並不存在免費的善意。

就像當時洛嘉嘉幫自己帶了玩偶,所以她提出讓自己幫郝七月解圍的時候,謝以津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

因為他認為所有的社交關係都理應是互不相欠的。

但此刻眼前的青年熱得額頭上都是汗水,卻告訴自己他“不需要回報”,這有悖於謝以津過往的經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應。

秦燦被謝以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把弓塞回到了謝以津的手裏,輕咳一聲:“你要是心裏實在過意不去的話,我教你吧,你學會了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謝以津低頭,半晌道:“好。”

“你剛才的姿勢就是錯誤的。”秦燦說,“首先站姿就不對,要側身站著,其次目光要與箭的方向在一條水平線上。”

謝以津拿起弓,改變著姿勢:“這樣?”

秦燦:“不對不對,再舉高點。”

謝以津:“這樣?我可以鬆弦了嗎?”

秦燦:“別別別,還是不對,你還要再——”

謝以津:“我並不擅長運動,口頭指導在我這裏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這張弓好沉,我要舉不動了,所以我可以鬆弦了嗎?”

秦燦:“……”

謝以津聽到秦燦歎息了一聲。

謝以津沒有分析明白這聲歎息之中的含義,下一秒,他察覺頭頂的光消失,陰影從身後覆了下來。

是秦燦的身子貼了上來。

青年的呼息就撲打在謝以津的耳後,他們的身體近乎相碰,秦燦抬起手,穩穩地托住了謝以津持著弓的左手。

“前輩你是真的……一點耐心都沒有啊。”秦燦歎息著說。

秦燦的體溫偏高,他很溫暖,那次雨天時謝以津對這一點是深有體會的。

但此刻和雨天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因為此時謝以津是清醒的,他的意識是不受任何外界幹擾的。

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刹那都是那樣清晰。他看不到秦燦的臉,卻可以感受到秦燦的溫度,聲音,還有氣息。

秦燦一邊用手扶住謝以津的肩膀,一邊糾正著他的姿勢:“肩膀放鬆一點,不要聳肩……好,站姿沒問題了,然後就是你拿箭的姿勢,手不要向內扣。”

肩膀上的那隻手熱烘烘的,調整動作時,謝以津的後背隱隱觸碰到了結實的肉體,是謝以津永遠不會忘記的觸感。

是秦燦的胸膛。

謝以津的身子緊繃了一瞬。

須臾後他才回過神,按照秦燦教導的那樣改變著姿勢,輕輕地問:“……這樣?”

秦燦沉默地盯著謝以津擰成麻花的手指,意識到這人可能真是個運動黑洞。

他又歎息一聲,幹脆直接上手,先是將自己的手覆在謝以津的手臂上,同時手指也勾住謝以津的手指,幫他拉住了弦。

“就像這樣,手臂抬起來一點,對,然後瞄準,用全力拉弦,相信我,不用害怕弦會崩到自己。”

秦燦耐心地在謝以津的耳邊教導道:“然後就這樣……鬆!”

六環。

秦燦定睛一看,聲音之中帶上了些笑意:“還不錯。”

謝以津突然回過了頭。

回過頭的瞬間,秦燦這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是這樣近,這個姿勢就像是……自己在謝以津的身後擁抱他一樣。

對上視線的第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秦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覆蓋在謝以津的手上,他一邊後知後覺地鬆開了手,一邊慌慌張張地後退了一步:“就,就像這樣射就可以,學會了嗎?”

秦燦沒明白自己究竟在慌個什麽,他看到謝以津低下頭,微微蜷縮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謝以津回頭看了眼靶子,半晌後開口道:“應該是會了。”

空氣靜默了一刹那。

“嗯……要不這樣。”

秦燦強迫自己定了定心神,提議道:“我幫你把這幾支箭都射完,然後咱們去看看別的活動?射箭太久比較傷手,我可以換個活動幫你刷分。”

謝以津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將弓重新放到了秦燦的手裏。

秦燦以兩個漂亮的九環收尾,幫他又拿到了四點積分。

商販在集點數的紙上印上了印花,秦燦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射了快一個小時,這張紙總算是沒一開始看著那麽幹淨了。

轉過身,準備轉戰下一個項目的時候,秦燦發現有兩個小姑娘正在攤位邊盯著他們倆看。

是兩個英國女孩,一個短發英氣,一個長發溫柔,兩人穿著一樣的T恤,應該是一對好閨蜜。

“抱歉。”

眼見偷看被抓了個正著,短頭發的女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我們不是故意一直盯著你們看的,隻是看到你們剛才的互動,我們倆就想到了當時的自己。”

她指了指旁邊的長發女生,說:“當時也是在這家射箭的攤位,隻不過那時候的獎品不太一樣,她很喜歡幼稚但可愛的小玩偶,但是自己偏偏射不中,最後也是我幫了她好久才拿到了足夠多的點數。”

謝以津想要糾正自己想要拿到的並不是什麽“幼稚的小玩偶”,而是等身大玩偶。

而且自己想要玩偶也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他非常需要這個玩偶,這是他生活的必需品之一。

“哈哈,這樣啊。”

秦燦似乎察覺到謝以津要說什麽,根本不敢給他開口的機會,搶先一步回答道:“那你們的關係真的很好呢。”

其實秦燦話裏的意思是,你們真是一對很好的朋友呢,祝你們友誼長存的意思。

沒想到他這話說出口,兩個小姑娘像是對上了暗號一樣相視一笑,笑眯眯地說:“是啊,謝謝你們。”

下一秒,她們倆當著秦燦和謝以津的麵,十指相交地牽上了手。秦燦這才注意到兩人的無名指上的同款戒指。

同時,短發女生大大方方地低下頭,親了一下長發女生的額頭。

秦燦:“……?”

謝以津也怔了一下。

“不過你們倆也是非常lovely的一對呢,你可能沒注意到,但是我們站在後麵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長發的女生指了指秦燦,一邊捂著嘴偷偷笑了一下,一邊對謝以津說:“剛才他在手把手教你射箭的時候,耳朵可是完全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