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房產證到手後, 斷斷續續經過了三個月的裝修,婚房終於可以住人了,家也可以搬過去了。
想當初朱曼玥往家裏添置家具物品時言之鑿鑿, 說買這麽多東西,到時候搬家時一定貢獻出她的綿薄之力!
結果到了搬家的時候, 她又說自己臨近考研初試, 容不得半點懈怠,得抓緊時間進行最後的衝刺。
學習這個借口百試百靈,次次讓她逃脫苦役。
可這次不行了。
蕭宗延在喊了她三遍以後,親自進了書房找她,沉聲問道:“朱曼玥, 哪些是你要的,哪些是你不要的?你不過來清點清楚,我就讓人都給你扔了。”
考研到了後期,就算實力已經磨練得上陣無憂了, 心態上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朱曼玥的心態本來就不好,臨考壓力成幾何倍增長, 被他催得奓了毛,怒氣衝衝地吼道:“你都扔了就好了,不要再來煩我了!好不容易都快有思路了,被你一打斷我又要想好久!”
她這個遷怒的態度要是換個人, 蕭宗延早就一言不發上手段了, 偏偏她是朱曼玥, 是他捧在手心怕摔壞的人。
他聞言隻得轉身離開,自己看著辦。
朱曼玥屬實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蕭宗延看著麵前這些用過一次就放在角落裏落灰的物件, 心裏想著自己有一天會不會也被她拋在腦後,處理這些物件的動作不知不覺間粗魯了些。
收拾到某個抽屜的時候, 他發現了一瓶降壓藥。
他一時不記得家裏何時有這種東西了。
他今年體檢過三回,包括血壓在內的各項指標都是正常的。
朱曼玥年紀輕輕的,也用不著吃這種藥。
可是家裏不會憑空出現這藥,總不可能是見鬼了。
蕭宗延正要詢問保姆這藥是怎麽來的,忽然想起訂婚當天朱曼玥送給他的“驚嚇”。
是她突發奇想鬧了這麽一出,送了他這瓶降壓藥,還把家裏的智控係統名稱換了,摸黑把他的手鏈給剪斷了。
記憶被喚醒,當天的場景一幕幕解鎖,像放電影一樣從腦海中釋放。
訂婚當天夜裏,從酒店回到家後,她別出心裁地送了他這瓶降壓藥,他覺得她特立獨行,是在瞎胡鬧,便隨手收進了抽屜裏。
眼下看到這份禮物,他仍然覺得荒唐可笑,想著都過期了,便像扔其他沒用的雜物一樣將這瓶降壓藥扔進了垃圾桶裏。
剛扔完,他心覺不對,拾起擰開。
果不其然,藥瓶裏裝的哪裏是降壓藥,分明是五顏六色的彩虹糖和一張折起來的小紙條。
展開紙條,上麵是朱曼玥歪七扭八的小學生字體——“日子太苦,我請蕭總吃糖。”
蕭宗延心中波瀾起伏,湧起驚濤駭浪。
差點把這麽重要的禮物給弄丟了。
當時把自己的心路曆程說給朱曼玥聽的時候,他是存了賣慘的心思,想讓朱曼玥看見他的感情,從此對他死心塌地,心裏再無旁人。
他未曾想到,他在感到委屈的時候,也讓她因為他的委屈受了委屈。
她竟然覺得日子是苦的。
既然自己這麽喜歡她,怎麽還會讓她跟著一起困惑煩惱呢?
到底是一時迷了心智。
看來今後還要十倍百倍地對她好,才能彌補對她的傷害。
他不會讓她再覺得日子的苦的了。
蕭宗延裝作若無其事,把所有東西都清理好,分門別類,讓人把垃圾和有用的物品搬走後,回到了書房。
朱曼玥已經從憋紅了臉的氣悶狀態,變成了抓耳撓腮的暴走狀態,就差沒有尖叫發瘋了。
蕭宗延過去以後拿起了困擾她的習題,心知她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破題,是在試圖脫離嚴振青的扶持,學會獨立行走。
他把習題冊還給她,在她頭頂摸了摸,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溫和地說道:“不要著急,靜下心來仔細思考,想想這道題目可能是在考查哪個知識點,慢慢想總能想出來的。”
朱曼玥破防了,囁嚅著問他:“蕭宗延,我要是考不上怎麽辦?嚴老師教了我這麽久,花在我身上的心思也不少,勞心費力地教導我,到了臨考的時候我還是有答不出的題,被人知道了簡直貽笑大方,有辱嚴老師的威名。嚴老師那麽厲害,怎麽會有我這麽愚鈍的學生。我本來還想著借這場考試幫助嚴老師恢複聲名。現在看來卻極有可能與心中所願背道而馳,會不會讓嚴老師後悔教我?”
蕭宗延知道她這是把目標和要求定的太高,不料實際的掌握情況達不到這樣高的上限,有些眼高手低了。
他沒有指出她的問題,而是輕聲細語地哄道:“你能說服你的嚴老師教你已經是本事了。你不是說過他一絲不苟,一點水都不肯放嗎?如果你真的無可救藥,以他剛正不阿的性格,就算身處絕境,恐怕也不會甘心扶一塊扶不上牆的爛泥。教你是他的事,後悔教你便也是他的事,你何必為他而苦惱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好力所能及的眼前事就好。”
以前他講大道理她隻想逃離,今天的大道理卻難得順耳。
朱曼玥想了想,撇了撇嘴,對蕭宗延說道:“你跟我學壞了,這是在教我隻顧及自己的感受,不顧別人的生死嗎?”
“我這是在教你正常人該有的思維。”蕭宗延笑著揶揄,“真是讀了幾個月書把人都讀傻了,無意間給自己添了多少堵?你隻需認認真真做自己,能力在哪裏,就做到什麽程度,不必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煩憂。你要是考不上研,你的嚴老師確實會失望。但是你想自食其力,他就不想嗎?你覺得他是希望借你之手側麵顯現他的才華,還是他親自重出江湖,證明自己寶刀未老?”
朱曼玥當然知道嚴振青所希望的是後者。
蕭宗延安撫道:“別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了,隻要考上研,差幾分滿分重要嗎?我怎麽不知道口口聲聲喊著‘及格萬歲,多一分兩份’的小姑娘,竟有這麽上進的想法,想要以滿分考上研究生呢。”
他反其道行之堵住了她的後話,有幾分促狹之意,讓朱曼玥破涕為笑,意識到自己真的是杞人憂天,患得患失了。
朱曼玥便問他:“蕭宗延,我要是考不上研究生,你高興嗎?這樣我就可以把心思完完全全放在你身上,不會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我高興嗎?”蕭宗延重複了一遍她第一句話的重點,嗤笑道,“你要是考不上研我麻煩就大了,每天都要聽著你像這樣念叨怎麽就沒考上,看著你終日為別的男人愧疚,你說我高興得起來嗎?”
朱曼玥害羞地訕笑道:“那你的確不會高興噢。”
蕭宗延也笑:“你就戴上你在雍和宮裏求來的手串去考就是了,考不過你就怪這珠串不靈驗不就好了?怎麽怪我的時候這麽會推責任,別的時候就都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呢?”
朱曼玥一下就被蕭宗延哄好了,喜笑顏開地說:“哈哈好!相信有神器加持,得神明庇佑,我一定能旗開得勝的!”
蕭宗延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她這麽輕易就被說服了,會心一笑,對她說道:“祝你馬到成功。”
朱曼玥考研初試這天,是蕭宗延把她送去考場的,考場外卻站了兩個男人。
嚴振青也自發來送考了。
考場外,兩個男人並肩而立,誰也不看誰,送完就站在原地等著朱曼玥考完出來。
男人的直覺是很準的,蕭宗延一下就察覺了嚴振青心中的情愫,毫不繞彎子,直接問嚴振青:“你喜歡她對吧?”
被人猝不及防地拆穿,嚴振青也不慌張,直言不諱道:“不是所有的喜歡都須得說出來。她很特殊,卻心有所屬,已為你的發妻,隻能遺憾地說恨不相逢未嫁時。”
蕭宗延笑起來:“你不告訴她,倒是不怕當著我的麵承認,但凡我心眼小一點,你都不可能離她這麽近。”
嚴振青不愧是年長蕭宗延幾歲,聞言鎮定自若道:“喜歡是喜歡,惜才也是真的惜才,誰也沒說過兩種感情不能重疊。哪天你待她不好,我便拐她再嫁於我,得到了她便珍惜吧。”
蕭宗延不再對他抱有敵意,但也是寸步不讓,笑著回敬:“不會待她不好。你們的師生之緣,也要在她上岸之時盡了。後悔用心教她嗎?”
嚴振青沉默片刻,回答道:“不後悔。”
蕭宗延歎了口氣,說道:“她考上研究生後,隨你挑一所別的高校任教,算我替她給你的報償。”
“不必。”嚴振青告訴他,“我要去鄉下當江湖郎中了。鄰省的村裏沒有一家像樣的醫院,我會去填補醫療方麵的空缺。相識一場,不勝感激,有緣再見,但應是無緣了。今天是來送她最後一程。”
蕭宗延稱讚道:“先生高義。”
嚴振青淡淡道:“贖罪罷了。”
蕭宗延半晌又說:“她或許會傷心。”
嚴振青看向他,意味深長地問:“你會讓她傷心嗎?”
蕭宗延但笑不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