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周後, 朱曼玥從醫院辭職,回到家中專心備考。
與此同時,一條爆炸性新聞登上了熱搜。
永誠集團大Boss嚴永誠, 涉嫌走私文物。
文物誒!
那可是國家的文化瑰寶!
清朝的時候被強盜擄掠,痛失了那麽多寶貴的財富, 已經很令人痛心疾首了, 居然還有人為了一己私欲把國家寶藏拱手讓人!
簡直喪盡天良!
妥妥的漢奸!
這件事披露出來以後,還未經警方查實,永誠集團的上市股價已經跌到了穀底。
嚴永誠一夜之間聲名狼藉。
可謂是強倒眾人推。
有人挖出他慈善捐款造假,有人懷疑他偷稅漏稅,有人爆料他利用兒童福利院培養雛妓……
黑料越扒越多, 舉國轟動。
嚴永誠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特殊待遇,觸發了跨省監察。
十幾輛警車出動,就為了抓他一個人。
他抵死掙紮,用了假身份, 喬裝打扮了一番,戴了白頭巾, 貼了假胡子,扮作中東富商,遮遮掩掩,被國際機場的值班警察一眼認出。
堂堂富可敵國的“時代傑出人物”, 被狼狽地摁在地上, 拷上手銬, 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了。
朱曼玥連忙問蕭宗延這是怎麽一回事。
他讓她狠狠期待一下的時候她不以為意,隻當作是出了道讓嚴永誠一籌莫展的難題, 沒想到何止是大動作,這是平地起驚雷了好吧。
嚴永誠直接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蕭宗延像講故事一樣雲淡風輕地告訴她:“嚴永誠是自作孽不可活, 咎由自取罷了。我本來隻是想了解一下他旗下都有那些產業,結果發現他那家出口東南亞的石廠有點問題。”
“東南亞石場?”朱曼玥很快聯想到那天到他朋友養生會館裏做的按摩,“是東南亞熱石理療的熱石嗎?”
蕭宗延點了點頭:“那些石頭本就是東南亞盛產,對於他們這些東南亞的小國而言一直存在貿易順差,況且這些原石的產地理應在福建、廣東、廣西這些和東南亞毗鄰的省份,他的石場卻分設在北京、河南、西安。或許以前也有人存疑,但嚴永誠的家業擺在這裏,沒人真去深究,他的罪行也就始終沒被發現。”
朱曼玥回應道:“所以他賣給東南亞人的石頭其實是遺址裏出土的文物?哪個朝代的?這麽多年了,不是早就應該被考古隊的給刨出來了嗎?”
蕭宗延糾正道:“是古脊椎動物的化石。”
朱曼玥聞言脫口而出:“古脊椎動物的化石也是文物?”
原諒她才疏學淺,換做是她發現了端倪,也以為這些化石不過是癖好獨特的富商們另類的收藏品,根本不會往文物走私的方向想。
這些年出現在公眾視野裏的盜墓新聞也都是盜取的古代器皿和首飾。
所以在她的認知裏,隻有這些東西才是文物。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佩服嚴永誠那顆“善於發現商機”的眼睛,和蕭宗延敏銳的洞察力。
高手果然不同凡響。
朱曼玥又問:“他剩下的那些罪行被揭發也有你的功勞嗎?”
做壞事是說出自某某某的手筆,做好事當然就是某某某的功勞啦?
她在用詞上用了點小心機,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想讓蕭宗延聽了高興,順便得點因為他心情好而白撿的好處。
誰知她的誇獎並沒有落在蕭宗延身上,他既不居功自傲,也不邀功請賞,更不冒領大家夥的功勞,如實告訴她:“他做多了缺德事,遭了天罰,犯了眾怒,也勢必會受到法律的嚴懲,跟我沒有關係。但是塵埃落定,是不是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朱曼玥是真的忘記自己許過他什麽了,錯愕地望著他。
蕭宗延可不許她耍賴,徑直將她打橫抱起,抱回了主臥。
本該在新婚之夜就進行、遲來的圓房終於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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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曼玥被蕭宗延這樣那樣,折騰得骨頭都快散架了,睡了一下午,一醒來就痛斥了這如狼似虎、白日**的新婚丈夫一番。
這才撿起掉到床邊地毯上的手機。
她在遞交離職表前就已經在人事部同事的工作群退了,萍水相逢的酒肉朋友不缺飯友也不會想起她,她的社會關係一下變得極其簡單,基本不用與外界交往。
因此她已經很久沒打開過微信了。
或許是命運的指引吧,她在整個人都不在狀態的情況下迷迷糊糊按照肌肉記憶點開了微信。
好多人都不知道她已經離職了,紛紛截了爆炸性新聞給她看,問他們醫院的瓜她吃過沒有,了不了解詳情。
“永誠集團二公子畏罪自殺”“服用過量安眠藥”“搶救及時”……
標題上奪人眼球的關鍵詞映入眼簾。
朱曼玥睡太久了,反而昏昏沉沉,看到這些截圖的第一時間以為是嚴永誠畏罪自殺未遂,還在感慨嚴永誠這個老王八沒死成,真是禍害遺千年。
過了一會兒她反應過來了。
二公子?
他們醫院?
是嚴老師!
嚴老師又沒參與到嚴永誠的犯罪過程,不是同夥,怎麽能叫畏罪自殺?
這年頭營銷號取標題簡直毫無底線,靠惡意歪曲事實來換取流量,實在是卑劣。
朱曼玥偏頭把手機停留的界麵給同床共枕的蕭宗延看,問他:“我想去看看嚴老師可以嗎?”
蕭宗延幾乎是和她同步看的手機,也正好刷到這條即時消息。
他沉默半晌,斟酌著對朱曼玥說:“你現在去看他能起到什麽作用嗎?他因為被嚴永誠拖累,正處在風口浪尖,醫院剛才已經和他劃清了界限,和他交好的人都恨不得把關係撇得幹幹淨淨,你這時候湊上去幹什麽?”
這回真不是他吃醋才攔著他們見麵。
這個關頭,嚴振青就跟掃把星似的,哪個聰明人不是敬而遠之,她還想逆流而上。
朱曼玥的良心在痛:“可是他是對我有恩的老師啊。我真正領略到醫護行業的魅力、意識到醫護工作的意義是他啟蒙的。聽說我差點在康寧醫院成為犧牲品,警是他大義滅親帶我報的。那天我被人陷害,他還救了我一命,他自己因此受了傷。那天嚴永誠來醫院找我算賬,也是他擋在我麵前頂撞嚴永誠。現在他落了難,我不應該讓他感受到人間自有真情在嗎?”
蕭宗延很難評價她的想法。
邏輯是沒錯的,人之常情是這樣的,但是這個世界也是很殘酷的。
蕭宗延沉吟片刻,語重心長地說:“你以為古代的株連九族是怎麽來的?嚴永誠犯的罪,罄竹難書,殺了他都沒辦法平民憤。這時候公眾對他的恨意自然會泄到他的親屬上。所以不管你的嚴老師是善是惡,在周圍人眼裏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要他是嚴永誠的親屬就脫不了罪責。所有人都會懷疑他是否真的無辜,就連你也無法擔保他沒有參與其中、沒有從中獲益。在這種情況下,你為了一句‘人間真情’和他接近,隻會讓人覺得你也同流合汙,他也未必領你的情,本來他自殺已經可以平息一部分人的怒火了,你這樣同情他反倒會把事鬧得更大。”
朱曼玥不解:“為什麽這麽說?我偷偷去見他,隻讓他一個人知道,不讓任何人發現不可以嗎?他都想不開自殺了,肯定是精神方麵出了問題。我能確定他是清白的,法製社會也搞連坐這套嗎?就算他是嚴永誠的親屬,也罪不至此吧。”
“你怎麽保證沒人知道你去見他?現在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你去了就會引火燒身。”蕭宗延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回到剛才的問題,你現在去找他,除了讓他在危難之際感受到你的示好,對他擺脫現在的困境有什麽幫助?他自殺,好歹會有心軟的人代表一部分群體原諒他,讓他不至於在失去庇蔭後被暴怒的群眾生吞活剝。你去勸他好好活著,還沒靠近他就和他一起殞命了。”
蕭宗延經曆過太多相似的噩夢。
他被他幫助過的移民高高架在火堆上,脫離了中國國籍的“同胞”火堆前大喊著燒死他。
荒謬,諷刺,又令人心寒。
不可否認,蕭宗延說的在理。
朱曼玥忽然認識到,原來有些東西是從出生起就注定了,投一個好胎這種不能被人左右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憐嚴振青一身傲骨,也沒能讓他在群起攻之時逃過一劫。
比做壞事被人發現更可怕的,居然是行善積德卻不被人知道。
她的三觀再次受到衝擊,卻不肯認輸,略一忖後鄭重其事地對蕭宗延說:“我一個人的力量固然是渺小的,但是大家的力量總該強大吧。我不信嚴老師積德半生,受難的時候沒有其他人敢為他說話。我信惡有惡報,更信天理昭彰!”
同樣被世俗綁架,默默忍受多年的蕭宗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雖然這次或許能得到救贖的,不是他。
他無聲問自己:他該勸她不要太相信人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