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曼玥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王淑華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隨即笑著挽尊:“我們家宗延是穩重的人,婚前就同房確實不成體統。不過玥玥,你暫居在宗延那裏總要有個名分。如今我們家跟你們家定的娃娃親隻有在座的我們幾位知道, 終究是要光明正大公之於眾的,訂婚宴怎麽也得補辦一個。”
母子倆的心意不謀而合, 要不是王淑華是臨時起意組了今天的飯局, 朱曼玥都要以為,蕭宗延跟王淑華通過氣了。
朱曼玥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道:“不著急。”
蕭宗延的父母還以為旁人不知道,可在這四九城裏,世家大族就這麽多,圈子裏的八卦統共就這麽幾條。她和蕭宗延的婚約早就被人捕風捉影傳遍了。
“怎麽不著急呢?”王淑華一本正經地說, “你們兩個人的事要是定下來了,我也好跟人說你是我們家的兒媳,諸事都會方便一些,你就不用辛苦地從基層做起了。再者, 萬一有人想要刁難你,知道你是誰多少會有幾分忌憚, 你爸媽也會放心一點。”
朱曼玥看向父母。
艾明湘和朱先奉都無聲點了點頭。
中國的國情如此,身後沒點兒背景,自身再優秀,機遇也會轉瞬即逝。
好不容易有混出頭的, 哪個不是遭盡冷眼, 吃盡苦頭, 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一條見到骨頭的野狗。
背後有靠山就不一樣了,那些牆頭草最會見風使舵, 諂媚逢迎,哪怕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們也會殷勤的把最好的資源主動奉上,爭著搶著,趨之若鶩。
甭管這是不是社會的弊病,都是多少年來默認的潛規則。
更何況上位者也不是就能高枕無憂,若是有朝一日從高台跌落,分分鍾見識到什麽叫世態炎涼。
聯姻看似是舊時代的糟粕,實則是一成不變的規律。
在切實的利益麵前,人人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強強聯合,各取所需。
一切都是順其自然的。
不用王淑華把道理講得太明白,朱曼玥心裏也門兒清。
要不然蕭宗延隨口說句退婚,她也就順其自然答應了。
畢竟在蕭宗延回國之前,她和他也不熟。
隻是事到臨頭,聽到有人把這些諱莫如深的東西赤///裸///裸地說出來,聽在耳裏說不出的別扭。
朱曼玥遲疑地說:“伯母,我還是想看看,憑我自己的本事能走多遠。我選的這個職業就是注定要經曆很多挫折的,我不可能永遠做被大家寵溺疼愛的小女孩,我遲早要長大的。”
老一輩有老一輩的觀念,在場的人裏唯一可能和她有共同語言的就是蕭宗延。
她回眸殷切地望著他,想讓他替自己說句話。
“蕭宗延,我說的對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蕭宗延略沉吟,開口對王淑華說:“媽,她有獨立的意識是好事,現在的小姑娘不是隻會琴棋書畫和在家繡花了。求人不如求己。她是和我不一樣,要嬌貴一些,可也是對成就感和自身的價值有追求的。難道等她將來生了孩子,聽小孩兒說,我媽什麽都不會,全靠我有個厲害的爸爸,多叫人瞧不起啊。”
話糙理不糙,朱曼玥心有戚戚,認同極了。
她沒想靠著誰一輩子,也沒能護得了她一輩子。
王淑華卻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麽不懂得憐香惜玉呢?你爸和我難道不是和你們現在的情況一樣嗎?你的意思是說也瞧不起我?”
王淑華說著罵道,“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跟那些美國佬鬥智鬥勇的時候,要不是我每隔倆月就大老遠跑到那邊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你的作息習慣能保持得這麽好,腸胃能這麽健康?”
“您自然是勞苦功高。”蕭宗延淡定地說,“我是說她不能成了我蕭宗延的妻子,就複刻別人的生活。她有自己的個性和思想,不是世界上第二個誰,哪怕是像我。”
他……
朱曼玥聞言感動得無以複加。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頓時高大了許多。
她一直以為他霸道強勢,自己是什麽樣,就要求別人必須是什麽樣。沒想到關鍵時刻會挺身而出,替她擺脫別人強加於她的桎梏。
王淑華大概也沒料到他會這樣表態,怔忡了一秒,欣慰道:“我原本還擔心你們沒什麽感情,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話雖如此,我還是建議你們鄭重其事地訂一下婚。現在不講究儀式感,到時候哪天心血**又想了,一準兒後悔。”
艾明湘是個浪漫的人,但也是從隨性不物質的狀態過來的,對此深有感觸:“就是說,她爸以前天天給我買花,我說這些花華而不實,中看不中用,前幾年突然喜歡上了花,我再讓他給我買,他說都老夫老妻了,學什麽年輕人玩浪漫。”
朱先奉“哎”了一聲:“這點事你也拿出來在親家麵前說。”
朱曼玥忍不住笑起來。
王淑華見她笑,便衝蕭宗延發了話:“多在玥玥身上花點心思,別她說不要什麽你就真不給她。明天我就找人算算日子,看什麽時候辦訂婚宴合適。”
這下有父母做主,第三方說了算,朱曼玥和蕭宗延也就不會因訂婚的事起任何爭執了。
開餐一行人移步到了堂屋。
今天桌上沒有精致的西式菜肴,隻有地道的老北京家常菜。
八仙桌寬鬆地坐了六個人,給人夾菜手要探很遠,但是依然無法阻擋王淑華的熱情。
王淑華拿起白玉湯勺,給朱曼玥碗裏舀了一勺湯:“玥玥,飯前先喝點湯。這湯是用新鮮的豬後臀尖肉燉的,保準鮮得你掉眉毛。”
朱曼玥雙手扶碗,受寵若驚地說:“謝謝伯母,我自己來就好。”
王淑華就說:“一看你這樣,就知道宗延沒照顧好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多吃點肉補補。”
說實話,蕭宗延在吃的方麵沒有虧待過她,隻不過他講究營養的均衡全麵,給她準備了許多不符合她飲食習慣的食物逼著她吃,她的腸胃倒是被調理得好多了。
以前她的胃隻要稍微涼著一點兒,就疼得滿床打滾,反酸、脹氣,一晚上都睡不著覺。
現在她在醫院的低溫抑菌環境裏泡一整天都不會胃疼,沒再因為身體素質拖後腿。
朱曼玥齜著牙笑笑,保持著僵硬的笑容偏頭看向被責怪的蕭宗延。
蕭宗延也在她的注視下偏頭望過來,隨即一絲不苟地為她挽起了遮陽的長袖,淡淡地說:“喜歡什麽自己吃。”
朱曼玥被他觸碰過的手臂還殘存著他的餘溫,她臉一紅,筷子停頓了半秒,湊過去小聲對他說:“我想吃醬肘子,夠不著,幫我夾兩片,蘸點兒甜麵醬。”
吃還是屬她會吃。
蕭宗延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看得朱曼玥心虛,卻架不住美食的**,乖巧地添了一句:“可以嗎?”
蕭宗延伸出手,一筷子下去,幾乎把半盤醬肘子都夾到了她碗裏,然後把裝甜麵醬的醬碟移到了她麵前。
朱曼玥嚇了一跳,默默看了一眼在座的長輩的反應,難為情地說:“太多啦,我吃不完。”
“你吃得完,慢慢吃。”蕭宗延絲毫不給她麵子,也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不過朱曼玥隻是不好意思而已,她確實吃得了這麽多。
她曾經三天吃完了一個二十幾斤重、原料一百多塊、足有一口鍋那麽大的肘子。
胃也是這樣暴食暴飲撐壞的。
今天他好像對她格外放縱?
哼,果然在長輩麵前慣會裝樣子。
夜幕逐漸降臨,遠方的天空染上了濃重的靛色,嫣紅的雲霓掩蓋了天光。
晚風吹得院內的海棠花枝搖顫。
隔壁的老院子裏也住著人家,約莫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家裏養了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咿咿呀呀的戲曲聲穿透古舊的牆麵傳過來。
伴隨著“鐺”的一聲,清亮的唱腔一收,他們今天的這頓飯也臨近尾聲了。
朱曼玥的父母一輛車,她和蕭宗延一輛車,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在胡同裏。
蕭捍和王淑華夫婦把他們送到院門口,王淑華又折返回去,先是把提前準備好給司機的那份晚餐拿上,又從廂房裏提溜出兩提別人送的燕窩和膠原蛋白,火急火燎地跑出來,把打包好的晚餐給守在車裏的老吳,把補品分別放進了兩車的後備箱。
又寒暄和叮囑了一番後,才放兩輛車啟程。
朱曼玥今天晚上著實吃撐了,坐在車裏喜笑顏開地給蕭宗延表演“小肚子消失術”。
她先全身放鬆,用手拍打肚皮的同時把鼓鼓囊囊的小肚子吸進去,原本圓滾滾的肚皮瞬間變得平坦。
“坐好了,別亂動。”蕭宗延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卻略顯低啞,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不然我會覺得你在暗示什麽,明白嗎?”
他提醒她時朱曼玥還沒意識到他話中的深意,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茅塞頓開。
她的臉騰地爆紅,羞憤地說:“我為什麽能聽懂?我還是個純潔的孩子呢!”
老吳再次默默升起了隔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