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景眠沒在家裏停留太久。
背包仍在酒店, 所以他沒什麽行李,思來想去,隻帶了些男人需要的行李和日用品,一齊放到車廂後座。
任先生啟車, 車尾緩緩駛離楓葉。
景眠盯著窗外帶著濕意的磚路和草地, 整座城市像是被水洗過,就連樹蔭下的黯淡陰翳, 都泛著細碎的清涼愜意。
比起豔陽高照, 他更喜歡現在的天氣。
——任先生要來觀戰比賽了。
而且是和他一起,從家出發。
景眠心中莫名生出股奇異感。
若不是全國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現在的他和先生, 竟有種外出度假的錯覺。
車子停在酒店樓下的停車場。
景眠沿著選手專用的後門通道, 乘電梯回到七樓。
他低頭, 默默刷門卡,身後跟著的任先生, 同樣默不作聲。
房門應聲打開。
景眠腳步頓住,他發現,昨天留在酒店的那些東西已經被收拾幹淨,而那張留了紙條的信用卡, 隻剩下一張孤零零的卡身, 放在床頭櫃。
景眠暗自小小慶幸了下。
幸虧任先生沒看到那些東西。
昨晚隊長說, 一萬元罰金已經上交給主辦方, 那默默幫自己藏好這一切的,大概就是宣城哥。
景眠沒有室友,全國賽期間獨自住一個房間, 房間裏有兩張床,一側放著景眠的背包, 另一側規整如新。
那便是任先生的床。
說起來,
夫夫兩人的外宿,也是第一次。
景眠忽然就有點緊張起來。
他幫男人掛好衣服,拆開新拖鞋,俯身,默默幫先生整理床鋪,做好這一切後,他想了想,決定先去浴室洗個澡,換一下睡衣。
就在他猶豫是否要進浴室再脫掉時,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景眠怕任先生暴露身份,於是主動開了門。
沒想到站在門口的,竟是餘年。
他手裏拎著一兜袋子,看不清裏麵的東西。
餘年雙手遞過來,也沒直說,道:“這是任哥交代的,您收下就好,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門被關上。
景眠把東西放在小桌上,這才發現,裏麵竟是各式各樣的帽子,口罩,小胡子……甚至還有假發。
景眠眼裏浮現詫異。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
看來他們昨晚約好的,去賽場前先生要喬裝打扮一下,男人不僅沒當成玩笑,而是認真去著手準備了。
景眠忍俊不禁。
心裏不自覺湧上微妙的暖意。
翌日,就在兩人出發前,景眠給先生戴上帽子。
接著,他找出一個精心挑選的、沒那麽違和的小胡子,抬起手,給先生小心地戴上。
任星晚垂眸看著他,沒動,任由他墊著腳,把小胡子粘好。
景眠越看,越忍不住泛上笑意,但在男人沉靜的視線下,還是堪堪忍住了。
任星晚微微俯身。
“不戴口罩嗎?”
景眠微怔。
先生……是想讓自己幫忙戴口罩嗎?
景眠點了下頭。
他抽出一張純黑色的口罩,他壓了壓鼻翼上的金屬絲,指尖撐開係帶,微微墊腳,幹淨的指腹擦過皮膚。
景眠喉結微動。
他碰到了對方的耳廓。
任先生的發梢蹭過幹淨的指甲,指腹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對方的耳垂,溫度隱隱傳來。
察覺到過近的距離,以及被垂眸看著的目光,景眠動作停住,微微蜷起指節。
指尖不經意蹭過先生耳後,又不得不被黑色係帶纏繞著緊貼。
少年不受控製地心跳起來。
他和任先生的磁場,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擦出這種微妙的氣氛,但直到現在,景眠依舊無從應對。
正當景眠走了神,卻忽然聽到男人的聲音:
“緊張了嗎?”
景眠睫毛一滯。
任先生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很涼。”
景眠喉結動了下:“…沒有。”
對方的掌心向上,景眠被握住了手,心下茫然的同時,卻忽然感受到了溫熱的軟意。
景眠瞳孔縮緊。
對方的唇是熱的,就連吻起來的觸感也是知道的,但這樣被握著吻住手指,也是第一次。
很快,挨著蜷起的指節,連帶手背都泛了薄紅。
臨近比賽,先生並沒像其他人那樣,一再安慰他不要緊張,隨意發揮就好,不用有壓力。
男人的聲音有些沉,隻是問:“想讓我做什麽?”
景眠抿了下幹澀的唇瓣。
他感受到胸腔內蓬勃的心跳,鮮活分明。
少年輕聲道:
“陪著我就好。”
*
全國賽第二場,電競館已經提前掛好了宣傳海報,就連光耀的登錄界麵,ARE.和ME.的對戰信息和專欄海報都已占據了最大的廣告位,光耀發表官博,越臨近總決賽,氣息就愈發焦灼沸騰。
這也是每一個光耀玩家都不禁注目的夜晚。
ARE.戰隊的最好戰績是在前年,不僅擠進了全國賽四強,還差點打敗前年的總冠軍,這樣令人看好的實力黑馬,卻在去年一度在省級賽上遭遇了連續慘敗。
盡管成績不算穩定,卻更像是一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潛力型戰隊。
尤其聽說ARE.今年招新,平台有三個頗有名氣的小主播都被挖過去,並在幾個月前的省級賽表現可圈可點,ARE.幾乎是沒什麽壓力的,順利衝入全國賽。
所以這場比賽很有看頭,就連玩家們投票壓勝的票數都幾乎持平。
畢竟這一局中獲勝的戰隊,很可能會在未來碰到去年的總冠軍AUB.,也就是隊長Shock所帶領的戰隊。
當然,還有另一隻實力強勁的戰隊QT.。
說起QT,其實這場大家更想看到ME.勝出。
畢竟Sheep和Dawn的那段往事,直到現在都算是早期玩家們心中不禁唏噓遺憾的Be結局。天天雙排的兩人,到如今形同陌路,傳聞中的還涉及了有些尷尬的感情問題。
更何況,Sheep如今還有了愛人。
這種決裂者被迫重逢的橋段,很難不成為玩家們最為期待的看點。
取得入圍賽階段名額資格的戰隊,每一支戰隊的實力都都不容小覷。
況且,眼看著即將步入淘汰賽,今晚和下一場對於兩隻戰隊來說,同樣至關重要。
投屏裏播放著精彩賽事回放,不時穿插著廣告,直播頻道的秒表也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觀眾席等待已久,主辦方一切準備就緒。
沒過多時,選手們準時入場。
高清攝像頭下,人們遠遠看到了那名ME.最後進入的選手。
鏡頭拉近,Sheep戴著口罩,口罩邊沿上的睫毛卷翹纖長,被場燈勾勒出細碎的陰影,落於眼瞼之上,神秘柔和。
【我還是要說一句……】
【樓上,我好像知道你想說什麽】
【巧了,我也知道】
【Sheep太特麽好看了!!】
【眠眠好帥,麻麻斯哈斯哈】
【高清攝像下都這麽能打,摘下口罩真的會差嗎?】
【這不一定,“請把口罩焊在臉上”這種流行語可不是無緣無故來的】
……
景眠落座。
他拿過耳麥,看著光影在邊緣移動跳躍,離比賽開始僅剩五分鍾,他深吸了口氣,察覺指尖冰涼一片。
熟悉的賽場下人聲鼎沸,景眠自上次突發事故後,還沒看過外界的評論和留言,他甚至不確定,那會不會對本場比賽產生影響,以及…賽場還是否還歡迎自己。
直至隊友們像是聽到了什麽,不約而同地抬眸,景眠也被吸引了注意。
漸漸的,他察覺到,那聲音竟是來自電競場下,由輕渺無序到逐漸清晰:
“Sheep!”
“Sheep!”
…
竟隻是…在呼喚他的名字。
再無其他。
岑弦輕輕笑了,側目道:“小朋友,都在叫你呢。”
宋羨陽小聲道:“眠眠哥,別有負擔。”
“這局有我在,我們配合無敵。”
紅毛嗤之以鼻:“拉倒吧,所有人都知道,和眠眠配合最好的是岑弦哥。”
宋羨陽磨了磨牙:“那是我來的時間太短。”
景眠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如此一來,原本焦灼的心情竟被衝淡許多。
隻是,少年抬眸,目光在觀眾席中下意識地搜尋,在比賽開始前,他就已經和任先生商量好,男人不坐在過於顯眼的位置,以免引起周圍人和直播攝像的注意,先生也默許了自己。
很快,他在第三排的角落邊緣,一眼認出那個帽簷下戴著黑色口罩的男人。
景眠心跳一窒。
又很快舒緩下來。
先生被籠罩在光線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下,場燈明暗交替,勾勒出男人寬闊頎長的輪廓,高大俊美,隻是麵龐晦暗不清。
盡管沒有任何交流,景眠卻隱隱知道。
在人聲鼎沸的賽場中,任先生也同樣在注視著自己。
景眠微微屏息。
如此想著,竟徹底平靜下來。
選手們戴好耳麥,工作人員進行最後的檢查和設備調試。
賽程一分一秒臨近。
時鍾跳轉的那一刻,比賽正式開始。
屏幕進入一片漆黑,又逐漸朦朧與清晰轉變,耳麥隔絕了外界的大部分聲音,迫使景眠的注意力全然集中起來,神經繃緊。
他們本局抽到的地圖是幹漠荒島。
遺跡被沙漠風幹,枯萎的綠植覆蓋在磚石之上,剩下的建築殘骸能作為選手們的掩體,難度中等。
景眠角色醒來的地方,恰好是沙漠邊角,最近的補給地點在六點方向的十米之外。
地圖不算大,建築遺跡卻遍地都是,即使剛開局也要小心行事,Sheep俯下身,沿著殘骸邊緣掩下腳步聲,不動聲色,隱秘而輕步移動。
誰知下一秒,頭頂忽然擦過槍聲。
景眠心神一凜,抿唇,迅速趴下,在那人趕來的三秒之內,他撿起M24,起身,在那人露頭的一瞬間轉身瞄準,射擊。
——砰。
動作行雲流水,沒帶一絲猶豫。
係統在下一秒更新提示:
「“ME.Sheep”使用M24擊倒“ARE.Quinn”!」
Sheep完成了他個人在電競職業生涯中,曆時全國賽的最快首殺。
【臥槽】
【反應真快!】
【Sheep依舊是那個Sheep】
【雖然是主播出身,卻擁有著專業電競選手的敏銳直覺和專業素養】
【看來天生就是這塊料】
【啊啊啊好擔心,還以為眠眠上一場的狀態會影響到這場發揮,看來一切如常,終於能鬆口氣】
景眠不動聲色,補槍過後,默默舔了包。
本以為被先生注視著比賽會緊張,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他反而冷靜下來,胸腔從未有過如此沉著的安心感。
地圖範圍不算太大,所以景眠既沒有遠距離的流竄,也沒長久地躲到一處掩體後等待伏擊,畢竟擊敗的敵人越多,紅門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概率就會越大。
找到Mole時,Mole正被兩個ARE.選手前後夾擊,他躲到布滿藤蔓的高大掩體後,遠遠聽到細微的腳步聲,愈發臨近。
一枚煙霧彈落在腳下,恰好在距離Mole最近那名敵人周邊。
決斷僅在一瞬間。
Mole離開掩體,朝著腳步聲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射擊。
眼看著血條被擊中驟減,ARE.隊員果斷撤離,隻是,剛離開煙霧範圍,視野沒來得及恢複清明,下一秒便被爆了頭。
視角開始轉換,又無限拉長。
淘汰前,灰色的視野中,映出了不遠處端著狙擊槍的Sheep。
「“ME.Sheep”使用M24擊倒“ARE.Under”!」
而另一名ARE.選手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切。
“媽的…”他迅速舉槍,朝著Sheep的方向,隻是沒等出手,後方又傳來子彈穿過空氣的簌響,僅是兩聲槍響。
係統在此刻再度發出提示:
「“ME.Mole”使用AUG擊倒“ARE.Tear”!」
局勢逆風翻盤!
前後僅僅三分鍾,被困者反而成為主導者,獵人和獵物的身份瞬間極限顛倒反轉。
彈幕在這一瞬沸騰:
【穩了!!】
【Sheep和Mole組隊配合太絕了,岑弦因為手傷在此之前沉寂很久,我第一次見他在賽場上打的這麽暢快】
【同感+1】
【我們眠眠是小福星!】
【乖寶寶誰能不愛呢】
【沒想到ME.勢頭這麽猛,看來Sheep和榜一大哥的加入,ME.已經再也不是以前的ME.了】
Sheep和Mole匯合後,兩人默契地填充了裝備,剩餘人數不多,也就意味著紅門即將顯示位置,雖然緊張,但壓力卻隨之驟減。
他們比任何人都信任彼此。
最後一次空投後,在比賽結束前的第六分鍾,紅門終於出現。
景眠沒有猶豫,守株待兔般,在愈發臨近的陌生腳步聲中,他抬起槍,蹲點,瞄準。
在僅剩的敵人即將摸到紅門那一刻,果斷最後一擊。
不遠處,傳來選手泄氣般扔下耳麥的嘩啦聲響。
這是一場相當精彩的比賽。
盡管不如上局那樣近乎毫無壓力的輕鬆,這場的ME.成員卻都發揮的相當堅穩,不僅配合絕妙,成員各自的判斷力也果敢迅速。
屏幕很快進入跳轉等待模式。
進入第二局前,大約有五分鍾的休息時間。
選手們可以趁這個時間喝水,原地舒展筋骨,直播畫麵也會簡單地掃過選手們各自狀態,解說員配合著賽事精彩回放進行解說,後續會切換到廣告。
觀眾席仍然意猶未盡,交織著略略熱鬧的喧嚷,選手們除去三兩閑聊也相對安靜。
就在這時,觀眾席忽然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僅是瞬間便打破了兩邊的寧靜。
…
“中途離席的選手,還有臉參加第二場全國賽?”
“主辦方是你爹嗎?賠錢了嗎你?口罩摘下來能讓粉絲全部脫粉的主播,嘩眾取寵,靠流量和臉蛋上位的小白臉,有什麽資格玩Ash的影衛?!”
“趁早滾出電競圈!”
“Sheep,求你快點退役吧!!”
…
…
全場先是陷入茫然與寂靜。
隨後是一片詫異的嘩然。
這個聲音,似乎來自觀眾席的第一排中央,距離選手雖然仍有一段距離,卻足以讓四周的人們清晰聽見。
場務反應迅速,在解說員說完最後一段完整句子後,迅速緊急插播廣告。
盡管解說一直沒停,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網友敏銳地聽到了這段攻擊辱罵。
【什麽鬼?】
【媽的,罵眠眠?還罵的這麽髒?】
【Sheep離席是因為身體原因,官方已經澄清了】
【+1,那場比賽,Sheep後來在最短的期限內趕回賽場,沒耽誤賽程,還是那場的最佳ACE,力挽狂瀾拯救了ME.的全國賽淘汰魔咒,他到底在鬼叫什麽??】
【不是賠罰金了嗎?難道是Sheep這邊在串通說謊?】
【Sheep是小白臉?拳頭硬了,我可是眼看著他發燒到滿臉通紅,也要熬夜到淩晨兩點刷Ash影衛的三輪爭奪賽】
【說實話,我也看不上Sheep這種主播,摘下口罩屁都不是】
【樓上眼紅男快滾】
【為什麽全國賽會允許這種觀眾買票出席?】
【小道消息,能坐在這種規模全國賽觀眾席第一排的,家底都有點實力,或者有內部關係。】
【這麽明目張膽,背後絕對是不好惹的硬茬…】
……
紅毛攥起拳頭,氣血翻湧,直接要站起來:“媽的,那個傻逼…!”
宋羨陽摁住他的手腕,把人穩在選手位上:“你他媽別衝動,這不是選手能解決的問題。”
“那怎麽辦,就由他這麽詆毀咱們的人!?”
岑弦側過視線,擔憂地低聲道:“喂,眠眠。”
“眠眠?”
景眠茫然地抿了下唇,視線斂在帽衫的陰影之下,看不出任何情緒。
唯有手心微微在抖。
就在此刻,光影全國賽的幕後也亂成一鍋粥。
“罵選手?太他媽離譜了!”
後台隔著一層玻璃窗的主辦方領導一揚手,指著第一排謾罵的男人,隔著電話命令安保:“趕緊,把人拎出去。”
“是。”
“等一下。”身旁的場務看清那人後,麵露難色,低聲提醒道:“宋總,那位、是咱們光耀全國賽事第二大投資商的太子。”
“他是ARE.的死忠粉,預訂位置也是最好最中央的VIP席。”
“讓保安架出去…不大合適。”
空氣焦灼,後台足足沉寂了幾秒鍾。
“媽的,這可是全國賽的直播現場,幾十萬人都在看著呢!”
穿著黑色襯衫的宋總急的直踱步,他一咬牙,把掛耳耳麥扔給工作人員:“我去!我親自請他出去。”
“多插播兩條廣告,派兩個保安跟著我。”
工作人員:“是。”
*
就在此時。
後排的觀眾席角落,有位先生忽然站起了身。
由於位置隱蔽,大多數人們甚至沒有察覺。
那人身影高大,肩背寬闊,即使是不甚明亮的場燈之下,輪廓也能瞥見淩落俊美。
盡管沉默無聲,腳步卻莫名沉而有力,斂下強大的氣場不可避免地無形襲來。在越來越多的注目之下,男人繞過場燈照耀不及的角落邊緣。
人們略顯詫異的視線下,那人踏過陰影,竟徑直朝觀眾席的首排走去!
男人淡金色的瞳孔在晦暗的陰翳下流露出光芒,他一邊走,竟直接摘下了帽子。
同時被摘下來的,還有男人的黑色口罩,以及薄唇之下,被小心翼翼緊貼著的胡茬。
由於身影優越,放在人群中本就太過矚目。
很快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
幾乎是頃刻間,人們便不可避免地、看清了男人先前被帽簷遮擋住的麵容。
空氣沉寂了幾秒。
下一秒,座無虛席的觀眾席瞬時傳來倒吸冷氣的嘩然和驚呼。
“天啊…”
“那是…任從眠!?”
“臥槽……”
“怎麽回事??”
“怎麽會是任從眠!?”
“任從眠怎麽會出現在光耀全國賽現場?!!”
……
腳步聲準確地停在了那個人的前方。
男人的身影遮擋住了台上大部分光線,邊緣勾勒出明亮耀眼的輪廓,浮塵淡淡地飄落,他幾乎逆著光。
氣場太過強大。
極具壓迫感的沉斂氣息在此刻令注目者都無法忽視。
就連一直口出不遜的那人,都不自覺地滾動了下喉結。
他遲鈍著開口:“你、你是誰?”
“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任從眠垂下眼睫。
男人開口時,就連聲音都冷得駭人,令人脊骨發涼:
“起來。”
透過瞳孔的反射,他的眼裏倒映出任從眠的麵龐,以及過於沉靜的表情,才更讓他由內而外的膽寒。
那一瞬間,即使他不自覺想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竟連挪動腳趾的細微動作都做不到。
隻是下一刻,
他的領口被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握住。
僅是瞬間,便拽起衣領,耳邊細微的風聲擦過,他的上半身被迫懸空。
身邊傳來觀眾們倒吸涼氣的聲音。
當事人冷汗幾乎是一瞬間就下來了。
額角和脊背都不禁滲出徹骨冷意,他張了張嘴,發現舌頭也跟著木了。
他驚恐道:“什麽?”
任從眠薄唇斂著微點細光,睫毛下的陰影纖長細碎,淡金色的瞳孔裏,幾乎看不出什麽情緒。
“這是我的位置。”
並非咬在牙縫裏說出的聲音,甚至聽不出一絲怒意。
那是一種極致的、壓抑在骨髓裏的冷寒和平靜。
後背滲出的冷汗浸透布料。
那人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注視著這裏的人太多,強撐麵子讓他依舊嘴硬地開口,隻是,連聲音都不成了調:“你幹什麽?你…你說誰的位置……這可是全國賽現場,憑什麽,位置憑什麽要給你,你到底……你是什麽人?”
任從眠垂眸。
明暗交界的光影下,黑色大衣斂下了場燈的晦暗不清,麵龐卻逐漸清晰,男人以一個俯視的姿態視角,氣場壓迫而沉默,冷寂地啟唇:
“Sheep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