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薑恩倒也沒有受教多久, 很快傳了另一名太醫來給唐久安看傷。
等到唐久安回到廂房,薑璽不單已經上完了藥,還梳洗更衣過,整個人煥然一新。
隻是收拾幹淨了, 便越發對比出來消瘦了許多。
薑璽問:“聊完了?”
唐久安打量他:“殿下無事?”
薑璽的語氣甚是輕鬆:“自然無事, 我都說了, 那本來就是做做樣子的。”
唐久安點點頭:“那臣便放心了。”
“你的傷如何?”
“自然無事, 一鞭而已。”
“我在這裏好得很,老師不必擔心了。”薑璽道,“老師此番回京會待多久?要不要先回家看看?”
薑璽以為唐久安隻是回京述職,唐久安也沒有多解釋,順著他的話告辭。
“殿下好好歇息, 臣回頭再來見殿下。”
薑璽和顏悅色地目送唐久安。
等唐久安的背影在視野裏消失,薑璽一下子撲倒在**,疼得呲牙咧嘴。
聽到有人走近, 薑璽癱在**呻/吟:“快……去把太醫找過來……”
“隻要殿下別逞強,好好靜養, 便不會這麽疼。若是不肯安靜養著, 非要裝沒事人,那麽便是太醫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這裏也沒用。”
薑璽整個地僵住,在視野地看見了唐久安的靴子。
唐久安去而複返,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床邊:“喏,殿下上回說的,臣順手帶了一包來。”
薑璽被捉個現行,沒臉見人, 不敢抬頭。
“殿下好好養傷,臣走了。”
唐久安放下東西便離開, 臨行補上一句,“是真走了。”
風吹過,門微微晃動,吱呀作響。
一包牛肉幹放在枕邊。
那是在通州驛站,大雨之中的閑聊,薑璽隨口提及。
她居然記得。
薑璽拿起來,咬了一口。
這滋味,比記憶中更加香濃。
他一時間忘了背上的傷,情不自禁想翻身,然後再一次疼是嘴牙咧嘴,抓緊被子。
*
唐久安偷偷回了趟桂枝巷。
今日太陽好,薛小娥正把唐久安屋裏的被子抱出來曬,一麵拍打。
拍著拍著,薛小娥撫著被子,輕輕歎了口氣。
轉即有人叩門買酒,薛小娥便來了精神,響亮了應了一聲,過去忙活。
唐久安這次來去無定,原本不想驚動薛小娥,這會兒卻有點忍不住。
她先去廚房找了點吃的,然後在薛小娥**小歇了一覺。
這一覺睡到暮色降臨,估摸著薛小娥快要關鋪子,她才起身去找徐篤之。
徐篤之正在牢裏審那幾句報仇黨。
毫無意外,這些人當中絕大部分都是拿了錢辦事,給錢的則是形形色色,各方勢力皆有。
另有一小部分則純粹是被人煽動,熱血上頭,隻想讓薑璽以命抵命為文公度報仇。
偏偏這一類人最為頑固,哪怕騙他的人當麵承認自己是騙人的,他仍然不肯相信,並認為對方是被逼無奈,反而更為憤怒。
唐久安找來的時候,徐篤之正為這些油鹽不進的蠢貨忙得焦頭爛額。
但忙歸忙,他卻比之前多了一股精神氣。
薑璽挨鞭的模樣深深印在他的腦海,此事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他著實料想不到。
大雍儲君如此,讓他在泥沼般的官場看到一線希望。
他仔細把近來京城的局勢說給唐久安聽。
關家老夫人中風,關山被刺,關月禁閉,薑璽下獄……人人都以為關家這回要完蛋,所以人人都來落井下山,東宮諸官員亦是飛鳥各投林,隻剩下張伯遠和趙賀在苦苦支撐。
但現在情形必定將改觀——太子平息了太公度之事,並且唐久安還帶來了關山大勝的消息。
徐篤之獻策。
“太子殿下宜請旨往邊疆犒軍,一來彰顯關家功勞,二來讓太子在邊關曆練,短則三月,長則半年,貢品之事便會徹底過去,到時太子歸來,仍是東宮儲君,仍是民心所向。”
唐久安答應轉達,隻是她覺得薑璽可能不會聽。
“太子應該不會去北疆。”唐久安道,“他不會白受場冤屈,等他傷好,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貢品一案的真凶揪出來。”
徐篤之:“這並非上策。此事好不容易消弭,再查便是再擴大,如果真凶找不出來,人們提到這事便想到太子,對殿下十分不利。小安,我看殿下對你甚是信任,你務必要好好勸勸殿下,還是要做長遠打算。”
唐久安老實道:“這我勸不了,我也想揪出真凶,砍他個十七八刀。”
徐篤之:“……”
次日唐久安去太廟轉述了徐篤之的諫言,薑璽聽完停了一會兒才“唔”了一聲,“我知道了。”
唐久安很明白——“我知道了,但也僅僅是知道了,聽是不會聽的。”
“殿下有什麽打算?準備從何查起?”
“唔,沒什麽打算,先把傷養好吧。”
唐久安注意到他有點飄忽的眼神,但沒有多問,起身告辭。
後來的每一天,她都在固定的時間過來看一看,像是請平安脈似的,不到一刻,坐坐便走。
因為她若是坐下來,這位殿下連疼都不會喊一聲。
真是死要麵子。
但也……真是有點可愛。
唐久安走出太廟的時候發現自己嘴角帶著笑容。
*
來太廟的人不少。
唐久安遇見過張伯遠和趙賀,也遇見過關若飛和關若棠。
薑璽起初將關若飛和關若棠拴在門內,是想將關家人從文公度之事中摘出來。
而今事情已經了了大半,薑璽便沒有再遠著兩人。
但卻有點遠著唐久安。
除去那固定的請見時間,薑璽從未私下傳喚過唐久安。
而且他明明十分迫切想追查貢品之事,唐久安作為眼下少數能為他所用的人,他卻沒有指派過唐久安為他辦事。
唐久安覺得不大對勁。
關家兄妹倆在太廟待了大半天,天黑才離開。
幾天後,一個月高風黑之夜,太廟裏駛出一輛馬車。
馬車駛到城門口,車內人亮出一枚金字令牌。
令牌十分貴重,持此令者,通行無忌。
城門緩緩開啟。
唐久安在暗中尾隨,沒有著急跟上,掏出一塊幹糧啃啃。
反正她想跟的人,從來沒有跟丟過。
唐久安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城門大開。
她排在最前麵,順著痕跡追尋那輛馬車的行蹤。
馬車向南而去。
這條路……通往紹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