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唐久安現在就是主打一個“拖”字訣。
走是要走的, 好歹挨到過完年。
她難得有這樣閑下來的時候,沒事就跟著薛小娥釀釀酒,再不然就去徐篤之和虞芳菲家裏蹭蹭飯。
文德言自那次在徐家碰到了唐久安,天天都鬧著要去徐家。
唐久安倒是有大半的日子在陪文德言。
虞嫻十分矛盾, 兒子難得有人願意理會, 但又恐麻煩唐久安。
虞芳菲笑道:“若真是麻煩, 小安早就走了, 小言根本摸不到她的人影。”
唐久安確實是覺得跟文德言待在一起比跟其他一些人要舒服得多。
天氣越來越冷,轉眼到了臘八。
唐久安從徐家回來,就在巷口看見了唐永年的馬車。
唐永年臉上的傷終於好得七七八八,倒沒有興師問罪,反而帶了些臘八節的節禮。、
薛小娥照例將唐永年堵在門外。
唐永年相貌斯文俊秀, 人到中年亦不失風采,身披大毛鬥篷,三縷長須微微飄揚, 既貴氣又清雅,當他想要討好的人的時候, 可以打疊起百樣溫柔, 輕言細語,無論薛小娥怎麽冷嘲熱諷都不發怒。
見唐久安回來,薛小娥道:“唐永年,你要找的人來了,給你一炷香/功夫,說完趕緊走。”
她轉身走開。
唐久安端詳唐永年嘴角一點殘餘的、極淡極淡的瘀青,開口道:“我從來沒有找人揍你。”
唐永年臉色變了變, 歎道:“我知道,你到底是我的女兒, 怎麽也做不出這種事。你文姨也是關心則亂,你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唐久安點點頭,話說完了,她便打算關院門。
唐永年忙道:“久安,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請說。”
唐永年猶豫了一下,然後道:“久安,過完年,你就二十四了。”
“嗯嗯。”
“以你這個年紀,要說人家很難了。”
“嗯嗯。”
“你雖然有官身,但名聲已經壞了,那些正經貴家恐怕是看不上你這樣的兒媳。”
“嗯嗯。”
“你文姨說你打算嫁給陸平,我是不信的,你是唐家的長女,如何能嫁給一名小卒?”
唐久安的忍耐到了極限:“直說。”
“為父思來想去,有一門婚事倒是適合於你。”
唐永年道,“文家世代清貴,乃是書香門第,文大人名滿天下,文夫人溫柔賢淑,文小姐亦是大家閨秀,文德言是文家唯一的兒子,一家人珍愛非常,若是你能——”
“唐永年,你這個畜牲!”
薛小娥拎著掃把就衝過去,一頓朝唐永年身上招呼,“你是不是人?!她是不是你親女兒?!”
唐久安先讓薛小娥抽中唐永年幾下,然後拉住薛小娥:“父親說得挺有道理,娘先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薛小娥改抽唐久安:“你這個傻子,他想要你嫁給文家那個傻兒子!”
“文公子並非先天癡傻,本身亦是個出類拔萃的天才,隻因一場急病才至於此。久安若是嫁過去,一年半載誕下麟兒,便是文家的宗婦,何等尊榮?再者文大人年事已高,這兩年便要致仕,陛下向來厚待老臣,到時三公之位定然穩妥,說不定還會賞個爵位,久安,你嫁過去穩賺不賠!”
“……”
唐久安看著唐永年一麵閃避薛小娥的掃把,一麵中氣十足氣都不頓一下,著實佩服。
誰說他是文弱書生來著?
“畜牲,當我不知道你?是你穩賺不賠吧?!”
薛小娥怒罵,“你是眼看文大人退了,憑你的本事根本升不上正卿,這輩子怕是要在少卿的位置上終老,所以才想出這主意!文家的兒子沒人願嫁,你把女兒賣過去,文家自然對你感恩戴德,必定在陛下麵前舉薦你接任,到時你心想事成,升官發財,哪裏會管小安的死活!”
“愚婦,也不看看女兒被你耽誤到了這把年紀,該到何處去完結終身大事!我一心為她打算,你反不知好歹!”
“我打你個大頭鬼!”
唐久安看兩人打得不可開交,薛小娥掄著一支掃把虎虎生風,倒是不會吃虧,便準備走人。
一轉身,就見薑璽站在巷口,身邊跟著趙賀。
唐久安走過去行禮:“殿下。”
薑璽臉上殺氣騰騰,麵色鐵青:“那姓唐的讓你嫁給文德言?”
“他說歸他說,臣又不會聽。”
唐久安道,“不過他們打起來還得費點功夫,臣請殿下去那邊茶樓喝茶。”
喝完一盞茶,薛小娥差不多就能把唐永年打跑了。
她說著便走前麵引路。
薑璽回頭望了巷內戰鬥中的兩人一眼,吩咐趙賀。
“回去套起來,再打一頓,我要他三個月不能出來見人。”
“是。”
趙賀將手裏捧著的大錦盒交給身邊的率衛。
套麻袋這活他愛幹,乃是他自小混跡街巷的老本行。
*
薑璽跟著唐久安走進茶樓。
此時將近黃昏,沒什麽喝茶的客人,說書的也回家了,就剩兩個夥計在爐子旁烤火。
“要個雅間。”薑璽道。
夥計還未說話,唐久安先笑了:“不是每座茶樓都有雅間的,要不去樓上,樓上這會兒沒人。”
薑璽確實沒有來過沒有雅間的茶樓。
他甚至覺得驚奇,這世上居然有開茶樓的不設雅間。
唐久安告訴他,來這裏的都是些挑夫歇腳或是進城的農人聽個說書圖熱鬧的地方,茶錢便宜,主打的就是一個薄利多銷。
雅間圈起來,一是來這裏的人根本付不起這個錢,二是同樣的地方本可以賣給更多的人,是以如此。
這裏人多,地方卻小,樓梯年歲日久,唐久安聽到身後的率衛腳下發出“吱呀”之聲。
薑璽臉上變色:“這樓梯不會塌嗎?”
唐久安:“再過三十年,它都未必會塌。”
這率衛身形完全符合木梃標準,膀大腰圓,外加一身鎧甲,得有數十斤重,再加上手裏捧著的那隻大錦盒,全身上下加起來怕是有三百多斤,樓梯有點可憐。
唐久安抬手把錦盒接過來。
入手十分沉重。
她正想問這是什麽,錦盒被薑璽一把接過去。
二人果然無人,夥計送上茶點便退下了,率衛守在樓梯下。
薑璽方打開錦盒。
看清裏麵是什麽東西之後,唐久安的眼睛當場直了。
錦盒內,金光閃閃,耀眼生輝。
是一套黃金山文甲,甲片呈山字形交錯,每一枚甲片都光滑鋥亮,尚未有一絲破損。
頭鎧、披膊、護心鏡、束甲帶、護臂、抱肚、鶻尾、笏頭帶……一樣不缺,件件華美到極點。
薑璽的笑容裏透裏了一絲滿意:“唐久安,你可以呼吸。”
唐久安大喘氣:“這這這這不會是給臣的吧?”
“若你不想要,我也可以拿回去。”
唐久安立馬牢牢抱住:“想要的想要的。”
薑璽低頭,下頷線條大大地斂開。
知道她會喜歡。畢竟她對著羽林衛的鎧甲流了那麽多的口水。
但看她這麽喜歡……這份開心他實在很難藏得住。
唐久安起身就開始解腰帶。
“!!!”薑璽,“你要幹什麽?!”
“試試啊!”唐久安迫不及待。
薑璽第一時間是先看周圍有沒有人,然後對樓下的率衛下令清場,最後“哐哐哐”把二樓的窗子全關上。
然後:“你換吧……”
最後一個字差點哽在喉嚨裏,因為唐久安已經解下了外衣。
裏麵是一件秋香色的貼身小襖,因為外麵一直束著抱肚的緣故,小襖亦被紮得十分顯身,蜂腰鶴腿,顯露無疑。
穿著冬衣看不出來的胸前起伏,此時更是霧去山巒現,**人心魂。
薑璽急忙轉身,前腳差點打到後腳,整個人眼看就要栽倒,百忙之中穩住,膝蓋撞著凳子角,手打翻了茶水。
“……殿下?”
底下的率衛盡忠盡職地詢問。
“退下,別上來!”
薑璽厲喝。
他揉著被燙紅的掌心、以及被撞疼的膝蓋,這才明白過來——其實最該被清場的是他自己。
唐久安一麵試,一麵讚不絕口。
一頓話簡直耗光了三年份的溢美之辭。
最後才想起來問:“殿下怎麽突然想到送這個給臣?”
既非年又非節的。
薑璽垂下了眼睛。
這本是為她明年生辰準備的。
能人巧匠,精工細製,耗時許久才成。
兵部檔案,唐久安的生辰是二月十三。
但她受罰離京,皇帝能容她過個除夕已是極大的寬宏,絕不可能讓她拖過二月。
所以,再不送,便沒有機會送了。
他以一種渾不在意的語氣道:“這原是旁人送我的,我也沒什麽地方用,白放著還占地方,索性便拿來給你,也算廢物利用。”
“殿下,”唐久安一臉嚴肅地道,“寶甲有靈,不得輕侮。”
薑璽:“……”
喜歡是好的,但也不至於這樣喜歡吧?
我說一句怎麽了?
它比我還金貴了?
但唐久安隻嚴肅了這麽一個瞬間,轉臉又喜形於色,並且急不可耐,越穿越歡喜,一麵給自己掛上披膊,一麵支使薑璽:“殿下給我把抱肚係上。”
薑璽一聽她這是連“臣”都不稱了,可見興奮。
便先問:“你大甲穿好了?”
“穿好了穿好了。”
薑璽這才謹慎回頭,確認她確實已經披掛上大甲,便拿起錦盒中的抱肚,貼在唐久安腰上。
抱肚的革帶在前麵,這種係法,一伸手他便可以將唐久安整個人擁入懷中。
薑璽的臉刷地滾燙,像是被火燎了一般,急忙換到前麵。
但到前頭,又直麵唐久安的腰身。
那腰,纖而不瘦,緊而不柴,明明隔著鎧甲,卻仿佛能感覺得到它有多柔韌。
某個一直在腦海裏不曾停歇的夜晚,又開始翻江倒海。
唐久安隻見薑璽一時在後麵,一時在前麵,比劃了又比劃,額上冒出一層急汗。
最後薑璽像是發了大脾氣,將抱肚重重扔回錦盒,整個人連退三步,拎起茶壺就給自己灌水。
“小心燙——”
唐久安這三個字還沒說完,薑璽已經被燙得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殿下又不是武將,不會係抱肚也屬正常,不要難為情,也不用著急。”
唐久安一副好老師的模樣,循循善誘。
“殿下看好了,抱肚緊勒於腰間,與甲身的鎖扣在這裏,先扣好鎖扣,再紮緊束甲帶,便成了。”
薑璽知道自己不該看的。
但眼睛根本不聽使喚。
視線叛主出逃,直直地定在唐久安腰間。
唐久安示範得越仔細,他腦子裏不可描述得東西就越多。
層出不窮,不可遏止。
“別說了!”
他惡狠狠扔下一句,然後逃也似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