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戚少麟攜帶的果子灑了一地,迷惘地問:“為什麽要跑?”

“那兩個不是好人,他們手裏有刀。”秦玥喘著氣回他。

“他們就兩個人,我能打過。”戚少麟不屑道,他本來不想跑,可被秦玥牽著的感覺太好,不願停下。

“閉嘴。”

秦玥沒有多餘的力氣同他解釋,以他們目前又餓又傷的境況,赤手空拳下如何能打過兩個成年男子?

後麵追逐的腳步聲漸近,她跑了那麽久,早已力竭。她停下腳步,鬆開戚少麟的手急促道:“我跑不動了,你走吧。”

戚少麟也止住腳步,幽怨不滿:“你又不要我了!”

“我···”秦玥霎時愣住,繼而慍怒道:“你發什麽瘋?!”

話音剛落,提刀追趕的兩人就到了他們身後。

為首的那人陰笑道:“跑啊,怎麽不繼續跑了?”

另一人轉了轉拿刀的手腕,視線粘在了秦玥臉上,“大哥,少和他們廢話,今天咋哥倆是財色兼收啊!”

她雖然穿著襤褸的男衫,可麵容清麗,鬢邊散下的幾縷青絲更添**,他第一眼就看得心癢癢。

“小美人,我勸你乖乖聽話,少吃點苦頭,我們保證讓你舒舒服服的。”

秦玥手腳冰涼,臉色蒼白,她措辭正色道:“光天化日,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她這句話說得毫無底氣,他們這等作奸犯科之人,在這荒野犯案,哪還會顧忌律法條款?

那兩人步步逼近,口無遮攔道:“在這山間,就是殺了你倆又如何?”

聽他們這語氣,殺人越貨的勾當定是沒少做。

秦玥麵上雖未露多少懼色,可衣袖下的手不住地顫抖著,腦中不停搜尋著脫身之計。

忽地,戚少麟挺立在了她身前,擋住了男人猥瑣的視線。他一早便厭憎這人看她的神情,現在更是嫌惡,“滾遠一點。”

那人嗤笑一聲:“傻大個,交出你身上的玉,我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說話間,他一刀砍向戚少麟,卻不料被對方敏捷地側身躲過了。而後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戚少麟握住他的手腕,右腳狠踢在他胸口。在他鈍痛躬身時,又有一腳踹到他背上,將他壓倒在地。

大哥見狀上前幫忙,同樣被他三拳兩腳打翻。

頓時,秦玥的耳邊響起兩人痛苦的哀嚎,林中的鳥雀也被驚飛幾隻。

戚少麟走到先前那人身前,麵露狠厲,銀線錦靴踏在他後頸,用力碾壓,“別再看她。”

劇痛下男人扭曲著臉,沒了先前的囂張,哭喪著連連告饒,“嗚,痛!不敢了,好漢饒命!”

戚少麟一腳狠狠踢了下去,將人踢暈後,立馬換了副神態,請賞似的對一旁看呆了的秦玥道:“我說了我打得過嘛。”

秦玥回過神,難以置信地看著躺在地上生死未知的兩人。她慶幸自己得救的同時,心底湧起隱隱的不安:戚少麟人雖然傻了,可一身的功夫還在,若是他哪天想起來了,自己會不會也是這個下場。

不過劫後餘生的喜悅衝散了這些擔憂,她踢開地上的刀,對他道:“你搜搜他們身上有沒有銀子。”

戚少麟蹲下身在兩人身上摸索一圈,最後果然在大哥那掏出了一袋銀子與一些通行公驗文書,一並交到秦玥手中。

秦玥接過打開,粗略看了一眼,原來這二人原叫薑淮、薑野,書麵上寫著是外出做生意的。她看著手中沉甸甸地錢袋,不由得感歎福禍相依。

戚少麟不懂這些,閑來無事便在兩人身上補了幾腳。

這二人想來也是作奸犯科的慣犯,秦玥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若真是死在此處,反而這世上少了兩個禍害。秦她收起東西,望著不遠處的馬車道:“我們走。”

“娘,你能不能繼續牽著我走。”

“你多大了還需要人牽?還有,別叫我娘。”

“可你剛才不就牽著我嗎?”

“閉嘴!”

***

天剛擦黑時,馬車終於到了鎮上。

石橋鎮不算大,橫縱兩條街,現在又正到飯點,還在街上遊逛的人就更少了。

秦玥看著久違的煙火氣,一時鼻尖泛酸。

她帶著戚少麟先去布莊買了新衣裳,借了店老板的地方換下了身上破爛的衣裳。等再出來時,烏雲壓頂,街上行人匆匆,是要下雨的樣子。

兩人走進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

店小二見來了客人,殷勤的上前招呼,“客官,可是要住店?”

“先上些吃的。”秦玥隨意點了幾個小菜,又道:“再要兩間房。”

“好嘞,二位先請坐。”

店裏隻坐著兩三桌人,店小二引著他們到最裏邊坐下後,便離去傳菜了。秦玥餓的兩眼發暈,靠在桌邊,無力地支著下巴。

相比於她,戚少麟精神頭倒還不錯,四處張望後對秦玥道:“娘···阿姐,我不能和你住一間房麽?”

一路上秦玥不知訓了他多少遍,才讓他改了稱呼。她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不能。”

戚少麟怏怏不樂地扭頭看向窗外,直到菜香入鼻後才轉回來。看著桌上的一盤清蒸魚加兩碗素菜,他臉色暗了幾分,對上菜的小二耍起了脾氣:“怎麽就這些?肉呢?”

小二麵露難色道:“您二位就點了這些,若想吃別的,還可以加。”

秦玥趕在戚少麟開口前對小二歉意一笑:“不必了,我們就要這些。”

她聽人說久餓後不能胡吃海喝,最好吃些清淡的飲食。再者說,他們適才在路上所得的銀兩並不多,還得留著趕路,所以更要控製花銷。

餓了幾日,秦玥尚且還能控製住吃相,反觀戚少麟,端著碗夾起一塊魚肉便不管不顧地要往嘴裏塞。她眼疾手快叫住,“停手!”

這是條鮒魚,細刺多,他這樣吃下去不被卡住才怪。她趕在他叫苦前解釋道:“有刺。”

戚少麟頹喪地放回魚肉,不靈便地使著竹筷,毫無章法地戳著。照他這樣,餓死前都不一定能吃上飯。秦玥認命地伸出筷子,推開了他的手,在被戳壞的魚肉裏挑找魚刺。

鮮香的珍饈就在眼前,她定力不足,挑出兩根後終於忍不住,叫來了小二:“再上一盤燒雞。”

***

吃過飯後天已然黑盡,雨卻還未落下。

秦玥把戚少麟送到他房門口,囑咐他:“我讓店家燒了熱水,你等下洗個澡再睡,睡時記得關好門。”

戚少麟拽住她的衣袖,垂首不舍道:“就快下雨了,我不想一個人睡。”

他身軀挺拔,站在秦玥麵前像座巍峨的高山。秦玥覺得壓迫,抽回手道:“你又不是三歲孩子。”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回了自己屋。

沐浴過後,她洗淨一身髒汙,擦幹頭發,渾身清爽地躺上床。卸下連日的疲倦與緊繃,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盯著帳頂出神。

從被抓到現在,她幾經生死,短短幾日像是過了一年。

須臾,她困頓地閉上了眼。半睡半醒間,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還在京城秦府的日子。

她看到父親凱旋,將她高高舉起,而母親就在一旁含笑地叮囑他小心。轉眼間,母親的笑臉便覆滿鮮血,父親也不知所蹤。

他的親近部下項叔抱著她逃出城外,一路躲避追兵,最後到了涇州。從此她再也不是名將之女,不敢向任何人說自己的來曆,自己的身世,能信任的人也隻有項叔一家。

好在有項池從小陪她長大,如兄長一般關心疼愛她,還帶著她去完成父親的心願。

一陣混亂過後,她看到項池負傷離去時哀戚不舍的眼神,她想跟上去,驟然掉入了一間牢房。牢房裏充斥著悚然聽聞的嚎哭,一個背對她的人正揮著鞭子,抽打兩名吊在半空的人。

她走近一看,那兩人正是白日裏企圖對她不軌的歹徒,他們此時滿身鞭痕,形狀淒慘,嘴中不停討饒。

背對她的人停下動作,緩緩轉身看向她,戚少麟野狼般狠厲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輪到你了。”

她猛然驚醒,背上冒起一層冷汗。

現時已是深夜,屋外電閃雷鳴,風雨拍擊著窗戶。轟響的雷聲中,夾雜著沉悶哭叫,猶如夢中的場景跟著她醒了過來。她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到有人急匆匆地敲門。

“姑娘,開開門!”店小二急切地在外叫喊。

秦玥匆忙穿上外衣,打開門後,哭聲更大了。

“誒,姑娘,你可算醒了!”小二端著一方燭台,捂著右頰麵色焦苦道:“與您同路那位公子,正在屋內哭喊不止,我進屋好心詢問,卻被他一拳打了出來。”

他說完放下手,露出高腫的臉。

秦玥聽著那聲音的確像是戚少麟房裏傳出來的,她歉疚道:“真是對不住,小二哥,你明日去藥房買點藥,這錢由我出。”

“這倒算不得什麽,還請您趕快去看看,別出了什麽事兒。”

送走小二後,秦玥走到戚少麟房前,裏邊斷斷續續的動靜不停,她曲指扣響房門:“戚少麟?”

她的聲音淹沒在雷鳴與哭聲中,敲過三陣後,依舊無人應答。她試著推開了門,步履謹慎地走了進去,輕喊道:“戚少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