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戚少麟雖然負傷,但朝中之事也沒落下,這兩日一直早出晚歸在外忙碌,少在乘知院現身。

秦玥樂見於此,白日便在院中散步透氣,一到晚上就熄燈睡下,未與他見過一麵。

已近三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因為上次府中鬧出的事,惜雲再也不敢離開秦玥半步,去哪都跟在她身後。兩人正在院中賞花時,便聽到低低的嗚咽聲由遠漸近。

這聲音秦玥再熟悉不過。自那日碰上它後,那隻笨狗就好似記住了她的味道,隨時都能尋了過來,纏在她腳邊亂蹦。她還沒來得及回屋,戚二傻就已經躥到了她身前,撲騰著她的裙擺,像是要往她身後躲。

秦玥總它跑來的方向望去,院門口,兩名女子探著腦袋往裏看。從著裝及她們身後的隨從看,她們不是普通身份的姑娘,有點像侯爺的女兒。

其中一個瞧見了戚二傻的尾巴,欣喜喚道:“如僑,你看,在那呢!”

她嘴上喊著,步子卻不往裏麵邁,左顧右盼後揚聲問惜雲:“惜雲,我大哥在麽?”

秦玥了然,這人的確是侯府千金,戚少麟的妹妹。

惜雲行了一禮回道:“回三姑娘,世子出門了。”

得了這句話,戚三姑娘才大著膽子走進來。靠近後,她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打量秦玥,視線在她身上繞了一圈後,她才問惜雲:“這就是我大哥為她挨了打的那位姑娘?”

昨日她聽府裏的下人編排此事,說世子為了一個丫頭和二公子大打出手,想必就是眼前這一位了。

“是,這是玥姑娘。”

戚三姑娘點點頭,心中頗為驚訝,大哥平日裏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暗地竟是喜歡這樣的姑娘。她衝秦玥粲然一笑道:“玥姑娘,能否讓一讓,將二傻給我?”

秦玥低下頭,戚二傻一個勁地往她裙下鑽,是怕極了這位姑娘的模樣。她挪開步子,推了推戚二傻的屁股,就這樣將它賣了出去。

她沒說話,戚三姑娘也不覺得這人無禮,興許隻是性子淡了些。不在意地抱起狗,對身旁的人道:“如僑,我們喂它去,這狗吃骨頭的樣子可招人了。”

秦玥轉過頭看向另一人,四目相對間,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詫異。久遠而模糊的記憶湧上心頭,她那未曾有多大變化的五官,加之戚三姑娘口中的稱呼,秦玥忽的想起來了。這人是殷如僑,是她幼時形影不離的玩伴。

從她的眼神看來,她也應當是認出了自己的。

殷如僑收回視線,對戚三姑娘道:“阿菁,我走累了,先在這坐一會兒,你帶著它去吧,我隨後就來。”

戚菁詫然道:“你就不怕我大哥突然回來?”

戚少麟對他們其餘幾個戚家子女向來是沒得好臉色,她平日半步都不敢踏入這院裏的。

“不必擔心。”殷如僑說完,又笑著讓她先走。

戚菁玩性大,囑咐她快些來後就抱著戀戀不舍的戚二傻走了。

院裏隻剩她們,殷如僑重新看向秦玥,語氣平常道:“玥姑娘這玉簪是哪裏買的?能讓我瞧瞧麽,京城裏少有見這樣的好物件。”

東西的確是好東西,戚少麟出手闊綽,院裏的一切都不會差到哪去。

秦玥懂她的意思,拔下簪子,對著不遠處一座涼亭道:“姑娘方才說累了,去那坐著看吧。”

殷如僑讓兩個丫鬟留在原地,與秦玥一同進了涼亭坐下。

秦玥再抬起眼看她時,見她眼底已經泛起了一圈紅,她鼻尖也有些發酸,開口道:“殷姑娘別來無恙?”

“阿玥,你真的是阿玥?”殷如僑又驚又喜道,“你怎麽會在這?”

當年兩家相鄰,她二人又是同一年出生,玩起來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成日待在一起的時間都快超過母親了。直至秦玥舉家獲罪,最後音訊全無。一晃十年,再相逢時,兩人已是天差地別。

“如僑姐姐,”秦玥喚著這個兒時的稱呼,自嘲道:“我是罪臣遺女,自然是被抓到這兒的。”

“阿玥,你別這樣說,我信你。”殷如僑輕輕搭著她的手,“我們兩家十餘年的情誼,秦將軍的為人我們家最是清楚不過。當年我爹人微言輕,不能幫得了你們一二,因此悔恨多年。他派了好些人都沒找到你的下落,原來你竟然是在戚世子手上。”

聽了她的話,秦玥動容不已,“殷大人有心了。”

現下不是敘舊的好時候,殷如僑擔心戚少麟真的突然回來,簡言道:“我爹現在大理寺任職,私下裏也在尋機會調查當年之事。明日是侯府夫人的生辰,我哥哥也會來,我想辦法讓他救你出去。”

當年殷如僑的父親是個上京趕考的寒門學子,到了京城身上連住宿的錢都沒,恰巧得了秦常鋒的接濟,最後才高中入仕。殷大人重情重義,這份恩情一直謹記心間,且教給了兒女。

秦玥心底燃起一絲希望,想到上一次自己魯莽出逃後的結果,對她道:“戚少麟現在不會放我走,你們顧好自己,別因為我受到牽連。”

殷如僑有些奇怪,戚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狠手羅刹,抓了人向來都是往牢裏送,怎會將阿玥困在院中,還允許她四處走動。可眼下她也不好追問,又匆匆囑咐她幾句後,才麵色如常地離開。

秦玥坐在涼亭下,手中的簪子幾乎陷進手心。上天待她總是不薄的,那麽多次生死劫難她都挺了過來,這次也定能逢凶化吉。

***

永安侯府盛宴,京城高門顯貴都匯聚於此。

到了晚宴時,戚少麟坐在一眾公子哥中一杯杯灌酒,冷眼看著戚旭夫妻二人和睦接待貴客。

桌上有人見他心情不佳,打趣問道:“世子,聽聞你身邊留了個姑娘。顧某好奇,究竟是哪家絕色才能入你的眼?”

說話這人是顧家的大公子顧宏,他父親雖是秘書少監一職,他肚裏卻無半點文墨。為人好色,戚少麟對他頗為不齒。

桌上其餘人聞言亦紛紛投來目光等他的答複。

戚少麟一手撐在桌上,仰頭喝下一杯酒,不甚在意道:“不過是個小玩意兒,有什麽可好奇的。”

眾人又是哄鬧一陣,不住地調侃世子要懂得憐香惜玉。趁著酒勁,一幹血氣方剛的男子談及此來免不得話帶葷色。戚少麟聽得不耐,還不待他開口,桌上的另一人便道:“既然是世子留下的人,那必定是有可取之處的,各位還請口下留情。”

戚少麟循聲望去,斜對麵說話的男子玉冠束發,是大理寺殷家的公子殷念柏。他指尖轉動白瓷酒杯,不動聲色道:“殷公子怎知她有可取之處?”

殷念柏先前隻淺啄了幾杯酒,臉上毫無醉意,溫和笑道:“若非如此,世子也不會留在身邊了。”

“的確。”戚少麟顧自倒了一杯酒,抬眸看了他一眼,“**確有可取之處。”

話音剛落,周遭唏噓一片。殷念柏抿緊雙唇不再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說話間,戚旭夫妻已經到了他們身後。戚少麟背對他們,聽到有人稱讚他二人琴瑟和鳴,伉儷情深。他嗤笑一聲,同樣的話他以前也聽過,在他母親去世前。

賓客散去,他亦喝的五分醉,步伐不穩地朝自己院裏走。

莊遠按命守在院門口,見世子歸來後,連忙上前想要扶住他。

戚少麟揮開他的手,瞥了一眼燈火濛濛的院內,語氣清明地問他:“有人來過嗎?”

莊遠聽他語氣如常,想來是沒有大醉,安下心道:“如世子所料,殷家公子來過,說是有些醉酒,想四處散散步,被屬下擋走了。”

戚少麟隨意應了一聲,繼續道:“查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嗎?”

昨夜惜雲說了殷家人在院中逗留之事後,他就留了個心眼,讓莊遠今日整日守在這。沒想到還真的等到了。結合晚宴桌上殷念柏的舉動,不難猜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莊遠點頭,“往前殷家就住在秦家隔壁,屬下聽聞兩家素來關係不錯。殷大人因為當年替秦常鋒求情,還遭到了貶職,去年才任職大理寺少卿。”

“秦常鋒”三字今夜聽著格外刺耳,戚少麟心中不屑。這叛賊害了那麽多人,做了那麽多惡,竟還有人記得他的好。他斂目抬起腳接著往裏走。

秦玥倒真是個性子倔的,一次不成還有下一次,他今日就要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莊遠偏過頭看著世子爺遠去的身影,那方向,分明是朝秦玥屋裏的。

***

秦玥在院中一直等到天黑,到了這個時辰都還未見到殷如僑他們,她便知今日是等不來了。侯府森嚴,這又是戚少麟的地方,他們進不來也是情理之中。

回到房裏,熱水沐浴過後,她穿著一身白色裏衣走出屏風。

惜雲拿著衣裳披在她肩上,“姑娘小心著涼。”

一切都一如往常,直到屋門被人推開,夜風攜帶著寒意進來。

戚少麟一步步走近,目光森寒地凝睇秦玥,開口對惜雲說了兩個字:

“出去。”

作者有話說:

戚少麟現在:叛賊

以後:嶽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