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去主院的路上,莊遠費盡心思也沒想出世子為何要罰他,不過世子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這樣做想必也有他的道理。

當務之急還是想想如何應付侯爺那頭,他跟緊戚少麟的步子道:“世子,侯爺那等會兒怎麽說?”

戚少麟腳下不停,“該怎麽說便怎麽說,我還不信他能吃了我。”

莊遠閉嘴不言,默默跟著他繼續走。進了前廳,他明顯感覺出屋內的氣氛低沉,侯爺與夫人兩人高坐在上方,二公子則抱著包紮好的手臂站在一旁。

戚少麟一踏進屋,迎麵便飛來一道白影,他敏捷地偏身躲過,白瓷杯砸到了身後的莊遠腳上。莊遠忍著想要跳腳喊痛的衝動,暗想今日他真是什麽倒黴事兒都碰上了。

“混賬,還不快跪下!”戚旭憤怒至極道。

侯夫人溫代柔忙起身為他順氣,寬慰道:“侯爺,別氣壞了身子。”

戚少麟看著他們二人夫妻恩愛,心中原想的說辭盡拋之腦後,挺直了身子道:“父親又要將什麽氣往我身上撒?”

戚旭指著戚瑒的手,橫眉質問他:“這是不是你做的?”

戚少麟瞥了一眼戚瑒,答道:“二弟酒後鬧事,抓了將我院裏的人,我一時情急失手誤傷了他。”

“失手?失手怎會拔劍?”戚旭一拍桌子,吩咐道:“去把人帶來,我倒要看看是個多要緊的,能讓你為她大打出手。”

“一個丫鬟而已,有什麽好看的。”戚少麟不為所動。

“為了個這等身份的人,你就傷了你親弟弟,你做事究竟有沒有分寸?”

“這等身份怎麽了?”戚少麟不屑道:“誰還不是從下一步步往上爬的。”

這話意有所指,一旁的溫代柔聽了緊了緊手中的帕子。

她本是庶女出生,後被送到侯府做了戚旭的妾室,做小伏低了那麽些年,等戚旭的正妻去世後才扶了正。戚少麟的這句話,可不正是說給她聽的。她出聲打圓場:“侯爺,少麟隻是性子急了些,此事應當還是瑒兒的不是。”

她抬頭對戚瑒道:“還不給你大哥道歉。”

戚瑒性格相較兄弟柔和得多,聞言唇角扯起一個笑,對戚旭道:“父親,都是我不好,大哥也不是有意的,您就饒過他吧。”

戚旭是石頭一樣的性子,最是吃這似水柔情,加之覺得戚少麟性情太過執拗桀驁,現在不加以管教約束,隻怕日後更容易吃虧。他語氣強硬道:“將人帶來。”

畢竟是一家之主,兩人私下時戚少麟尚能忤逆一二,現眾目睽睽下,真與他對著幹,此事更不好了解。他回首對莊遠道:“將那個丫鬟帶來。”

莊遠跟了他那麽些年,在這等關鍵時刻還是能知曉他的意思,點頭應了一聲後便出門往外走。

***

戚少麟走後便吩咐了人來替秦玥更衣。她從屏風後走出時,正好看到邱嬤嬤端著一碗薑湯進來。

“姑娘涼著了,來喝碗薑湯驅驅寒氣,免得染病。”她將碗放在桌上,黃褐色的熱湯冒著氣,味道濃鬱。

秦玥想,侯府中的男子雖然均非善類,但院裏的這些下女子對她總歸是不錯的。無論是否是受了戚少麟的指使,行事言語無不進退得當,從未讓她難堪過。

“多謝邱嬤嬤。”她端起薑湯喝了兩口,立刻覺得暖洋洋的,壓下了先前的驚懼。

邱嬤嬤見她容色稍霽,臉上那股熟悉感更為強烈,忍不住開口道:“姑娘是哪裏的人?”

秦玥不知她為何這樣問,正想該如何答話時,便聽到門口步履匆匆,有人靠近。她握緊了手中的碗,戚少麟才出去沒多久,怎麽這樣快就回來了。

對方出現在視野後,她隨即鬆一口氣,是莊遠。

莊遠站在門外道:“玥姑娘,煩請您換一身衣裳,侯爺有請。”

府中除了戚少麟與他外,沒人再知道秦玥的全名,都這樣“玥姑娘”的叫。他又道:“麻煩邱嬤嬤找身丫鬟的衣裳,替玥姑娘換上。”

聽到侯爺二字,秦玥手中的碗一晃,心隨著薑湯驟起波瀾。麵對戚少麟,她現在是厭憎遠大於畏懼,情急下打罵他時也不會顧慮太多。可這位從未謀麵的侯爺,她心底卻是畏怯三分的。

如果項池在此事上沒有隱瞞,那麽當年抄她家的便是這府裏的侯爺。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連戚少麟的手段都躲不過,又該如何應對他呢?

剛穿好的衣裳還沒捂熱,她又重新換上了一身與惜雲往日一樣的著裝,在莊遠的帶領下第二次走出了院子。

“玥姑娘,等會兒侯爺問起來,你什麽都不用說,就當是世子的貼身丫鬟就成。”莊遠在前不放心地叮囑道。

最初在峪城,就是這人抓了自己,害得她吃過不少苦。秦玥對他自然沒什麽好臉色,冷冷地應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照他的話,戚少麟並沒有說出她的身份,連他爹都瞞著,他又在打什麽主意?

秦玥忐忑地走了一路,終於到了主院前廳。屋裏隻有侯爺坐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婦人立在他身側,戚少麟兄弟倆則相隔甚遠地站在兩邊。

眾人見她進屋,視線紛紛聚了過來。

戚少麟垂下眸子,上下掃了一眼她的裝扮,目光最後停住了她束起的腰肢上。這身裝扮在府裏隨處都能見到,怎偏偏到了她身上就紮眼起來。

若她真是個乖順的丫頭,日日貼身服侍自己,似乎也不錯。腦中閃過這個綺念,他頓時又想到方才這人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往水裏按時的狠絕。還是算了,有這樣的丫鬟伺候,怕是活不過幾年。

秦玥低著頭,和普通丫鬟一樣跪在地上,聽到嗓音雄渾的侯爺問戚少麟:“就是她?”

屋內寂靜無聲,戚少麟半晌沒回話。秦玥悄悄抬起頭,看向他的位置,正好撞上他直勾勾的眼神。

戚旭問了一聲沒得到回應,語氣不耐煩地喝到:“戚少麟!”

戚少麟這才從滿頭臆想中清醒,答了一字:“嗯。”

“既然一切因她而起,明早打發出去,不必留在府中。”

秦玥呼吸微滯,揪緊了腿上的衣料。

戚少麟擰眉道:“我身邊的人,不用父親操心。”

“放肆,這侯府難道還有我做不了地主?來人,將她即刻帶下去。”戚旭暴喝一聲,對屋內的仆從道。

“誰敢?”戚少麟不再克製,索性敞開了說:“父親不是一直嫌我不曉事麽,今日我就說開了,我隻碰過她一人。你要是不想戚家絕後,便盡管動她。”

戚旭站起身,又聽他繼續道:“你要覺得有氣,隻管衝我來,沒得對一個小姑娘下手。”

戚少麟背過身對著他,挺直得像一顆青鬆,是一副從小挨打時的姿勢。戚旭大怒,叫人拿來了三指寬的藤條,揮手抽在了他背上。

秦玥怔怔地看著麵對她的戚少麟,思緒複雜。屋內沒有人敢為戚少麟求情,他抿著雙唇,一聲不吭地承受父親的怒氣。

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父親雖然疼愛她,但教導時從不心軟,若是犯錯也會板著臉責罵她每每此時,母親便會攔在父親麵前,嗬護著女兒。

戚少麟的失去母親後,是不是都像今日這樣獨自麵對一切?

打了二十幾下,莊遠終於忍不住,跪在她身旁求情道:“侯爺,都怪屬下沒攔住世子,您要罰就罰我。世子明日還要當值,再打下去要耽誤公務了。”

戚旭怒意稍減,扔下手中的藤條,留下一句“你好好反省”後,拂袖而去。

屋裏其餘人盡數散去,戚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秦玥,也抬腳離去。

莊遠急忙站起身,上前扶住世子,“世子,您沒事吧?”

戚少麟擋開他的攙扶,“沒事,先回去。”

他走到秦玥身前,掌心向上伸出一隻手,“走。”

他挨打時看到了她眼裏的難過,他想,她應該也還是在意自己吧。

秦玥無視他的手,獨自撐著地麵站起身,側開路讓他走在前麵。

***

書房裏,衝鼻的藥味彌漫整間屋子。

戚少麟赤著上身,背對莊遠由他幫忙上藥。

莊遠手上不停動作,口中念念有詞道:“世子,侯爺還是疼您的,這處處都留了力,沒傷到裏子。”

戚少麟脊背上還殘留著幾個月前墜下山崖留下疤,現加上這些紅腫的痕跡,瞧上去十分駭目。

男子心思沒有姑娘細,下手也沒輕沒重。他記得當時秦玥為他上藥時,手上力道輕得像撓癢一樣,生怕弄疼了他半分。而今天為她挨了這麽一頓打,她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在主院他瞧見的那分憐愛似乎也隻是他被打疼了出現的幻覺。

秦玥這人好狠的心。

莊遠上完了後背,準備查看他前麵,“世子,您轉過身,我看看前麵有沒有傷到。”

戚少麟低頭看著右邊胸口處的刺青,一把扯過了旁邊的衣裳套上:“不用了。”

這一處禁地,他不願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