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程力是在天色擦黑入夜時候到家的。
飯桌上,他說起了路上的趣事,最後談及越州城中的戒嚴,說是現在還是盤查得緊。
“那有說什麽時候放寬嗎?”秦玥神色從容問道。
“我偷偷問過一個稍熟絡的守城大哥,說是這幾日還需嚴查,約莫要到中秋那天才能鬆懈。”
越州城中每年中秋都有舉辦夜市花燈的習俗,附近鎮上許多人那晚紛紛進城逛玩,官家也抽不出那麽多人力來管控。
中秋離現在還有五六日,那時戚少麟的病也應當好得差不多。
吃過飯,秦玥端著半燙的藥進了屋。戚少麟已經下床坐到床前,擺弄著窗台上的竹編蟲子,聽到聲響後,揚起嘴角看向秦玥。
目光及至她手上的東西後,笑意稍減。
秦玥不在意他的情緒波動,把藥穩穩當當放桌上後,開口道:“把藥喝了。”
“我已經好了,不想喝。”
“好啊。”她爽快答應,繼而道:“不喝你就一直留在這兒,過幾日我自己走。”
被正中命門,戚少麟皺著眉頭一口氣喝完了藥。
秦玥看著他吃癟的神情,心中暢快不少。
天一點點黑盡,到了該入睡的時辰,秦玥眼皮沉重,不自覺地趴到了桌上。戚少麟輕手輕腳地蹲在桌前,靜靜地注視著她的睡顏。
這個姿勢似乎不算舒適,她睡得並不安穩,卷長的睫毛不時顫動,像一隻蝴蝶微振翼翅。他欣賞夠了,才一手攬住她的纖腰,一手勾住她的腿彎,略用力就把人橫抱了起來。
淺睡中的秦玥猛然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戚少麟棱角分明的下頜,她一拳砸在他肩頭,壓低聲音狠巴巴道:“戚少麟,你放我下來。”
“哦。”戚少麟長腿一邁,兩步走到床前,鬆手放她到**,然後坐在床邊守著她。
秦玥理智雖還沒有完全回攏,可還記得戚少麟才是病著需要照顧的人,她閉目呼出一口氣,坐起身緩緩道:“你上來睡。”
“不,”戚少麟伸出手止住她抬腿下床的動作,“你睡,我不困。”
秦玥拍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不悅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好不容易改掉了亂叫人的毛病,又來一個新的。
戚少麟收回手,指著自己的眼下,“你眼睛都青了,別在桌上睡了。”
秦玥困頓至極,思索少時,點頭答應:“那你過兩個時辰叫我起來。”
沒必要為著他強撐,她盡心盡力地照顧了他一天一夜,已是仁至義盡,現在睡一會合情合理。她翻身背對著他,閉上眼逐漸睡去。
意識模糊前,她覺得自己好似忘記了什麽,反複思考沒想明白後,她索性不再去想,摒棄一切念頭安然入睡。
被忘記不會估時辰的戚少麟乖順地盯著她背影半晌後,也漸漸升起困意。他輕聲喚了兩聲“阿姐”,見秦玥沒有回應,便吹熄了油燈,上床貼著她一同成眠。
***
翌日一早,秦玥被芸娘院中的雞鳴聲吵醒,她裹著溫暖的被褥望了一圈,沒有見到戚少麟的身影。
起床匆忙洗漱過後,她問院中喂兔子的芸娘:“芸娘,阿野去哪兒了?”
芸娘笑道:“屋後有條河,他和阿寧隨著村上的幾個孩子去摸魚了。”她瞧著秦玥擔憂的神情,寬慰道:“早上起來他的發熱已經大好了,我叮囑了阿寧別讓他下水,不會有事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正好叫他們回來吃飯了。”
“好。”
秦玥擔心沒她在場,戚少麟會傷到孩子,步履匆忙地根據芸娘的指引到了河邊。當看到河中的情形時,她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幾個半大的孩子提著竹簍在河中央捕魚,而人高馬大的戚少麟卻隻站在水深及膝的邊上,手執一根細木棍,聚精會神地觀察水中的動靜。
她從地上撿起一顆圓滑的石頭,往他身前擲去。“咚”的一聲,石子落水,泛起一圈漣漪。
戚少麟不悅地抬頭,見是秦玥後,立即換了副快悅的臉色,扔下手中的棍子,從河水中走出。
“阿姐,你怎麽來了?”
秦玥看著他挽到膝部的褲腿,問道:“你不冷嗎?”
這個時節天氣已經轉涼,這清冽的河水,她看著都覺得冷。
“不冷。”戚少麟踢了踢腳邊的竹篼,一臉得意:“你看我捉了那麽多魚,都給你吃。”
秦玥低頭一看,果然裏麵有好幾條,看模樣都是他用木棍叉住的。
“你怎麽不和他們去中間?”
“水太深了,我怕。”
秦玥:“···”
怕打雷,怕喝藥,現在還怕水。真不知他頭腦清醒時,是不是也怕這麽多東西。她心裏調侃他一番後,叫上還玩的正歡的阿寧,三人滿載收獲歸家。
打了這麽多魚,早飯芸娘就加了個紅燜魚。這魚新鮮,加上芸娘手藝了得,連戚少麟這個不愛吃魚的都不住下筷夾——夾到秦玥碗裏,讓她替自己挑刺。
秦玥一雙筷子要顧及兩人,吃得速度自然慢了下來,最後桌上就隻剩他們二人。幸虧芸娘夫妻知曉戚少麟是個什麽性子,她也不至於丟盡臉麵。
經過早上捕魚時的大展身手,阿寧很快就認下了戚少麟這個大哥,纏著他和自己玩。戚少麟嫌他幼稚,不願和陪他,最後被秦玥瞪了幾眼後才不情不願地收了這個小弟。
身邊少了個惹人煩的粘人精,秦玥得空就和芸娘識起了藥材。
趁著天氣好,院中曬著不少藥草,她聽著芸娘講解每種藥的大致用處,一時竟覺得有趣,不知不覺便又過了一天。
入了夜,白日裏的忙碌消散,隻剩下田野間的蛙叫蟲鳴。
戚少麟背上的傷需每日擦一道,經過那麽多次坦誠相對,再次麵對那精壯的脊背,秦玥總算不那麽羞赧。隻當他是個孩子,她手心沾上一層藥酒,再按壓到他背上。
塗了一半,她聽到戚少麟愈加粗沉的喘息,停手問他:“痛嗎?是不是我下手重了?”
戚少麟嗓音仿若變了,比平時更低些,“阿姐,我···我好熱。”
“熱?”秦玥屈指探了探他的肌膚,的確是有些發燙,“你是不是又發熱了?頭暈不暈?”
“好像是這個藥。”沒上藥之前他都好好的,當秦玥的手帶著藥遊走在他背上時,就好像有火掠過。
秦玥仔細感受自己手心的溫度,的確是有些偏高,她聽芸娘說過這是用烈酒泡的,可能塗在肌膚上會有灼燒之感也屬正常。
“你忍一忍,就快好了。”說完她迅速把剩下的地方囫圇擦了一遍。
戚少麟穿上裏衣,主動道:“阿姐,今晚你也睡**,過兩個時辰後我叫你。”
秦玥洗手的動作一僵,昨晚的事她雖然沒有印象,但戚少麟的老實聽話僅在表麵,但凡她睡著了,怎麽可能不會上床和自己一起睡。
不過她轉念一想,自己如今是逃難的處境,能有一張床睡已經是走運了,還要計較什麽男女大防來辛苦自己呢?戚少麟不過是個傻子,對自己也算順從,將他當做是個年幼的孩子就是了。
“你睡裏麵。”
***
木床狹窄,她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戚少麟時不時便湊近,她隨時留著一份清醒推開他,第二日早早地就起來了。
等她洗漱回來,發現戚少麟已經坐起了身,低頭一動不動。他聽到秦玥的動靜,立馬扯過被子捂緊了下身,一張俊顏罕見地泛起紅暈。
秦玥覺出他的不對勁,開口道:“你還不起床嗎?”
“我···等會兒起。”戚少麟支支吾吾答道。
他扭扭捏捏的樣子更讓人生疑,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秦玥心中升起,她端了臉色,“你把被子掀開。”
戚少麟猶豫著照做,露出身下一團被洇成深色的布料,醒目至極。
猜想被證實,秦玥又羞又惱地別開頭,她萬萬沒想到,他還留了尿床這一手。她迅速看了下自身,確認沒染上什麽髒汙後,才對他道:“你還不趕緊換下。”
站在門外,她不由得重新思慮是否要繼續帶著戚少麟上路,若是他真的連自理都無法做到,那是絕不能留了。
恰巧芸娘這時從對屋出來,看到秦玥滿臉憂慮,正打算問候,就看到戚少麟抱著衣物開門出來。那被他弄髒的地方,正正翻在麵上。
秦玥羞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她終於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撒謊果然沒有好下場。她腦中想著如何解釋自己的情郎不僅傻,而且還會尿床,忽而被芸娘拉進屋。
不消芸娘問詢,秦玥主動歉疚道:“芸娘,阿野弄髒的床我們會賠的。”
芸娘似笑非笑道:“阿玥,姐姐我問你件私密之事。”
“什麽?”
“你和他,是不是還沒有圓房?”
“圓房?”
芸娘見她一臉雲裏霧裏,心下有了答案,“你是不是還不知他那是怎麽了?”
秦玥窘然。
芸娘湊到她耳邊,低聲耳語幾句。秦玥的耳根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