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青山嫵媚（7）

京郊, 銀河育英馬術俱樂部。

程程穿好馬褲、馬靴和外套，一邊戴頭盔一邊往外走。有個年輕高挑的女教練過來和她打招呼：“請問，是預約了六號教練邱佳寧的程小姐嗎？”

程程點頭, 她就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邱佳寧了, 程小姐你好，我先帶您去看馬。”

程程這次回檔除了繼續專注表演、花大力氣練武術, 時不時也會去上馬術課。之前她也有接受專業的馬術訓練，但她去的是另一家馬會，相比起銀河育英, 那家馬會要親民很多——會員費在三萬出頭，更重要的是, 這筆會員費是可以花的。

在成為會員之後, 她平常上課就算選了溫血馬, 一節課也在一千出頭（含教練費）。如果是純血馬，價錢更‘便宜’，大約是五百塊。這個價格, 在京城已經算很不錯的了。也有更便宜的, 但價位更低的, 在京城的話, 就很難是什麽靠譜俱樂部了。

程程也是經人推薦, 然後上了幾家馬術俱樂部的體驗課之後, 才選好俱樂部的，算是很有性價比了。

銀河育英馬術俱樂部則屬於大眾認知中的那種貴族馬術俱樂部, 收費很高, 光是會員費就要二十萬，而會員費這個東西從來不是一勞永逸。再加上別的花銷相應也高...程程當初隻是要找個學騎馬的地方，不至於那麽造作。

硬要去的話, 也不是去不起，但沒必要。

至於說現在為什麽來銀河育英，還是那句話，回檔期間的錢不是錢，和紙差不多的。

既然可以用‘紙’換更高級的馬術課程，換更好的馬，更好的場地，為什麽不呢？

程程不僅來銀河育英馬術俱樂部，還逛過京郊這邊大大小小十來家馬術俱樂部，趁著回檔體驗不同的馬，不同的老師。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來銀河育英了，隨著美女馬術教練去了馬廄挑馬，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挑中了一匹荷蘭溫血馬‘南瓜’。她練馬術的時候並沒有固定的馬，有的時候為了方便日後適應片場的馬，她會故意不用和自己合拍的馬。

不過今天她沒有這麽幹，‘南瓜’是她騎的很舒服的一匹馬了。

“程小姐選馬很快呢，是經常騎馬的嗎？”美女教練很注意程程。也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她覺得程程很可能加會員，是潛在客戶。

“嗯，經常騎。”程程隨口答應了一聲，就和教練一起把‘南瓜’牽出了馬廄。教練自己也要騎一匹馬，是她常騎的，牽出了‘南瓜’之後，她就從工作人員那裏接手了自己的馬。

“程小姐想要在室內場地玩兒，還是室外場地玩兒？”

“室外。”程程碰了碰馬臉，接過邱佳寧遞給她的胡蘿卜，靠胡蘿卜很容易就把‘南瓜’往外帶——其實不見得要用胡蘿卜，不過程程知道‘南瓜’很喜歡這樣，這算是提前和‘南瓜’打好關係了。

“也是，今天天氣很好，肯定還是室外場比較舒服的...我們俱樂部的室外場地有三塊...”說著，邱佳寧給程程介紹了銀河育英的三塊室外場地，有比賽場地、熱身場地和舞步練習場地。

程程沒有猶豫，直接選了最大的比賽場地...說是室外比賽場地，其實也隻有60米*90米。這個大小玩玩馬術是夠了，但要享受草原上縱橫馳騁的感覺，那又差得遠了。

不過也沒什麽可挑剔的，京城這邊的馬術俱樂部，這樣的室外場地就算是非常大了。想要享受野騎的快樂，還是得到草原上去——程程已經計劃著去草原上肆意騎馬了，京城附近說起來也是有草原的。

到了室外場地，程程又摸了摸‘南瓜’，給了‘南瓜’一個示意後就翻身上馬了。看她翻身上馬的熟練程度，邱佳寧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課不用費勁了。說起來帶這種客戶就很輕鬆了，不用擔心出什麽意外，教學任務也不重，但這種客戶也很有主意，想要拉人入會就不是靠說說能行的了。

程程上馬之後，邱佳寧也跟著上馬了，兩人並肩騎著。一開始是在慢步，邱佳寧作為教練，一直在觀察程程，看到她的慢步之後眉毛就忍不住挑高——‘慢步’就是馬兒四隻腳以四節拍向前移動，這個過程中騎手是穩坐在馬鞍上，用腰、背、大腿、小腿的力量‘推’馬兒，使之大步邁進的。

邱佳寧注意到南瓜的後腳每次都踩在了前腳蹄印的前方，同時程程作為騎手，腰、背、大腿、小腿用力，上半身的脖子、肩膀和手臂卻是非常鬆弛的。這就不是一般受過訓練的騎手了，要麽是訓練時長夠長的，要麽就是天分很好。

‘慢步’作為一種馬術動作，像邱佳寧這種教練也覺得是既簡單又困難。學會簡單，要達到遊刃有餘、渾然天成卻是很難的。

似乎任何一門技藝的‘基本功’都是這樣，容易學會，但要做到頂尖，一輩子都不見得夠用。

邱佳寧陪著程程騎了一會兒，看程程的技術，真的挺驚訝的——不是說程程的技術有多麽頂尖，事實上銀河育英作為在京城也很不錯的馬術俱樂部，是真的臥虎藏龍，邱佳寧有一些同事本來就是職業運動員退役，還有一些則是來自於牧區，從小在馬背上長大，後來又受過專業訓練的，她自己就是這種。

至於來玩的顧客，那也是各種都有，有的比教練都厲害呢！

邱佳寧意外的是程程的動作之標準...很多人學騎馬，沒有遇上靠譜的老師（或者幹脆就沒有專業的馬術訓練），再不然就是自己不在意，是有很多壞習慣的。這些壞習慣有的是讓姿勢不那麽流暢好看，有的則是更容易受傷，還有的則會成為騎士挑戰某些技術時的障礙。

事實上，很多職業騎士也有不少壞習慣，不過是他們的壞習慣大多比較小而已...但程程的一切動作都很標準，標準的有些不合常理了。

邱佳寧猜測程程是不是從小學騎馬，但看著也不太像——她哪裏能想到，程程有‘回檔’這種能力？

程程大約十來次回檔後，就會來上一次馬術課。她一般上午完成當天的所有訓練，從聲台形表到武術常規訓練。然後中午出發，下午來到馬術俱樂部騎馬，會練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

這種練法很瘋狂，但程程不用擔心身體勞累和受傷，所以隻要堅持下來，就沒問題。

她現在是這次回檔中，第九次上馬術課了，算上回檔前上的馬術課的話，積累的鞍時差不多有一百多個鞍時了。

一百多鞍時，對於把騎馬正經當一項運動練起來的人來說，不算什麽。真要是高要求的話，一般到200鞍時才開始練簡單的障礙跳躍呢——一般是不用這樣的，特別是國內，很多人出於興趣，才上十來節課也會嚐試障礙跳躍。

但如果強調紮實的基本功，那樣就很正常了。

不過程程的一百多鞍時，頂別人兩百鞍時是沒問題的...主要是她的訓練強度比較大，另外就是她敢於‘以身犯險’。馬術是需要馬配合的運動項目，馬作為一種動物必然有不可控的時候，所以教練教學生的時候都講究個循序漸進。

程程就不一樣了，她在練最基本的東西，比如說馬感、重心等等的時候，不吝惜花時間。但在練動作時，又非常大膽，很多時候直接就上手了，然後在危險中找到感覺...這是用冒險的方式節約了時間。

這就跟讓人學騎車，說放手摔幾次就會了一樣...為了避免摔幾次，大家的學習時間就會拉長，一切慢慢來。

為了‘省時’，程程是真的受傷過幾次，最嚴重的一次，她練到了晚上，注意力下降、體力也不行了，一不小心就墜馬了。倒是沒有被拖行，但那一次她有被踩踏，直接就送進醫院手術室了。

她是在麻醉中回檔的。

回檔後，一切劇烈的疼痛就都消失了...這樣次數多了，很大程度上，程程都有些喪失對危險的感知了。

程程練了一會兒，就說今天想要開始練障礙跳躍。

“程小姐還沒有開始練障礙跳躍嗎？這很少見哦...”看程程的感覺和技術，真的不像是沒學到障礙跳躍的。邱佳寧猜她是以前在國外留學的那種富二代，騎馬估計也是在國外學的。

國外的馬術傳統比較深，稍微好一點的馬術俱樂部都很講究的。特別強調紮實的基本功，教練輕易不會讓學生嚐試相對來說比較危險的障礙跳躍。

邱佳寧想了想，就說：“這樣的話，程小姐練過站立姿勢了嗎？”

“練過了。”程程回答之後，控製著‘南瓜’ter（慢跑）起來，然後站立在馬鐙上。這就是‘站立姿勢’，也能為練障礙跳躍做準備。

等程程跑回來了，邱佳寧點點頭：“既然是這樣的話，就可以直接上了...我們先從最簡單的地杆開始吧。”

很多人才上幾節課，如果有要求的話，國內教練就會帶他們嚐試地杆了。像程程這樣的，邱佳寧有什麽不放心的？

所謂最簡單的‘地杆’，就是貼地放置的橫杆，沒有高度，更多是讓騎手和馬學會‘跨越’本身。記住跨越時的動作要領、節奏等等，為真正的障礙跳躍做準備。

‘南瓜’是馬術俱樂部的馬，當然是接受了專業的**的，障礙跳躍都行，跨地杆對它來說和普通行走差不多——這給程程省了很多事兒，事實上她隻要記住邱佳寧強調的動作，和‘南瓜’配合，這事兒就成了。

事情也差不多是這樣，一開始工作人員給放了最簡單的‘單地杆’，就是一根地杆，程程是一次就過。過了幾次，熟悉了之後，邱佳寧知道這對於程程來說更像是‘水到渠成’，顯然過去的基本功沒白練！

邱佳寧就讓工作人員換了‘快步地杆’，‘快步地杆’就是幾個單地杆平行排列起來，之間的距離根據馬匹的步幅大約在1.2米到1.5之間。

邱佳寧又教了跨快步地杆的要領，自己做了示範，然後就帶著程程慢慢來......

程程在邱佳寧的吃驚中練了一個下午加晚上，直到馬術俱樂部結束今天的營業之後，程程才筋疲力盡地離開——邱佳寧是真沒見過這麽能練的！就算有那體力，也要想想明天的身體肌肉吧。

然而，程程是不用想‘明天’的。

再一次回檔，身體又恢複到了鬆弛而體力充沛的狀態。

肌肉酸痛、精神疲憊的感覺明明那樣真實，但早上起床時又覺得很遙遠，是自己的錯覺。感受著身體的狀態正好，程程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做了個表情——是有點兒驕傲，有點兒甜，很靈氣的表情，這是她為‘薛真真’設計的表情。

做完表情之後她就笑了，飛快地洗漱完畢，她就出了寢室去做早課了。

這個時候天還沒亮，操場上有人晨練，但不多，挺安靜的。

程程脫掉外麵的羽絨服，露出裏麵穿著的運動服來，拉了拉拉鏈、緊了緊鞋帶，她這就開始跑起來了。照舊跑了三圈，完畢之後才開始練呼吸、練咬字肌肉、練台詞。等到程程練台詞的時候，就有幾個練台詞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

對於每天都練的程程來說，這些聲音都很熟悉，畢竟每天堅持著練的人就那麽些，時間長了肯定是認識的。

練著練著，到了七點鍾，程程結束了今天的台詞訓練。也沒有繼續練武，而是提前離開了操場，去了食堂。

六點半的時候程程聯絡了教武術的李老師，等到她吃完早餐，照舊去了學校附近的武術俱樂部。自己熱了會兒身，練了一會兒柔韌性，八點差五分時，老李準時抵達。

“你今天不是上午有課麽？我還以為...”

程程打斷了他：“請假了......”

不是她沒禮貌，而是一樣的話聽的次數多了，是人都沒辦法一如既往地保持耐心。

也沒有等老師說什麽，程程直接就說：“李老師，今天我想進行套路的整學零練...咱們開始進行喂手和拆招吧。”

“喂手拆招？”老李皺了皺眉頭：“你想學套路，這沒問題，但要直接上來拆招？這不行吧..我知道你會打長拳，但這和套路還是不同的，最好從頭學起，忘掉你之前學的那個競賽套路。”

“我自己練過了，覺得我可以了。”程程堅持著，又說：“您不信的話，可以試試我。”

從第一次要求武術老師教自己套路的整學零練，又是三十多次回檔。這三十多次回檔，程程一邊練著基礎動作以外的難點動作，一邊進行組合動作訓練。

組合動作的訓練又分兩種，一種和之前練基礎動作沒什麽不同，就是練習就好。另一種就是實踐了，了解動作的攻防含義，理解了它們的用法之後，程程和老師嚐試性地拆招。

才練了沒多少課時，程程就去請陪練了——現在的武術老師教她久了，也很關心她的身體，練武都是很‘保守’的那種，對練也怕傷到她，點到為止不說，動作也是故意放慢了的。

從老師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做法肯定沒問題，不說這樣才安全，就說程程本身也不是真的奔著職業去的！她是要做演員的，既不需要這麽‘硬核’，也得避免受傷、傷到臉之類的風險。

程程也不想花大力氣說服他，幹脆就另外雇人做陪練了。

雇的都是真正的專家，而且真能下手！

這種練法，人家專家知道要收手歸知道，卻也有收不住時...程程常常一天半天練下來，鼻青臉腫的——然而這樣做效果也很好，程程的反應能力練出來了，動作該怎樣拿捏也了然於胸了。

到這裏，進步的空間還有的是，但程程認為，已經可以進行下一步訓練了。

試試就試試，老李覺得有必要讓程程知道，私下練的那點兒根本不頂用！她既然不想練個花架子，隻達到拍戲的最低標準，就不能操之過急——武打戲，視演員的武打功底，是有不同的拍法的。導演實力足夠的話，本身沒有底子的演員也能拍成武林高手。

當然了，這是很麻煩的事兒...就和演員的臉一樣，有的人是無死角，可以隨便造型師做稀奇古怪的造型，也可以隨便攝影師拍，發揮空間很大。而有的人看照片也是大美人，但在實際拍攝中卻得小心翼翼，隻能用‘安全的妝容’，有限的幾個角度去拍攝，這就沒什麽發揮空間了。

武打演員的底子夠好，導演拍武打戲時發揮空間是不一樣的。

程程和老李交手了，才一交手老李就精神一振...怎麽說呢，不隻是程程擋拆時非常熟練，還在於程程的攻防意識很好。特別是程程的眼睛，給老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目光銳利，視線跟隨他的攻擊走，轉的非常快，而且麵對近在咫尺的攻擊，她沒有下意識的眨眼。

這是經過訓練的格鬥家才有的素質！

“你...我之前想著你可以進行眼部訓練了，‘打水’什麽的...不僅僅是實戰很有用，對你拍戲也有好處......”結束喂手拆招後，老李有點兒愣愣的，說話都是幹巴巴的了。這不能怪他，實在是程程的表現太反常了。

“嘶...你這不科學啊！”老李終於把內心最大的疑問喊了出來。

‘打水’其實是搏擊練習時常用的方法，需要不停拍打水盆中的清水，要求水花飛上來時眼睛不眨，還要看清水花濺起的方向。這其實和演員練眼神要看魚缸裏遊動的小魚、天上飛的鴿子很像，不過後者純粹是為了讓眼睛有神，前者的作用更多元。

‘打水’練習，進行到後期，水濺到眼睛裏也不眨眼，那才算好呢！

老李之所以說這對程程拍戲也有好處，是因為拍戲時的打鬥可以依靠演技、設計和鏡頭調整，最後出來的成品‘欺騙’所有人。

唯獨眼神，依舊有可能泄露真相，很多演員演打戲，目光不夠有力，視線不能隨著動作走，就會讓人覺得假。相反，眼神到位了，哪怕動作很離譜，觀眾的觀感也會好很多，甚至會覺得這是不是就是這部戲的武打風格。

“嗯......”程程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這種表現了，就算說自己是‘開竅’了，這也說不通吧。隻能含含糊糊說：“怎麽樣，可以接著往下學了吧？”

用問題回答問題，這樣就可以假裝之前的問題不存在了。

當然，李老師事後多想想，肯定還是會覺得有問題...但隻要他疑惑的時候不來問她不就行了嗎？而且等到再次回檔，一切疑問都會消失。

大概是衝擊太大了，李老師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真的就被程程糊弄過去了，開始給她上課——更大的可能是，他就算腦洞再大，也不能想到程程身上發生了什麽啊！而人在遇到這種超出想象的事，本來就容易混亂一陣，被人牽著走。

這樣對於程程也夠了。

“...咱們繼續練套路哈，之前整學零練，動作拆解的很碎，現在要把動作整合起來。這個得慢慢來，先做分段練習，今後慢慢過渡到整套動作。”

這也很好理解，之前的喂手、拆招都是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實戰中怎麽可能是這樣的？必然是招數如同疾風驟雨，不停招呼上來啊！所以喂手和拆招就有了‘進階版’，不再是以一個動作位單位，往往是一串動作組合。

長拳的技術動作也不算少了，實戰中就是這些動作排練組合的話，真的可以排列出無數種可能了。所以這裏做練習，也就是用最好用、實戰效果最好的那麽些套路而已——至於說將所有動作爛熟於心，不再拘泥於動作，而是見招拆招，那就不是現在能想的了。

現在練的套路很像圍棋中的‘定式’，學會了定式，拿定式就能套路死業餘棋手了。至於說超脫於定式，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同時，不拘泥於定式，那就是另一個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