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熱潮來襲（13）
《夏了夏天》拍攝現場, 忙忙碌碌的，負責現場的副導演要對接各方麵，拿著個對講機說還不夠——有的地方你說了沒用, 沒過去看著，你就不知道能出什麽幺蛾子！總會有人以天理難容的方式犯錯。
跑了那麽久，到顧功成這裏說明情況的時候, 嗓子都啞了。
顧功成這個導演也不見得輕鬆，隻能說副導演對接的是下麵各方麵，而他對接的是上麵各方麵。
而之所以今天拍攝現場這麽忙, 是因為今天要拍‘大場麵’...《夏了夏天》中學校的校慶晚會, 在這個校慶晚會上, 林星、艾米和小傑的三人樂隊‘熱潮’將會第一次演出。
私下排練不算，這確實是劇裏第一次舞台了，也是拍攝中第一次拍到表演舞台。
校慶說起來不算大舞台，但也不能糊弄啊——京源影視基地有‘禮堂’的場地, 場地不是難點, 難的是這場戲需要不少群演。要把這個禮堂填滿，或者說，至少攝影機下不用擔心全景，得要千把人。
具體拍攝時善用現代技術，加上拍攝角度和剪輯，當然可以不用真的招上千群演...但不管怎麽說，想要場麵好看真實有氣氛，那肯定是人越多越好。
《夏了夏天》今天就要了八百個群演...作為一個青春片，這就算是大場麵了。這會兒拍了校慶晚會的戲，順利的話還要接著拍一兩場樂隊登台表演的戲呢！為的就是遷就群演。
一部影視劇，拍攝階段不按照劇本順序拍是很常見的, 原因也多種多樣，但這些原因說到底，還是兩個字，‘省錢’。
現在也是這樣，一個群演，一天劇組要付一百五（這是劇組的開價，具體群演到手多少，各自情況有不同），八百個就是十幾萬了。而這還隻是直接的群演酬勞，夥食要不要錢，戲服租賃要不要錢，組織調度要不要錢...以一個青春偶像劇的預算來說，這真是一筆極大的的開銷了。
《夏了夏天》就算有夏喻加入，增加了一些預算，那也是增強製作用的。夏喻自己也沒拿片酬，都折算成夏喻工作室的投資了...而真要說花錢在製作上，那錢永遠不可能充裕，所以能省還是要省的。
不過，之所以後麵還做了一兩場戲的計劃，隔壁兩個棚都預備上了，也是顧功成對幾個主演有信心。按照他們之前的表現，覺得能一天之內拍出兩三個‘大場麵’來——從程程進組之後，顧功成就覺得拍攝的節奏越來越快了。
之前是順，但快不起來，因為需要磨合，因為夏喻缺乏經驗（本色出演是本色出演，改變不了沒經驗的弊端）......
拍攝場地調度人手是比較麻煩的，不過好歹是棚內戲，比起戰爭戲裏群演要聽指揮跑來跑去，那還是容易很多——穿上校服，就在禮堂裏坐著，裝看校慶晚會的學生，這就太容易了。甚至群演睡覺、玩手機也沒人管，因為現實中看校慶晚會，學生這個樣子也很正常。
首先，顧功成先讓幾組人馬在舞台上表演唱歌跳舞，這是樂隊登場前表演的節目。到時候在劇裏應該會剪切出幾個鏡頭來，配合著台下林星、艾米和小傑的對手戲，也是幾分鍾的劇情了。
再然後，就是主角團樂隊正式登場！
別說，他們登場的時候下麵反響還挺大的，因為看到了夏喻這個大明星，不少人都下意識前傾了身子，想要看的清楚一些。導演看到這個，立刻叫停——在劇裏，大家對熱潮樂隊一無所知，他們登台的時候不關心晚會的學生們應該是冷漠又無聊的，不應該這麽有興趣。
這樣也能反襯出熱潮樂隊的成功...在他們表演的時候，這些學生們是從冷漠，慢慢轉為熱情的。
又調整了一兩次，群演的表演才符合要求，台上的主角團這才真正開始了劇裏的表演。
夏喻飾演的林星有點兒緊張，作為主唱停了一兩秒，沒有給隊友們開始的信號。
程程飾演的艾米看向她，難得在不是乖乖女狀態下笑了一下，湊近麥克風，又看向他：
“上吧，英雄！”
在隊友的支持中，夏喻獲得了力量，於是前奏奏起，吉他、貝斯、架子鼓相互配合，是喧囂而清亮，具有穿透力的樂聲。夏喻作詞作曲，可以說是傑作，所以哪怕是沒有傳唱開的‘未公布作品’，也在第一時間抓住了聽眾的耳朵。
舞台下又是一陣**。
這一次顧功成沒有叫停了，因為他認為這是自然反應。
‘林星’開口唱了第一句：“我不知去向何方，但我已在路上！”
這首歌名叫《我》，應該是整部《夏了夏天》最像自白書的歌了，類似於畫家的自畫像。不管好不好，總得有那麽一個。
這首歌在熱潮樂隊初舞台亮相，也很合適，這是一切的開始，一切的開始應該就是‘我’本身，。
從夏喻唱出第一聲開始，就有石破天驚的感覺...這不像是電視劇拍攝現場，而更像是演唱會現場。顧功成再次確認，這種戲確實是夏喻的好球區，這都不是本色出演了，而是‘我演我自己’。
夏喻唱到**：“我說‘新時代要開始’，然後新時代來到！”
台下的氣氛已經挺熱了，顧功成坐在監視器後麵，緊緊盯著畫麵。這一刻的攝影師也是超神，場麵推的很漂亮，沒有浪費這種渾然天成的氣氛。
而就在畫麵上，夏喻作為主唱，發光發熱一點兒也不奇怪，令人意外的是程程明明沒有開口唱歌，卻和他保持了勢均力敵，一起在畫麵上拉扯觀眾的注意力。
因為今天的戲很重要，不是天天在片場的江琛也在，這會兒作為製片人就站在顧功成身旁。
他看到這一幕真是驚掉下巴了，雖然之間已經見過程程在劇裏是怎麽演的了，但日常戲和現在這種戲不是一個路數吧...現在真正是夏喻的主場，先不說他本身就是一名開過多場演唱會的歌手，這種時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就說舞台上的分工，作為主唱，夏喻也應該成為獨一無二的主角才對啊！
但舞台上、鏡頭裏的程程，或者說艾米，嘴唇緊抿，眼睛亮的驚人，她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熱烈。這種熱烈並不是從瘋狂的喊叫、大的肢體動作中體現的，相反，一點兒也不外放，一切都很收斂。
仿佛是雪崩之前，斷崖上鼓起的雪包，一點點聲音就足夠帶來一場聲勢浩大的崩塌——世界真安靜啊，安靜地沉重，讓人喘不過氣來，這是引而不發的力量。
她收斂著的熱烈，力量是一點兒也不弱的。
這個時候的艾米甚至比夏喻更符合音樂人為音樂、為舞台癡戀的形象，熱烈、尊嚴、折磨，還有不顧一切。
顧功成作為專業的導演，到底比江琛見多識廣，他就不會有江琛的驚訝與意外。事實上，他認為夏喻這個時候還能和程程勢均力敵，這已經是他原本歌手身份加成，現在又有主唱身份加成的結果了！
如果不是這樣，單論演技，他是要被程程按在地上錘的。
夏喻屬於是討巧了，他唱的時候是林星，更是夏喻，他在音樂上投射的感情和專注讓這一段戲具備了感染力，顯得極其真摯有力。就像一個優秀的歌手，在自己的演唱會上唱一首歌，誰又能說現場不讓人感動，沒有**與張力呢？
程程不同，她是在表演。
這個時候的程程想到了回檔中去天空音樂節那一次——那一次，她在舞台上表演，好像伸手就抓住了青春。
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成了，自己能走出這次回檔了，事實上她的感覺也沒錯。再次回來劇組拍戲，她已經成為了‘艾米’，這一次她終於貢獻出了令自己滿意的表演，演出了艾米的樂隊，艾米的青春。
再之後，時間的齒輪再次滾動，來到2014年6月29日。
‘林星’的歌唱到了最後，他唱：
“我要光耀這大地三十年不見頹勢，直到老去。
不是輸給了誰。
而是歲月如歌，終有結束！”
艾米的吉他彈奏簡直是在炫技，與此同時她還在最後給林星和聲。最後的最後，仿佛是有意，也仿佛是無意，林星看向了艾米，仿佛是要確認什麽。而艾米，自顧自彈奏，自顧自和聲。
“過了！”導演喊哢之後，自己最先鼓掌，工作人員也鼓掌。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大場麵’了，無論台下，還是台上，隨便哪裏出一點問題，就得重來，而能夠出問題的點實在太多了！所以這樣一場戲能這樣順順利利過關，大家都很高興。
省了多少事兒啊！
這會兒結束了，群演們去還戲服，領新的戲服，工作人員去對接旁邊已經快準備好的拍攝場地。等到準備工作差不多了，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盒飯送來了，群演和工作人員各自領盒飯，主創團也坐在一起吃飯，準備午休時間一過，立刻開工拍下一場。
“程小姐吉他彈的真好啊...”剛剛被程程驚到的江琛正好對麵坐著，就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這個話題可以說是相當安全了，程程的吉他水平早就在劇組成為一個傳說了。大家都在傳她到底什麽來路，該不會劇組為了真實，真的找了個女吉他手演艾米吧？
但程程的京影背景又是一開始大家就都知道的......
大家隻能猜測，這是在可以選的年輕女演員裏，找了個貼角色的，就像包帥演小傑一樣。顧功成聽到這些傳聞，笑死，根本沒人想到女主角是男主角欽點，走後門進來的——雖然這個後門是人家塞給她的。
程程這個時候還在艾米的狀態中，沒有出戲。或者說，因為下午還要接著演比較用力的舞台戲，為了保持狀態，她刻意不讓自己出戲。
聽到江琛這種沒有多少內涵的場麵話，態度是相當冷淡的，‘哦’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江琛倒也不尷尬，繼續笑說：“程小姐真的特別厲害，剛剛那一場隻是彈琴，就能把所有人吸引住...之前也在影視劇裏見過好演員的表演，但現場見識到這種氣場，真的是第一次。”
“表演？”
程程的聲音很輕，然後就莫名讓江琛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緊張了起來。他下意識看向程程左手邊的夏喻，結果夏喻一直盯著程程看，聽她說話還一下‘撲哧、撲哧’笑了起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經紀人很尷尬。
“...看來，江哥真的不懂樂隊啊...”程程的語氣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但就是讓人覺得氣氛險惡。
顧功成這個時候看出來了，程程這是在艾米的狀態裏。艾米的性格就是這樣，脫掉乖乖女的皮之後，這個小姐姐是非常刺人的那種性格。
“夏喻哥，你說呢？”程程看向夏喻。
夏喻點頭，用‘你怎麽什麽都不懂’的目光看了江琛一眼。
江琛：......【我就不該說話.jpg】
“樂隊呢，可不是偶像團體，不會因為夏喻哥是主唱，‘分量’多一點，所以他就是主角，大家同樣是音樂的一部分。當然，靈魂人物也是有的，但靈魂人物也不一定是主唱——我為什麽對你說這個？你都不懂的。”
江琛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腦抽了，居然真的跟了下去，發出了真心一問：“難道說，熱潮樂隊的靈魂人物不是林星嗎？不隻是主唱，他還作詞作曲......”
程程想了想，點頭：“嗯，他厲害，他靈魂，他是樂隊靈魂人物。”
“所以為什麽...”江琛今天是真的挺好奇的。
程程心不在焉地吃著注定不會好吃到那裏去的食物，‘唔’了一會兒：“...怎麽說呢，我不知道導演、編劇，還有其他演對手戲的演員怎麽界定‘艾米’這個角色，但我其實一直當她是另一個林星。”
“哈？”江琛頭腦裏的問號都要具現化了。而且不隻是他，其他人也沒想到程程是這麽演‘艾米’的，紛紛投以意外、疑惑的視線。
然而程程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還自顧自往下說，扔下新的炸彈：“準確的說，我將林星、艾米當成是‘夏喻’的一體兩麵，林星為表，艾米為裏——你們這個驚訝的樣子是怎麽回事？這很奇怪嗎？”
江琛：就...挺突然的。
就是很奇怪啊！怎麽說呢，江琛就是覺得自己和程程看的不是一個劇本，不然她說的話，為什麽他根本理解不了啊！
大家都很疑惑，程程隻能耐心解釋：“怎麽說呢，一開始我隻是覺得艾米這個角色沒有說服力，缺乏信念感，她太不真實了。”
準確的說，艾米、林星和小傑，都說不上很真實。他們是青春偶像劇裏的標準人物，擁有很多懸浮的特質。雖然劇本寫的算可以的了，描摹青春有幾分意思，但改變不了人物並沒有很立住腳的事實。
一開始程程也沒有太在意，青春偶像劇裏的人物不都這樣麽？演就是了。是回檔中，她慢慢思考要怎麽演艾米，不斷代入艾米，這才有了新的想法。
說起來，這也和夏喻許多次回檔裏教她音樂有關，她的音樂受夏喻的影響最深，某種意義上就是夏喻的翻版了。而她的音樂，最終會被演繹成艾米的音樂...然後她就順水推舟了。
將艾米設計成另一個夏喻，一個更加內心化的夏喻。將林星也當成夏喻，一個更加外在化的夏喻——從這個角度來說，艾米的音樂像夏喻就沒問題了，艾米和林星的微妙氛圍也沒問題了，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甚至於，人物懸浮這個問題都解決了，因為這就不是一個常規化的人物，她本身更重要的是象征意義。
“現實中我找不到艾米這樣的人...如果套用人們想象中的樂隊人模板，又缺乏質感——我猜，編劇寫艾米的時候就是套了個女樂隊人的模板，是想象中的樣子，漂亮、叛逆、個性、有才華......”
“後來我想，如果林星就是夏喻哥的一麵，是夏喻哥最表層、平麵的樣子，那為什麽艾米不能是夏喻哥深化的內心呢——上學期我的期末戲是《紅玫瑰與白玫瑰》，我們演的那個版本......”程程還把那個版本‘兩人共飾一角’的特色給解釋了一下。
“我演‘紅玫瑰’的內心一麵，算是一個啟發吧”
一旦將劇情戲劇化，人物變成了象征物，‘懸浮’這個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
“所以你覺得你能演出小夏真正的內心？”說這句話的時候江琛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一方麵會疑惑，夏喻真的這麽好懂嗎？自己認識他這麽多年了，很多時候還是跟不上他，更理解不了他。另一方麵，就覺得程程是不是有點兒想當然了。
“‘真正’？”程程似乎對這個詞有點兒介意，嘴唇抿直了，下巴微微收著，眼睛裏顯出厭煩又冷淡的感覺。這完全是‘艾米’式的反應，艾米對於她覺得愚蠢的人和事都是很缺乏耐心的。
“我管他真正的內心！我隻要演我認可的就好了...這是演員演戲的依憑，不是‘夏喻研討會’。”
說完之後程程才覺得這個反應太‘艾米’了，在現實生活中就太不禮貌了。她看向夏喻：“抱歉，夏喻哥，不是說你不好...艾米的狀態，我有點兒沒出來。”
“江製片...抱歉。”程程又朝江琛點了一下頭。
江琛是應付過音樂人狀態的夏喻的，感覺入戲了的演員也不會比有了靈感，或者來不了靈感的音樂人更難搞。所以隻是笑笑：“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程小姐真是很好的演員呢......”
“小夏，你就該——”江琛剛想說讓夏喻和程程學習學習（客套話，他沒有要引導夏喻向影視圈發展的意思），就看到夏喻兩隻手托著腮，看著程程，隻看著程程，就像向日葵向著太陽。
這樣的夏喻是江琛從來沒有看過的，他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真的演的很像，我之前就在想，為什麽艾米這麽熟悉。”夏喻目光灼灼，聲音不算大，但在場的人都聽清了。
其實這個時候江琛已經不知道夏喻是不是說真的了，夏喻並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眼下這個事說謊更是毫無必要。但話說回來，江琛覺得有程程摻雜其中，夏喻再做出任何意料之外的事也不奇怪了。
或許他就是想要對美女彩虹屁，混個話題而已...江琛親眼見過，夏喻繞著程程打轉，東拉西拽想要說上話，結果卻被艾米上身的程程以鐵壁擋回去的樣子【So sad.jpg】
包帥大約是覺得有意思，也插了一句：“所以，夏喻的內心是‘艾米’這樣的嗎？哈哈，是不是太少女了？”
傲嬌少女？...講真，他覺得夏喻的女粉應該會喜歡這種反差萌的設定，但他作為一個男孩子，平常也聽夏喻歌的男孩子，就覺得不可，真的不可。
“少女？”夏喻茫然地看向包帥，似乎是覺得他說了什麽自己不了解的東西：“‘艾米’的重點是少女嗎？”
重點難道不是艾米的性格、音樂、態度，還有許許多多微妙的‘點’嗎？反正夏喻完全get到了程程的意思。而且仔細想想，確實覺得內心深處的自己和艾米有很多相似之處。
夏喻是本色出演的林星——當他以‘林星’的身份去看艾米的時候，第一眼就被吸引，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原以為是做了演員，沉浸到了戲裏的原因，現在想想應該不是。他其實對演員、表演什麽的完全不在行，因此反而容易分清楚角色和演員，不會混淆...隻能說，作為一個音樂人，永遠有動力‘尋找自我’‘發現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