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熱潮來襲（1）
京城的初夏, 不算熱，但已經有夏天的氣氛了。
夏喻就在一個京城很冷僻的景點外麵，坐在一家飲品小屋外, 要了一個酸奶，一邊吃，一邊時不時偷摸看著對麵景點進進出出的人——這裏人少到根本不像是京城的景點了。
較小的人流中也沒有人注意到馬路對麵的夏喻。
甚至來飲品小屋買東西的遊客, 也沒有人發現國內新的‘音樂王子’（他自己是很抗拒這個土裏土氣的外號的）就在這裏。
隻能說，華夏人多，即使有再多的人了解你、崇拜你, 也有多得多的人對你一無所知。
也隻能說, 夏喻的偽裝挺到位的。漁夫帽一戴, 穿著寬寬大大的史努比頭T恤，和灰色的居家大褲衩，沒有化妝，沒有助理...反而沒人注意到這個呆在角落裏, 因為帽子和長劉海看不清眼睛的年輕人了。
夏喻吃光了酸奶, 無聊地玩了一會兒落在桌麵上的一片落葉，然後又開始吹自己的頭發玩兒。
等到對麵景點好不容易又有一波人來，他又看了過去——人群、馬路、安靜的初夏午後，他好像擁有全世界。於是靈感就像潺潺流水一樣流淌，他掏出隨身的巴掌大的小本子，拿一個金色的馬克筆塗塗寫寫。
不隻是寫詞，哼哼唱唱的，將曲也譜出來了。
大多數作曲人都要用樂器，但這也隻是大多數而已。夏喻自己會好幾樣樂器，但他習慣作曲時不用樂器，就靠哼哼把曲寫了。
“老板, 我要一個冰淇淋！”寫了幾行之後，夏喻心滿意足了，走到飲品小屋的窗口要冰淇淋。
老板拉開冰箱讓他挑，結果他一個也挑不中，站在原地就不明白要怎麽做了。
江琛找到他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問他怎麽了——他一個小時以前打電話聯係夏喻，夏喻非常自然地告訴他，他在外麵哪裏哪裏...江琛已經無話可說了，他都習慣夏喻一點兒意識不到自己有多紅，還像素人一樣生活了。
大概是夏喻這招正符合‘逆向思維’，也是奇了怪了，一向狗鼻子的娛樂記者，這會兒像是瞎了一樣，愣是沒人發現，如今娛樂圈的當紅炸子雞的身影輕鬆就可以拍到。
是的，當紅炸子雞，大約半個月前，夏喻推出了自己的第三輯。在石破天驚的第一輯，每首都王炸的第二輯之後，第三輯的夏喻不僅不見頹勢，沒有外界猜測的‘江郎才盡’，反而才華更盛。
聽他的第三輯歌曲，每一首都如水銀瀉地，做到了流行樂的極致，精巧到了極點，幾乎改無可改。
專輯發售半個月，銷量破百萬張，在這個唱片業蕭條的時代，一個人實現了逆市增長的偉業。
大概是音樂上的成功讓他‘膨脹’了，過去他還會配合宣傳營業一下，現在發現不營業也能賣出專輯，他就放飛自我了——宣傳？好煩啊，不要搞了。這樣的。
第三輯發售的一個禮拜內，他還裝模作樣地趕了幾個場子。然後，然後就休想指揮他了。
“阿琛啊...”夏喻看了看江琛，又收回了視線。
江琛問他怎麽了他又不說，江琛隻能猜：“小夏你是要吃什麽嗎？”
夏喻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
江琛估計是這家飲品小店沒有，就直接說：“要吃什麽我去買。”
夏喻露出糾結的表情：“冰淇淋...不想動。”
江琛明白了，夏喻隻吃冰淇淋機現打出來的冰淇淋，這好像是他小時候就有的習慣。
冰淇淋不是問題，但這個時候天還是挺熱的，冰淇淋買來肯定就化了，得要夏喻一起去，但夏喻又不想動...難怪夏喻這麽糾結了。
“這算什麽問題啊？”江琛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就有人開車過來了，車上有車載小冰箱，冰箱擺放了幾支各種口味的冰淇淋，都是冰淇淋機現打出來的。
“有什麽需要的，小夏你全都可以給我說，我做的就是這份工作——確保你不會因為任何事心煩，可以保持現在的樣子不變，永遠做個藝術家。”江琛自己不是藝術家，很早的時候也不理解為什麽普羅大眾總會對藝術家格外寬容。
但現在，他完全明白了。
曆史上那些被藝術家的藝術打動，獻身於藝術家的人，也可以理解了。
夏喻拿了一個巧克力的，一邊吃，一邊心不在焉地聽江琛說話。他總是這樣，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和身邊的人都隔著空氣牆...江琛一開始還嚐試改變他，不求他主動融入，隻求他不要抗拒別人接近他。
當時有一個老牌製作人看到了他的嚐試，就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你不明白嗎，夏喻是個天才，真的天才。”
“他不能和人相融，這才是正確的，他得在他的世界裏看我們這個世界，才能保持他敏銳的洞見。”
所以後來江琛放棄了。
江琛拿出一份文件，想要和他說一個企劃，正好一個穿著鮮豔夏裝的女孩子走了過來。看了夏喻一眼，往他身旁靠近了一些，朝他打了個招呼：“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
女孩兒看起來沒有認出夏喻，但江琛不敢賭這是不是別有用心的人，正準備打斷這場搭訕...而就在他要行動的時候，又遲疑了，看向夏喻——他不知道夏喻對此什麽意思，他不想讓夏喻覺得自己是在操控他的私生活。
然而夏喻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甚至更加神遊。他原本是在神遊天外的，想著一件其他人猜不到的事，這下被搭訕的人打斷了，才回過神來。
夏喻微微低下了頭，在桌椅一體的長椅上動了動，往邊緣的位置挪了挪，不說話了。
他是如此的‘自閉兒童’，讓江琛不知道是放心，還是好笑。又站著看了一會兒笑話，才把明顯支撐不住，變得有點兒坐立難安的夏喻拯救出來——如果說夏喻是交際無能，拿江琛就是社交牛逼症患者了，三言兩語就讓搭訕的小姐姐爽快地離開了，還一點兒沒得罪人。
世界重新‘安全’了的夏喻恢複了鎮定，不隻是又坐到長椅靠中心的位置，不偏不倚，還將搭在桌上的手臂放了下來。
“阿琛...你今天有事嗎？”仿佛從江琛打電話問他人在哪裏之後，他現在才意識到江琛找他是有原因一樣。
江琛拿出剛剛都拿到了一半的企劃，一份挺厚的白皮文件。
夏喻看了一會兒封麵，好像一個字都沒有的封麵能看出花來一樣。然後看向江琛，表明自己對翻閱這麽厚的‘文件’沒興趣——夏喻也會看很厚的書，但他非常討厭文件、說明書這些東西，隻要讀兩行就會昏昏欲睡。
江琛本來就做好了他是這個反應的準備，也沒有一定要他看文件的意思。就對他解釋：“之前看你準備了很多適合樂隊用的歌，正好‘深紅視頻’有個關於樂隊青春片的企劃......”
‘深紅視頻’是現在國內市麵上最大的視頻網站之一，背靠頂級的互聯網公司，在視頻網站火熱的當下，也算是如魚得水、財大氣粗。
現在視頻網站都想著對傳統電視台市場鯨吞蠶食，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製作內容。大量自媒體的湧現解決了一部分問題，但解決不了所有問題，自媒體提供的內容基本是量大管飽、多種多樣，但在質量上就是泥沙俱下了...事實上，在當下這個時間節點上，可能連量大管飽、多種多樣都說不上。
所以除了自媒體提供的內容，占據觀眾的碎片時間，視頻網站還需要有更商品化、更精美的傳統內容，成為吸引觀眾的‘招牌’。為了達成這一目的，視頻網站開始競爭影視作品的網絡播放權。
這一兩年，雖說網絡播放越來越成為習慣，年輕人都很少打開電視了，但電視台的傳統力量還是很強的——所謂傳統，就是這樣，即使新勢力已經明顯席卷了，他也能憑借過往的積累，繼續壓你。
所以，電視劇還是更重視電視台，製作出來的電視劇首先都是賣電視台的，其中的精品更是不可能‘屈尊降貴’給視頻網站播放，除非...給的實在太多了——其實電視台首播完了，後麵多輪播放的時候，給視頻網站播放也不是不可以，誰又嫌棄多賺一分錢呢。真要花大價錢的是，視頻網站想要和首播的電視台幾乎同步播放。
此時電視台還是很牛的，不可能讓製作公司同時賣他們和視頻網站，真要那樣就不買了！
視頻網站隻能接受晚電視台幾天的進度，而這已經是電視台做出很大‘讓步’了。
為此製作公司得在中間斡旋，還得對電視台放棄一些利益——這些利益當然不會白白放棄，視頻網站是要給人家補回這些利益的。
然而即使做到這個程度，也就是‘幾乎’同步播出而已。
主流的電視劇，視頻網站就沒有能讓觀眾搶鮮觀看的。為了擺脫這一困境，視頻網站一方麵做大做強，搶占電視台的市場，為今後談判爭得更強的話語權。另一方麵，也考慮自製節目，包括電視劇。
買電視劇真的很貴，自製既能解決不能首播的問題，也能壓縮成本，美滋滋啊~
視頻網站自製劇元年應該是去年，此前已經有不少‘網劇’了，而這裏所謂‘網劇’，就是首播在網絡的電視劇。普遍具有製作粗糙，風格浮誇的特點，畢竟像樣的作品都還想著在電視台首播呢，就算不能上星，其他電視台播一播也是好的。
不過網劇中偶爾也有讓人眼前一亮的精品，有的是電視台的滄海遺珠，有的則是有視頻網站或它們背後資本參與投資，所以優先了視頻網站。
網劇雖然稍多了一些，但絕大多數還是小打小鬧，直到這一兩年才偶有出圈的網劇。
至於視頻網站自製劇，那就是更後來的事了。畢竟再早些年，視頻網站自己都還很窮呢，根本沒錢搞自製劇，不止沒錢搞自製劇，一些老片的版權都舍不得花錢買，網站上的影視劇，很多都屬於‘灰色地帶’。
其實這兩年網站一樣是窮，視頻網站的成本可比普通網站高多了，然而又沒有什麽收入。早年廣告費便宜，投的人也不多，這兩年稍好些了，也有了VIP這個收費點，但即使是這樣，掙進來的和花出去的相比，還是九牛一毛。
所以視頻網站這兩年其實是窮和財大氣粗並存，財大氣粗不是本身有錢，本身實現盈利正增長了，而是引入了投資，背後的投資看好它們——市場是在變的，現在視頻網站不掙錢，將來肯定會掙錢。
他們不能等到掙錢的時候才入場投資，因為那個時候優質資源早就被別人占下了。所以現在就要掏錢，還要給視頻網站輸血，幫它們盡量快盡量多地占領市場。
之所以說去年是自製劇元年，是因為去年上半年才有真正意義上的自製劇播出。不過，在網劇普遍粗製濫造的當下，自製劇就更沒法說了，到現在為止也沒聽說自製出任何像樣的作品。
江琛拿出的企劃正是‘深紅視頻’的那個樂隊青春片企劃。
‘深紅視頻’在幾次小打小鬧之後，總算打算嚐試一次‘大製作’了，全麵仿照正常電視劇的製作流程、製作規模，做出一個作品來...當然，為了穩妥起見，‘深紅視頻’在這個企劃上還是有些想法的。
比如說選了投資不用太高的青春片，計劃的集數也隻有二十集，演員也多啟用新人，或者不出名的實力派——考慮到是青春片，演員多啟用新人，大家也說不出什麽不對來，這樣還更合適呢。
這樣一來，成本自然就低了。
不過這也有個問題，那就是沒看點。不會和過去那些自製劇一樣因為粗製濫造被人吐槽，但也會和很多‘平庸’的網劇一樣，淹沒在網絡世界無人問津。
所以他們想到了夏喻這個當紅炸子雞...不得不說，眼下的夏喻真的紅得發紫，大街小巷全是他的歌。
生在這個樂壇沒落的時代，既是他的不幸，但也成全了他的氣吞山河...不幸是，屬於音樂的光芒萬丈的時代過去了，大眾娛樂多元化走到今天，哪怕單純做音樂還是一樣賺錢，也供不出曾經那麽多閃耀的明星了。
現在的樂壇，除了曾經黃金年代就出道成名的前輩，出專輯的時候還勉強能和夏喻相提並論，其他的連夏喻的腳後跟都摸不到。
而眾所周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音樂，即使這一批年輕人覺得以前那些歌手歌好聽，也不可能用那些代表自己的青春了，所以夏喻就是這一代年輕人的青春，無可爭議，有且隻有他。
可以想象，再等十年，夏喻什麽都不做，都會被這一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捧上神壇。
而且不用等十年，現在的夏喻已經人氣爆.炸了！
‘深紅視頻’想到夏喻，就是想要向他邀歌...他們也沒想請夏喻出演這部樂隊青春片，夏喻這麽紅了，唱而優則演的機會不要太多！多的是電視劇電影想要蹭他的人氣搞錢。他們這種視頻網站的自製劇連普通的明星都請不來，還想請夏喻，您配鑰匙嗎？您配嗎？您配幾把！
樂隊青春片，裏麵的學生主人公當然是要搞樂隊的，搞樂隊當然就要用歌，原創的歌。‘深紅視頻’想要向夏喻邀歌，隻要用上了夏喻創作的歌，不就是個賣點了嗎？如果能請到夏喻特別出演一下，那效果就更好了。
邀請發到工作室這裏，一個是邀歌、邀請特別出演，另一個就是想要獲得一個授權。授權編劇可以在劇本裏加入夏喻的真實經曆——夏喻沒搞過樂隊，但少年時代經曆過的事，拎出一兩件加在青春劇裏，實在是太簡單了。
然後劇方就可以借此宣傳了。
江琛覺得邀歌可以試試，特別出演也不是不可以，但授權就太不可了。
主要是覺得就現在網劇的德行，天知道出來的作品會是什麽樣子。要是成品質量很差，然後作品又用‘夏喻半自傳電視劇’為宣傳點，最後吸引了大量夏喻的粉絲，讓他們因此充會員什麽的...那肯定會傷害夏喻在粉絲那裏的形象的。
表達了自己這邊的意見之後，江琛收到了一個大略的劇本，深紅視頻那邊希望夏喻能根據劇情定製一首主題曲，這首主題曲也會被劇中男主角的樂隊演唱。
江琛看完了這個初版劇本...怎麽說呢，和大多數青春劇一樣，其實是比較單薄的，但並不是江琛原本以為的‘奇形怪狀的東西’。不知道深紅視頻從哪裏找的編劇，不像是那些頂級編劇，但也不水。
很像是初出茅廬的、有才華的年輕人寫的本子，差了一些經驗，但有些地方還是很有意思的，而且很用心，透出一種紮實感、完整感。
這個時候，江琛想到了在夏喻那裏看過的一個‘樂隊專屬’的歌譜本，那是夏喻這些年有一下沒一下寫的歌，是樂隊專供。因為夏喻自己沒有玩樂隊，也沒有把歌給其他樂隊唱的想法，於是就一直放在那裏。
與其一直明珠蒙塵，還不如找機會拿出來——抱著這樣的念頭，江琛就覺得深紅視頻這個自製劇企劃很有意思了。
他旁敲側擊了一下深紅視頻對這個自製劇的打算，確定他們是真的打算認真搞這個劇後，江琛有了想法...他當然沒有立刻和深紅視頻溝通，而是先來和夏喻談這個事。
一切往下談的基礎都是夏喻同意，不然江琛再為那些‘閑置’的歌曲惋惜，也隻是惋惜而已。
江琛為夏喻解釋了他的想法——對於深紅視頻的這個企劃，夏喻工作室不隻要參與，而且要深度參與，甚至反客為主。
夏喻那些為樂隊寫的歌，全都用上，夏喻自己也出演男主角...說的明白一些，讓整部劇變成夏喻的大型MV。
但又不能是單純的MV，真要拍MV，難道現在的夏喻工作室沒錢給夏喻拍最貴最好的MV嗎？江琛是覺得劇本有點意思，如果加上專業的班底、合適的演員，神曲加成，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對夏喻事業很有幫助的作品。
演員和歌手都是賣作品，影視劇和歌曲也沒有高低之分，但在當下的大眾環境裏，具有視聽語言的影視劇確實更加直觀，更能快速建立起演員的形象。
夏喻的歌很有記憶點，但夏喻這個人，在粉絲們那裏卻還是太單薄了——不在發歌期，他都不出來的，發歌期出來的也不多。以前的前輩歌手都知道要上節目，上八卦刊物頭條，不管有意無意，真的假的，都逐漸塑造出了清晰的形象。
而夏喻，太安靜了，粉絲那裏、大眾那裏，好像就是一個‘音樂才子’？一個模模糊糊的音樂才子標簽之後，就沒有了。
過去有演員也是這樣的，但演員可以靠自己的角色補完自己——大眾就是這樣，一邊說著演員和角色不可一概而論，另一邊又始終無法將那些深入人心的角色與演員本人分割開，會覺得演員就是那樣的，至少一部分是那樣的，才能那樣完美地演繹那個角色。
江琛想要一勞永逸，一部電視劇將夏喻這個‘角色’在大眾和粉絲那裏補完。
“不要。”夏喻其實聽到一半時，注意力就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但他在江琛說完之後，倒是記得幹脆說‘不’。
聽起來就很麻煩的樣子。
江琛還想努力一下，但努力也沒用，夏喻開始低頭玩手機——他不是低頭族，不愛玩手機的，這就是假裝聽不到了。
江琛沒有辦法了，歎了口氣，心裏放棄了這個計劃，轉而要說邀歌的事。
這個時候夏喻忽然抬頭：“...也不是不可以。”
“哈？”江琛第一次覺得自己在夏喻這裏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如果是工作室加入製作這部劇集，用我的歌，我來主演...我可以決定女主角是誰吧？”
夏喻的語氣還算平靜，然而非常熟悉他的江琛已經察覺到了一絲抑製不住的興奮。
雖然這發言有點怪怪的，很像國內煤老板要投資影視劇時的口吻。但出於對夏喻人品的信任，江琛還是非常謹慎地點頭，語氣鄭重：
“應該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