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立夏後一日。

宋遂遠這一世行了齊全周整的加冠禮, 父母安在,賓朋滿坐,伴侶與孩兒陪在身旁。

他尚且以為今日乃尋常一日時, 卻陸續發生了些不大尋常之事。

前些日在寒雲觀,占卜出的正賓乃宋大人交好的魏大人, 而當他恭敬地自家廟側室出來時,卻對上了長公主駙馬。

昔日啟蒙恩師加冠,自是佳事一樁。不過意外在於, 以宋遂遠如今的名聲,著實是高攀。

“遂遠請坐。”駙馬溫和道。

宋遂遠壓下心中莫名, 在席子上落座。

不學禮,無以立。冠而成人, 堂中眾人皆神情肅穆,認真行禮觀禮,故此並不得見, 側室探出兩顆白色的小腦袋。

尺玉趴在地上望著, 雲休的腦袋疊在他的腦袋上,一大一小模樣相似的兩隻貓同樣認真觀禮,才不會缺席宋遂遠如此重要的時刻。

尺玉看入了神,張嘴:“父……”

父漂亮!

還未說出口, 他的小嘴巴被一隻大爪子捂住, 要響起的喵喵叫被堵了回去。

雲休屏住呼吸, 貓眼警惕地瞧了瞧正堂中幾人, 無人聽見尺玉叫, 幸好他手快!……

他低頭, 挪開爪子敲了一下貓崽子的圓腦袋。

尺玉終於想起了不能說話,揣起小爪爪, 仰頭蹭了蹭爹爹的臉。

唔,玉錯啦~

宋遂遠在駙馬淨手時,視線不動聲色地向右瞥過,瞧見兩雙圓瞳時,眼中閃過笑意。

三次加冠,拜見母親,再取字,儀式才算結束。正賓駙馬拍了拍宋遂遠的肩,向他表達一些期冀,便先行離開。

宋文行拱手送走駙馬,回頭招呼道:“伯勤當回前院拜見親戚家人。”

宋遂遠自手中玉佩抬頭,頷首道:“父親稍等。”

他抱了抱兩隻小白貓,低聲同大的叮囑先去用膳,輕快地揉了揉兩顆腦袋才返回去。

雲休顧忌著外間或許會來人,隻點了點腦袋,圓腦袋親昵的蹭了蹭他的臉頰。

尺玉則是無所畏懼,仰起小腦袋,滿眼崇拜:“喵喵”

父親漂亮!

及冠的宋遂遠與往日不同,懶散氣被正式的衣冠封鎖住,雲休和小崽子都喜歡。

宋遂遠翹起唇角,親了親兩人。

之後拜見親友,宋遂遠又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禮,乃中宮皇後賜下。此舉驚煞眾人,起碼不再有賓客露出一絲瞧不上的模樣。

宋遂遠微頓,與父親遙遙相看一眼,收回視線思忖片刻,腦中憶起北麵的太子,總覺著今日在被好兄弟推著走。

他並非完全不知太子欲抓他做事的心思,卻未曾想自己才及冠,倒是裝也不想裝了。

無妨,趁太子北上,他正好可至西北去避上一避。

宋遂遠行動迅速,及冠之後便開始為西北之行準備行囊時。

“宋遂遠,有信!”雲休推開窗道,舉著一隻小鳥。

宋遂遠聞聲看過去:“進來。”

“哦。”雲休利落翻窗。

宋遂遠並未接過他手中的信,而是順勢將他拉到了懷中,下巴靠著他的肩膀,嗓音溫潤:“取下來看看。”

“這隻信雀是小叔叔的,叫小努力,笨笨的很可愛,”雲休回頭笑一下,一邊為他介紹著,一邊手下拆著信雀腿上的信囊,“我小時候喂過它的祖母,我是看著它長大的。”

宋遂遠聞言提了下唇角:“雲世子輩分挺高。”

“那當然。”雲休揚眉,讓小信雀去喝水。

小小的信囊是為防雨,雲休將它拆開,在手中倒一下,未倒出來。

“嗯?”雲休鼻音困惑,舉起看了一眼。

宋遂遠視線移動,問道:“怎麽?”

雲休不信邪地又倒一下,嘟囔道:“怎麽會沒有信?”

宋遂遠展開手掌,接過瞧一眼,皺起眉心:“當真沒有。”

兩人皺眉對視,在互相眼裏看到不妙時,奶乎乎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父親爹爹~”

兩人看過去。

尺玉扶著門框勉強跨過門檻,小崽子的衣裳亂七八糟掛在身上,右腿的褲腿未提起,走一步踩一腳,看得人擔憂他會摔,但小崽子走得利落。

宋遂遠一瞧他的模樣便問:“尺玉又變貓了?”

尺玉圓嘟嘟的小身體挨到父親腿邊,展開一隻小手手:“對噠,無人見哦~”

小崽子謹記父親不許他隨意變貓,特意說明。

宋遂遠默一下,揉小崽子的腦袋:“下不為例。”

尺玉難管。

尺玉笑起來點點頭,仰頭看一眼坐在父親腿上的爹爹,張開小胳膊:“尺玉也抱抱。”

雲休低頭,正好見到小崽子一隻緊握的右手,他捏住小手腕:“尺玉手裏拿著何物?”

“紙。”尺玉認得,展開小胖手。

“你哪來的紙?”雲休撚起紙,把小崽子抱起在懷中,為他整了整衣裳。

宋遂遠抱他就好,他抱小崽子。

宋遂遠瞧見那一小方紙條,眉心微動,有某種猜測,忙自雲休手中接過。

他展開仔細看去。

而雲休懷中,尺玉奶聲奶氣道:“鳥,尺玉打,搶來的!”

小崽子還驕傲地展示了一番,自己是如何變成貓,跳上牆頭抓到了小鳥。

雲休聞言皺著眉,手指指向桌麵,預感不妙地問他:“是這隻鳥嗎?”

尺玉亮晶晶的圓瞳看過去,頓時撐小手要爬上書桌:“尺玉抓!”

沉迷飲水的小努力察覺到熟悉的危險,抬起豆豆眼,霎時驚恐地扇動翅膀飛起來。

雲休禁錮住尺玉:“不許欺負它。”

又張開一隻手讓小信雀落下來,把兩隻小的隔開,安撫好小信雀,再揍了尺玉的小屁股:“又調皮!”

尺玉漸漸長大,熱情地探索世間,總是在大膽闖禍,一日能被揍十來回小屁股,抱著小手不服氣地哼一聲。

雲休生氣地又揍一下,才道:“這是信雀,叔祖父讓它來送信,很珍貴!尺玉方才拿走了信,嚇壞父親和爹爹了!下回不許再抓它。”

尺玉理解一番,仰起小腦袋:“尺玉錯呀?”

雲休大幅點頭:“尺玉錯了!”

尺玉知錯知道改,看向小信雀:“不抓,抓別的!”

雲休卡殼一瞬:“……如果腿上有東西的,要先告訴爹爹。”

“好!”尺玉歡快舉起小胳膊。

雲休教訓崽子之際,宋遂遠已看完了信件,廖廖幾語,信息量極大。

太子被下毒,早有準備的康離及時阻止,眾人稍放下心時,太子被人當場行刺,受了些皮外傷,幸而無大礙。

下毒行刺之人,的確是宋遂遠當初提醒他關注的。

那人既不在太子防備名列,也不在康離的,唯有宋遂遠提過一嘴,故此事情發生後,康離當即送信回來。

隻言片語無法道盡周折,現實定然更危險。

宋遂遠皺起眉頭,當真是與賀家有幹係的人。

如此說來……眼下他可暫緩尋找忠義侯府與夯夷王的關係,也可暫緩比對去往西北的暗商,但不可不防備。

雲休瞧著宋遂遠的深思模樣,並未多問,抱著崽崽教他輕輕摸小努力。

宋遂遠最後翻看一遍桌上收拾出來的紙張,一指備好的火盆:“走,我們一同去點火。”

這些消息既不能帶走,也不能留在家中,唯有印在腦海中,再銷毀掉。

尺玉笑嘻嘻拍小手掌:“好~”

……

盛京城中,幾乎家家都與忠義侯府有牽扯,篩選便是一大難題。宋遂遠不樂意做如此龐大的工作,正好要動身西北,這件不急迫但萬分重要的事情,便交給了楊為清。

楊熾信他,隻是稍稍一想這龐大的幹係網,便皺起眉頭:“忠義侯府若真勾結夯夷,隻怕得不償失。”

宋遂遠淡聲道:“或許。大抵所得會勝於你我想象。”

楊熾皺眉沉思片刻,抬眼瞧他,困惑問道:“說來你去雁回城做何?”

宋遂遠微頓,回視啟唇:“尋妻。”

楊熾:“?”

於是在盛京官貴還琢磨著宋遂遠及冠那一日的皇家所行深意之時,宋遂遠本人悄然離開了盛京。

城外桃花燦爛,與滿臉一言難盡的父母告別,宋遂遠和雲休帶崽輕車踏上了西北之路。

尋常趕路要半月,帶著尺玉崽,每晚盡量停在城中,便要二十日左右。

大抵因歸家,離開盛京一日有餘,雲休便亢奮地每日棄馬車而跑馬前行。尺玉與祖父祖母告別也萎靡了半日,但有父親和爹爹陪在身邊,小家夥的心情又撥雲見日,明朗起來。

尺玉拱小屁股趴在車窗前,瞧著爹爹的背影,揚聲誇讚道:“爹爹漂亮~”

“尺玉漂亮!”雲休高聲肆意。

宋遂遠單手拿書,另一隻手抓著小崽子的衣裳,生怕他掉下去,聞言道:“俊朗。爹爹俊朗。”

小崽子誇人,通通用“漂亮”二字。

尺玉眨著大眼睛學舌:“爹爹俊郎~”

緊接著圓嘟嘟的小崽子滾回來,貼著他道:“父親漂亮!”

寶氣的誇讚入耳,宋遂遠笑著放下書,抱他入懷,此番低調出行,他們的衣裳都素淨,不過尺玉的小圓臉,一看便知養得極好。

宋遂遠揉揉白嫩的臉蛋,道:“父親俊朗,尺玉漂亮。”

尺玉彎著圓眼學道:“爹爹俊朗,父親俊朗,尺玉漂亮!”

“對。”宋遂遠頷首。

就見小崽子揣起小胖手,尾巴要翹起來:“尺玉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