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事待機而舉, 讓尺玉崽能隨心所欲變人的機會,宋遂遠暗自揣摩許久,直到有一日聽聞一道消息——

駐軍西北數年的鎮國公, 即將回朝。

此事乃多方湊巧的結果。

乾封十四年,十月十一, 當今天子四十整誕辰,南郇、良弭等附屬小國屆時將派使臣入宮。

十月初,西北呈上捷報, 鎮國公與夯夷王派來偷襲的精銳騎兵一戰取得大勝,雲字軍軍營所駐之地西移一百餘裏。

自三皇子過世, 衛忠在朝中越發不知收斂,文官以為首, 武官無勢力相抗衡。

……

宋遂遠垂眸瞧了一眼手中書信。

且有幾分阿言與尺玉在盛京之故。

此信不知何人所書,但無疑對雲世子十分了解,字跡相像有九分。

以雲休的名義, 向他要回阿言與阿言養的小貓崽。

“父親回來啦。”

宋遂遠聞聲緩緩回頭。

院牆上跳下一隻小白貓, 淩空飛躍,四爪落地無聲,若非他先出聲,神出鬼沒當真能把人嚇著。常被嚇的隨墨同在榮陸時一樣, 在銀杏樹上掛了銀鈴, 卻少用。

隻因阿言身後總跟著的小小白貓。

尺玉跳牆之前要“喵”, 落地的同時也要“喵”一聲。

奶聲奶氣, 與銀鈴等效。

饒是看過多次小貓崽跳牆, 宋遂遠仍操心地看著他, 尺玉平安落地,他才收回視線, 而毫不擔心的阿言已行至腳邊。宋遂遠矮身,摸了摸小白貓的圓腦袋:“我收到一封寫給你的書信。”

阿言仰起圓瞳,舒服地眯了眯,懷疑耳朵:“寫給我的?”

“對。”宋遂遠就著他仰臉的姿勢,撓了撓他的下巴,擼貓手法爐火純青。

短手短腳的尺玉崽搖著尾巴跑上來,見狀舉起兩隻小前爪直立起來,對著高大的父親。

要抱抱,要摸摸。

宋遂遠笑了笑,把手中信交予阿言,抱起小崽子輕輕盤玩片刻。

信封已拆開,阿言自開口咬住信紙,往後退著拖了出來,用爪子按折痕一層層拆開,小白貓低頭瞧了瞧爪下鋪開的信紙,認了一行字後,忽地想起朝宋遂遠道:“貓看不懂,你念念。”

貓有罪,貓警惕心無了。

近來養尺玉寶寶太久,他說話不自覺疊字。

宋遂遠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少年疊字似有幾分撒嬌,故此他並無糾正,正色道:“好,我來念。”

“阿言歸京半年之久,承蒙照顧,在下不日歸京,可接回阿言,耳聞阿言另養一狸奴,一並接回。勞駕之處,不勝感激。雲休書。”

最後一字落下,阿言炸毛:“他不是雲休,他騙人!”

雲休在此,有人偽造書信!要騙宋遂遠交出阿言和尺玉!

“為何?”宋遂遠挑眉。

阿言頓了下,憤怒道:“雲休才不會來盛京!”

“這樣麽,”宋遂遠狀作思忖,好似不經意念叨,“不過鎮國公夫夫不日回朝,雲世子應當會同行吧。”

鎮國公夫夫,不日,回朝。

阿言聞言頓住,炸毛的小身體僵住,坑坑巴巴補救:“那、那也許、大概會同、同行吧……”

宋遂遠為何不早說父親與爹爹回來!

“況且,此信字跡與雲世子親自所書的養貓手冊一致。”宋遂遠道,笑意深藏。

“哦。”阿言發虛地垂下腦袋,嗚嗚爹爹親自偽造的。

宋遂遠下結論:“此信乃太子侍衛交予我,應當不是騙人。”

阿言:“……”

別說了,貓貓錯了……

阿言爪爪踩信紙,低著腦袋尷尬。

宋遂遠抱著貓崽,瞥了一眼信,心底忽地升起一些酸澀,有人要他的兩隻小貓,偏不能拒絕。

不對。

他忽地想到,驃騎大將軍自不會長久留在盛京,此番停留至多一月,屆時回西北,雲休十有八、九會跟著回去,若是此時將尺玉交給“雲休”,那懷裏的小家夥也會被帶去西北。

桃花眼眯了眯。

……

熬過念信時的尷尬,阿言對父親與爹爹要回盛京此事,表現出莫大的幹勁,每日起早貪黑至鎮國公府監工,在房頂俯瞰下人掃灑。

宋遂遠並未阻攔,心底有幾分猶豫。

家中最為單純的尺玉崽並不能完全理解即將發生的事情,但他小貓崽的本能讓他有些焦躁。

於是尺玉變得黏人,總是小小一團軟軟趴在父親懷中,爹爹不在家,他很少變回貓崽。

宋遂遠察覺出小家夥的不安,溫潤俊朗的臉上掛著淡笑,他偏過頭親了下臂彎中的漂亮小寶寶,嗓音低沉溫和:“父親不會讓你和爹爹離開。”

尺玉正在吃手手,聞言腦袋倒在父親肩窩,奶乎乎一笑:“呀。”

宋遂遠嘴角同樣彎起。

……

鎮國公夫夫回京的前兩日,監工狸奴小阿言踩著夕陽回到宋府。

終於打掃好了,累壞貓!

“吃飯!”

宋遂遠端坐於正堂,待小白貓歡快跑進來後,低垂著眼問道:“雲世子接你們回西北,你未有一絲不舍麽?”

他的語氣淡淡,阿言也未覺得被職責,跳進他懷中,揚起腦袋道:“雲休回來盛京。”

不是西北。

“回京之後呢?”宋遂遠道,“總有一日會離開盛京,而這一日不久。”

阿言圓瞳怔愣。

他從未想到這點。這幾日城中都在議論,阿言從百姓的隻言片語,也知父親與爹爹此番回京,是為皇上慶壽。

壽辰隻有一日,屆時父親與爹爹還是要回去的。

而父親氣消……阿言也要回雁回城了。

今日這飯,難吃,食不下咽。

阿言癟嘴。

晚膳潦草用完,宋遂遠瞧著沒吃幾口的一桌飯菜,垂眼看情緒不佳的阿言,問道:“不能留在盛京麽?阿言一定要回西北。”

阿言興致不高:“可是阿言的家在雁回城。”

“阿言的家乃鎮國公府。”宋遂遠替他梳理著白毛道。

“爹爹和父親……和雲休,都在雁回城。”阿言趴在他懷中蹭了蹭,“他們在的地方才是阿言的家。”

“若是你回西北,想如何安置尺玉?”宋遂遠問道。

此問題,阿言理所當然道:“帶回西北。”

宋遂遠得到了他的答案,狠心將打了幾道轉的話說出口:“雲世子想接回你乃理所應當,但尺玉是我的崽,他既然叫我一聲父親,我會留下他。”

小白貓聞言一臉不可置信,什麽意思,宋遂遠這話的意思是……讓尺玉與阿言分開?

“尺玉才沒有叫過你父親!”阿言跳到桌子上,“我才是尺玉爹爹!”

聽到宋遂遠說讓他回西北,留下尺玉,阿言不知為何有些委屈,不妨礙他通通歸結為對宋遂遠強行分開他與崽的憤怒。

宋遂遠凝神安靜瞧了阿言片刻,伸手朝著小貓腦袋,被氣憤地小貓爪打掉,他放下手,垂眸,眉間流露脆弱。

嗓音微啞:“阿言,我也會不舍。”

失落外露的幾個字,讓小白貓定在了原地。

宋遂遠他很壞,詭計多端,情緒起伏極少,穩定不似比自己大一歲……阿言還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阿言轉了轉貓腦袋,及時甩開某些危險想法,賭氣道:“哼,你不舍,阿言才不舍。”

尺玉崽崽是他生的呢!

宋遂遠借著自己“無所知”大逆不道,憂愁地提出解決方案:“若是‘雲世子’將你贈予我,我們便無需分離。”

阿言:“……”

這氣一下子上不去又下不來。

第一回 對兩隻貓歸屬的談論不了了之。

當夜就寢前,宋遂遠將此事重提:“我仔細算了算,你同雲世子一般大,故此你二人幾乎自小一起長大,我不能奪人所愛。但是尺玉……”

阿言忙用爪子抱住尺玉,打斷:“不要。”

阿言也要崽崽。

“阿言,我想留下尺玉。”宋遂遠重新道。

“嗷!”阿言圓瞳噴火,爪爪緊抱住尺玉。

不行!

然而小家夥被爹爹壓在身下,不舒服,劃著小爪子掙紮爬出來,趴到了父親身上攤開:“喵~”

阿言生氣,埋起貓貓臉。

宋遂遠笑了笑,低頭在尺玉毛茸茸的腦袋上落下一吻。

強硬分開兩隻貓為假,想留下兩個人是真。

留下尺玉,不僅意味著留下了小貓崽,留下的更是他與雲休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