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頌安府。

“宋遂遠這人……”周明晏吸一口悶氣。

連日體恤民情, 周明晏身心磨礪,少不了向好友寄書用心自陳,誰知宋遂遠這家夥一心念著莫須有的消息, 太子殿下氣笑,“叫無影前來候著, 著人備馬。”

“是。”侍衛抱拳。

頌安府至榮陸府,騎馬也需一日有餘,第二日辰時, 偷離頌安、微服出行的太子殿下排進入城隊伍,榮陸府受災最小, 過了十餘日,百姓生計逐漸回歸尋常, 入城之人排起了長隊。

太子殿下處於馬上,縱觀一行,看身邊百姓即使粗衣麻布, 麵上仍有光, 腦中憶起近幾日滿目瘡痍,與往昔繁華頌安府,正當他心生感慨之時,身後一匹馬上前, 唯一跟在身邊的侍衛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周明晏頓了頓, 順著話語將目光落在前頭不遠處纖細瘦弱的女子身上, 揮了下手:“入城再議。”

侍衛退後去, 一直關注著前頭女子, 自然看出在那女子入城後, 查路引的士卒無緣由換了一人,他默默記在心中。

西城門離府衙最近, 周明晏從這道門進城後,馬匹跑了沒幾步便望見府衙大門,拐過最後一道彎,他不期然掃眼瞥到方才城外的女子,女子身後看著瘦弱,身前腹部已隆起,素白著一張臉,手扶著肚子緩緩向前。

周明晏收回目光,行至府衙前,勒馬道:“稍等一等。”

侍衛也停下道:“公子,那妾室似乎與我們一道。”且將方才城門外的怪異之處告知。

“嗯,你先去敲門。”周明晏道,驅馬尋了一陰涼地。

頌安府知府吳良與衛氏勾結,多年來大斂錢財,中飽私囊,官帽卻戴得極穩。他借此水患記他失職,又自商賈入手逼出雙方之間的交易賬本,終得以將吳良罷官抄家,然而錢財清點結束仍有數十萬貫缺口。

之後,他查到吳良近來寵愛一外室,外室近來有孕,吳良欲娶平妻,夫人正因此事與他鬧得家中不寧,這廂吳良及其家眷入獄,那外室卻未有牽連。

而吳良被押入獄之前,曾去看過那外室。

後來周明晏派去人,才發現那外室早已不見人影,卻也未歸娘家。說來這妾室與宋遂遠母親尚有些關係,同出賀家。

等了片刻,那位消失好些天、年紀不大的外室抵至府衙。

周明晏眯眼瞧她捏了捏拳頭,熙來攘往中猛地跪至府衙大門外,淚語悲戚:“求宋夫人可憐可憐我們母子,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妾感念知府大人仁善,隻想為大人留一後,萬萬不敢有非分隻想,我腹中孩兒無罪啊夫人……”

“宋夫人?知府夫人姓氏為宋麽?”

“難怪知府夫人無所出,知府大人卻未納妾,眼下看來她這般善妒,竟容不得……”

“放肆!妙手娘娘豈是那般之人?前些日子落雨時妙手娘娘還為我兒診脈了!依我看,是這狐媚子在此胡言亂語!”

“就是就是,妙手娘娘仁善之心,怎會害人。”

“知府大人與妙手娘娘良緣天賜!”

“這婦人……瞧著像是借住……”

“我苦命的女兒啊!”一老婦人撥開逐漸聚起的人群,衝著那道跪著的身影奔去,“你為何要遭受如此苦難,為何丈夫要死,外室卷錢而逃,為何魔怔了啊!那殺千刀的男人不是知府大人,快跟娘回去,大人與夫人這般心善,你不許胡說……”

不遠處,周明晏聞言挑了下眉頭,眼前的鬧劇,從老婦人衝進去後變得有趣起來。

這賀氏還有仇家,當真能耐。

賀氏外室羸弱且有孕,怎敵力大無比、嗓門奇大的老婦人,很快被她拖得離開原地,外室掙紮不過,眼裏露出凶光要去敲登聞鼓,卻被衝出來的自稱為父老漢與老婦人一道拖走,離開時,尚能聽到外室尖細的怒吼。

“原來是瘋子。”

“唉,也是苦命人呐。”

“散了吧散了吧,今日白米又漲了一文。”

……

暗衛悄無聲息落於身後:“殿下。”

“跟上去。”周明晏淡聲下了指令,輕笑著朝著府衙大門行去,此處自始至終,毫無動靜。

——

府衙內,宋遂遠正在喂剛起床的小尺玉羊奶。

身為貓與人類的後代,雖是小貓崽模樣,但他的作息與人類嬰兒一致,晚上要醒來兩三回,辰時後才能徹底醒來。

尺玉剛睡醒,翹起四隻爪爪,乖巧地朝著爹爹喵喵叫。

宋遂遠特意為他做了一隻小壺,不必讓小家夥喝一口等待之後才有第二口,然而今日尺玉有些不配合,奶聲奶氣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宋遂遠也沒能懂,哄道:“乖乖先吃飯。”

尺玉給麵子地停下嘴巴,喝羊奶。

“宋遂遠,你想到崽崽昨晚要作何了嗎?”一旁正看著他們的阿言忽地想起此事。

宋遂遠瞧一眼阿言,垂下視線道:“有猜想。阿言如今偶爾能聽懂我們說話,他對你的學走路的要求未有反應,卻並非不想走路,應當是想學些別的東西?”

以果推因,簡單易得,說辭不重要,隻需要阿言可以接受,而他很容易接受。

阿言絲毫未有懷疑,順著他所言想了想:“有道理,那崽崽想學何事?”

宋遂遠抬眼:“尚需你自行發現。”

阿言眨著清透的琉璃眼,兩隻前爪撲起來立著“嗷”一聲,思索著小聲疑惑:“這是什麽?”

宋遂遠未打擾他思索。

若非他知曉前情,也不懂尺玉此舉為何意。

尺玉仍縮著爪爪,喝兩口奶,轉過頭,望著爹爹圓眼睛漸漸盛滿光。

大!

“公子,頌安府前來的黃公子上門拜訪。”隨墨進門道。

黃公子。

宋遂遠為尺玉喂完最後一口奶,將他遞給阿言:“請他至堂屋。”

他有些疑惑,太子殿下為何有雅興前來榮陸。

阿言曾在荒山聽過黃大郎的名號:“是太子。”

宋遂遠腳下微頓,回頭問他:“要一起來麽?”

太子殿下乃雲世子表兄。

“不要。”阿言叼起尺玉,貓要陪崽崽玩。

宋遂遠見阿言帶著崽崽重新上了床,思忖一瞬回身道:“衣衫不整,我換一件。”

衣衫不整?

阿言猛地抬起腦袋,滿眼困惑,這哪裏衣衫不整?

宋遂遠將取了兩身衣裳出來,裝出急急忙忙的樣子,比對片刻,換了一身外衫,另一身被他暫時放至**,腳步匆匆出門去。

阿言莫名其妙,低下腦袋看小崽,前爪安撫他:“尺玉想學何?”

尺玉的圓眼睛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的衣裳,圓滾滾的小身體朝衣裳爬了幾步,坐在青衫上,奶呼呼支起前爪。

大!

阿言歪頭,腦中仿佛閃過什麽,但是盯著小崽崽眼神中仍有一絲疑惑。

尺玉軟軟的後腿立不了太久,掉下來後拱著圓腦袋鑽進了衣裳裏,爹爹那日便是找到衣

服變大啦!

他對爹爹不能懂自己有些氣鼓鼓,自己在衣衫中憋了口氣,幾日來未成功的變大忽然在這一刻實現。

阿言眼睜睜看著小崽崽奶呼呼搖尾巴鑽進衣衫,然後!

化人啦!

貓貓瞳孔深處地震。

小貓崽原先趴在衣裳中,變成小嬰兒也是趴著,如此哪裏都不舒服,且眼前一片白茫茫,尺玉癟嘴:“哇……”

“嗷嗷嗷!!!!”阿言已許久未展現這般快的身手,他用叫聲壓下嬰兒哭聲,變身成人將小崽子抱起來,壓著聲音哄他:“崽崽不哭不哭……”

尺玉被爹爹抱起,眼前蒙著的衣衫也被取開,眼前露出熟悉的麵容,細小的哭聲戛然而止,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甜笑。

與他相比,雲休緊張地跪在**,驚慌的目光緊緊盯著門外,祈禱宋遂遠未聽到嬰兒哭聲,祈禱宋遂遠此時不會返回來!

如此片刻,仍未回來,雲休稍稍放下心,朝床裏側縮了縮,低頭看小嬰兒,有些發愁:“你為何這麽早就變人了……”

爹爹要如何瞞呀!

“啊……”尺玉笑嘻嘻,朝爹爹揮了揮小手。

即將滿月的人類幼崽,比上回長了些軟肉,看起來更加可愛。

雲休托舉他的雙手有些酸,將尺玉放到了**,穿上宋遂遠方才放在**的衣裳。

幸好有衣裳,一會兒就同宋遂遠說是崽崽玩亂的。

尺玉轉動眼睛看向爹爹,瞪了瞪光溜溜的小短腿,嗦手指:“啊……”

雲休穿好衣服,回頭看了眼門外,才做賊似的趴到崽崽身上,語氣又愁又喜悅:“尺玉超棒,未滿月便會變成人啦,還長得這般好看……”

貓爹爹逐漸得意:“眼睛像爹爹,嘴巴像父親,崽崽超好看,貓超會生!”

尺玉奶聲奶氣:“啊……”

雲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人類幼崽,滿眼稀奇,捏捏他小小的手,小小的腳,低頭聞了聞,驚呼:“尺玉崽是奶香味的!”

尺玉喜歡爹爹同自己玩,笑眯眯想撲到爹爹身上……尺玉皺小眉頭,伸手手再往上撲,動不了!

“啊!”

尺玉生氣地換成翻身動作,仍然動不了,小貓凶巴巴:“啊!”

雲休看著漂亮的尺玉崽用力憋紅了臉,正想笑他,就見小家夥忽地變成了貓崽。

雲休鼓了下臉,戳戳他:“再讓爹爹看看寶寶的模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