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遂遠以為晨起尚未清醒聽岔了,並未將那個字放在心上。他收回手,罵罵咧咧的小白貓重新趴下,將自己的小肚子藏起來又睡著了。

宋遂遠含笑摸了摸圓滾滾的小家夥,給他蓋了一層小被子,獨自起床洗漱。

用過早膳時辰尚早,宋遂遠例行回書房磨煉畫技。不過今日他鋪開紙張時,從桌上撿到一根貓毛。

宋遂遠撚起來,仔細看了看白色貓毛,從其上移開視線,一寸寸打量著桌上。他放筆有自己的習慣,並不需要除了隨墨以外的人整理,故此可以清晰回憶出如何擺放。

然而除了這根貓毛,桌上擺放與昨日無二。

他挑挑眉,阿言這是跑來書桌上睡了一覺?

他不知,昨日阿言快要抓到毛筆時,忽地想起宋遂遠這人聰明得很,萬一被他看出筆墨紙硯被動過,貓就完蛋了。於是迂回在其他院子裏找了找,用了人家抄藥方的紙筆。

幸好小白貓機靈了一回,宋遂遠這時並未察覺不對。

辰時三刻。

周明晏與楊熾一同騎馬前來。

對於周明晏前來,宋遂遠有些意外,上前問道:“殿下今日如何有功夫?”

不過,疑惑出口後他忽地想起來為何。

果然,周明晏道:“紀王入葬,休朝兩日。”

楊熾跟在太子身後,聞言忍不住再次苦口婆心道:“太子殿下身為長兄,偏偏在今日出城打獵,回頭禦史台參您的本子能堆滿紫宸殿。”

“父皇本就要尋機會罰孤,問題不大。”說罷,周明晏擺擺手示意楊熾不許再提這件事,讓隨從將他帶來的東西送給宋遂遠。

宋遂遠接過,側身請二人入內。

周明晏指著他手裏的東西道:“銀止,父皇賜孤兩斤,送你一斤。”

“多謝殿下。”聽見這個名稱,宋遂遠垂眸,視線落於手中木盒之上。

這幾日,他並未關注宮中動靜,眼下看來,恐怕也不太平。

銀止茶之事,楊熾有所耳聞,但他沒有參與其中,自然沒有分得的茶葉,此刻拾掇著宋遂遠泡來嚐一嚐。

茶葉被交給了下人,三人堂前落座。

在宋遂遠家裏,楊熾也不藏著掖著,談起上次大庭廣眾未能說出口的話題:“你在留香閣那事,現今閑談城中都快傳遍了,你為何不讓人收斂些?我可聽說宋夫人近些時日在為你看親。”

但凡宋遂遠上點心,都不會傳得如此之廣。

宋遂遠斜睨他一眼:“我何時收斂過?多此一舉。”

重生以來,諸多閑談,從未理會。

楊熾摸了摸鼻子道:“這不是……為了霜兒。”

他之所以如此關心此事,還不是因為底下有個親妹妹楊霜,對宋遂遠情有獨鍾,閨中夢想便是嫁進宋家。

今日若非有太子同行,小姑娘就纏著跟來了。

若是他二人能成婚,楊熾自然歡喜,他相當看好宋遂遠,可惜明顯宋遂遠……並無此意。不過若是宋遂遠親口說出喜歡別人,他可以帶回去勸一勸妹妹。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市井八卦著實未聽聞,聽到這裏猜到是何種事,提了提俊眉,搖著扇子做起了看客。

宋遂遠自然對楊霜無意,且他知曉楊霜日後會與長公主家的小郡王成婚,兩個小孩的婚姻美滿和樂。

正當他組織措辭時,眼尾瞥到門檻處翻過來一隻小白團子,黑眸頓了頓,淡聲啟唇:“眼下我隻想尋得那日的小公子,說親之事非我所意。”

如此表述,不免讓人覺得他是為了“小公子”,而不願說親。

領悟到這層意思的兩位至交霎時露出一臉看戲的表情,楊熾直接樂道:“宋遂遠你居然有今天……”

周明晏摸了摸下巴,如此孤家寡人剩自己一個了,回去催一催母後。

慢吞吞從門口進屋的阿言晃了晃圓腦袋。

不關貓的事~

沏好的茶水呈上來,宋遂遠轉頭看去,裝作才順勢看到小白貓的樣子,伸出一隻手方便它跳上來膝蓋。

周明晏看到小白貓便眼紅,開口便道:“阿言在你這裏乖不乖?若是太過鬧騰,我今日將它帶回宮中。”

宋遂遠知曉太子殿下這話隻是過一過嘴癮,他這些時日事務繁忙,不會真的把小家夥帶回宮。

於是摸著貓脊背未說話。

但阿言不知道,他仰頭看見宋遂遠沉默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自己不乖,甚至可能在回憶自己有多不乖,於是急切地、凶巴巴地拍了拍宋遂遠的腿:“嗷~”

他才不要去皇宮!

宋遂遠聞聲低首,捏住它的小爪子,朝周明晏回道:“阿言是有些鬧騰……”

阿言大聲打斷,歪著小貓頭:“喵喵?”

阿言還不乖嗎?

宋遂遠被它歪頭的小動作擊中心底柔軟,話鋒一轉,眼中浮現笑意:“還好它聽我的話,便不勞煩殿下了。”

阿言瞬間開心起來,用貓腦袋淺蹭一下宋遂遠的肚子,傲嬌道:“喵喵。”

阿言最乖。

阿言最乖。

這次落在耳邊的,是真真切切的少年音,玉石清脆,意氣風發,四個字字正腔圓,如一道轟雷在耳邊炸響。

宋遂遠驟然瞳孔收縮,眼底翻起巨浪,握著小貓爪的手下意識用了點力氣。

然而抿茶品茶的楊為清、冷哼著轉過頭周明晏,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疼疼疼。”阿言嗷嗷叫著,從宋遂遠手中救回自己的爪子,左爪抱右爪,提防盯著宋遂遠的大手。

宋遂遠再次聽見了它的話,閉了閉眼,又睜開,這感覺很奇妙。他的耳朵可以聽到兩道聲音,一道是阿言在“嗷嗷”,但其上疊加了一層,少年音原模原樣翻譯為“疼疼疼”,語氣絲毫不差。

所以這是如何?

為何?

難道是他重活過一世,獲得了一些機遇?

還是說阿言真是神貓?

若阿言是神貓,那雲世子呢?他是否能聽到阿言口吐人言?

……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一息間充斥腦海。

宋遂遠愣神過久,直到看到懷中阿言抬頭疑惑看著他,才蓋住眼簾,收起其中波濤。

回神後才發現是楊為清在問他什麽事情。

宋遂遠抬眼,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模樣,朝楊熾問道:“你方才說了什麽?”

楊熾探究地看他一眼,無奈重複:“我說,那位小公子你不會不僅未找到,還不知是誰吧?”

他突然想起宋遂遠在寒山觀前的那句追問,古怪之處似乎有了解釋的方向。

宋遂遠忽然一笑,道:“自然不會,我知是誰。”

然後低頭看向小白貓:“對不對?”

阿言圓溜溜的眼睛乖巧,半點看不出不懷好意,喵一聲:“對。”

鄧知玉嘛,不是雲休。

宋遂遠半耷拉著眼皮,捏了捏它的臉頰。

心中盤算著趁小白貓不知道他能聽懂,尋機會詐一詐。

得到答案,楊熾未多問,若是宋遂遠有求定不會假客氣,但他不想說也問不到。

一炷香後。

這次他們三人打獵地點是桑華山背麵的荒山,此山偶有附近獵戶活動,凶惡野獸藏得深,適宜練手。宋遂遠提前備好了攜帶之物與馬匹,臨時加了太子也足夠,於是稍加歇息品茶後,三人起身準備離開。

昨日跑馬輕鬆,宋遂遠想帶阿言阿言不去,今日打獵,小貓想跟著了。

小小一隻被放在地上,繞著宋遂遠的腳邊一圈又一圈,嘴巴裏念叨著:“帶貓帶貓帶貓……”

宋遂遠耐心數了數,十聲貓叫有八聲可以聽出來意思。

要帶它其實並非完全不行,阿言本就機靈,更別提今天能和自己交流了。宋遂遠被它磨了半晌,蹲下身告訴它必須要安靜待在自己懷裏,一刻不得離身。

阿言終於磨成功,愉快地跳到他身上:“喵~”

好。

宋遂遠卻沒動,停頓一下,拍了拍小貓頭道:“誇誇我,我帶你去。”

阿言收起快樂,低頭偷偷凶巴

巴齜了齜牙,再抬起圓腦袋,甜甜道:“喵喵……”

大壞蛋,快帶貓走!

宋遂遠作勢要扔下貓:“算了……”

阿言貓毛炸開,連忙勾住他的衣服:“大好人!宋遂遠大好人,帶貓一起!”

宋遂遠抿了下唇,藏起眼底笑意,若有所思地看著小阿言,不確定的語氣中隱藏威脅:“這次……總不會是罵我了吧?”

阿言:“沒有!”

該死,這人成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