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時景亦知道他爸無事不登三寶殿。
這個男人的時間,比任何東西都要金貴。
時景亦習慣性往桌上瞟了一眼。
果然,他身側放著一封文件袋,和常用的鋼筆。
自打時景亦記事起,但凡能讓他用到這兩樣東西的事,至少一個億起步。
時景亦心裏莫名煩躁。
時以澤:“吃飯了嗎?”
時景亦把兩袋零食放下,雙手自然叉著腰,走到距離他兩米的位置,坐下來。
這是一個最佳談判距離。
“我才放學,你問我吃飯沒?”時景亦冷笑,“您是專程過來聊天的嗎?”
時以澤神態沉穩,並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產生絲毫變化。
“那正好,你去我那吃。我有事要處理。”
“什麽事?”
“大人的事。”
時景亦把右腿搭到左腿上,半歪著腦袋看他。
“你平時可沒少把我當成大人,有事直接說唄。”
其實他心裏已經有數了。
時以澤就是來找媽媽的。
時以澤不想跟他浪費時間。
“半小時後我要開會,”時以澤指向桌上的文件袋,“待會她醒來,你讓她把這個簽了。”
時景亦將文件袋拿到手上,迅速拆開。
袋子裏,裝著兩份離婚協議書。
他目光僵滯一瞬。
“時以澤,你當著我的麵,跟我媽提離婚?”
“你也說了,我沒少把你當成大人,而且,這封文件是你自己拆的。”
客廳裏鴉雀無聲。
兩雙眼在無形中對峙。
時景亦對父母離婚並不感到稀奇。
他在很小的時候,也經常問奶奶,爸爸媽媽到底什麽時候離婚。
因為,他再也不想和總撓人的媽媽待在一起了。
而時以澤從那時起,就已經在跟安婧談離婚了。
隻不過她一拖再拖,最後拖到孩子長大,拿了筆錢就出了國。
再次回來,時以澤當然不會放棄機會。
這其實是一件意料中的事。
但時景亦就是覺得不爽。
他把離婚協議書取出來,大致掃了一眼。
“你開出的條件不好,我不滿意。”
“你要跟我講條件?”
“對。”
時以澤一向沉穩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我隻給你五分鍾。”
父子倆沒少用過這種語氣交流。
在他們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裏,也基本都是這樣過來的。
時景亦拿起他的鋼筆,指向協議書上的其中一條內容。
“你說離婚後會給她5億,”他指了指睡得不省人事的安婧,“但她一看就是那種嬌氣大小姐,除了吃就是睡,毫無生存能力,5億怎麽夠?”
“那你認為,我應該給多少?”
時景亦擰開筆帽,在所指的地方寫了個數字。
“50億。”
時以澤氣笑了。
“先別急著同意,還有這裏——”時景亦繼續在另一處打上標記。
“你說離婚後會給她一套別墅,是在華庭壹號,對吧?”
“華庭壹號”以前是時氏莊園的一部分,後來因為別墅太多沒人住,就單獨分離了出去。
起初隻是用於安頓員工家屬,後來逐漸引來商業大佬和頂流明星的入住。
時以澤沒說話。
他倒想看看,時景亦會說些什麽。
時景亦:“你送她一套別墅,不如直接讓她做華庭壹號的房東,每個月出門收點房租,不至於太閑。”
時以澤:“你倒是挺會安排。”
“我還沒說完。”
接著,時景亦又指向協議的另外一項。
【關於孩子撫養權的歸屬說明】
「獨子時景亦,現年15歲,撫養權歸屬於時以澤先生。時以澤將獨自承擔時景亦的所有生活、教育、醫療等費用,直至他年滿18周歲。
「為守護孩子的健康成長環境,安婧女士暫無探望權,即無需支付任何撫養費用。」
時景亦:“我憑什麽要由你撫養?”
時以澤:“你想怎樣。”
時景亦目光稍頓,停留在說明項的最後一條。
胸腔裏不知堵著什麽東西,說不出來。
“我搬出去住,自己撫養自己,自生自滅行了吧?”
時以澤淡然一笑:“不錯,這麽年輕就給自己規劃好未來了。”
時以澤:“還有需要補充的嗎?”
“沒有了。”
時以澤抬腕看了眼表。
“你超時了一分鍾。”
時景亦:……
老狐狸真變態。
時以澤站起身,右手擰了擰西服上的袖扣。
“你提的前兩個條件,我可以答應,唯獨第三條,不行。”
時景亦暗自悶氣,也跟著站了起來。
雖然身高不及時以澤,但在這個距離之下,他完全可以平視對方。
時景亦:“為什麽?”
時以澤上身微傾,目光深邃嚴肅:“你尚未成年,在法律上,我對你有絕對的撫養義務。”
時景亦冷笑一聲。
時以澤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一個隻會橫掃商場的男人,估計已經沒有興趣再生一個了。
“明天,我會叫律師重新捋一份送來。”
時以澤將離婚協議收回,麵不改色地轉身離開。
助理在門口等他。
見到老板出來,助理恭敬地迎了上去:“時董。我們現在出發,正好可以趕上集團會議。”
“嗯。”
兩人步履輕快地走著。
路上,助理找機會聊了一句:“剛才在門口看到小時總,感覺他又長大了。”
時以澤微頓,點頭:“嗯,是長大了。”
否則怎麽會一開口就要50億?
-
等安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
迷糊間,她聽到門外有動靜。
安婧走出客廳一看,原來是管家龍叔。
管家戴著老花眼鏡,一邊看手上的說明書,一邊慢悠悠地戳著密碼鎖。
“龍叔,這是在做什麽啊?”
管家跟她打了聲招呼,接著回道:“少爺讓我過來改一下密碼。”
安婧滿臉問號:“為什麽突然改密碼?”
“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是原來的密碼不好記吧。”
安婧:?
不好記?
“888666”不好記?
管家專心研究密碼鎖,還不忘回頭跟她聊天:“太太,最近天氣幹燥,需要來一碗綠豆湯嗎?”
“不用啦。小亦在家吧?我去看看他。”
“對,他在臥室。”
安婧返回客廳,拿起桌上的雲南白藥上樓了。
來到時景亦的臥室門口,她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家嗎~”
“不在!”
“那我進來了噢~”
安婧打開門,伸長脖子往裏探了一眼。
時景亦正好將腦袋埋進枕頭。
“兒砸!”安婧突然出現!
時景亦將臉埋得更深了,聲音悶悶的:“別煩我。”
“怎麽啦?”安婧坐到床邊,揪了揪他翹起來的呆毛。
“別煩我!”
安婧將手一縮
謔,兒子炸毛了。
下一秒,時景亦的耳朵被她揪住。
安婧:“你再凶我一下試試?”
時景亦斜斜露著一隻眼睛,沒再說話了。
媽媽最討厭。
“今天學習怎麽樣?”安婧一邊問,一邊整理被他裹成一團的被子。
這孩子從小就愛裹被子,真是改不了的毛病。
“就那樣吧——”
時景亦突然想起,可能再過不久就見不到她了,於是內心一橫:“卷子沒做,課也沒聽,老師上課就像念經。”
他原本以為媽媽會生氣。
這樣或許,會令她擔憂一點?
哪怕隻有一點的一點呢。
然而卻是——
安婧:“喲,還押上韻了。”
時景亦:……
這個女人沒有心!沒有!
時景亦氣個半死,重新撲到枕頭裏,還不爽地蹬了下被子。
這時,他突然感應到腳邊被子被人掀開。
一隻冰涼的手指,在他的小腿上輕輕戳了戳。
安婧:“這裏疼不疼啊?”
對於初跑著來說,大量的運動會讓腿部肌肉受傷。
她當初就是因為不懂這一點,曾在家苦苦躺了兩天。
安婧把準備好的雲南白藥遞給他。
“下回記得,運動前後一定要拉伸,如果不知道怎麽做,我明天可以教你,正好明天周末。”
時景亦:“……”
明天……
他突然想起時以澤離開前的那句話——“明天,我會叫律師重新捋一份送來。”
內心莫名泛起酸意。
分明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離婚,但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時景亦覺得自己很失敗。
他做不到像時以澤那樣冷靜。
突然間,感覺連枕頭都藏不下他的臉了。
他把腦袋鑽進被子,盡量克製著。
“給你買了辣條,在樓下。”
半分鍾後,他艱難地咽下苦澀。
就問一次,就這一次。
時景亦:“你……如果你和時以澤離婚了,那我跟誰啊?”
被子之外,沒有回應。
媽媽一定也在難過。
畢竟,她當年是那麽地癡情於時以澤。
據他對媽媽的了解,她應該已經哭成淚人了吧。
真可憐,以後都沒人幫她擦眼淚。
時景亦歎了口氣,慢慢掀開被子一角。
時景亦:……
時景亦:?
她人呢?
時景亦意識空白,慌裏慌張地爬下床。
跑出臥室一看——
一樓客廳。
安婧蹲在兩大包零食麵前,一雙手伸進袋子裏,不停地薅啊薅啊薅。
終於,從幾百包零食中薅出了她最愛的一根蔥。
安婧激動地站起來,對著發愣的時景亦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謝謝兒子的辣條!媽媽愛你喲!”
時景亦:…………
愛你個大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