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四月末, 梁峻把臨夏帶回家吃了頓飯。
大概是礙於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徐鳳娟對她客氣了不少。
梁闕早早下桌出門,不知道去哪。
直到一桌上隻剩三人, 這才開始真正的鴻門宴。
按著梁峻的意思, 孩子要生, 婚也得複。
可徐鳳娟差點想法,覺得孩子肯定得生,但這婚複不複,得看孩子生下來是男是女。
臨夏長歎一口氣, 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出。
她不發表任何言論,隻是看桌上的母子為了此事冷臉爭吵。
半個多小時過去,她有點累。
梁峻看出臨夏的不適, 決定先送她回家。
傍晚還算涼爽, 桐紹鄉間的小路凹凸不平,臨夏把手放在小腹,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
梁峻走在她的左邊,替她擋擋路上的小車:“我媽那邊你不用操心, 等小春畢業了我們帶小冬去市裏住,那邊離醫院也近一點,透析也方便。至於這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好, 好好生下來, 好好過日子。”
臨夏垂眸看著路麵,笑了笑:“咱們現實點吧,梁峻。你媽容不下我, 我也沒精力跟她鬧了。這要是個男孩你抱回去,女孩就給我養吧。”
放在梁家也不會被寵愛的女孩, 不如自己放在身邊。
梁峻停了腳步,臨夏回頭看他。
他沒有回應,隻是眸中淒涼,彌漫著絕望的霧。
同一時刻,學校外的奶茶店。
周末的時間,店內沒多少客人,臨春剛和臨冬吃完晚飯,兩人在櫃台裏做聽力練習。
梁闕出現得有點猝不及防,臨春愣了一愣,反應過來錯開了視線。
梁闕黑著張臉,像被欠了八百萬。
“梁闕哥哥,”臨冬把手臂擱在櫃台上,驚訝道,“你怎麽來了?我大姐去你家裏了,你們沒吃飯嗎?”
“嗯,”梁闕停在店門處,並沒有繼續往裏,“知道。”
僵持著的氣氛有點尷尬,臨春拿著筆,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梁闕對蔣以聲的敵意已經到了讓她無法理解的程度,而且之間和梁闕還有未處理完的矛盾。雖然能維持表麵上的和平,但坐在一起有說有笑還是有點勉強。
再加上臨春更怕梁闕又懟著臉來上一通說教,所以幹脆就這樣互不搭理的好。
反正走也走不掉,也不可能把這麽個店交給臨冬一人看著。
臨冬察覺到不對:“你們…吵架啦?”
梁闕咬緊後槽牙,靜靜地盯著臨春,隻是許久沒有回應,便轉身離開了。
“怎麽啦?”臨冬小跑到店門口,看梁闕離開的背影。
臨春皺著眉,把拿張紙在手裏折了好幾折。
“姐,”臨冬轉過身,“你和梁闕哥哥生什麽氣啊?”
臨春抬頭看向她,輕輕咬起唇瓣,說了句聽不懂的話,快步追出了店門。
梁闕沒走多遠,臨春很快就把人追上。
她的整張臉都擰巴著,抬手攔住了對方。
其實不知道要解釋什麽,但主動求和更說不出口。
眼下臨夏很有可能和梁峻複婚,自己實在不太好與梁闕結上梁子。臨春知道、也不想和梁闕繼續這樣下去,可之前的事也不覺得就是自己錯了。
而且…她和蔣以聲之間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定義,更別提和梁闕說了。
臨春肩膀一塌,歎了口氣。
“走走吧。”梁闕率先開口。
臨夏回頭看了眼店裏,過去把最外麵的卷閘門拉下來一半,再和臨冬交代一下後又回到梁闕身邊。
{去哪?}她問。
梁闕看向身側馬路:“隨便。”
自從高二開學以後,梁闕就覺得自己和臨春越來越遠。
或者也可以換一種說法——自從蔣以聲出現以後。
一想到蔣以聲,他的眉頭就忍不住蹙起來。
“你和蔣以聲…”梁闕頓了頓,“我聽李瑤瑤說了。”
臨春往前微微探著身子,在看完梁闕的口型後仍有一些迷惑:“啥?”
梁闕垂眸,對於這麽一個字正腔圓的疑問還有點兒詫異:“什麽?”
兩人對視片刻,臨春差不多也反應過來梁闕的意思。
和蔣以聲的事…無非就是那些。
想到之前梁闕說的那些話,臨春還是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那你不該跟我道歉嗎?}
梁闕一挑眉稍:“什麽?”
臨春撇撇嘴,不怎麽樂意。
“我之前說的,你回去有好好想想嗎?”
臨春看見梁闕說話就想捂住他的嘴,幹脆直接拿出手機:【你打字。】
梁闕:“……”
他頓了頓,聽話地拿出手機。
梁闕這個人,性格不壞,但就是爹味太重。
臨春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從小到大被梁峻給壓得有點過頭,所以年紀輕輕就拉著一副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的模樣,看到誰都想上去教訓兩句。
特別是自己,特別與蔣以聲有關。
臨春都有點懷疑梁闕是不是把自己當閨女養,不好好學習簡直像要他的命。
【我和蔣以聲什麽都沒有,他是我同桌教我題目,僅此而已。】
臨春把這條信息發出去時,有那麽小小的心虛。
如果之前趕廟會的事都沒有發生的話,那的確是這樣。
梁闕瞥倒也沒有真信:【你年紀小,以後就知道了。】
臨春瞥他一眼,質疑道:【你跟我同歲。】
梁闕:【我比你懂得多。】
臨春:【知道了,我會好好學習的。】
梁闕把手機裝進兜裏,沒再說話了。
兩人沿著馬路邊走,路上恰巧遇到了臨夏。
雙方交換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妹妹,各自領回家去了。
{你跟他要去哪?}臨夏問。
臨春老實回答:{不知道,他說想要走走。}
臨夏皺了皺眉,攬過臨春肩膀:{以後別讓妹妹一人。}
臨春點了點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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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臨春在奶茶店關門後去了趟書店。
店門依舊關著,顧伯不見人影。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四月初書店就一直關著,顧伯平時除了買書也不怎麽離開桐紹,這次一趟遠門竟然出了這麽久。
可能是家裏有事,或者是其他原因,臨春想起了蔣以言,心裏不免又是一陣難過。
她繞去店後麵的那塊油菜地,想翻進院子裏給鬱金香澆點水。
這種齊腰高的籬笆防君子不防小人,隻是臨春身高不足以支撐她輕鬆進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缺口,扶著籬笆剛邁進去一條腿,花田突然站起身一個人影。
天有點黑,夕陽將落未落,繞了一山腰的晚霞。
對方背著光,看不清樣子,臨春嚇了一跳,手一滑沒撐住,直接跨坐在上麵。
屁股硌得生疼,齜牙咧嘴間聽見一聲很低的笑。
蔣以聲手上沾著泥土的小鏟都還沒放下,走到田邊向她伸出手去。
臨春搭著對方結實的手臂,廢了點勁也沒踩著地方。
正低頭查看腳下情況,突然有身影猝然逼近。臨春猛地抬頭,人還沒反應過案例,蔣以聲拉過她的手腕,小臂穿過腋下,竟然就這麽給她舉下來了。
臨春一雙杏眼瞪得老大,腳尖落地後登時退出去好幾步。
{你怎麽在這?}她企圖轉移一下話題。
蔣以聲替她踩掉腳邊雜草,胡亂平出一片尚能容腳的地方。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心情似乎不錯。轉頭看了眼這片花田,半開玩笑著說:“來偷花。”
鬱金香盛放在傍晚,有的含苞未放,有的已經垂了花頭。
蔣以聲已經挖了幾棵出來,挺屍似的慘兮兮地放在路邊。
臨春正蹲身在看,蔣以聲給她發了信息過來。
【之前和顧伯打了招呼,我媽想要幾棵。】
臨春點頭,詢問是否需要幫忙。
蔣以聲指指書店的後窗:“搬幾個花盆來。”
伯利恒之星並不是每顆都有發芽,蔣以聲前幾天過來移了盆,空出兩個花盆正好用來移栽鬱金香。
臨春跟著顧伯也懂一些種植。她找小鏟挖了新鮮的營養土,又拎了桶水過來一並放在田邊。
蔣以聲挖的鬱金香都是帶著花苞的,估計再過兩天也就開了。
兩人就這麽蹲在田邊,湊一起把花種好,再去抽水井旁把手洗淨。
中途起了玩心,蔣以聲張開手指彈了臨春一臉的水花。
她閉著眼躲,再佯裝惱怒地瞪他。
“當初就看你在這洗抹布,”蔣以聲笑著說,“那麽小,我還以為是初中生。”
他還記得自己剛來桐紹的時候,連喘口氣都要過敏。
這破地方哪哪都不好,會讓人聯想到“貧地處刁民”。
也的確不少“刁民”。
“我明天回北京一趟,”蔣以聲伸手,指指自己臉上一處,“這裏有灰。”
臨春往後縮縮脖子,有點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去探望阿姨嗎?}
蔣以聲點了下頭:“我爸突然找我。”
蔣以聲家的事臨春不好多問,她隻好也跟著點頭:{路上小心。}
抽水井已經停了,但仍有細細的水流斷斷續續從出水口處流出。
臨春踩著那一小片水光,裏麵映著晚霞最後的明亮。她身後是隨風輕**的白色鬱金香,像極了這麽個人。雖然柔軟,但足夠堅定。
蔣以聲抬手,遮住了臨春的視線。
她沒想到會有這麽個動作,愣了一愣。
蔣以聲似乎說了句什麽,臨春沒有聽清。
她急急忙忙壓下去那隻手掌,入眼是少年唇角勾起的一抹淡笑。
{你說什麽?}她問。
蔣以聲突然靠近了些,臨春下意識的後仰,但很快停住。
她看著對方的眼睛,眸中有明明滅滅的影子,像海像雲,也像自己。
蔣以聲用拇指抹掉她臉上那抹頑固的泥灰。
少年指腹溫熱,在光潔的皮膚上停留一瞬。
“我很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