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別人出來遛彎說說笑笑和和氣氣。
蔣以聲和臨春出來遛彎, 外套兜裏明裏暗裏掰起了手腕。
關鍵是蔣以聲還沒掰過這小丫頭,結果出來後兩人麵麵相覷,氣得蔣以聲咬牙切齒, 恨不得直接吞了對方。
廣場上的演出稍歇, 周圍人群四散開來, 臨春四處尋找穆瀲卿,看到人就一溜煙直接跑了過去。
徐拓認識臨春這幾個月第一次看這小聾子跑這麽快,跟燒了一屁股火似的,臉都憋的通紅。
“怎麽樣?”徐拓笑嘻嘻地在蔣以聲胸口抵了一拳頭。
蔣以聲把他的手擋開, 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得,沒戲,”徐拓一慫肩膀, “要急死太監咯。”
-
深冬的天黑得快, 剛過五點就照不到太陽了。
各家各戶的年夜飯差不多都準備完畢,穆瀲卿和徐拓都接到了家裏的電話, 最多半小時後就得離開。
他們還差一點距離就繞湖一圈,再走一段路就是地鐵站了。
臨春特地留意著的, 蔣以聲一直沒碰手機。
可能不用家裏人喊,他也不太想吃這頓年夜飯。
“小春兒,小春兒。”
穆瀲卿連喊了兩聲沒被搭理,便拍拍臨春的肩:“問你呢, 你大學準備考哪裏?”
臨春冷不丁被問到這個問題, 先是下意識看向蔣以聲。對方目光在湖麵上落得很遠,她又忙不迭的收回來。
{不知道。}
“翻譯呢,”徐拓拽拽蔣以聲, “看看,說啥了。”
“不知道。”蔣以聲說。
徐拓這個火氣“噌”一下就上來了:“你看了嗎你就不知道。”
“小春兒說的不知道。”穆瀲卿氣惱地拍了徐拓一巴掌, “你別說話行不行!”
臨春拿出手機,打了字發群裏。
【我的成績不是很好,盡量會上好一點的大學。】
穆瀲卿:【大概有哪些大學是可能的?或者你心儀的?】
臨春想了想:【我還沒了解。】
其實他們省內的大學也沒幾所好的,臨春原本的目標是考個市裏的普通一本,離開桐紹這個地方,也靠近大姐的新家。
隻是臨夏離了婚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好,她的目標暫時擱淺,暫時還沒刷新。
和蔣以聲比的確有些簡陋,但這已經是臨春用盡全力所能去的最遠的路了。
【聲哥呢?】穆瀲卿在群裏問。
蔣以聲:【不知道。】
徐拓嘖了一聲:“國內大學他還不是隨便挑?”
穆瀲卿邊打字邊說:“那也總要挑一個吧?”
“聲哥不是要出國嗎?”徐拓隨口問道。
蔣以聲和穆瀲卿的步子皆是一頓。
“啊?”穆瀲卿轉頭看向蔣以聲,“你真去嗎?”
徐拓在蔣以聲身邊替他回答:“蔣叔硬讓他去他也沒辦法啊。”
蔣以聲微微皺眉:“能閉嘴嗎?”
“你沒告訴她嗎?”徐拓瞥了眼旁邊走著的臨春,對方一直低頭看著手機,似乎並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她聽不見。”
蔣以聲的眉頭蹙得更深:“別這樣。”
徐拓低低地“哦”了一聲:“我錯了。”
對話在此中斷,氣氛有些微妙。
穆瀲卿及時開啟新的話題:“那有沒有感興趣的專業?我發群裏了,我們在群裏聊嘛!”
臨春率先回答了:【計算機。】
徐拓挺驚訝的:【你竟然對這個感興趣?】
臨春:【聽說好找工作。】
徐拓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腮幫子一鼓沒什麽話說了。
穆瀲卿:【我想學小語種,但我媽不讓我學。】
徐拓:【那你學什麽?】
穆瀲卿:【金融吧。】
徐拓:【挺好,將來繼承家產。】
穆瀲卿有些氣惱,發了個暴打豬豬的表情包。
臨春意外發現這和上次蔣以聲發給她的表情包還是一套的。
從頭到尾,蔣以聲並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
他像個遛彎大爺似的,這麽插著兜,一路走過來,隻是看看。
地鐵站外形,四人兩兩作別。
目送著徐拓和穆瀲卿離開,臨春歪頭看著蔣以聲:{你呢?}
蔣以聲也學著她把頭一歪:“送你啊。”
臨春眼睛一彎,笑了出來。
六點出頭,路邊的店鋪亮起了燈。
街上的行人裹著厚重的棉衣腳步匆匆,還在外麵的大多都在往家裏趕。
越往醫院那邊走,人反倒越多了起來。
路邊的餐館關了不少,僅剩的幾家生意火爆,等候的客人站滿了店內。
臨春路過時掃了一眼,門邊的桌上零零散散堆著打包用的塑料袋。
有幾個人端著飯盒正在打包,約莫是旁邊醫院的病人家屬,他們微皺著眉,動作匆忙,沒有笑意。
如果不是臨夏租了房子,她們此時應該也在其中。
這個陌生又嚴苛的城市,總讓臨春想起桐紹。
想抬眼可見的山脈,也想隨處可見的麥田。
還有推著早餐車的婆婆、麻油鋪的老板、簷上的橘貓和圍著她打轉的狗狗。
她想起菜市場後麵那條青石板拚成的狹長的巷道,書店大門的兩旁此刻應該被顧伯掛上了紅燈籠。
以及,當她蹲在牆角團雪人時,轉身可見的蔣以聲。
“……”
可惜,這個以後不一定在。
過完最後一個路口,門店隻剩下零星幾個。
斑馬線看起來濕漉漉的,臨春踩在人行道上,抬頭發現似乎是下起了雪。
竟然下雪了。
她驚喜地轉頭看向身側的蔣以聲,正好撞上對方微垂的目光。
蔣以聲眨了下眼,睫毛輕覆下來,在下眼瞼留下一道淡淡的陰影。
他看著臨春,沒有移開視線。
少年依舊是初見時的樣貌,那雙好看的眼睛被晚間的涼意染上了一絲微紅。
他的皮膚白,紅的地方就特別顯眼,像是真的被凍得不輕,回家就要生病。
大少爺可太容易生病了。
臨春收回目光。
她往前走,步子加快了許多。
左右看得頻繁一些,搭在耳廓上的長發散開,有雪落在上麵。
涼颼颼的。
蔣以聲想替她把長發撥回去,隻是手探出些距離,卻又在中途停了動作。
呼出的團霧瞬間消散,那雙手五指微蜷,還沒來得及再收回去,卻被臨春抬手撞了個正著。
她詫異地轉頭,剛巧看見蔣以聲把手收回。
有些尷尬,臨春低下頭,隨便撥了撥自己的頭發。
雪花紛紛揚揚,如柳絮般簌簌落下。
路燈亮了,還有它兩邊掛著的大紅燈籠。
像是提醒著人們快點回家。
蔣以聲把臨春送到單元樓的門口,樓梯間沒有路燈,他在樓下看著臨春進去。
臨春轉身走開幾步,回頭看他。
蔣以聲衝外一推四指,示意她趕快上去。
他沒站在光裏,本就暗色的衣服快要融進那片陰影裏。
這次分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
臨春有點難過,舍不得。
再聯係總要有個借口,她找不到,也沒法兒找。
蔣以聲是遙遠又荒誕的夢境,遠遠的看上一眼就好,走近就醒了。
也走不近。
可她剛這麽想著,陰影裏的那道身影卻向前一步,停在樓道的門檻前。
臨春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間她突然意識到,蔣以聲的圍巾還在自己脖子上。
一個很好的理由。
她順理成章地折返回去,蔣以聲似乎也略微有些詫異。
臨春麻利地摘了圍巾遞給遞給他,比了個“謝謝”的手勢。
蔣以聲停了幾秒才緩慢抬手,把圍巾拿了過來。
毛線上還殘留著體溫,他沒急著圍上。
臨春指指樓上,這回是真的要走了。
老樓裏暗得很,陰陰涼涼的,像是隨時都能竄出個鬼來。
蔣以聲微微點了下頭,臨春抿著唇,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不知哪兒的煙火,短暫地尖鳴後在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的彩光。
地麵上光影驟變,“啪”的一聲,灑下無數晶亮的拖尾。
臨春驀地回頭。
她似乎看到蔣以聲說了一句話。
嘴巴在動,但看不清具體內容。
“你想我回去嗎?”
蔣以聲又重複了一遍。
臨春怔在原地。
她看清了。
“你想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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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以聲臨分別的兩句話讓臨春一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
她沒有回複,也不敢詢問。
不過蔣以聲也沒硬逼著她給個答複。
隻是說,回去想想。
想想,怎麽想。
這似乎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旦做出回應,就要承擔接下來相應的所有後果。
臨春什麽都沒有,她什麽都擔不下來。
這事兒左右都跟她無關,蔣以聲這麽大一個人,該有自己的想法。
手機信息突突直冒信息,徐拓和穆瀲卿兩人能聊出999+。
臨春剛端完一盤菜上桌,空出手刷了會兒手機。
他們正在吐槽即將開始的春晚,徐拓說肯定不好看。
蔣以聲參與對話:【還行。】
這名字燙眼,臨春心上一跳。
臨夏剛巧出來,放筷子的時候搭了她一眼。
臨春心虛,沒敢對視。
廚房裏臨冬正在盛飯,臨夏過去攔了一道,讓她出去吃飯。
愧疚和心疼像密密麻麻的針尖,一排排紮進她的心裏。
臨春關掉手機,倒扣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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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即將開始,臨春臨冬兩人並肩坐著,用手機看春晚。
小太陽放在桌下暖著雙腳,腿上蓋著隨便買來的棉絨薄毯。
臨夏隻做了三道菜,不多不少,剛好夠她們幾人吃飽。
最開始的幾首歌舞也就那樣,每年跟粘貼複製似的花團錦簇五顏六色。
臨春心裏有事,看不進去。
{這個節目好無聊。}臨冬搖搖頭表示不滿。
臨春撫著她的背,盡量讓臨冬靠在自己身上:{我覺得還好。}
臨冬在臨春的肩窩裏仰起臉:“三姐。”
臨春感受到她的吐息,垂眸看過去:“?”
臨冬抬手摸摸臨春的頭發:{你不高興。}
臨春視線發直,生硬地從臨冬的臉上挪開。
她看向手機,春晚的直播鏡頭轉向觀眾席,每個人都穿了一身紅,笑容滿麵地拍著手。
新年嘛,高高興興才好。
{沒有。}臨春勾唇笑笑。
臨冬:{你和蔣以聲哥哥吵架了嗎?}
臨春把臨冬的手指頭掰進掌心裏握住。
不想說話。
手機進來一條信息,臨春眼皮一跳。
臨冬搶先一步點開,是蔣以聲發過來的。
【吃飯了嗎?】
“哇——”臨冬笑得眼仁彎彎,“三姐談戀愛啦!”
一句話把桌邊的臨夏直接聽得抬起了頭。
臨春慌亂地搶奪手機,關掉軟件。
她有點生氣,來沒來得及發火,卻見臨夏匆忙起身握住臨冬的手臂。
“碰到了?”臨夏說著就去解臨冬的衣扣。
臨冬蒼白著唇,疼出了眼淚。
臨春後知後覺,連忙放下手機幫忙查看情況。
她不小心碰到了臨冬手臂上的滯留針,血出得厲害,染紅了一片裏衣。
“拿上鑰匙錢包。”
臨夏抱起臨冬,往醫院趕去。
臨春指尖還沾了些血,原地愣了一會兒,下意識就跟著出去。
屋外冷風“呼啦”一下灌進脖頸,流水似的把她淋了個透徹。她凍清醒了些,又匆忙折返回屋,拿上了鑰匙和錢包,一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