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桐紹一入冬, 氣溫就垂直往下掉。
臨春感覺前幾天自己好像還穿著單褂,今天早起臨夏就讓她套襖子了。
提前曬好的衣服帶著股蓬鬆的陽光味道,臨春裏麵穿了件毛衣, 原本還是敞著懷的, 出門被冷風一吹, 登時就把扣子給扣上了。
顧伯最近早上起得晚,臨春通常都是下午過去,蔣以聲晚飯後都會過去看書,閑得沒事還能給她講幾道題。
臨春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脈, 瘋狂進步。
同時,她的單詞本在十一月中旬正式結束。
隻是有了奧數在其中橫插一腳,就難免有些背著後麵的忘著前麵的。
臨春近幾天睡眠不足, 記憶力似乎也有所下降。
她打算把單詞再從頭到尾複習一遍, 正琢磨著要怎麽安排時間,卻出了檔意外。
當派出所的警察找到奶茶店時, 臨春還以為是梁峻的同事找大姐有事。
可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是找自己的。
簡單問了幾句, 有關半個多月前李瑤瑤給她聯係的賣頭發的事。
臨春把當時的情況都說了出來,隻是稍許猶豫,沒有說出蔣以聲來。
等到警察走後,臨夏又重複質問。
她妹妹那點小心思, 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她。
{你最近是不是在談戀愛?}臨夏表情不悅。
臨春連忙搖了搖頭:{沒有, 我隻是和他一起參加了比賽。}
{之前不是比過了嗎?}
{那隻是初賽而已。}
這幾天臨春晚上熬夜刷題補進度,白天就去找蔣以聲問錯題,睡眠時間被她壓榨到不足六小時, 再不結束比賽人估計就要崩潰。
臨夏將信將疑,但仍然有些不放心:{馬上就高三了, 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心裏要有數。}
臨春動了動唇,本想為自己近期的行為辯解一二。
可手都抬了起來,卻又垂下目光,沉默著應允。
也的確是要有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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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的叮囑,臨春感覺自己聽過好幾百遍,鬼打牆似的,是個人都要跟她說一遍。
當天下午晚飯後,警察又來了趟奶茶店,把臨春帶去派出所指認犯人。
原來那兩個人不光騙了臨春,還騙了不少其他的女孩。
其中有得了手的,對方發現後報了警。警察循著線索順藤摸瓜,這才找到臨春。
至於具體騙了什麽,警察沒具體說明,臨春就沒有追問。
大姐在奶茶店走不開,讓臨冬陪著臨春一起。
姐妹倆一起到了派出所,結果還碰見了蔣以聲。
蔣大少爺半個月前一打三的光輝事跡還是被路人抖落了出來,這會兒正坐在辦工作前做筆錄。
女警聽出他口音不像本地人,就多聊了幾句。
“北京人到桐紹來念書,還真稀奇。”
這話落在臨冬耳朵裏,好奇地問臨春是什麽意思。
小孩不懂但臨春明白,她隻是按了按臨冬的肩膀,讓她保持安靜。
等臨春單獨指認完犯人,出來時沒看見臨冬。
蔣以聲正在大廳裏等她,見人出來後和身邊的民警打了聲招呼,走過去把臨春領了出來。
“小冬先回去了,”蔣以聲邊說邊走,“我跟你一起去書店。”
臨春鼓鼓腮幫,雖然她今晚的確要去顧伯那裏,可是總覺得好像被拿捏住了行程。
有點兒別扭。
“你們這快遞站在哪?”蔣以聲在手機上劃拉出一個地點,“能帶個路嗎?”
臨春不知道什麽快遞站,但是她認得蔣以聲要去的那條街。
半個月前她還欠對方一個人情,現在拒絕實在是說不過去。
離派出所不遠,走路幾分鍾就能到。
蔣以聲從站內拎了一黑塑料袋東西出來,臨春低頭盯著看,似乎非常好奇。
“網上買的,”蔣以聲解釋道,“就像穆瀲卿之前賣小冬勾出來的針織花。”
臨春點點頭,拿出手機打字問道:【你買的什麽?】
蔣以聲笑笑,卻不急著回答:“好東西。”
兩人格外默契地一同往書店方向走去,臨春跟在他身邊,依舊好奇:【什麽好東西?】
到了書店,蔣以聲拆了快遞。
“好東西”在院裏堆了一小摞,大蒜頭似的,還帶著土。
蔣以聲岔開膝蓋,蹲在土地田埂邊,隨手拿了一個“蒜頭”,拇指搓掉上麵半幹的泥土。
另一隻手點點手機,打出一行字發給臨春。
【這是一種花的種球,叫伯利恒之星。】
【白色的六瓣小花,很好看。】
他發完信息就開始挑選種球,臨春握著手機,也湊過去看熱鬧。
“這個怎麽樣?”蔣以聲拿了個大個的問臨春。
臨春搖搖頭,她怎麽會知道。
顧伯拎著水桶路過,看幾眼又離開。
臨春不太好意思一直和蔣以聲呆在一起,便起身跟著顧伯過去幫他澆水。
種下去的鬱金香還沒有動靜,忙活一陣回來,看蔣以聲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幾個花盆,正在篩土拌肥準備種植。
顧伯看著他那挖了個坑的田,忍不住道:“誰讓你挖我地了?”
蔣以聲頭也不抬:“一會兒給您填好。”
臨春抿著唇,扭頭看看顧伯一臉不耐煩地進了屋。
小老頭最近脾氣有點暴躁,往常處事不驚的性格遇見蔣以聲好像就容易炸毛。
但以臨春的了解,顧伯願意由著蔣以聲亂來,多半也是默認對方的行為,本質上還是願意慣著的。
就是不怎麽給對方好臉色,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她覺得奇怪,就去問了蔣以聲。
“我也很納悶,”蔣以聲聳了聳肩,“我第一天來這他好像就不待見我。”
臨春搖搖頭:【顧伯應該也很喜歡你,不然不會讓你鏟他的地的。】
蔣以聲準確地捕捉到了關鍵字:“也?”
臨春看看手機上的信息,訕訕地縮了縮脖子。
大少爺看樣子又要開始逗她,幹脆早點溜之大吉。
“回來。”
蔣以聲拉住她的衣擺,又把人拽了回來。
“幫我拌土。”
臨春順著他手指方向看見了小鐵鏟,便拿過來蹲在旁邊慢吞吞地拌著土壤。
她低著頭,視線盯著一處不亂看。
放了學的天已經暗下來了,冬天的夜越來越長,她起身把小院屋簷處的燈打開。
昏黃的鎢絲燈沒那麽明亮,本就微弱的光線被他倆投下的身影又擋了個結實。
蔣以聲種下三顆種球,起身接了壺水,舉著把土澆透。
臨春歪著腦袋和他一起看盆底,等孔洞處顯出濕潤,這才移開目光。
隻是眼珠轉動,下意識接住另一道視線。
蔣以聲放下手臂,微垂的眸中還帶著淺淡笑意。
臨春“唰”一下站起了身。
她有些局促,摸摸自己的臉,又把手放下。
低頭看對方一幅氣定神閑壓根無所謂的模樣,又覺得自己反應劇烈,反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蒸包子爭口氣,她又重新蹲下,繼續拌自己麵前的那堆土。
有手掌在她視線中一晃而過,臨春抬眼看過去,蔣以聲正拿起第二個花盆:“你喜歡什麽花?”
臨春想了想,拿出手機打字道:【油菜花。】
“為什麽?”
【能榨油。】
蔣以聲笑了笑,用手攏起一捧土壤埋住種球:“還有呢?”
臨春把鏟子遞給他,蔣以聲沒要。
【菜市街後麵有一片向日葵田,夏天開花,很好看。】
向日葵也能榨油,那片田是香油店老板家的。
臨春要在向日葵成熟時過去幫忙,對方能掰幾個葵花籽盤給她帶回家剝瓜子吃。
“向日葵…”蔣以聲自言自語般輕聲道,“還都跟吃有關。”
臨春沒看到他的口型,歪著腦袋用眼神詢問。
蔣以聲抬了抬手臂,露出自己的外套口袋。
這個動作有點突然,臨春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對方是要讓她掏口袋。
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勇於伸手,掏出兩根棒棒糖來。
蔣以聲又用下巴指指,臨春手指僵硬地把包裝紙剝開,手一抬塞進蔣以聲的嘴巴裏。
蔣以聲眼睛一眯樂得不行:“另一個你吃。”
臨春臉上滾燙,腦子裏都在想臨夏不久前曾告誡自己的話。
她又站起身,愧疚感在心口萬馬奔騰攔都攔不住。
總覺得剛才的動作有點越界。
{我去學校了。}
臨春比劃了這麽一句話,不管蔣以聲看不看得懂,頭也不回地趕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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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春一晚上在派出所和書店裏淨沒幹正事兒。
現在回到教室,這才有了點學習上的緊迫感。
她這幾天重心都放在了課外,課堂上的作業和知識點沒能同步複習鞏固,已經欠了好幾天的進度。
今天這個晚自□□得補上來一點。
最好是全部補完。
按照大姐的人生信條,人總要逼一逼才能做成事情。
卡著晚自習開始的點,蔣以聲晃晃悠悠往位置上一坐,隨手撈了張白天發下來的試卷,看上幾眼,沒什麽寫的必要。
今天看自習的老師通常都得遲到個半小時,班裏暫時還是紀委在維持紀律。
臨春整理了幾遍腦子都沒看進去數學,隻好躬身往桌上一趴,先抱著單詞書死啃,臉都要埋進去了。
蔣以聲托著腮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忍住,捏著單詞書的書脊,把人從裏麵給拔了出來。
臨春夢遊似的一個激靈,瞪著蔣以聲的眼皮很快失去支撐,慢慢耷拉下去。
“回家睡覺吧。”
臨春揉揉眼睛,覺得自己還能再戰八百回合。
她去拿自己的單詞本,蔣以聲抬高手臂不給她。
“效率低不如去休息。”
臨春使勁閉了閉眼,再睜開,在臉邊比了個大拇指。
蔣以聲笑著在她腦門上彈了個腦瓜崩。
臨春往後一仰,仿佛隨時能原地去世。
困意總是會在翻開課本的那一刻猛烈襲來,不管是學渣學霸還是學神,總是不能抵抗身體傳來的最本能的睡意。
太困了。
就在臨春昏昏沉沉,卻又掙紮著保持清醒時,蔣以聲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晚自習剛開始教室還沒那麽安靜,每個人都在幹自己的事,也不去關心後排到底少沒少人。
臨春被蔣以聲攥著手腕,走過落滿月光的走廊。
夜風裹了冬天的寒,在穿過教學樓大廳時迎麵撲了她一臉。
腳步匆忙得有些雜亂,和她的心跳一樣瑣碎又劇烈。
少年寬闊的肩膀,還有清冷的玉蘭香。
臨春抬起另一隻手,也握住了蔣以聲的手腕。
她不知道要去哪,但哪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