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蔣以聲陪著孟雨柔絮絮叨叨了一上午, 突然發現自己在桐紹不過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少。
期間,他盡量以蔣以言的視角來敘述日常。
隻是有時會不自覺的跑偏, 時間和邏輯都對不上。
他說那一家奇怪的書店和剛種下去的鬱金香田。
孟雨柔也不知道到底聽不聽得懂, 但聽得很認真。
她時不時會因為聽蔣以聲說話而停下手裏的針線活。
視線落在近處, 目光卻隨著思緒飄遠,聚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什麽顏色的花?”她突然好奇問道。
“不清楚。”這事兒蔣以聲沒特別詢問過。
孟雨柔點點頭,拉住毛線扯了一截。
手指穿插在針線之間,織了一半的紋路, 又抬頭接著說。
“等那片花開,替我采一束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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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孟雨柔用過午飯,剛出醫院就接到了徐拓的電話。
對方專門找了個場子, 為蔣大少爺接風洗塵。
蔣以聲和徐拓一靜一動, 在“玩”這方麵最合不來,他本想推辭, 但想到穆斂卿的手機在自己這裏,於是讓徐拓把對方也一起叫著。
“改明兒再叫她吧, ”徐拓壓著聲音,“今兒我有個重要的客人。”
徐拓約好的地方是一家茶館,蔣以聲還挺意外。
門口的迎賓小姐拉開大門,詢問了姓氏後引著他往裏去。
店內麵積很大, 裝潢講究。
穿過曲折長廊, 最後停在一條溪流旁的隔間。
竹製的滑移門很薄,蔣以聲輕扣兩下,把門打開。
紅木小幾花紋精致, 上麵正烹著清茶。
徐拓托著下巴,對著一盤殘棋愁眉苦臉。
坐他對麵的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 對方笑紋很重,偏頭對上蔣以聲的目光。
蔣以聲微微愣神,繼而低頭輕聲道:“邵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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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老爺子是國內肝膽內科的領軍人物,和蔣以聲爺爺有過一段交情。
雖然現在已經從一線退下,但在圈裏依舊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力。
蔣以聲上一次見邵老還是小學,那時他爺爺還在世,偶爾帶他去邵老家的小院裏喝茶遛彎。
算起來也有五六年沒見,記憶裏的滿頭黑發已然花白。
邵老招呼蔣以聲坐下,把對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真是一點沒變。”
徐拓話多嘴利,嘚吧嘚吧說起了蔣以聲的這幾年。
話匣子一旦打開難收得住,蔣以聲插不上嘴,就坐在一邊斟茶倒水。
從某個方麵來說,他和徐拓的確沒變。
以前蔣以聲曾和徐拓一起去邵老家裏,徐拓嘴碎手還欠,沒少砸邵老收藏的瓷器。
那時七八歲的年紀狗都嫌,邵老沒少拿蔣以聲對比徐拓,說他穩重,讓徐拓好好學學。
這麽多年,徐拓也沒學會蔣以聲的性格。但調皮點的小孩似乎更招人喜歡,幾句話就能把邵老逗得咯咯直笑。
蔣以聲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對方去世前一晚給他打過一通電話。
嘮了點家常,讓他別整天跟個老頭子似的,多和朋友出去玩玩。
當時蔣以聲沒太在意,卻不想這是他老人家留給自己最後的遺言。
“你少跟我耍小心眼子,”邵老隔空點了下徐拓,“公事公辦,還有你搞不成的事兒?”
“天塌下來有邵哥頂著!”徐拓連忙接話,“我就給您一家子鞍前馬後了!”
馬屁吹得啪啪直響,兩人一起送邵老離開。
“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
兄弟倆重新回到包廂,蔣以聲的茶還剩一半,一股腦倒給徐拓。
徐拓送老爺子走的時候嘴皮子都快說幹了,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仰頭喝了幹淨。
“沒事,邵老跟我熟,”徐拓擺擺手,累得話都不想說一句,“而且我也沒找他。”
徐拓哪敢直接勞煩這尊大佛,他之前找的是邵老的孫子。
對方比他們大個六歲,已經脫離這群小屁孩的玩樂範疇。
徐拓中午在電話裏提到這麽個人物,蔣以聲大概就明白他的意思。
雖然專業不是那麽對口,但腎髒肝膽差不多,大概是臨冬的事。
“我看小冬第一眼就覺得投緣,左右不過幾十萬的事兒,頂多我爸問一嘴。”
“她們知道嗎?”蔣以聲問。
“誰?夏姐?”徐拓嘖了下嘴,“我壓根就沒告訴她。”
對於他們來說,一張手術費不過是少買幾個玩具,少吃幾頓飯的事。
可對於那一家子,忙活到找到腎/源都不一定攢得齊手術費。
“我本來找邵哥想問問能不能搞個特殊,結果他說全國排隊還把我罵了一頓。之後我想,先把這邊安排好,萬一醫院那邊有了消息,小冬也不至於因為湊不起錢錯過去。這都人命關天的事兒,大不了以後慢慢還我唄。”
臨冬的病情還沒那麽嚴重,□□的事反而不急,主要是手術在哪動刀,以及後續一係列的治療。
蔣以聲轉了轉瓷杯,沉聲道:“腎/源不好等。”
徐拓笑笑,手臂交疊壓住桌邊,前傾著身體諱莫如深道:“那就去找。”
蔣以聲目光微抬。
“我查到了小冬出生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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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奧賽初賽就在明天。
但和臨春一小組的蔣以聲已經有四天半沒來學校了。
她趁今天大課間的時候去問過趙老師,趙老師那邊隻說了蔣以聲請了假,具體回校時間不清楚。
或許沒有回校時間。
畢竟大少爺在那邊沒什麽缺的。
她等放學的人流過去,將蔣以聲堆滿課桌的試卷折好收起來。
有沒做的,也有做過的。
上周周考小測試,蔣以聲的數學成績剛剛及格,考得還沒她好。
臨春覺得自己的競賽多半要黃。
她臨走時沒背書包,在樓梯轉角處剛好遇見從樓上下來的梁闕。
因為上次運動會的事兒,學校裏風言風語傳了不少。
兩人這會兒見麵多少有些尷尬,臨春衝他笑笑,搭著扶手低頭下樓。
意外的是,梁闕幾步追上來,停在臨春身邊,拿出手機打字。
【你姐的孩子還在嗎?】
臨春偏了偏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哥對你不差。】
臨春抿了抿唇,加快腳步往校門走去。
梁闕眉頭緊皺,伸手抓住了臨春的手腕:“你就當是上次運動會,我幫你的答謝。”
臨春五指微蜷,搖了搖頭。
如果讓梁家人知道孩子還在,徐鳳娟一定還會來鬧的。
這兄弟倆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她,臨夏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和傷害了。
{以後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對不起。}
臨春後退著掙開梁闕的桎梏,轉身沒走開幾步,又被對方抓住。
“她真懷孕了就和我哥複婚,我媽肯定不會再說什麽——”
“幹啥呢——?”
一道男聲突然打斷了梁闕的話,保衛科的保安大爺剛站起身,見已經有人打抱不平,又“敦”得坐了回去。
“三姐!”臨冬一路小跑過來,炮彈似的炸在臨春身邊。
臨春扭頭看過去,驚訝地半張著嘴。
徐拓?!
梁闕陰沉著臉,扔掉臨春的手腕,自己離開了。
“還挺拽?”徐拓和梁闕對視半秒,覺得身心都變得不爽起來,“媽的,這小子…”
“他欺負你?”徐拓問。
臨春下意識後退半步,搖頭躲開目光。
徐拓捋了半邊衣袖:“我怎麽就這麽想打他…”
頂著太陽到了店裏,休息區零零散散坐著學生,不是很多。
今天是星期五,奶茶店的兌換券在昨天開始發放。
臨夏特地多進了一倍的原料屯在家裏,防止到時候供不應求,獎品不能正常領取。
臨春也早早做了準備,煮了一早上的奶茶,中午都沒打算去顧伯那裏。
結果生意卻沒想象中的火爆。
隱約有些失落,但可能和兌換券發放的數量有關。
臨春走進店裏,看到穆瀲卿的那一瞬間心跳陡然加快,可視角轉換露出對麵的座位,小圓桌邊隻坐了穆瀲卿一人。
臨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失落濃鬱到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蔣以聲不在。
“嗨,”穆瀲卿和臨春打了個招呼,“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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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春第一次脫離蔣以聲去見他的兩個朋友。
但不可否認的是,穆瀲卿和徐拓都是很好的人。
“你和聲哥吵架了吧?”徐拓問。
臨春看了一半就別開眼,心虛地盯著穆瀲卿,就當自己沒看見。
徐拓意味深長地“嘶”了一聲。
穆瀲卿這次過來是把手機重新給臨春,她已經換了新手機也用不到舊的,順便在奶茶店薅了臨冬鉤的兩朵太陽花當報酬。
“這種手工針織品在網上還賣的挺貴的,一朵怎麽著也得五六塊錢呢。”
臨冬一聽到錢就來了勁:“網上是哪裏?我在家裏鉤了很多,可以去賣嗎?”
穆瀲卿和徐拓麵麵相覷:“應該…可以吧?”
他們中午就跟著臨冬回了趟家,參觀了一下其他的針織品。
穆瀲卿挨個拍了照,發進她的小姐妹群裏公開出售。
沒一會兒,臨冬的那些庫存就被搶購一空。
臨春總覺得不好,想中途製止卻被徐拓拉了回來。
【讓她覺得自己有點用吧。】
臨春鼻腔一酸,低頭沒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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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的針織品全部都被臨冬薅下來,用塑料袋打包好裝給穆瀲卿帶回去。
穆瀲卿一一計算好價格,拿了一百塊紙幣給臨冬。
臨冬屁顛屁顛跑去床邊,在枕頭下麵打開裝零錢的餅幹盒,數了十五塊錢找給穆瀲卿。
“第一筆生意,”穆瀲卿摸摸臨冬的腦袋,“不錯不錯。”
臨冬抓著鐵盒,忍不住低頭抹了把眼淚。
當晚,她用這筆錢給臨夏買了一罐奶粉。
臨春陪她一起去超市裏選的,孕婦專用,補鈣的。
姐倆在家樂嗬得不行,臨冬扒拉扒拉自己剩下的一點錢,想讓臨春明天再陪自己去集市買些毛線回來。
臨春這才想起自己明天還有比賽,和蔣以聲一起的比賽。
對方到現在連個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參加了。
不過不管蔣以聲參不參加,自己也都得去一趟,反正初賽隻是筆試,就當見見世麵刷一刷題。
臨春抱著這種擺爛的心態,第二天在學校操場集合。
參賽的學生有十來個,統一穿著校服站在車邊說話。
臨春隨便掃了一眼人群,沒有蔣以聲。
明明是預料之中的事,但難免還是有些沮喪。
她呼了口氣,盡量把這種不該出現的情緒壓在心底,從口袋裏掏出單詞書,低頭背單詞。
七點五十分,老師點名上車。
臨春是第一個點的,她上車時車裏一個人都沒有。
這輛大巴車很大,至少三十座。
她有時候會暈車,所以坐在了第一排司機後麵靠窗的位置。
扣上安全帶,隨手拉開窗簾,再費勁地去掰那扇車窗。
不知道是她力氣太小,還是車窗損壞,臨春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是掰不開。
趙老師不在身邊,她搓搓自己通紅的手指,決定放棄。
然而下一秒,隔著車窗,卻意外瞥見了慢悠悠走過來蔣以聲。
對方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身校服,藍白配色穿得她差點沒認出來。
臨春大驚失色,甚至還條件反射地把窗簾“嘩啦”一聲給拉上了。
她扭頭看見正往車裏進的同學,又忙不迭把臉轉回去,腦門抵著玻璃。
就在她在心裏默念“看不見我”並企圖消失在車裏時,身後的椅背突然被人往後按了一下。
臨春慌亂地睜開眼睛,看蔣以聲伸手撩開窗簾,手指扣著車窗開關,把窗戶開了條小縫。
少年身材高大,即便微微躬身,也留出足夠大的空間。
洗衣液淡淡的香味繞著鼻尖,蔣以聲收回手的瞬間,臨春甚至看見對方修剪平齊的指甲。
車上空著一半,明明那麽多座位。
蔣以聲為什麽要坐她身邊。
臨春揪著衣袖,那些os的話都還沒腦補完成。
隻見對方重新直起身子,走去了後排坐下。
“……”
汽車啟動,駛出操場時有輕微的顛簸。
臨春腦袋在車窗上一磕,心裏仿佛坐了回雲霄飛車。
“轟”一下飛了起來。
又“哐”一下猛砸下去。
就像此刻“哐當哐當”左右亂晃的大巴車,仿佛在下一秒就能原地解體,摔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