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蔣以聲離開後的第一個周末, 發下來的各科卷子和英語報紙已經快有一個練習冊那麽厚了。
臨春把他們按著時間順序挨個疊好,整整齊齊擱在桌洞裏。
趙老師這幾天請假沒來學校,臨春也不知道找誰問蔣以聲的事情。
大姐的奶茶店這幾天試營業, 生意並沒有想象中的火爆。
可能是小鎮的消費水平還沒到那麽高, 又或者是剛開業沒什麽知名度。臨春原本還想著過來幫忙, 結果店裏臨夏一人就能忙得過來。
不僅如此,最近經過三班時,她明顯能感覺到那群男生的視線不再停留於自己身上。
校園裏遇到王凱傑時,對方也會有意避開她, 更別提上前搭話了。
臨春能猜到是蔣以聲的原因,但也不知道對方具體做了什麽。
說來挺奇怪,蔣以聲不過在這裏住了不到兩月, 可是好像哪裏都是他的影子。
臨春有時也會坐一坐自己座位旁的板凳, 翻一翻桌洞裏留下來的課本。
蔣以聲隻在生物書上留下了痕跡,圈圈點點, 字跡很少。
她隨便翻了翻,再拿出那本單詞書。
今天已經背到六十三頁了, 估摸著年前總能結束。
星期天下午半天假,臨春在奶茶店裏無所事事了一會兒,被臨夏趕去教室看書。
她磨磨蹭蹭不想去,中途改道去了書店。
顧伯正給他的小菜園子支籬笆, 臨春正好過去幫忙扶著。
十幾平的耕地已經翻好了土, 臨春問顧伯準備種什麽。
“鬱金香,”顧伯攏了攏手掌,“花瓣收著的, 很好看。”
他正好累了,便坐在旁邊的田埂上招呼臨春過來, 用手機搜了幾張圖片。
臨春沒見過這種花,但也覺得好看。
她比了個大拇指,顧伯也對她比了一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等明年春天就能開花,”顧伯收起手機,看向麵前圍起來的土地,“到時候這邊都是,風一吹呀,可漂亮了…”
陽光均勻地灑在土壤上,亮晶晶的,帶著最樸素的生機和力量。
臨春抱著膝蓋,吹著正午的暖風。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顧伯這特別舒服,不管有什麽煩心事,隻要來書店待一會兒,心就能靜下來。
就算想到蔣以聲,更多的也是他說過的話。
單詞要背,比賽要參加。小鎮出身本就對她高考不利,如果自己再不爭取一點加分因素,也沒有誰會撈她一把。
臨春按照蔣以聲給的書單詢問過數學老師,從中篩選出了比較有用的幾本,拜托顧伯去市裏的時候買一些回來。
人總是要朝著更好的方向前進。
哪怕是一閃而過的流星,也能暫時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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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奶茶店試營業結束,今天正式開業。
門口擺了幾束禮花,不過即便如此,生意依舊不怎麽景氣。
流水雖然勉強能應付生活,但想要攢錢,就沒那麽容易。
暫且不提臨冬的病情,光是臨夏懷著的孩子,一年後臨春還要交學費,就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生意這樣幹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臨夏這幾天愁得整夜睡不著,又怕臨春知道後跟著自己一起犯愁耽誤學習。
所以她基本不讓臨春待在店裏,稍微有些空閑就把對方往教室裏攆。
臨春最近又不喜歡往教室裏跑,看到蔣以聲空了的書桌總會讓她有點難受。
趙老師這幾天重新回到學校裏上課,隻是她人更憔悴,也不願跟人說話。臨春都不忍心找她詢問,生怕打擾到她的課間休息。
所以這幾天,臨春等於變相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節奏,有事沒事就往書店裏跑。
不同的是顧伯現在不怎麽讓她打掃,反而時不時叮囑臨春多留些時間看看書。
單詞書已經背到一百多頁了,臨春閑暇時會把那本英文原著帶來書店,一邊查著單詞一邊往下讀。
這樣的閱讀方式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她其實也沒讀下來幾頁。
有時候坐累了,或者心裏煩,就趴在桌上,枕著胳膊看向窗外。
後山的樹木鬱鬱蔥蔥,好像一年四季都不會枯黃。初冬的風有些幹燥,帶著一些梧桐絮,刮在人臉上惹得鼻腔癢癢。
大少爺在這裏估計也會過敏吧。
她有一點點想蔣以聲了。
突然,肩膀被人從後點了兩下。
臨春還以為是顧伯,連忙直起身子看去。
意料之外的高度,她甚至仰起了臉,看蔣以聲把臉上的口罩拉去下巴:“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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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打滿算一個星期,蔣以聲又回來了。
而且還回來得…這麽突然。
對方依舊黑衣黑褲,襯得人格外高瘦挺拔。
他的目光落在臨春麵前攤開的單詞書上:“背到第幾頁了?”
臨春動了動唇,還有點懵。
她還是那個老毛病,隻要思緒飄一點,即便盯著對方嘴巴也看不懂話。
蔣以聲拉開她身旁的椅子,順便屈起食指,彈了臨春一個腦瓜崩。
臨春抬手捂住腦袋。
“還知道捂,”蔣以聲伸手拿過擱在一邊的書本,“繼續背吧。”
臨春回過神來,也看向那本舊書。
蔣以聲的手指搭在書頁邊緣,一目十行掃過上麵的內容,翻去了下一頁。
動作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好像從沒離開。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臨春把寫好的紙條推過去。
蔣以聲微一挑眉,用手指在後麵畫了個問號。
【你沒有回北京嗎?】
蔣以聲拄著手肘,托了下下巴。
【我說了去一個星期就回來。】
臨春:“?”
說了嗎?還是她健忘?
【在我家,那天晚上。】
臨春在腦海中瘋狂翻找著記憶。
【你聽完就回房間了。】
臨春:“……”
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是用看的。
而且看漏了。
臨春捂著臉,像個蝦仁一樣弓起身子趴桌上。
原來蔣以聲跟自己說過了啊…
那她這一星期都在難!過!些!什!麽!
“怎麽了?”蔣以聲饒有興趣地扯扯臨春的衣袖。
臨春使勁搓了把臉,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搖搖頭,幹脆起身準備離開。
和蔣以聲呆在一起腦子就要爆炸,更何況一個書店就他們兩個人,還是早點溜了算了。
可未曾想,坐在外側的蔣以聲一伸手臂,幹脆把人攔了下來:“我來了你就走?”
臨春急著離開,沒看到這句話。
她把蔣以聲的手臂往下按按,按不動,便從另一張桌子邊上繞過去。
蔣以聲歎了口氣,直接站起身,把路給堵住了:“你走什麽?”
臨春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
垂著目光不去看蔣以聲說話,重新窩在桌邊坐下,耷拉著腦袋背單詞去了。
蔣以聲有種莫名其妙的挫敗。
他寫了話,遞到臨春跟前。
臨春腦袋一縮,轉身恨不得把自己懟牆裏麵。
嘴裏嘰嘰咕咕發出亂七八糟的聲音,蔣以聲又聽不懂。
臨春是個小聾子,如果她本人不想主動接收信息,別人就沒法繼續傳達。
要麽就強行把她的臉轉過來,扒拉著眼皮子讓她看,但那多多少少有點神經病了。
自己的存在已經讓人覺得不適,蔣以聲自認為也沒必要杵在這裏幹擾對方。
他把麵前書本合上放回原處,起身先離開了。
店門外的藏獒已經認識他了,看蔣以聲進出店時,嗓子裏不再發出嗚嗚的低聲威脅。
邊牧看看店裏又看看店外,大概是關心他的小主人有沒有危險。
今天陽光正好,屋簷上重新長出橘貓。
不過蔣以聲今天沒心情去逗他,隻是慢悠悠地晃過小巷。
菜市場剛被清掃幹淨,空氣中的灰塵被陽光照出明亮的痕跡。
蔣以聲把口罩重新戴回臉上,心裏估摸著這小破地方的PM2.5最起碼50朝上。
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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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課時,臨春踩著上課鈴才到教室。
蔣以聲正數著自己這一星期欠下的卷子,一共四十張。
挺好的,湊個整。
剛數完,從裏麵掉下來一個粉色的信封。
不偏不倚,剛好落在臨春腳邊。
她硬著頭皮,把信撿起來還給蔣以聲。
“這什麽?”蔣以聲捏著信封,故意問她。
臨春瞪大眼睛,衝著對方搖了搖頭。
“你給我的?”蔣以聲又問。
臨春幹脆臉一轉向著窗,裝傻充愣當沒看見。
這就沒意思了。
信封上的字體不是臨春的,蔣以聲幹脆扔進桌洞就沒拆。
片刻後開始上課,臨春不得不把身子坐正回來。
蔣以聲掏掏桌洞,又重新拿出那一封信,拆開之後一點一點慢慢看起來。
臨春往那邊斜了斜目光,姑娘家娟秀的小字寫滿了一整張紙。
隔壁四班的,兩天前鬼鬼祟祟跑到他們教室,原來是為了塞情書。
臨春五官有那麽一瞬間的扭曲。
招蜂引蝶。
蔣以聲看完之後,把信紙疊起來。
他一點沒見外,拿過臨春的草稿本。
【想談戀愛了。】
臨春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把這一頁紙撕下來,團吧團吧扔自己桌洞裏。
蔣以聲笑得不行,又再下一張紙上繼續寫道:【給我介紹一個吧。】
臨春:“……”
她看向蔣以聲,對方正眯著笑眼,捧著臉等她接下來的反應。
臨春憋了又憋,忍了又忍,最後拿起筆,跟在那一句話下麵寫上。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