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蔣以聲沒做過幾次公交車。
特別在這個狗啃一般的路麵上, 公交車還飆出了時速八十的極限操作。
特殊的經曆觸發新鮮的毛病,蔣以聲的少爺病又多了一項:暈車。
好在路程不遠,到站時剛好夠他忍到麵色蒼白虛汗直流。
兩步邁下汽車, 蹲在路邊直接枯萎。
高大的背影躬在那兒一大團, 仿佛頭頂烏雲, 還往下嘩啦啦澆著小雨。
臨春把餛飩放在他的腳邊,去小賣部賣了一瓶礦泉水過來。
蔣以聲倒了半瓶用來洗臉,偏頭看臨春緊張兮兮地蹲在旁邊,又有點想笑。
“是不是覺得我事多。”
臨春猶疑著點了下頭。
蔣以聲抬手彈她一個腦瓜崩:“還真敢點頭。”
臨春捂住腦門, 差點沒直接給彈在地上坐著。
“哎,小春?”
頭頂突然傳來一道女聲,蔣以聲擰上瓶蓋, 站起身來。
對方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 看向蔣以聲的同時拍了下臨春的肩膀,兩人應該認識。
臨春:“!”
她睜圓了眼睛, 開心地和那女人搭了手臂。
蔣以聲微一點頭就算打了招呼,再衝臨春抬了抬手, 示意她先離開。
臨春從見到熟人的興奮中緩過神來,看著蔣以聲蒼白的臉又有點進退兩難。
“去吧。”
蔣以聲手機剛好來了通電話,便轉了個身垂眸接聽。
“李哥。”他特地出了車站,沿著路邊往前多走了幾步。
“辦妥了, ”李哥言簡意賅, “要把事情鬧大嗎?”
“不用,”蔣以聲拎著礦泉水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先這樣吧。”
而醫院裏,臨春正在被兩個女人輪番審問。
“哎呀我看那小男孩兒還挺帥, 高高瘦瘦的,人也禮貌。”
車站遇到的女人是臨夏的朋友,叫楊雯。
兩人一起打過幾年的工,性格合得來就一直處了下去。
這次是她聽了街坊鄰居說的閑話,知道了臨夏在路上出事出了院,剛下班就急匆匆地趕過來。
臨夏吃著餛飩,邊聽邊笑:“別瞎說,小春才多大。”
臨春大概知道她們在調侃自己,幹脆轉過身子不參與對話。
“這個年紀不正好談戀愛嘛,”楊雯笑得不行,“不過你出事竟然也不告訴我,真不夠意思。小春又不方便,你讓她跑前跑後的,萬一又出事怎麽辦?”
臨夏打著哈哈,避重就輕:“你這烏鴉嘴,也盼我點好。”
她和楊雯認識那會兒,剛巧梁峻正在追她。
所以這人基本是見證了她和梁峻一路修成正果,三人沒事一起吃飯吹牛,關係都挺好的。
臨夏被送到醫院後本是想喊個朋友過來,但是醫生隻是問了一句結沒結婚,她隱約就知道了話中意思。
她挺怕楊雯知道自己懷孕後會直接告訴梁峻。
想來想去還是叫了自己妹妹。
兩人由於工作原因也許久沒見,楊雯嘴碎,在床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最後說上了頭,直接踢了鞋子掀被上床。
把臨春攆回了家,準備在醫院裏陪臨夏一晚。
臨春把碗洗了,自己怎麽來的又怎麽回去。
晚上八點多,公交車上沒幾個人。
她買了票,在顛簸中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窗外天空黑得徹底,一點星星沒有,明天怕是要下雨。
瓷碗被雙手護著擱在大腿上,臨春歪了歪腦袋,額角抵著車窗玻璃。
目光微斜,看窗外模糊的倒影在眼前飛速掠過。
不由自主會想到蔣以聲,護在碗沿的指尖都蜷了幾分。
找到了“小蝶”之後對方應該就會離開,桐紹也不是一個多讓人留戀的城市。
她連市區都還沒有出過,畫地為牢似的呆在這裏。
臨春咬了口唇瓣,喉嚨裏溢出一道輕哼。
使勁閉了閉眼,像是告誡自己一般,對著玻璃那邊的倒影輕輕搖搖頭。
-
隔天,臨春起了大早,做好早飯。
剛準備盛出來送去醫院,臨夏卻在楊雯的攙扶下回來了。
“哎喲慢點慢點慢點,”楊雯放下手上的拎著的毛巾麵盆,把臨夏給架去了床邊坐下,“你看小春嚇得,我說你可真是亂來,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你倒好,隔天就下地亂跑。”
臨夏把單拐靠在一邊:“拿著勁呢,又沒事。”
她的左腳打了石膏,懸空著蹦躂也不礙事。
“你一會跟我把這些貨運店裏去,”臨夏目光清點著家裏堆積著的紙箱,還不忘使喚一下楊雯,“看咱家這倆傻姑娘,東西全往家裏搬。”
“我啊?”楊雯摘了肩上的小包,往屋外看了看,“我還真沒怎麽開過三輪車”。
臨夏笑道:“好開得很,小春都能從醫院開回來。”
“真的假的?”楊雯問向臨春,“不得了了,你還會開三輪車呢?”
臨春連忙搖頭,衝大姐比手勢:{我不能開車,昨天是他開回來的。}
臨夏抿了抿唇,歎了口氣:“別總麻煩人家。”
楊雯又開始八卦起來,臨春心情不佳,進屋把臨冬搖起來吃飯。
四人湊一起喝了粥。
臨夏想換身衣服,臨春在屋裏幫她。
楊雯出門和臨冬一起,倒騰那輛三輪車。
因為左腳打了石膏,換褲子有點兒困難。
臨夏在衣服堆裏扒拉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竟然都沒一條像樣的裙子。
“唉,”她歎了口氣,“褲子就不換了吧。”
臨春搖搖頭,小心翼翼地幫她換好,起身時眼圈又紅了。
“哭什麽?”臨夏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崴著腳了,看你矯情的。”
她撐著床邊站起身,拿過單拐拄在腋下。
剛往外蹦躂沒幾步,就聽臨冬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姐夫!”
臨夏身子一僵。
小姑娘改不過來口,梁峻隻是“嗯”了一聲:“你大姐回來了?”
“回來了,”臨冬狗腿似的把他往屋裏引,“早上才回來,大姐她腳——”
“臨冬,”臨夏皺著眉,“哪來這麽多話。”
臨冬登時閉了嘴,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
“怎麽了?”梁峻幾步走到臨夏麵前,眉頭瞬間擰了起來,“你昨天給我打電話…”
“沒什麽事,”臨夏打斷他的話,拄著單拐往外走,“當時有點貧血,護士拿我手機打的。”
梁峻頓了頓,再跟著臨夏一起走到三輪車邊:“你還好嗎?”
“還行,”臨夏笑笑,“這不是讓楊雯來了嗎?沒事。”
“你也不至於這樣,”一邊的楊雯都看不下去,手指指著屋裏對梁峻道,“你要閑的沒事幹就去物理把箱子搬車上,我一會兒直接運店裏。”
梁峻看了眼坐在駕駛座上的楊雯:“你會騎嗎?”
“學學不就會了,”楊雯拍拍車把手,“有什麽能難得住我?”
梁峻轉身去屋裏搬箱子,臨夏卻握住了楊雯的小臂:“我跟他離過婚了。”
“離個婚又不是結了仇,”楊雯也不理解,“梁峻對你一直不錯,你幹嘛這麽對他?”
臨夏推開她的手臂:“你要偏著他就別來我這。”
“哎喲!”楊雯逮著臨夏肩膀就是一拳,“你幹嘛啊!人一大早過來看你,招你惹你啦?”
梁峻搬著紙箱去而複返,兩人的對話稍作暫停。
臨夏心裏難忍酸澀,手不自覺地摸去小腹,不知道怎麽和楊雯說。
“我真的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幹嘛要和梁峻離婚,他那個媽?你能吵不過?”
“他媽六十多了,我能天天跟她吵?”
“梁峻不都在省城買房子了嗎?你又不願意搬過去住。”
“小春上學怎麽辦?”
“哎喲我的姐,”楊雯氣得直拍大腿,“你就不能為你自己想想嗎?!”
臨夏壓低了聲音:“我扔下倆個小孩自己去過好日子?等我死了我都沒臉見爸媽。”
兩人在那邊嘀嘀咕咕,臨春幫著梁峻一起搬了一個箱子。
臨冬嘴巴叭叭沒停,湊在梁峻的身邊:“姐夫,我最近特別能吃飯,身體也好多了。”
梁峻點點頭:“過幾天再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不用,”臨冬又說,“我能感覺到,我真的非常好,也不用去醫院。”
梁峻重新直起彎下的腰,伸手摸摸臨冬的腦袋:“那就好。”
臨春在一邊也聽不見,生怕臨冬不懂事又說錯什麽話。
她在梁峻出門後拽了下她的衣服,皺著眉示意她閉嘴。
“我隻說了我很好,”臨冬一改剛才的笑容,癟著嘴巴把臉埋進臨春的懷裏,“這樣姐夫會不會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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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三輪車還是梁峻開去的奶茶店。
他還是第一次過來,把店裏店外都給看了一遍。
店鋪的前部分都裝潢的挺精致,後半部分生活區還沒硬裝,隻有光禿禿的水泥地。
“怎麽樣?”楊雯問道。
“還行,”梁峻握住窗戶外上焊著的鋼筋,用力一拽,“就是——”
“嘩啦”一聲,半腐敗的木質窗框竟然被他整個扯了下來。
梁峻:“……”
臨夏:“……”
楊雯:“……”
灰塵混著木屑撲了他一臉,梁峻偏頭呸了一聲,臨夏給她遞過去一張紙巾。
梁峻自然而然地接了過來,把整個窗框“哐啷”一聲扔在屋外:“這得重新裝個塑鋼窗。”
臨夏沒有說話。
“聽見沒?”楊雯及時活躍氣氛,“大哥發話了,裝個塑鋼窗。”
臨夏“嗯”了一聲,轉身去收拾櫃台內的東西。
梁峻摸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喂,老王?”
臨夏扭頭看過去。
“一中這兒,”梁峻估摸了一下窗戶的尺寸,“大概…一米五乘一米的。”
“我自己會做,”臨夏突然出聲打斷他,“你還是別在我這了,省得別人說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