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贏得賭局之後, 傅文鈺以為孫秀才的事會就此結束。
但沒想到後麵還有別的展開。
孫家並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孫秀才這些年又是納妾,又是逛煙花之地,著實花了不少錢, 不得不靠寫話本填補。因此這次為了贏下賭局, 他不但把家裏的積蓄全部用來買自己的話本,還將祖宅也賣了, 或者說抵押了出去。
可如今他沒贏, 所以祖宅也沒了。
於是一家十幾口人不得不搬到他妻子的陪嫁,一套一進宅院裏。
然後家庭矛盾就爆發了。
這件事是傅文鈺去學堂的時候,聽劉昌淼說的。
劉昌淼不是滋味地道:“孫天縱今天居然在學堂裏哭了, 他說他爹輸了一個什麽賭局,把孫家祖宅也輸了出去, 如今整日在家裏喝酒,什麽事也不做。”
“原本在孫家的時候,他自己一個院子,還有丫鬟,但現在卻隻有一間屋。丫鬟也都沒有了,而且他爹還醉醺醺地問他娘要錢買酒喝, 不給錢就打人。”
“甚至還想克扣他讀書的錢。他娘氣得不行,說要把他那些小娘都賣了。”
孫天縱他爹就是孫秀才。
孫天縱是一個跟劉昌淼年紀差不多的少年, 外號叫做‘孫大頭’,他曾經跟劉昌淼站在路邊對罵, 一個罵對方‘紈絝’, 一個罵對方‘窮鬼’。
沒想到當初劉昌淼罵孫天縱兄弟太多將來分不到什麽財產, 以後會變成窮人,但不等他長大呢, 他爹孫秀才就把家業敗光了。
傅文鈺搖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過沒過多久傅文鈺便從其他地方聽到了孫家的後續。
因為孫家沒錢,孫秀才也不能再寫話本了,而且孫秀才的原配也厭惡他的那些小妾,不讓她們住自己陪嫁的屋子,想住還得交錢,所以這段時間她們陸陸續續離開了孫家。尤其是最近兩三年入門的年輕妾室,走得一個不剩。
其中還有拋下孩子獨自離開的。
對於這些人的離去,孫秀才的原配並沒有阻攔,反而一人收了一筆錢,然後把娘家父母兄弟喊來,壓著孫秀才寫了放妾書。
她們留下的孩子也交給了兩個年紀大容貌一般,兒女也已經半大,並不打算離開的妾室照顧。
所以現在孫秀才隻剩下一妻二妾。
據說孫秀才開始還不肯放人,嚷嚷著她們忘恩負義水性楊花。但他當初納妾的時候為表情深允諾的都是良籍,那些妾室除了那兩個年紀大的是原配丫鬟出身的之外,其他都沒有賣身契,所以如今人家想要走他也攔不住。
就因為這事,他把自己氣病了。
傅文鈺暗道一聲‘活該’。
另外一件事,就是孫秀才最年輕的那位小妾‘琴娘’,離開孫家之後租了一個小院,買了一個丫鬟和兩個健壯的仆婦,也開始寫話本了。
她還跟一些老古板在柳州小報上吵了一架。
有人說‘哪有女人拋頭露麵寫話本的,實在是‘有辱斯文’、‘傷風敗俗’,她則反駁《青釵記》這篇話本寫的就是她,為何她的故事寫得,還有人誇書裏的那位‘琴娘’,她本人卻寫不得話本?
如此吵了半個月,老古板們沒能壓下琴娘,反而把‘琴娘’這個名字吵火了。
現在柳州城的人都知道有一位自稱‘琴娘’的女子,她也在柳州小報上寫話本,而且寫的第一本便是疑是以孫家為原型的《娶妻納妾》。
傅文鈺好奇地看了一下。
然後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篇妻妾鬥法的宅鬥文。
所以在最近柳州百姓們的口中,‘琴娘’這個名字出現頻率頗高,大家都很好奇她話本裏寫的那些妻妾爭風吃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以及那位孫秀才是否如話本裏麵寫的那樣,見一個愛一個,還答應要為她們每一個人都寫一篇話本?
《娶妻納妾》連載期間,給柳州百姓們增添了許多談資。所以等這篇話本完結,據說賣得也還不錯,單單在柳州境內便賣出去了近兩千套,其他地方也零星有賣。
而這,還是在某些男子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買的前提下。
從此柳州便有了女作者。
……
傅文鈺沒太關注此事。
因為傅青山去世已經三年,他們家這段時間要除服,所以他每天都很忙。
穿越的第一年,他先是躺在**養病,然後便是為了生計拿起紙筆,寫了他在古代的第一篇話本《鳩占鵲巢:真假少爺難分辨》。同年寫了第二篇《神眼傳奇》,然後再是第三篇《重生之藏寶圖》。
第二年他又要讀書、又要忙《重生之藏寶圖》的周邊和印刷,還要忙武術隊,中途甚至分心去了一趟京城。所以分到話本上的時間就不多了,隻寫了一本《珍娘傳》,並且指導著長喜班排了一出針對性戲劇。
轉眼到了第三年。
因為第二年年底的時候,他跟孫秀才打了個賭,所以第三年的上半年傅文鈺也寫了一篇話本,那就是剛完結的《給你五千兩,離開我兒子》。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三年中他還養了兩個小號。
如今三年期滿,他已經不再是十五歲的那個拿起掃把將人趕跑的‘傅文鈺’,而是十八歲,身高超過了一米七的傅文鈺。
仔細一想,守孝三年他做的事情還是蠻多的。
“文鈺,快來給你爹上柱香。”
“好,我就來。”
正對著銅鏡整理領子的傅文鈺確認自己並無不妥,才出門走到家裏專門布置出來的屋子裏,對傅青山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清香,最後再與妹妹傅蓉一起跪下磕頭。
周氏則站在一邊,望著丈夫的牌位感慨:“三年前你們爹剛走的那會兒,娘險些也跟著倒下了,當時是再想不到會有現在的日子的。”
兒子不但努力讀書,得了夫子的允許明年就要下場考秀才了,而且還通過寫話本掙到了旁人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家底。
唐員外感激他幫自己找回了親兒子,於是送了五十畝地,而鎮北侯也感激他幫自己找到了妻子和女兒,直接大手筆地送了一個莊子。再加上他們三人這三年掙的錢,如今傅家竟然有超過了一萬兩的家業。
而女兒也不遑多讓,不但跟著她讀書習字,而且於絨花一道上也有天賦。如今李姑娘去了京城,她便帶著村裏的幾個小姐妹,做出了好些精致的樣式。所以雖然李家母女已經離開了,但綢緞莊的生意卻並沒有明顯跌落。
而且女兒最近還在私底下悄悄地跟她說,等兒子再寫話本的時候,要讓他把自家的絨花也捎上,這樣便能賣得更多。
這樣的好日子,周氏偶爾都會覺得恍惚。
她將自己手裏的線香也插在了香爐上,默道:‘夫君,如果家裏這三年的好日子是你在保佑,那接下來便保佑兒子考中功名,保佑我們三人健健康康吧。’
香上完,一家人移步到花廳吃早飯。
如今傅家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另外還有兩個做雜事,模樣尋常的丫鬟。她們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四歲,主要工作是打掃衛生、清洗衣物被褥、煮一日三餐以及喂羊等等,空閑的時候還會跟著春花等人一起,做一些絨花材料。
她們簽的不是賣身契,而是在傅文鈺的堅持下,改為了雇傭契約。因為主家包吃住,一年還包四身衣裳,所以月錢不多隻有四百五十文,擅廚的那位額外再加三百文,也就是七百五十文。
因為三年期滿之後,傅家會另外再給一份嫁妝,所以兩人做事都盡心盡力。兩個月下來的確幫了很多忙,給周氏省了不少事。
今天的早飯,是麵條。
但麵條上鋪了兩塊從昨晚燉到早上的燜肉,時間太長肉已變得軟糯無比,哪怕是瘦肉部分也是入口即化。
傅文鈺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肉咬了一口,三兩下吃完,然後再喝了一大口醇香濃鬱的肉湯,隻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吃素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這三年裏他從茶葉蛋吃到蒸蛋、水煮蛋、煎蛋,而煎蛋又分單純的煎蛋、加了蔥花的煎蛋、加了豆角的煎蛋、加了蘿卜的煎蛋等等不同品種。要不是後來菜譜上增加了一些素肉、羊奶也從來不缺,他都怕自己會忍不住半夜爬起來把家裏的羊咬上一口。
現在好了,終於可以吃肉了!
一邊吃,傅文鈺還不忘一邊叮囑丫鬟:“將這個燉肉盛一碗出來,多挑些瘦的,我等下送過去給祖父。”因為給傅青山上完香後時間不早了,隔壁早已用完早飯,所以他沒說盛麵條的事。
丫鬟應聲下去準備。
而同樣已經吃完一大塊肉的傅蓉則好奇問道:“哥,祖父喜歡吃肥肉,你怎麽讓人挑瘦肉啊?”
傅文鈺回答:“祖父年紀大了,吃多了肥肉對身體不好。”
他說的都是事實。
自從春花開始打工、傅青石演了《夜明珠》之後,二房便緩慢地變得有錢了。因為房子已經有了不需要蓋,而田地也沒有人家出售,所以他們的積蓄也變多了。
傅大石手裏拿著分家時候的錢,傅文鈺這邊年節的時候除了衣物偶爾也會孝敬一點零錢,因此他的心裏也安定,後來掙的都讓傅青石他們收著。
家裏不愁錢,吃喝便好了許多,人也變得和善了。
所以當傅文鈺吃完早飯,端著一碗噴香的燜肉過去的時候,胖乎乎挺著個大肚子的傅二嬸劉氏就熱情地招呼:“文鈺過來了啊,吃飯了不曾?若是沒吃二嬸給你熱兩個餅。”
傅文鈺回道:“多謝二嬸,我已經吃過了。家裏燉了燜肉,我覺得味道不錯,所以便端一碗來給祖父嚐嚐。”
傅二嬸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對對對,你祖父就好這一口。”
“春花,哎呦春花到你們家去了,那文鈺你把碗給我吧,這種事交給二嬸就行了,你到屋裏跟你祖父說話去,你二叔和文舉也在裏頭呢。”
傅文鈺沒跟她客氣,直接把碗遞了過去。
屋內,傅大石等人已經聽到了動靜。
所以等傅文鈺進去的時候,正看到堂弟傅文舉搬了一張凳子出來,熱情地請他坐下,“文鈺哥你坐這,剛才祖父正說著秋耕的事呢。”
傅文舉跟春花是雙胞胎,兩人隻比傅蓉大一歲,今年剛滿十四。
傅文舉還隻是一個半大小子,不過因為之前在外祖家學了幾年木工的關係,他比同齡人成熟許多,而且能言善道,現在傅青石每次出門的時候都會把兒子帶上,偶爾還會登台扮演《道士煉丹》裏麵走來走去的湊數路人。
傅大石看到長孫過來,也高興地道:“快坐下,今早給你爹上香了沒有?”
“出孝後要連上七日的香,這樣你爹在底下啊,也就知道你們還惦記著他,也就會更用心地保佑家裏了。”
傅青石點頭,“沒錯沒錯,要記得上香。”事實上他今天早上也點燃了三炷香插到門口的竹筒裏,讓大哥保佑他發財。
上·實用主義·香。
傅文鈺當然是回答已經上過了,然後就坐在一邊聽他們商量秋耕的事。
分家之後,原本的傅家變成了大房和二房,傅文鈺屬於大房,而傅青石則屬於二房。當時分家的時候二房拿了大頭,但現在二房卻拍馬都趕不上大房了。
別的不說,兩家田地的數量就天差地別。
二房算上旱地也就十畝上下,但傅文鈺名下卻有整整三百五十多畝,而隻要他想,另外還能開出兩百畝。
其他的房子、錢財就更不必說了。
所以說著說著,傅青石不經意地看到手握幾百畝地的侄子有些無聊,但還是假裝聽得認真的模樣,心裏頓時就酸酸的。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了。
而此時,傅大石也絮絮叨叨地叮囑完了。
然後他看到傅文鈺,便問了一句,“文鈺啊,你的那些地都安排好了?”
“秋耕可是大事,馬虎不得啊。”
他知道分家那件事裏,自己的做法讓長孫一家心裏生了嫌隙,如今他們表麵上雖然還孝順自己,但並不太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所以他黯然之餘,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以後便隻做一個不管閑事的老翁,隻在關鍵的時候囑咐幾句。
傅文鈺也樂得沒人管著自己。
所以他答道:“已經安排好了。”
“村裏的地還是租給春田叔一家,唐員外給的五十畝也還是租給那些佃戶,至於鎮北侯送的那個小莊子,則依舊讓莊頭管著。”
“我如今就在家安心讀書。”
但那個莊子他還是想變一變,做點別的事情的,最起碼要給那些莊奴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隻不過半年之後便是縣試,不好分心。所以今年他就隻準備捐一些糧食給村裏的孤寡老幼,再給村塾送一批紙筆。
至於莊子那邊則是每家多發三十斤糧食,讓他們過個飽年。
更多的計劃隻能等明年了。
傅青石聽到‘五十畝’、‘鎮北侯’、‘莊子’等詞,心裏又是一酸。
好在他最近幾個月不但經常進城,還跑遍了柳州城周圍的村子,聽到了不知多少誇獎及豔羨的話,同時也深切地認知到眼前的這個侄子已經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了,於是很快又調整好了心態。
然後他想起了最近在外頭聽到的話,於是道:“文鈺啊,你不是認識那位寫《騙術集》的公羊先生嗎?能不能讓他多寫一點啊?”
“最近有人說我們演的都看過了,問有沒有新鮮的。”
傅文鈺:“……”
這是催更,這是催更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