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孫秀才又賣房的事, 讓傅文鈺心情複雜。
這就好像他給某人挖了一個坑,然後對方不但跳了下去,還自己動手填土把自己埋了一樣。看來他們真的是急於贏下賭局,好用那三百兩銀子來平賬了。沒準三百兩怎麽分都計劃好了, 打著賺不了但也虧不了多少的主意。
可惜的是, 張掌櫃已經掌握了證據。
因為很早之前就派人盯著那幾個人的交易,所以傅文鈺這邊不但策反了其中一個假買家, 而且還知道他們把刷來的那部分話本藏在了某座宅院之中。那處宅院是許家也就是許掌櫃名下的, 目前處於空置狀態。
所以等到賭局決出勝負的這一天,開元書坊一共賣出了近九千套,裝單據的箱子都用了三個, 而其中有近五千套是在京城賣出去的。得益於‘鎮北侯與其夫人的愛情故事’帶起的熱度,新話本比之前傅文鈺任何一篇話本賣得都多。
與此同時, 榮盛書坊也得意地抬出了三個大箱子,說孫秀才的《雙姝記》一共賣出去了九千三百一十五套。
這個賭局孫秀才贏了!
……
在謝舉人、劉舉人、唐員外、肖先生等人的見證下,跟上次肖先生宴請時候那般,對這個賭局感興趣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
人群中有人看著六個大箱子咂舌,“一個賣了八千九百六十一套,一個賣了九千三百一十五套, 我們柳州以前有人賣過這麽多話本嗎?”
發須斑白的周老先生搖頭,“從未有過。”
“我從年輕時候就喜歡看話本了, 後來自己也寫過幾本。但據我所知以前沒有柳州小報的時候,能賣上三千就已經了不得了。”
“五千寥寥無幾。”
“八千聞所未聞, 九千甚至上萬更是駭人聽聞啊。”
兩個月能賣到八/九千, 那再過一個月甚至是半年, 必定能夠賣到上萬的,這一點周老先生非常肯定。這個數量, 傳出去能讓天底下所有寫話本的人驚呼一聲‘不可能’。
旁邊的春田先生嘿嘿笑了起來。
他意味不明地道:“怎麽不可能,隻要膽子大,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等有人再細問的時候他就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細說了。不過春田先生在看到開元書坊的那三個大箱子之後,他望向傅文鈺的目光都頗為忌憚,並不敢對視。
而此時,自認已經贏下此次賭約的孫秀才自矜地微抬下巴,享受著周圍人的豔羨。
他覺得自己贏定了。
隻要贏下這次賭局,那麽自己不但能夠用贏來的錢買田置地,而且以後傅文鈺也不敢再寫話本,柳州便是自己的天下。
到時候他想怎麽寫就怎麽寫。
而榮盛書坊的許掌櫃則得意地對傅文鈺道:“如何,願賭服輸。既然已經輸了,那麽按照約定,傅先生你往後便不能再寫話本了,不然便是全柳州讀書人的公敵。”
“人人得而唾之。”
傅文鈺:“……”這話讓他出神地想起了金老爺子筆下的丐幫。
而張掌櫃則毫不示弱地回應,“你這話說得未免太早了些。”
許掌櫃冷哼了一聲。
這時,清點的人已經將雙方的證明核對完畢了,朗聲道:“孫秀才的《雙姝記》賣出了九千三百一十五套,而傅先生的則賣出去了八千九百六十一套。”
“所以此次賭局是孫秀才……”
張掌櫃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且慢!”
“在決出勝負之前,我還想請大家見一個人。因為我有證據證明孫秀才的話本並沒有賣到那麽多,他們在做假!”
“張二,把那位兄台帶過來。”
聽到張掌櫃的話,孫秀才和許掌櫃齊齊色變!
然後他們便看到自己最擔心的一幕發生了,一個有幾分眼熟的人被請了進來,對所有人道:“我是江州的一個商人。”
“半個月前榮盛書坊的許掌櫃請我做一件事,那就是去他的鋪子買八百套話本,然後他給了我二兩銀子的跑腿錢。”
許掌櫃強自鎮定,“你,你胡說!”
“我根本不認得你!”
因為得到了傅文鈺等人的叮囑,那商人毫不示弱地道:“雖然你辦事謹慎,並沒有留下證據,但我有些好奇,於是前兩天交貨的時候跟過去看了一下,發現你把那八百套話本送到了杏花街泉水巷的第三座宅院之中。”
“而且一起被送去的,還不止是我買的那些。”
場麵頓時嘩然起來。
原本正滿意看著的謝舉人驚訝之下,胡子都扯斷了幾根,“這,怎會如此?”
劉舉人冷哼,“心術不正。”
唐員外樂嗬嗬,“原來如此啊,怪不得能賣近萬套。”
孫秀才臉色發白地辯解,“大家莫要聽他胡說八道,你,誰讓你過來搗亂的?是不是傅文鈺?快,快來人將他轟出去。”
“我堂堂一個秀才,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
“贏的人是我!”
見狀傅文鈺也站了出來,“謝舉人、劉舉人、唐員外、肖先生及諸位。這兩個月以來,得益於鎮北侯及其夫人的事,京城那邊不斷派人來買我的話本。”
“但每一次,沒過幾天便也有人去榮盛書坊買更多。”
“所以我們實在是好奇得很,便找人打聽了一下,結果便發現了這位兄台。他說自己不是榮盛書坊請的第一個人,而他所說的那座宅子裏存放著幾千本話本。”
“幾千本話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哪怕存放也得用一整間屋子。”
“所以真假如何,一看便知。”
閔秀才眼睛發亮,起哄道:“對對對,我們一看就知道了。”
周老先生也緩緩點頭,看向許掌櫃的目光非常複雜,“既然如此,老夫也覺得還是去看上一看吧。這次的賭約關乎到他們二人以後的生計,馬虎不得啊。而且許掌櫃,若沒有記錯的話,你有一座宅院便是在那泉水巷?”
許掌櫃目光躲閃。
看到這裏大家便都明白了。
原來許掌櫃還真的有一座宅院在泉水巷啊?
那作假的事便八九不離十了。
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原來是假的!虧我以為孫秀才的話本真的賣出去了近萬套,還想著榮盛書坊如此有能耐,那以後我寫的話本都送過去呢。”
“誰知竟然是假的。”
“多印了幾千套,嘖嘖嘖。”
“不知道實際賣了多少,有沒有三千?”
“管他多少呢,總之榮盛書坊不行,把話本送到他們那兒去怕不是賠得底兒掉。以後我們寫話本啊,還是送到開元書坊的好。”
“對對對。”
眼見著眾人越說越離譜,恨不得以後連筆墨也不到自家買,許掌櫃臉色微變,忽地大聲說道:“諸位,諸位請聽我一言。”
“這都是孫秀才的主意啊!”
孫秀才一驚,猛地回頭,然後就看到許掌櫃流暢地說道:“孫秀才因為之前傅先生排了《珍娘傳》這篇話本,風頭壓過了他的《青釵記》,所以心裏一直憤憤不平。一心想著找回場子,讓傅先生也嚐嚐失敗的滋味。”
“這才想出了打賭的主意!”
許掌櫃袖子一擦,長歎了口氣道:“為了贏下賭局,孫秀才把家裏的老宅都賣了。我跟他畢竟是多年好友,不忍心他傾家**產。”
“所以我才……”
話還沒說完,孫秀才便怒喝,“胡說,明明是你的主意!”
“若不是你一邊說傅文鈺隻是一個鄉下小子,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他會寫話本,如果他不能寫話本了將一無是處,任人揉捏。一邊又說如果沒有了傅文鈺,我便是柳州話本界的第一人,我又怎會提出打賭?”
“而且連題目也是你安排的!”
許掌櫃不甘示弱,“前些日子是你說絕對不能輸,要比傅先生賣得更多的,而且為了買下這些多餘的話本,你還掏了一大筆錢。”
“若我是主謀,怎麽不是我掏錢呢?”
孫秀才這才反應過來被對方坑了,頓時怒極,“你這老匹夫……”
隨後他竟然撲了過去,與對方扭打成一團。
其他人目瞪口呆。
……
這場鬧劇最後是劉舉人沉著臉,命人將鼻青臉腫的他們拉開而結束的。
至於賭局,當然是傅文鈺贏得了勝利。
他不但拿到了謝舉人允諾的那本孤本,還淨賺三百兩銀子。
而孫秀才的那一百兩從哪裏來,當然是今天到這裏後拿出來的。傅文鈺和他一人出一百兩,贏了的人把包括自己那一百兩在內全部拿走,輸了的人不但沒有了錢,而且也不能寫話本了。當然偷偷寫,換個筆名不被人發現還是可以的。可今日孫秀才出了如此大醜,恐怕也沒有那家書坊願意收他的話本了。
柳州小報就更不會收。
孫秀才多年辛勞,皆付諸流水,從此柳州便沒有‘孫秀才’這個話本作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