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時間,傅文鈺的腦海中思緒急轉。

根據原身的記憶,以及他在現代寫狗血文時查到的資料,古代是非常重視孝道的。尤其是父子關係,說是掌控著生殺奪於之權都不為過。比如做父親的,可以直接把兒子賣掉,官府都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而祖孫的情形也類似。

雖然傅家已經分了家,而且大房吃了虧,但傅大石是他嫡親的祖父,對注重孝道的古代人而言,是必須尊重孝順的。尤其傅文鈺目前還隻有十五歲,屬於未加冠的‘未成年’,所以傅大石對於他的事情,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

比如把地租出去這種事,就不應該瞞著他。

在傅文鈺愣神的這會兒功夫裏,傅青田也覺得氣氛不對,於是他趕緊把籃子一放,然後道:“文鈺啊,我家裏還有活計呢,就不多留了。這雞蛋你拿去吃,不用跟叔客氣哈。”說完他跟傅大石、傅青石,還有周氏等人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他人一走,傅大石就沉下臉,“文鈺你過來。”

周氏和傅蓉擔憂地看著他。

傅文鈺朝她們笑了笑,然後才向傅大石走去。

在路上他想了想,如果傅大石問起的話,他就實話實說。畢竟他不會種地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至於對方能不能諒解,反正已經分家了,可以不用太在意。有句話說得好,隻要你不在意,在意的就會是別人。

最壞的情況就是傅大石不滿,在外麵說傅文鈺不孝順親祖父,敗壞他的名聲進而影響到將來的科舉。那他也可以把分家的事傳揚出去,那樣一來,傅大石的權威性下降,他得到同情分後自然能把名聲救回來。

想到了最惡劣的結果是自己能接受的,傅文鈺的腳步變得坦然。

但出乎意料的是,待傅文鈺坐下後,沉默了許久的傅大石並未問起租地的事,而是遲疑著開口道:“這次分家,你是不是不滿?”

傅文鈺:“……啊?”

他沒想到傅大石居然問起這個,隨即便有些為難。

在他看來這次分家的確是有些不公平,因為傅青石和傅二嬸給出的理由是傅青山讀書多年,用去了家裏的不少錢,所以在家產的分配上,就應該補償他們二房。

但事實上傅青山也就是在結婚之前用過家裏的一部分錢讀書,結婚之後他用的其實是他自己掙的,亦或者是周氏掙的。需要趕考的時候銀錢不夠,周氏還變賣過自己的嫁妝,用到傅家的錢其實不多。

更別說傅青山考中秀才後,是可以免賦稅和雜役的。

這麽多年下來,差額估計就幾十兩。

幾十兩多嗎?

不多。

而且傅青山花錢了,難道傅青石就一分錢都沒花嗎?

傅青石雖然沒有走上科舉之路,但也是在村塾讀過書的,而且後來的娶妻生子、一家人吃穿用度等等,三十年下來即使沒有傅青山花得多,那也有二三十兩了。所以於情於理,都不應該隻給大房分兩成的家業。

在這件事情上,眼前的這位祖父傅大石,心是偏了的。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傅大石就隻剩下傅青石這一個兒子,以後也還要靠他養老。對此,傅文鈺沒有什麽好評價的。

相比起多分給二房的那幾畝地,還是現在當家做主的日子比較快活。他已經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實在是不想讓人管著。

所以傅文鈺回答道:“祖父,我都明白的。”

“分家的事我沒有怪您和二叔的意思,二叔是要給您養老的,多分一些家業也正常。至於把地租出去,那是因為我不會種地。”

簡單搪塞之後,考慮到後續不想傅大石幹涉自家太多,傅文鈺又道:“對了祖父,我今天早上跟我娘去城裏,已經找到差事了。唔,是給開元書坊抄書,一個月有八百文。他們說等以後我的字練得更好一些了,還會給更多。”

因為話本還沒印出來,所以他謹慎地沒提,隻說了個抄書的借口。

但八百文也讓傅大石歡喜了,“有八百文?”

一個月八百文,一年便有近十兩銀子,抵得上種地一年的收入了。

“不錯不錯。”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之前分家的事,讓他的心頭一直沉甸甸的,如今聽到孫子找了個這麽好的差事,心中頓時鬆快了許多。

他歎了口氣道:“我之前還想著,今年你的地,就讓我跟你二叔幫你種了,等明年我再手把手教你怎麽侍弄。”

“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樣的好差事。”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傅大石今年其實隻有五十六歲,但常年辛苦勞作,導致他的模樣和傅文鈺現代見過的很多六七十歲老人差不多,牙都快掉沒了,頭發也白了大半,更別說臉上和手上,滿是老年斑及皺紋,皮膚更是呈現出黝黑色。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種既高興,又茫然的表情。

“之前你一直想著考科舉,可科舉不是簡單的事,你爹……”他猶豫了一下道:“我擔心給你太多的地,你會想著賣了用來讀書。”

“文鈺,地可不能賣啊!”

傅文鈺點頭,“祖父你放心,我不會賣的。”

沒想到分家還有這樣的深層原因,唔,貌似原主從小的時候開始,父母就一直鼓勵他讀書的,還說跟傅青山一樣考取功名。

……

從傅大石的屋子裏出來,傅文鈺歎了口氣。

都是窮鬧的啊。

他覺得以後還是得多多掙錢,錢不單單是英雄膽,還可以解決現實生活的很多事情。比如有了錢,他就可以另外建一座大宅子住了。今天這樣自家有客上門,結果全部人都知道了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想著以後有錢了得重新建房子,傅文鈺又坐回了書桌前。

他要繼續寫文了。

因為已經把《真假少爺》這本書賣出去了,而且還賣到了一個很好的價錢,所以傅文鈺再度提筆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動力。

之前劇情停在了真少爺張狗剩受苦受難,然後靠著老狗以及夫子的幫助,還有自己的努力成長為了一個優秀的少年。

傅文鈺再提筆的時候,接的就是這段劇情。

為了讓王富貴和張狗剩產生聯係,進一步地推動劇情,也為了讓古代讀者們對他們兩個加深了解,對比優劣,從而更加同情‘張狗剩’這個主人公的遭遇。他大筆一揮,讓已經十三歲的張狗剩隨張父進城了。

……

“……爹,這就是城裏嗎?”

在傅文鈺的筆下,十三歲的張狗剩雖然身材瘦削,但並不矮小,甚至當他站直了身軀的時候,跟張父都差不多高。

而且他不但身材高,模樣也長得好。

跟略顯畏縮的鄉下老農張父不同,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大大方方的,而且皮膚雖然黝黑了些,但無論是麵部還是脖子,亦或者是露出來的一雙有老繭的手都幹幹淨淨。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也沒有半點汙漬,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此時的他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沒有絲毫畏懼,明亮晶瑩的眸子裏映照出了路邊的行人、鋪子……以及偶爾出現的馬車。

“爹,你看那是馬!”

張狗剩指著路過的一輛馬車,驚喜地喊道:“夫子說……”

旁邊的張父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張父自然是知道張狗剩不是自己親兒子的,他的兒子如今名為‘富貴’,正在王家那個富貴窩裏好好地做他的大少爺呢。

想到這裏,張父沒好氣道:“胡亂看什麽呢,仔細貴人們怪罪!”

“快走吧,咱們今日是要去王家找你,找你祖母的。你大姐今年十五了,若是能在王家尋個合適的夫婿,以後就有享不盡的富貴!”

聽到這話,張狗剩微微皺眉。

“嫁給王家的下人,那大姐以後就變成奴仆了。”

一聽這話,張父頓時罵道:“你瞧不上奴仆?”

“你個不知好歹的小崽子,我們家就你祖母過得最好,她可是王老爺的奶娘,如今更是照顧著王家的獨苗富貴少爺,有小丫鬟伺候,過得比地主娘子都強。”

“而且以後還可以……”

說到這裏,張父下意識地看了正欲開口說話的張狗剩一眼,立馬停住了嘴。然後他嗬斥道:“還愣著幹什麽,把籮筐挑起來,這可是我特地給富貴少爺帶的!”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磨磨蹭蹭的……”

張狗剩不再說話了,彎腰挑起了籮筐。

他剛剛其實是想說,祖母在王家簽的不是賣身契,而是雇傭契。

按照本朝律法,雇傭契約不屬於真正的奴仆,隻要把契約解除了,是不會影響自家子孫科舉入仕的。他之所以想說這個,是因為他現在暗地裏已經跟著村塾夫子讀書了,夫子說他有天賦,可以去考功名。

而他若想參加科舉,得先讓祖母和王家解除契約。

但被張父打斷,他便沒再開口了,覺得這事也不急,打算過幾年再說。

於是二人來到了王家後門。

張父讓張狗剩遠遠地站著,叮囑了好幾次不準靠近,然後才請守門的家丁幫忙把他娘也就是張嬤嬤喊出來。

張嬤嬤一見到遠處的張狗剩,就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胖乎乎,因為沒做過什麽粗重活而顯得年輕了十幾歲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先是狠狠地掐了自家傻兒子一把,然後才壓低了聲音道。

“怎麽把他給帶來了?!”

“你難道不知道他長得跟老爺年輕的時候很像?富貴隻像了兩分,他卻有六分,萬一被人看到了,那我的乖孫富貴可如何是好?”

“我們富貴現在可是王家獨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