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片刻後, 蕭胤回了東宮,他本欲回長定殿,可轉念一想, 還是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虞昭正在寧華殿書房畫著紋樣,準備繡香囊用,她方才畫好一張百蝶穿花圖,外間便響起通傳聲:“太子殿下駕到!”
很快蕭胤入了殿內, 他正拂去肩頭落上的一層雪,俊美無儔的麵容微沉,顯然心情不佳。
虞昭連眼皮子都未掀一下, 埋頭隻顧畫著香囊紋樣。
蕭胤徑直坐在側邊的位子上,侍女忙端來一盞熱茶。他並未動那茶水, 漆黑的鳳眸望向虞昭, 正欲向她解釋今日之事:“孤沒及時幫到你, 生氣了?”
青玉一聽這話,生怕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鬧僵了,連忙給虞昭使了個眼色。
虞昭這才抬眸看了眼蕭胤, 想起他昨日還說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今日便姍姍來遲,她心想男人嘴上說的果真都是鬼話, 此刻嗓音淡漠道:“我沒生氣, 太子殿下請回吧。”
蕭胤嗤笑一聲,目光順勢落在虞昭手中的紋樣上, 那幾片竹葉倒是畫得頗為別致,隻是瞧著頗像送給男子之物。
他鳳眸一沉, 旋即又看向她身側另一幅百蝶穿花的紋樣,以及繡花用的繃子和針線, 不禁在心中生疑。
一個男子紋樣,一個女子紋樣,莫非她在做什麽定情信物?
蕭胤直覺這並非是送給自己的,遂問道:“那幅竹葉紋是畫給何人的?”
虞昭聽後垂眸看了眼那角落裏的小竹子,她沒搭理他,繼續在紙上落筆。
蕭胤回想起謝承素第一次出現在宮宴上的情形,衣角處正繡了幾片竹葉,他立時沉了臉色:“那姓謝的,衣衫上用過這紋樣。”
虞昭未料到蕭胤竟如此細心,揚眉看了眼他沒說話。
蕭胤見虞昭不肯說是送給何人之物,心中篤定這就是送給謝承素的,隻因謝承素今日幫了她一回,她便要繡物件給對方。蕭胤遂涼聲道:“你覺得他待你,比孤待你好,是麽?”
虞昭不知蕭胤為何要和謝承素這般比較,她擱下手中狼毫,擰眉道:“殿下別無理取鬧。”
蕭胤見她與謝承素一人一件定情信物,仿佛他才是那個外人,登時冷笑一聲道:“孤此前為你解決虞晗之事,也不見你如何感激,除去繡了衣袍和腰帶……看來這就是太子妃取悅男人的方式,哪個男人幫了你,你就給他繡物件,是麽?”
“你!”虞昭聽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真是一腔好心做了驢肝肺,美眸嗔怒地望著蕭胤,“太子殿下既然看不上我的繡品,那就把之前我繡的那套衣裳還回來!”
蕭胤冷著一張臉看她,此刻沉默下來。
他心知自己方才失言,沒人知曉他有多稀罕虞昭給他繡的那套衣裳,可偏偏得知她此時正給另一個男人繡物件,氣怒難平之下這才如此。
虞昭氣急之下,將那兩幅紋樣都收入抽屜中關上,在殿內發出一聲脆響:“我要歇息了,殿下請回。”
蕭胤此刻仍處於氣頭上,他並未多言,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寧華殿。
……
此刻魏旭坐在長定殿內,正苦口婆心地勸蕭胤道:“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曉她此前有個未婚夫,依我看,就你與太子妃這情形,以後當麵少提謝承素為妙。”
蕭胤對此一言不發,隻沉默地飲了口茶。如今皇祖母方才逝去,他不宜飲酒。
魏旭拿起茶壺給他斟滿一杯道:“女人得哄,如今你落於下風,隻能把她當祖宗一般的供起來,不宜動怒。”
蕭胤依舊沒說話:“……”
魏旭見了頗為無奈,他見太子這般模樣,說實話也覺得有一絲心疼,卻還是催促道:“明日奉移太後梓宮,你不如趁此機會在路上好好哄著太子妃,別跟她置氣了,不然哪天太子妃跑了你都不知道。”
……
轉眼到了奉移梓宮這日。
蕭胤與虞昭一路沉默,待禮成之後,兩人繼續坐輿轎回來,卻是依然無話。
最終蕭胤打破了寂靜道:“你打算一輩子不向孤開口了?”
虞昭沒理他,偏過頭保持著沉默:“……”
此時輿轎終於停下,外麵傳來袁瑞恭敬的聲音:“太子妃,寧華殿到了。”
此話一落,虞昭掀起簾子就下了輿轎。
蕭胤頓了頓,起身跟在她身後一同出來,卻見虞昭快步回了寧華殿,隨即兩扇殿門立刻關上了,著實叫他吃了個閉門羹。
袁瑞擦著額前冷汗,膽戰心驚地看著這一幕,生怕太子動怒殃及池魚,接下來段時日都吩咐底下人如履薄冰地伺候著。
……
宮內很快炸開一則流言蜚語,許多侍女正圍坐成一圈,磕著瓜子四處討論著。
“聽說了麽?太子妃跟太子殿下慪氣,即將失寵了!”
“當真?為何要慪氣,太子殿下長得那般俊美,又威名赫赫,太子妃說到底隻是一個東楚來的外人,她怎敢如此?”
“有人說是為了東楚那位使臣,就是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
“她不會還惦記著那未婚夫吧,當真是吃著碗裏、看著鍋裏,說是水性楊花也不為過!”
葶花出了一趟東宮,正巧聽見這些侍女在此議論紛紛,她氣得跺了跺腳,隨即回寧華殿朝虞昭告狀道:“主子,你看外麵這些勢利眼說的,這都叫什麽話,真真好生是氣人!”
“嘴長在人身上,不必理會便是。”虞昭聽後並未多言,隻淡聲說了句,隨即便吩咐青玉道,“把這些香囊送過去。”
青玉連忙應是,隨即出了寧華殿。
……
這日,蕭胤正準備出東宮,卻在門口碰見一人,正是此前與虞昭打過葉子牌的淑妃。
淑妃眼見太子殿下麵色不佳,想起宮中最近的傳聞,說是蕭胤和虞昭兩人互相慪氣,遂笑著道:“殿下不多陪陪太子妃麽?”
蕭胤本不欲多話,卻突地瞥見了淑妃手中之物,這是個繡工精巧的香囊,其上竹葉的紋樣,和虞昭那日在紙上畫的一模一樣。
他頓時一怔,問道:“這香囊……是太子妃送給你的?”
淑妃笑著頷首道:“可不是嘛。本宮極是喜歡,太子妃這繡活,可比宮中那些繡娘好多了。”
蕭胤想起他此前對虞昭說過的話,頓時麵色微變:“可知她為何要送你香囊?”
淑妃未料到太子不知此事,遂解釋道:“說是皇後娘娘今年賞賜下來的料子有多餘,太子妃便繡了五個香囊給皇後娘娘以及四妃,此前派東宮侍女親自送了過來,裏麵放了各類安神的花草。今日本宮正是來答謝她的,晚間將此物放在身邊,竟治好了本宮的頭疾!”
蕭胤聽後沉默片刻道:“不如你改日再來。”
淑妃聽後並未多問,她一貫是個好脾氣的性子,此刻笑道:“好,那本宮先回去了。”
蕭胤隨後折身徑直去了寧華殿。
虞昭在殿內聽見那一記通報聲,她放下手中的書卷,頓時冷聲吩咐道:“把門關上。”
青玉幾個麵麵相覷,但見太子殿下正大步流星地過來,她們沒那膽子上去關殿門。
虞昭見狀,氣得自個兒起身去關門。
不料蕭胤立即加快步伐,結實有力的手臂擠進門縫裏麵,幾乎不用費什麽力氣,便將門緩緩給開了。
虞昭氣得轉身就走,卻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結結實實堵在了牆角。
蕭胤吩咐所有宮人出去,隨後鳳眸望向虞昭,抿了抿唇道:“是孤之前誤會了你,不知那些香囊是你送給後宮主子的。”
虞昭麵無波瀾,她突然想起給蕭胤做衣裳那回,還是她第一次給男人做繡活,連謝承素都未曾有過這等待遇。
此前大殮之禮那日,蕭胤姍姍來遲,答應要幫她的沒幫也就算了,他竟然還用言語羞辱她!
若是承素,定是不會這般待她的……
虞昭越想越氣,掄起粉拳便捶向蕭胤的肩頭:“你把之前繡的衣裳、腰帶都還我!”
蕭胤任憑她打著自己,啞聲道:“不還,孤有多在乎你,你應當知道。那是孤最寶貝的物件。”
虞昭淚花在眼眶裏打轉,此刻一雙剪水美眸瞪視著蕭胤,咬著唇不曾言語。
蕭胤望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頓時上前將她攬在懷中,此刻他哪還有半分百姓眼中威名赫赫的模樣,連忙放柔語調解釋道:“守靈之事,縱使溫貴妃當眾定下此事,孤也絕不會讓你去的。”
“那香囊,孤知道你和謝承素定過親,還以為你經常這般送他繡品……總之是孤錯了,成麽?”
虞昭第一次聽見蕭胤的道歉,然而她還是氣不過他此前那般說她,此刻繼續捶向他的胸膛,淚水撲簌簌落在臉上。
蕭胤大掌輕輕包裹住她的粉拳,一時不肯放手,他心知自己那番話傷到了她,突地問道:“你之前說過愛慕孤,這話還作數麽?”
虞昭氣急之下脫口而出道:“我何時說過……”
話至一半,她才陡然想起,彼時為了幼弟之事,確實謊稱過愛慕他。
蕭胤漆黑的瞳孔倒映著她小小的影子,他一字一句道:“無論你當時是真心或假意,孤可都聽進去了。”
“你……”虞昭咬了咬唇,不知他為何突然這般說,隻得繞過這茬道,“之前殿下一直對這樁婚事不滿意,我自是看得出來,如今我也不勉強太子殿下。”
蕭胤聽後想起兩人新婚時,他將她一人丟在寧華殿之事,此刻隻覺如鯁在喉。
他頓了頓道:“孤現在很滿意。”
虞昭愣愣地看著他,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淚珠掛在臉上欲墜未墜。
這男人如今的態度與當初她剛嫁給他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蕭胤見她這般怔怔出神,俊臉滿是無奈之色,隻得承認道:“孤心悅你,此前種種……都是因為太在乎。”
虞昭萬萬沒料到,這等情形之下,蕭胤會對自己這般直球表明心意。
她不自覺後退了步,想起此前她還答應過承素要等他。如今一個說要把她搶走,一個說心悅她,虞昭可隻有一具身子,不可能劈成兩半分給這兩人,這下該如何是好?
虞昭背靠著牆角,她一時還是沒法接受此事,遂緩緩道:“……你再好好想想。”
她自認不得西祈太子寵愛,後來蕭胤對她那般,或許隻是一時的欲望,如今他分不清罷了。
蕭胤挑眉問她:“想什麽?孤與你是夫妻,你還要孤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