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虞昭凝神細聽片刻, 忍不住吩咐道:“葶花,你去問問,東楚派來的使臣究竟是誰?”
葶花連忙應是, 隨即去了鄰桌那兒詢問。
此時何掌櫃帶了幾名夥計,抱著數疊厚厚的賬冊過來,交至虞昭麵前審閱:“太子妃,近幾個月的賬都在這兒了, 您瞧瞧可有哪兒不對。”
虞昭接過一本賬冊,剛翻完數頁,便見葶花從鄰桌回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主子,這使臣……”
虞昭自是猜不到使臣是誰, 她有些茫然, 示意葶花繼續說下去:“但說無妨。”
葶花好不容易壓下心底的驚駭, 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謝公子。”
這話一落,虞昭瞬時呆愣在原處,薄薄的紙張從她指尖一頁頁地滑過去, 她卻渾然不覺:“……你說清楚些,哪位謝公子?”
葶花欲哭無淚,隻得把話說透了:“就是此前與您定親的那位。”
虞昭聽後眼前一黑, 隻覺腦仁突突地疼。
她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他要來西祈做什麽?”
葶花眼看自家主子這反應,禁不住捏了把汗, 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妄自揣測:“說是謝公子被東楚派來,作為使臣, 商討兩國重新通商之事。”
事實上謝承素為提前了解西祈情況,做好充足準備, 日前已來到鄴京,隻是眾人不知罷了。
何掌櫃等人皆靜默地站在一旁,他們或多或少都聽過太子妃與這位使臣之間的傳言,無人敢在此時多嘴。
忍冬麵色訕訕,未料到太子殿下刻意隱瞞之事,竟會在錫雲茶館出了岔子。
她悄然轉過身去,就想溜之大吉,卻被回過神來的虞昭開口叫住:“忍冬,你是不是早就知曉此事?”
忍冬步子頓在原地,滿臉尷尬地解釋道:“這……奴婢不便說,畢竟是太子殿下親自下的令。”
話音方落,虞昭的麵容難得沉了下來。
忍冬不自覺閉了閉眼,心想這回可是麻煩大了……太子妃生氣了,她還把太子殿下給供了出來。
……
東宮,長定殿書房內。
蕭胤正麵無表情地翻閱著手中一本兵書,無論魏旭對他說什麽,他都未曾搭理一句,仿佛毫無興致一般。
魏旭好整以暇地坐在蕭胤對麵,眼看太子麵色寡淡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這是怎了?是上回煙花放得太少,還是太子妃沒給你好臉色?”
蕭胤聽聞這話,終於抬起鳳眸看了眼對麵之人,冷聲道:“她敢。”
魏旭哪能不知太子嘴硬,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那你說說,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
蕭胤滿臉冷漠地翻了頁兵書,對此一言不發。
魏旭盯著蕭胤的麵容良久,然而都未曾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隻好無奈一歎:“成吧,我就不戳你心窩子了。話說這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婿謝承素,如今竟搖身一變,從立誓不入仕的文人變成了東楚的使臣,沒幾日便要到西祈了,他倒也是個人物。”
“你可得小心了,依我之見,他這居心可不單純。”
這一番話講完,魏旭本以為蕭胤定會有所動容,不料太子麵色絲毫未改,大有風雨不動安如山之勢。
他愈發覺著不對勁,禁不住端起茶盞,狐疑地湊近蕭胤問道:“莫非殿下早有應對之策?不如說來聽聽,太子妃她知曉使臣是謝承素麽?”
蕭胤難得好心地給他解惑道:“她不知。孤準備禁足她,等那姓謝的走了再說。”
話音方落,魏旭口中的茶差點給噴了出來,他勉強咽下後才道:“……你這招可真夠毒辣。”
蕭胤輕哼了一聲,淡漠道:“無毒不丈夫。”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宦官的通報聲:“啟稟殿下,太子妃求見……哎,太子妃您可不能強闖啊!”
虞昭繞過那名傳話的小宦官,徑直衝進了長定殿書房。
此時她可謂人未至,聲先到:“蕭胤!你為何不告訴我,東楚派來的使臣之事?”
魏旭坐在書房內瞪直了眼,沒料到有朝一日,還能聽見有人敢對太子殿下直呼其名。
虞昭提著裙擺,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就看見魏家嫡公子也坐在其內。
她步子一頓,抿著唇一時沒說話。
魏旭忙起了身,笑道:“我突然記起魏府那兒還有事,便先回了,改日再與太子殿下暢聊。”
旋即他便一溜煙消失在殿內,絲毫不想被卷入接下來的風暴中。
蕭胤順勢屏退了殿內下人,此刻他們正紛紛魚貫而出,誰也不敢多停留一瞬。
待殿門被關上後,虞昭立即開口問道:“殿下應當知曉我是東楚人,如今東楚既派了使臣過來,為何此前從未有人知會我?”
對此,蕭胤絲毫未作解釋,隻抬眸看向她,淡聲道:“你來得正好,從今日起,禁足寧華殿一段時日。”
虞昭聽後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蕭胤的用意,他就是不想讓她和謝承素碰上麵!
此前不知會她一聲也就罷了,如今竟用這種手段將他們兩人隔開!
虞昭著實被氣得不輕,衣袖下粉拳攥得死死的:“你、你憑什麽禁足我!”
蕭胤鳳眸一冷,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虞昭:“就憑孤是東宮太子,是你的夫君。”
說罷,他朝門外守著的袁瑞道:“來人,把太子妃帶回寧華殿,派人嚴加看管,不準她踏出寧華殿一步。”
這話聽著像對下人說的,實則分明是在敲打虞昭。
虞昭咬了咬唇,連細嫩的頸子都氣得有些泛紅,她最後垂死掙紮了一番:“皇後娘娘還讓我每日去鳳桐宮呢,你總不能……”
蕭胤卻是絲毫不為所動:“不必擔憂,孤會替你向母後說清原委。”
……
虞昭回到寧華殿後,兩扇院門便從外麵被人給關上了。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這四四方方的天空,隻覺如今就算是再美的風景,她也無心欣賞。
院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看來蕭胤派了不少侍衛過來,隻為專門監視她一人。
虞昭望著那兩扇銅製院門沉默良久,最終決定破罐子破摔,遂朝青玉和葶花吩咐道:“去把箱底那些話本子拿出來,我再細細研讀一遍。”
……
酉時三刻,蕭胤主動踏足了寧華殿,身後破天荒跟著不少侍女,她們手中各自捧著托盤,裝了不少虞昭喜歡的物事,糕點話本子一應俱全。
院門處傳來一記高聲通報:“太子殿下駕到!”
虞昭心情不佳,晚膳也沒用多少,此時正披衣坐在床榻上看話本子。
她聽見那記刺耳的通傳聲,也是懶懶的,一點兒都不想動。
蕭胤帶著侍女們走進內室,眼看虞昭這般神情懨懨的模樣,禁不住步子一頓。
旋即他走上前來,坐在虞昭床榻邊,難得柔聲哄她道:“你喜歡的物事,孤都命人搜羅來了,這段時日你先用著。若是寧華殿還缺何物,你隻管開口,或者派人傳話過來,知道麽?”
虞昭此刻氣鼓鼓的,聞言沒搭理他,隻是手中用力翻了頁話本子。
蕭胤見此又道:“等東楚的人走了,孤便解除你的禁足,並且帶你出宮去玩,嗯?”
虞昭聽後別過臉去,絲毫不想理會蕭胤。
滿室皆是靜默,侍女們見此皆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青玉和葶花素聞太子殿下性子強勢,生怕自家主子頂撞了太子,屆時反倒吃虧,此刻連忙上前打圓場道:“殿下想得可真周到,咱家主子上次回來時還說,鄴京當真有不少值得一去之處。”
這話一出,虞昭依舊一言不發,殿內寂靜得落針可聞。
一片死氣沉沉的沉默之際,蕭胤唯有起身離開,不料他方才走到屏風處,卻聽見身後之人開了口:“太子殿下在東楚使臣來臨之際禁足我,恐怕在你眼中,我就是個任性無知、不識大局之人,是麽?”
蕭胤聽後步子微微一頓,轉身看了眼虞昭姣好動人的側顏,他依舊未置一詞,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
虞昭氣得將話本子扔在軟榻上。
隨後她命人早早地吹滅了蠟燭,卻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夜都未睡好覺。
誠然,謝承素與她定過親,曾是她的未婚夫婿,更是她閨閣時期唯一的心動。
如今他要來西祈,虞昭勢必不會心無波瀾,可這並不意味著她意圖與謝承素舊情複燃。
既然擔負了和親的使命,她作為兩國邦交的紐帶,定不可做出格之事。
這個道理虞昭自然知曉。
偏偏蕭胤不曾明白過來,居然還禁足她,把她關在這寧華殿,當真是氣死個人。
……
翌日,蕭胤方才下朝,算算時辰虞昭也該醒了,他身上朝服未脫,便趕來寧華殿看她。
寧華殿守門的宦官正欲高聲通報,卻被蕭胤製止,隨即他徑直入了院內。
青玉守在正殿門口,眼看太子殿下獨自過來,她想起虞昭此前的吩咐,忙上前輕聲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主子這會兒還睡著,不如您等會再來?”
“無妨,孤進去瞧瞧她。”蕭胤命青玉放輕手腳,隨即開了寧華殿的門。
他放輕步子走入內室,掀開帳簾一瞧,見虞昭睡顏沉靜,額前幾縷碎發增添了幾分俏皮,她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麵,身旁則胡亂放著幾冊話本子,顯然是愛不釋手。
蕭胤微微沉默了瞬,伸手替她蓋好錦被,又拿起那些話本子翻了片刻,發現盡是些風月之詞。
他嗤笑一聲,方才將話本子放回去,便見虞昭濃密卷翹的眼睫輕顫了下。
原來是在裝睡。
蕭胤勾唇一笑,他順勢坐在她床榻邊上,俯下身壓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