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翌日天色方亮, 大雪壓滿枝頭。宮人們不時在院內進出掃雪、搬盆景、貼春聯,忙得不亦樂乎。
青玉和葶花都穿著厚厚的小襖,兩人推開寧華殿緊閉的朱門, 一眼便見到虞昭伏在桌案上,身側放著給太子繡好的衣裳。
葶花見此忍不住小聲道:“主子昨晚難不成一夜未眠?”
青玉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尋了件毛毯打算給虞昭披上,卻不料此舉驚醒了她。
虞昭睜開朦朧的美眸, 揉了揉眼睛問:“天亮了?”
青玉笑著點頭道:“快到辰時,主子這是把衣裳做好了?”
“不久前剛繡好最後一針。”虞昭幾乎一夜未眠,此刻微擰眉心起身, 隻覺眼皮子依舊沉沉的。
她命青玉葶花二人將那件衣裳展開,上前親自檢查了遍, 隨後道:“派人去向皇後娘娘那兒告個假, 我今早得補個眠。你二人親自把衣裳送去長定殿, 知曉了麽?”
青玉和葶花連忙應是。
……
長定殿書房。
蕭胤一大清早就看到虞昭做好的衣裳,卻未見著她的人,隻見到她兩個貼身侍女。此刻兩人分別端著個托盤, 其上放的自是虞昭日夜趕工繡好的成衣,還配有一件玄色腰帶。
他麵容不辨喜怒,問:“你們主子人呢?”
葶花忙道:“主子昨晚繡衣裳直至深更半夜, 這會兒睡下了。”
袁瑞看了眼兩人略微緊張的模樣, 笑著打趣兒道:“太子妃這是記掛著殿下呢,特意趕在除夕前繡好了新衣裳, 來年東宮定會有個好兆頭。”
蕭胤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青玉和葶花聽後紛紛汗顏。這袁公公可真是長了張巧嘴, 自家主子這衣裳被他一誇,頓時寓意吉利不少。
蕭胤對此未置一詞, 隻簡略道:“放下。”
青玉和葶花被太子的迫人氣勢所懾,此刻如蒙大赦,忙不迭放下衣裳,便告辭離開。
蕭胤提著狼毫,在案牘上寫完最後一筆,他淡聲道:“都下去。”
宮人們紛紛魚貫而出,隨後書房內隻剩蕭胤和袁瑞二人。
蕭胤看了眼那衣裳,起身道:“替孤更衣。”
袁瑞就知道自家殿下稀罕太子妃給他做的新衣裳,方才自己說的那番話準沒錯。
此刻他笑著服侍蕭胤更衣,那是一件玄色雲紋外袍,太子妃還細心地搭配了同色雲紋腰帶。
袁瑞禁不住誇讚道:“有道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太子妃出手果然不凡。這衣裳針腳細密、繡工精美,此等手藝……怕是連成衣鋪子的裁縫都望塵莫及。”
蕭胤聽後依舊未置一詞,他命袁瑞尋來一麵寬大的銅鏡,能照出全身。
袁瑞見此又是一頓猛誇:“這衣裳正好合身,倒是襯得殿下愈發挺拔了。瞧瞧這獨一無二的雲紋,真是別致,還有這腰帶……”
蕭胤看著鏡中的自己片刻,依然沒說話,隨後他換下了衣裳,遞給袁瑞道:“收好。”
……
除夕這日,各宮殿門前都貼著大紅春聯和門神,年關氣氛愈發濃熱。
虞昭未免和太子同乘一頂輿轎,特意趁著太子早朝,獨自來了鳳桐宮,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此刻她向皇後娘娘行完辭歲禮後,照舊學著看一些賬冊,隻是她卻有些心不在焉,還被皇後娘娘給看了出來。
“太子妃,你這冊子都拿反了。”皇後娘娘麵容一貫和善,此刻瞧著未見生氣之色,隻忍俊不禁道,“近日發生何事,讓你這般出神?”
虞昭聽後一怔,定睛細看之下,果真將賬冊給拿反了。
她一時微微沉默,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今晗哥兒之事已無大礙,她日後也不必受人威脅,隻是仍舊占著東宮太子妃的位子,皇後娘娘又這般悉心培養她,興許旁人都以為她將來會是皇後。
可虞昭知曉,她不過一介無寵之人,就算當上皇後也不會長久,今後定會惹得皇後娘娘不喜。
然而若是此時驟然開口拒絕,駁了皇後娘娘一番好意,勢必不妥。不如先這般繼續學著,等皇後娘娘不喜歡她了,自不會叫她再來。
思及此,虞昭又重新拿起賬冊,朝皇後眉眼彎彎地笑道:“兒臣隻是有些困倦,倒是讓母後抓了個正著。”
恰在此時,外麵傳來宦官的高聲通報:“陛下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虞昭聽聞此聲,便朝殿門口看了眼,準備起身行禮,怎料這不瞧還好,一瞧就愣在了原處。
她險些連禮數都全然忘記,忙不迭低頭道:“……兒臣參見父皇。”
建文帝對此並未在意,倒是皇後娘娘眼見虞昭愣住,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兩眼。
太子蕭胤跟在建文帝身後,他身著虞昭親手繡的玄色雲紋暗袍,以及那相同款式的腰帶,就這般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鳳桐宮內。
如今這天寒地凍的,他不似建文帝那般身披大氅,那衣裳和腰帶便毫無保留地展示在眾人眼前。
蕭胤見虞昭不開口,遂走到她眼前,故意壓低聲音道:“衣裳繡的紋樣不錯。看來你近日跟著母後,多少也學到幾分。”
皇後聽了頓時明白過來,麵上難掩笑意:“身上這衣裳是太子妃親手給你做的?你可別胡說,本宮從未教過她繡活。”
建文帝也覺得有些好笑:“敢情這是跟朕顯擺來了。”
蕭胤不置可否,鳳眸瞥了眼幾日未見的虞昭,頗為矜持地回道:“兒臣不敢,隻是見太子妃繡工尚可,遂隨口誇了她一句。”
虞昭臉頰微燙,她咬著唇,美眸瞪向蕭胤,心想誰讓他穿出來的。
她原以為一片心意送到就完事了,未料到這事還有後續。今日午時宮內還設有宗親宴,難道他也要穿著這衣裳招搖過市,弄得人盡皆知不成?
皇後笑意盈盈地看了眼虞昭,打趣道:“太子妃心思玲瓏,替太子親手縫製衣裳,倒是把本宮都給比下去了。”
虞昭哪敢在皇後娘娘麵前誇大其詞,此刻唯有自謙道:“兒臣隻是閑來無事,練習閨房之藝罷了。母後操持六宮事宜,為萬民表率,兒臣自愧弗如。”
“你這孩子,不必如此謙虛。”皇後眼見蕭胤目光一直盯著虞昭,她是過來人,自是知曉這些夫妻情趣,遂輕輕推了把虞昭,“既然太子都過來接人了,那本宮就不多留你,快和太子一塊回去吧。”
虞昭聽後隻得福了福身,隨蕭胤一同道:“兒臣告退。”
隨即兩人出了鳳桐宮,虞昭原本正欲坐馬車回東宮,卻發覺先前的馬車已不見蹤影,隻剩太子輿轎在眼前,她不禁愣在原地。
蕭胤察覺到虞昭並未跟過來,他轉身朝她伸手:“過來。”
虞昭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此刻遲疑著問道:“之前那輛馬車呢?”
果不其然,隻見蕭胤依舊麵色如常,他嗓音低沉道:“孤來接你,馬車自是先回東宮了。”
袁瑞早已擺好轎凳,趁勢笑道:“太子妃,請吧。”
虞昭沒別的法子,唯有踩上轎凳,見蕭胤骨節分明的大掌就在眼前,她隻是堪堪虛扶了下,隨即便坐進寬敞的輿轎。
鳳桐宮殿內,皇後娘娘正立於門口,掀開簾子遠遠瞧著這一幕,嘴角忍不住掛起笑意。
建文帝在她身後輕聲道:“殿門處風大,快進來吧。”
皇後笑著放下厚實的簾子:“看著太子夫婦二人和睦,本宮甚是高興。”隨後又問建文帝,“今日本宮還未去請安,太後她老人家身子如何?”
建文帝輕歎了聲道:“還是老樣子,說今日都不必去看她了,除夕宗親宴也不去。”
……
太子輿轎內。
虞昭側目望著蕭胤今日的裝束,她忍不住問他:“為何要穿出來?今日除夕,殿下放著蟒袍不穿……”
蕭胤鳳眸輕瞥向她,渾不在意道:“總得給你瞧瞧是否合身。”
虞昭聞言一噎,美眸滿含匪夷所思地看著他:“那你穿到陛下和皇後娘娘麵前做什麽?”
蕭胤睨了她一眼,解釋道:“來不及換了。”
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聽著就知是故意的。
“……”虞昭沉默片刻,她忍了忍還是沒發作,隻深吸了口氣道,“正午時分還有宗親宴,殿下總該知曉的,回東宮後去換一身吧。”
蕭胤一本正經地說道:“孤一會兒還有朝務要忙,沒空。”
虞昭氣得抬高音量,嗓音嬌軟地斥道:“你!”
冷不防蕭胤突然問道:“怎麽?你這衣裳做了,並非打算要給孤穿?”
虞昭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她確實沒想過太子會穿在大庭廣眾之下,又不敢冒然說出口,她此刻隻覺一陣頭疼,遂扭過臉去沒好氣道:“我隻是覺得自個兒繡活拿不出手,罷了,殿下喜歡就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