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翌日清早。

青玉從寧華殿推門而出,隨即轉身緩緩把門關上,免得吵了主子清夢。

葶花一直候在門外,此刻上前輕聲問道:“如何?主子可醒了?”

青玉朝她搖了搖頭:“主子睡得正香,定是連日奔波累壞了。左右還沒人傳話過來,就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葶花點了點頭,便拉著青玉走到院內角落,悄聲嘀咕道:“昨晚東宮設下喜宴,你去打探消息沒?”

青玉環顧四周,見無人後方才答道:“據說西祈帝後都來了,太子在席間麵色如常,並未喝多少酒。我本想親自去瞧一眼,豈料守門的宮人認出我,就被攔下了。”

葶花氣得跺了跺腳:“昨晚我守在門口值夜,寧華殿一片寂靜。太子根本就沒來過,不僅沒按規矩和主子行夫妻之禮,更是到了深更半夜才派人傳話過來,說是太子殿下朝務忙碌,今晚宿在長定殿書房。若是主子昨夜一直等,豈非要等到眼皮子都打架,真真是好生欺負人!”

青玉一聽這話,忍不住提醒葶花道:“小心隔牆有耳!咱們初到西祈,自是要謹慎行事,你可別給主子惹出事來。”

葶花隻是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聞言並未再敢多說。

此時孔嬤嬤來到院內,見寧華殿大門緊閉,便擰眉問道:“太子妃還沒起麽?”

葶花見著來人,知道孔嬤嬤是東楚宮中派來督促虞昭行事的,此刻連忙恭敬答道:“回嬤嬤,主子一路舟車勞累,這會兒還未醒來。”

卻不料孔嬤嬤立即斥道:“你二人怎還不去叫醒她?今日太子、太子妃須入宮覲見,如今長定殿傳來消息,太子都已經起了,你家主子倒還睡著,成何體統!”

葶花委屈巴巴道:“可是嬤嬤,從頭到尾都沒人告訴咱們……”

青玉連忙用眼神製止葶花,並向孔嬤嬤道了歉:“此事確為奴婢們考慮不周,未曾事先打探好消息,奴婢這便進去伺候主子梳洗,還請嬤嬤稍候。”

孔嬤嬤叉著腰催促道:“動作快些!若是耽誤了時辰,西祈的主子們怪罪下來,咱們都擔待不起。”

說罷,想起昨晚的事兒,孔嬤嬤依舊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自然知曉昨夜太子未與太子妃圓房,卻也毫無法子,三催四請太子就是不來。

此前東楚宮中還指望虞昭能迷惑西祈這位才能出眾的太子,並讓孔嬤嬤從旁協助,為東楚除去這個禍患。

如今看來,隻怕任重而道遠。

……

長定殿內,蕭胤已經用完了早膳。

他昨夜在書房閱看兵書直至深夜,方才想起寧華殿還有人在等他,便吩咐宮人傳話過去。

至今,二人之間一麵未見。

此時袁瑞從外間進來,躬身向太子稟報道:“殿下,老奴派人去問了寧華殿,說是太子妃還未起……這都怪老奴,昨夜喜宴事項繁雜,竟把今日入宮覲見的事兒忘了知會太子妃一聲。”

蕭胤抬眸問了句:“她還未起?”

袁瑞生怕耽擱了時辰,令自家殿下惹得宮中帝後不喜,此刻冷汗涔涔道:“……是。”

蕭胤聽後,眼底劃過一絲不耐,他起身道:“去寧華殿。”

……

虞昭正坐在八角菱花鏡前,由葶花伺候著梳頭,冷不防聽見外麵傳來消息:“太子妃,入宮覲見的時辰快到了,太子此時正在院內等您。”

此言一出,葶花心中一驚,差點沒扶穩虞昭的烏黑秀發。

“知曉了。”虞昭淡淡答道,旋即她在鏡中看了眼葶花,“不急,慢慢梳。青玉,去拿些糕點過來。”

說罷,虞昭在葶花梳頭的間隙,先嚐了些糕點墊饑。

待一切拾掇妥當後,也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蕭胤冷著一張臉,坐在寧華殿院內的石凳上。

能讓他等上半個時辰,這對他而言,生平還是第一次。東宮哪個人見了他不是又敬又怕的,此女子倒是大膽。

如今正值深秋,天空早已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袁瑞此刻替太子撐著傘,忍不住又擦拭了下額前冷汗。他早已吩咐宮人去催,奈何裏麵這位主兒仿佛一點也不急,每回都隻說句知曉了。

此時隻聽一道殿門開啟的聲響,虞昭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蕭胤抬眸望去,隻見寧華殿屋簷下,走出一位容色無雙的明豔美人。

她生得膚若凝脂,身段窈窕婀娜,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發間金釵步搖輕晃,此刻正朝他款款走來。身側侍女撐著一柄紅紙傘,傘麵撐起的那一瞬,宮人們終於得見她的容貌,紛紛呼吸一窒。

其人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聯娟修眉不畫而翠,皓齒紅唇不點而朱,明眸善睞似含萬種綽態柔情,眼尾更是帶了鉤子般攝人心魄。她雖氣質清冷了些,卻不妨其奪目璀璨。

此前坊間便有傳聞,說東楚有女,一笑便可傾國,指的就是承恩侯府嫡女虞昭。

如今他們見了太子妃真容,才知傳聞所言非虛。太子妃這般耀眼的美,仿佛能令天地間所有名花都黯然失色,更別說此前那些所謂世家貴女,根本無法與她相提並論。

此時袁瑞忍不住輕咳了聲,一語驚醒眾人:“太子妃,您可用過早膳了?殿下已等候您多時。”

虞昭一眼望見院內的蕭胤,見他一身玄色蟒袍,知曉這便是西祈的太子殿下,她名義上的夫君。

視線僅僅停留了一瞬,她便望向袁瑞:“方才梳頭間隙已用過,今日是我起得遲了。”

她生來嗓音嬌軟,縱使一板一眼說話,旁人也隻會覺得悅耳動聽,輕易就能原諒她的過失。

蕭胤突地抬眸看了眼虞昭,見她氣色尚佳、雙目黑亮有神,渾然一副睡飽了的模樣。

他眼底微深,卻隻字不提,僅僅背過了身去。

青玉葶花等人也是第一回 見到西祈太子,尤其孔嬤嬤一直在觀察蕭胤的反應,見他對於虞昭的美貌幾乎是無動於衷,隻覺愈發頭疼,眉心皺得愈深。

根據此前打探的消息,孔嬤嬤原本以為,縱使西祈太子再如何潔身自好,東宮並無側室通房,虞昭作為第一位女主子,自身又容色出眾,應當能獨占鼇頭、承受恩寵。

如今看來,當真是未必。

太子的輿轎如今就停在寧華殿門口。蕭胤徑直走向輿轎,率先入了其內。虞昭跟在他後頭,眼看這輿轎的高度,她獨自一人很難乘上,不禁微微蹙眉,止在原地略微不知所措。

蕭胤見遲遲沒人上來,這才掀開轎簾,發覺虞昭的無措後,他未置一詞,隻是示意了眼袁瑞。

後者心領神會,連忙搬來一張轎凳,虞昭順勢踩於其上,這才順利入了輿轎。

袁瑞轉身將轎凳交給隨從宦官,心知這物件一會兒勢必還要派上用場,便吩咐宦官一路都帶著。

一切準備妥當後,袁瑞忙不迭高聲道:“快去禦書房!莫要讓陛下久等!”

……

八名宦官抬著輿轎,已經前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

轎內二人卻是一路無話,寂靜得落針可聞。

蕭胤自懷中取出一本兵書,此刻隨手翻閱。虞昭則倚在軟墊上閉目養神,一手托腮。

突地,其中一名抬轎的小宦官沒看清路上石子,險些摔了個趔趄。縱使其餘幾人都盡力穩住輿轎,可轎內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一晃。

虞昭並未有所防備,身形一個不穩,倒向蕭胤的方位。

蕭胤剛欲拿兵書去擋住她,卻見虞昭眼疾手快地抓住身後軟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穩住身形後,她麵色如常地坐直身子,一邊還假意掀開簾子,去看窗外的皇宮景致。

整個過程,她連個眼神都沒與他碰上。

蕭胤突然想起“避如蛇蠍”四個字,形容她此時對自己的態度倒是很貼切。

轎外,袁瑞正嗬斥著方才險些摔跤的宦官:“怎麽當差的?沒吃飽飯不成?”

那名抬轎的小宦官麵帶懼意,低著頭縮起腦袋,看也不敢看袁瑞一眼:“袁公公,饒了我吧,我知錯了。”

“不長眼的東西,待會自行去領罰!”袁瑞冷聲罵了句,旋即又朝轎內恭聲問道,“二位主子坐於裏麵,可有撞傷?”

蕭胤望了眼虞昭倚在窗邊玲瓏有致的背影,見她依舊未看自己一眼,便垂眸繼續看他的兵書:“無礙。”

隻是方才看了不到半頁,蕭胤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晚是二人的新婚夜,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時寧華殿也派人來請了他多回,蕭胤都未與她同房,而是選擇宿在了長定殿書房。

照理,她今日早該問他緣由了,亦或現出幾分生氣的端倪。

可她沒有,從頭到尾連個字都未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