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轉眼間又過了些時日。
蕭胤向建文帝稟明了情況, 說是要照料虞昭,因此送來的折子減了不少,他也不必再批折子到深夜。
虞昭的雙腿如今逐漸恢複, 她每日都會在蕭胤的陪伴下,來到院外的山間小路上練習走路。畢竟她此前在床榻上躺了那麽久,難免動作生疏,幸虧有太子在一旁看著。
每回虞昭身形不穩時, 男人總會眼疾手快地伸手將人一把攬住,從未讓她摔過跤。
是日,蕭胤扶著虞昭纖細的手臂, 她正一邊緩步練習走路,一邊與身側的男人閑談道:“蕭胤, 你能否與我講講當年之事, 好讓我心中有個底……這次我雙腿能恢複, 多虧了大殿下送來的方子。如今鄴京無人不曉,大殿下與薛寧日子過得很苦,可我瞧著他也不像惡人的做派, 三殿下真是他害死的麽?”
蕭胤靜默片刻,方才淡聲開口:“此事你的確應當知曉,免得今後犯了宮中忌諱。蕭林是孤的兄長, 也是父皇膝下長子, 他母妃是梅妃,如今已然不能再提這個名字。原本蕭林德行出眾, 在諸位皇子中出了名的謙遜賢德。孤從未想過是他害死了三弟,然而事實便是如此。”
說罷, 蕭胤想起當年駭人的場景,以及失去胞弟的無盡痛楚, 他頓了頓方才繼續道:“那年元宵,蕭林帶著一鍋湯圓來到鳳桐宮,孤與三弟恰好都在母後身邊。他說這是梅妃特意命宮中新來的廚子燒的,讓咱們幾人嚐嚐。三弟最是貪吃,很快那碗湯圓便見了底,母後淺嚐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奇怪便沒再喝,孤不愛吃湯圓,因此一口沒碰。後來三弟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太醫趕來之前便沒了鼻息。”
虞昭聽得揪緊了心,既然三皇子吃完湯圓後便不省人事,說明那湯圓是有毒的,而皇後娘娘也嚐了一口,她忍不住問道:“那……母後呢?”
蕭胤看了眼虞昭,旋即沉聲道:“那鍋湯圓裏麵含有劇毒,盡管母後中毒較輕,卻也好不容易才撿回性命,隻是太醫說她體內餘毒恐怕難以根除,今後無法再生育。後來父皇嚴刑審問梅妃和蕭林等人,梅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在湯圓之中下了毒,蕭林不肯認罪,但所有證據都指向他。”
“後來梅妃在慎刑司自縊而亡,並留下一封悔過書,說是她教子無方,愧對列祖列宗。父皇許是念及梅妃已死,再加上梅妃的母家力保蕭林,這才留了蕭林一條性命,當年之事盡數不許再提,包括梅妃。”
虞昭沒料到事實竟是如此,她愣神之際,徑直往前麵走去。
蕭胤見她開始走神,全然忘了兩人此時正在練習走路之事,他趁此機會緩緩鬆開了手。
虞昭絲毫未曾察覺到男人的動作,她徑直一個人往前走去,口中喃喃自語道:“蕭胤,你說……世上真有人能隱藏得如此之深麽?”
不料話音落下,虞昭一時卻並未聽見男人的回音,她忍不住回頭望去,發覺她已然獨自走到十步開外了。
蕭胤笑著看了眼她,嗓音低沉醇厚道:“昭昭,你如今恢複得不錯。”
虞昭垂眸望了眼地麵,確認是獨自走了那麽遠後,她頓時又驚又喜,轉身緩緩走了回來,一下撲到男人懷內道:“蕭胤,我能獨自走路了!”
蕭胤不禁一怔,他大掌下意識捉住她的腰,低聲道:“你當真許久沒朝孤投懷送抱了。”
虞昭聽後頓時愣了愣,發覺自己動作曖昧後,她連忙想鬆開手。
不料男人卻將緊緊禁錮著她的腰,蕭胤挑眉望著虞昭:“說起來,孤待你這般好,你是否該給點賞賜?”
虞昭麵容泛紅,語含怯怯地問道:“什麽賞賜?”
蕭胤見她如此害羞的神態,他不再壓抑內心的欲望,抱著虞昭轉身,將她柔若無骨的身子壓在樹幹上,俯身狠狠地親了下去。
過了良久,方才鬆開她。
……
過了幾日,醫女再次給虞昭查探傷勢後,發覺太子妃的雙腿已全然恢複,連忙將這好消息稟報給了太子殿下。
蕭胤遂命人收拾行裝,準備離開獵戶小院,他讓袁瑞安排了數輛馬車過來,此刻下人們正在院門口來來回回地搬物事。
宛娘正巧此時回來,見一行人準備離開的模樣,她頓時有些不舍。
說起來,這位將軍夫人當真貌美,她還從未見過如此天仙下凡一般的女子,每日隻恨不得多看兩眼才好。
虞昭走到院門外恰好見著宛娘,頓時莞爾一笑道:“我們準備離開了,多謝你們夫妻二人這陣子的照顧。”
韓大此刻正在院外劈柴,他並未多言,隻是保持了沉默。
宛娘連忙推辭道:“不必多謝,一切都是咱們心甘情願的。”
先前有下人打算給兩人一筆賞錢,說是將軍的意思,被宛娘和韓大給拒絕了。雖說他們夫妻二人日子過得不甚寬裕,但照顧虞昭並未花多少銀子,是以不敢接受將軍的好意。
蕭胤此時一同走到院外,他朝虞昭溫聲道:“下人們都收拾好了,上馬車回東宮吧。”
宛娘在一旁聽著愣了愣,她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禁問道:“東宮?什麽東宮,難道……”
袁瑞看了眼太子殿下的麵色,他命身後宦官端著個寬大的錦盒,此時走到宛娘眼前。
宦官打開那錦盒,裏麵足足放著好幾排金元寶,顯然價值不菲,錦盒內一側還放置著一塊玉佩,瞧著也是做工精巧的模樣,宛娘還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飾物。
蕭胤淡聲道:“給你二人的報酬,拿著吧。”
宛娘沒料到會收到如此豐厚的賞銀,她擺了擺手,連忙就想推辭。
袁瑞笑眯眯道:“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您還是別拒絕為好。”
宛娘聽聞“太子殿下”四個字,頓時便驚呆了,沒料到他的身份如此尊貴,既然眼前的男人是太子,那位“夫人”……莫不是東楚來的太子妃?!
一旁的韓大也有些愣住,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斧子。他想到蕭胤和虞昭兩人的身份不一般,是以一直不敢讓宛娘和兩人走得太近,未料到對方竟是東宮太子和太子妃。
他聽聞太子殿下先前率軍大敗東楚,赫赫威名如雷貫耳,沒想到便是麵前這位。
虞昭見宛娘和韓大此刻呆愣在原處,有些惶恐不安的模樣,不禁笑道:“這是你們應得的。”
蕭胤出言解釋道:“不必推辭,若非你二人先行發現了太子妃,隻怕她就沒命了。今後若遇到麻煩,可憑這枚玉佩來東宮,孤若能幫得上忙,自是會幫你們夫妻二人解決麻煩。”
宛娘聽得一愣一愣的,隻知道頻頻點頭,覺得這是天上掉餡餅了。
韓大見宛娘呆愣在原處,他快步走過來,拉了下宛娘的袖子,隨即正欲跪下謝恩。
蕭胤示意袁瑞上前扶起韓大,虞昭則親自扶起準備一同下跪的宛娘,她淺淺一笑道:“不必多禮,眼看這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便先走了。”
宛娘心裏十分感激二人,今後他們的日子也不必再緊巴巴地精打細算,至少能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此刻她隻得頗為激動地朝二人道謝道:“多謝太子殿下、太子妃的大恩大德,民婦二人永世不忘。”
虞昭笑著與蕭胤對視一眼,隨即男人便將她扶上了馬車,一行人啟程回到東宮。
……
等虞昭帶著侍女回到寧華殿後,便聽下人們稟報,說是皇後娘娘得知太子妃今日回宮,特意送了好些補品和時新的料子過來,此刻先收到了後院的庫房裏頭。
虞昭微微頷首道:“我知曉了,待會便去一趟鳳桐宮,親自向皇後娘娘道謝。”
隨後青玉和葶花在一旁看著宮人,將搬走的物事放回原位,虞昭見此特意吩咐道:“把殿下先前送我的話本子放抽屜裏,收好別丟了。”
宮人們紛紛應諾,仔仔細細地將那些話本子在抽屜內擺好位置,剛巧放滿在一個格子內。
沒過幾時,鳳桐宮便派人過來傳話道:“啟稟太子妃,皇後娘娘掛念您的傷勢恢複得如何了,說是若您方便的話,此刻去一趟鳳桐宮。”
虞昭聽後自是應允,她走到寧華殿院門口,恰好遇上步履匆匆的太子蕭胤。
男人問了她此行去哪後,向虞昭解釋他如今有事在身,沒法陪她一同,隨後讓虞昭坐自己的輿轎過去,他自己則坐馬車一路出了宮。
……
鳳桐宮內,皇後坐在主位上,此刻正柔聲詢問虞昭的傷勢:“昭兒如今可全然恢複了?此前母後聽聞你墜崖的消息,夜裏都無法入眠,心口處都悶痛起來。後來太醫過來開了方子,又聽聞你被太子尋到,這才有所好轉。”
虞昭連忙開口道:“讓母後掛心了,兒臣多虧了太子殿下悉心照料,如今算得上腿腳利索,並無大礙。”
皇後聽後心頭終於巨石落地,隨後她向虞昭解釋道:“東楚那邊,你父皇都擺平了,他派人傳了信給東楚惠安帝,明麵上丹陽郡主是失足墜崖,實情已讓惠安帝知曉,不會再外傳。惠安帝那邊也應允了,命謝使臣也守口如瓶,如此事態便能平息。”
虞昭點了點頭道:“父皇費心了,兒臣也不想引起兩國之間的爭端。”
皇後笑了笑道:“放心,一切都如咱們所願。東楚端王是有些權勢,那也大不過惠安帝,他雖痛失愛女,對此事卻不敢有異議。”
說罷,皇後娘娘又開口詢問道:“說起來,本宮已然許久未見太子了,聽說他此前一直與你待在那獵戶人家的院子內,今日怎沒來鳳桐宮?”
虞昭想起之前碰上蕭胤的那一幕,遂輕聲答道:“殿下似是有急事出宮去了。”
“這孩子,當真是成天忙於公務。”皇後微微頷首,語氣聽著有些無奈,隨即她話鋒一轉道,“母後既然見不到他,便隻能問問昭兒你了,近日你們夫妻二人相處如何?”
虞昭沒料到皇後會如此發問,她微怔了瞬,想起兩人此前在山間樹林內親熱的一幕,虞昭一時心內有些局促,不禁微微垂下眼簾,麵露幾分害羞之色。
皇後見此頓時會心一笑,心知這是兩人相處不錯的表現。
此前皇後也知曉虞昭墜崖的真實緣由,那謝使臣居然先救了丹陽郡主,隨後丹陽郡主害得太子妃墜崖。此事對於女子來說,若昭兒真心愛慕那謝使臣,是決計不能容忍他如此行為的。
故而眼下看來,自家的太子可謂勝算極大。
皇後有心想幫助蕭胤抱得美人歸,此刻又加了把火道:“昭兒可知,你墜崖後,太子找了你整整五日,期間夜裏都幾乎沒合眼?”
虞昭聽後又是一愣,她輕聲道:“殿下從未和我提及過此事。”
她並不知蕭胤找了自己那般久,隻知自己醒來後,經常是蕭胤陪伴在她身邊。他身份貴為太子,卻如此親自照料她,虞昭心內若說沒有觸動,那自是騙人的。
皇後了然一笑道:“本宮就知道,太子這個悶葫蘆,這般重要之事,竟忘了告訴你。”
虞昭頓時明白過來皇後娘娘的言下之意,是想讓她更多地看到蕭胤待她的好。
她眨了眨美眸,突地意識到一直以來皇後娘娘待自己都十分寬容,反倒是自己有些對不起皇後娘娘的一番栽培,虞昭一時愧疚地垂下腦袋,咬了咬唇不知該說什麽才能彌補。
皇後此刻就坐在虞昭對麵,她伸手摸了摸虞昭的頭,並未出言催促,隨後沒多久便放太子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