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鹹粽黨鬱柏囧囧有神, 但本著入鄉隨俗的求生欲,也不好發表異見。
茶梨喝完了冰豆漿,又翻了幾頁鬱柏帶來的那疊文件資料, 不多時頭暈目眩,扶額道:“不行, 怎麽會有這麽多文字?我再看下去就要當場暈厥了,難怪公務員考試通過率如此之低,沒有幾個人能把這些文字全部看完。”
鬱柏先把資料都收了起來, 說:“昨晚等你實在無聊,我就先隨便看了一小部分, 主要是未保辦的那部分。”
茶梨有點懷疑他看了什麽,看了多少, 禮貌性地做出洗耳恭聽的態度。
但是很顯然,和他這個閱讀能力較差的紙片人警官不同,鬱柏這位三次元來客在閱讀方麵的技能明顯高超了百倍不止。
外地人鬱柏對原住民茶梨進行了反向科普:
“未成年人保護與監管辦公室,是由民政和警署聯合設立但不受兩部門管轄的特別部門, 屬於市政廳委員會垂直單位, 在未成年人問題上有不被幹涉的獨立執法權。”
“該部門設置了兩個辦事處, 一處負責保護未成年人不受侵害、健康成長;二處負責監管, 對涉嫌違法犯罪的未成年人進行管教。”
“不過資料裏另外有小字備注, 由於諾亞城裏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率常年為零,未保辦二處的存在是有爭議的,沒有青少年違法犯罪, 所以他們沒有實際工作可以做, 提議撤銷二處的聲音從沒斷過。”
暈字的茶梨警官滿眼崇拜:“……你好厲害啊!”
鬱柏謙虛道:“也還好吧。”
茶梨想了想, 覺得有點奇怪。
一處負責保護,難道一處的人跟蹤高中生, 是為了保護他嗎?
未保辦的辦事員執行的“日常任務”,又究竟是什麽任務?
鬱柏接著道:“資料裏還有很多未保辦經手的案例,我大致看了一遍,都是比較尋常的事情,但確實全是一處的業績,對各種麵臨被侵害風險的小孩提供了全方位的保護。”
茶梨道:“案例我也聽說過一些,媒體隔三差五也會報道未保辦的工作實績,我們這裏在未成年人保護方麵,工作非常到位。”
“那倒是,但是我隱約覺得……隻是一種主觀看法,”鬱柏謹慎措辭道,“你們這裏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措施,是不是有點過頭了?我看到說網絡管理層麵,未成年人隻能使用綠色網絡,高中生都還隻能看子供向的東西,連社會新聞板麵都不對未成年人開放,這是不是矯枉過正了些?”
茶梨道:“社會新聞裏很多血腥暴力的成人向話題啊……難道要像你們三次元那樣寬容嗎?像你所說雷電法王那種人,剛剛說的三聚氰胺這種事,在我們這裏是絕對絕對不會存在和發生的。”
鬱柏隻得不說了。
茶梨也安靜了片刻,才又說:“不過政策和執行還是要分開看,我是覺得未保辦一定有什麽古怪。”
他把高中生被未保辦一處辦事員跟蹤的事和鬱柏分享了。
鬱柏這次沒有再發表意見,決定忠實扮演警官跟班的角色,問:“那我們今天去查什麽?”
茶梨卻已經沒了其他可以跟進的線索,道:“沒有別的事,我現在打算守株待兔,等我的便宜弟弟放學,我要釣魚執法一下,把跟蹤他的黑衣人抓住,好好拷問一番。”
“還要等他傍晚放學?”鬱柏感覺浪費時間,提議道,“讓他裝肚子疼去找老師請半天假,或者直接曠兩節課,就能解決的問題。”
茶梨麵露不可思議,嫌棄道:“你們三次元的壞風氣還真不少呢!居然還有教唆學生裝病和曠課這種操作?”
鬱柏無辜臉,說:“我也隻是想幫你節省時間……那傍晚再去接他好了。我們白天做什麽?”
“沒事做。”茶梨看了看時間,說,“今天周五,十點回辦公室開一個本周總結例會,散會後今天應該就沒事了。開完會我想回家去洗澡換掉這身衣服,順便睡個午覺,到傍晚再去接高中生放學。”
他最近一直睡得不好,昨晚又在車裏睡了一夜,需要趁機補補覺。
鬱柏笑道:“是不是雙標了?學生不能曠課,但警官可以堂堂正正地曠工呢。”
茶梨理所當然地說:“因為警官是大人了!”
他問鬱柏:“你呢,今天有想做的事嗎?”
鬱柏也理所當然地說:“沒有,隻想跟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等茶梨回應,他又說:“我做了點功課,諾亞城好吃的餐廳還挺多,午飯去吃這家好不好?”
他給茶梨看自己在手機上搜索到的一家餐廳簡介,這家招牌菜是紅酒燴牛肉和檸檬香烤小羊排,圖片就已經完美狙擊到了茶梨警官的味蕾。
“好啊。”茶梨星星眼地回答道。
十點,茶梨回辦公室去開過例會。
散會到了中午,出來後,鬱柏單手插兜,站在門口,朝茶梨招手。兩人在警署一眾同事的目光裏,一起出去吃午飯。
茶梨:“……”
鬱柏忽然注意到了,問:“你背上怎麽突然多了一口黑色的大鐵鍋?”
茶梨麵無表情道:“背很久了,已經摘不下來了,隨它吧。”
吃過好吃的午飯,原本茶梨計劃自己回家睡午覺,把鬱柏趕走。
結果結賬時要AA時,鬱柏搶著買了單,搞得他也不好意思再趕這家夥走。
結局就是,鬱柏再一次堂而皇之地進了茶梨警官的家。
小花園裏的鳶尾在白天開得正盛,鬱柏路過時還矚目欣賞了一番。
茶梨家很少來客人,心說一回生二回熟,但是打開門,請鬱柏進來以後,發現對這事還是不太熟,原地手足無措,最後為難地說:“你已經知道茶警官家裏沒有茶葉了,但是你還不知道,警官家裏也沒有咖啡和飲料,沒有東西可以拿出來招待你。”
“沒關係。”鬱柏十分客氣,說,“下次再來我可以每樣都買一些,還可以配些小零食,蟹黃味鍋巴喜歡嗎?番茄味薯片呢?”
茶梨道:“喜歡,這兩樣都喜歡!……你隨便一點,隨便坐,喝水嗎?”
鬱柏笑著說:“不用管我了,又不是第一次來,你不是想洗澡換掉這身衣服嗎?去吧。”
“好。”茶梨走到樓梯口,想了想,邀請道,“你也可以到樓上去坐一下。”
鬱柏頓時驚喜並緊張道:“我可以上樓了嗎?我……這剛第二次來啊。”
茶梨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熱情介紹道:“樓上有個大露台,曬太陽看風景都很不錯的。”
“好。”鬱柏也並不覺得失望,很開心地跟著茶梨上了樓。
樓上一側是兩個並排的房間,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另一側則是茶梨所說的露台,玻璃門和走廊隔開,露台很大,有桌椅,還有撐開的羅馬傘。
茶梨讓鬱柏隨意看看,自己便進去衝澡了。
鬱柏推開門走到露台上,風吹得很舒服。
遠眺似能看到一片碧波,粼光映襯在樹和山之間,遠山露出飛簷翹角的塔影。
在陽光和風裏靜靜站了片刻,鬱柏慢慢退到羅馬傘下,坐了下來,出神地望著遠方,也想到了什麽。
因為有客人,茶梨以最快的速度衝完了澡,拿毛巾擦著頭發出來,看到鬱柏坐在露台上的背影,發現他好像有點……憂鬱。
鬱柏是很愛笑的一個人,很少露出這樣的氣質。
“要到我房間玩嗎?”茶梨揪了揪自己的呆毛,道,“外麵好像有點太曬了。”
鬱柏聞言轉頭,起身走進來,茶梨示意他可以進房間後,他才又走進了茶梨的臥室。
茶梨房間裏,東西很少,床、桌椅、電腦、衣櫃,沒有了。
鬱柏說:“看來你在家的時間很少,居然隻有這麽點東西。”
“夠用了。”茶梨莫名有種很拘束的感覺,道,“還沒有人進來過,你是第一個。”
鬱柏問道:“你的同事也沒來過嗎?搭檔呢?他也沒來過你家?你倆不是關係很好?”
茶梨道:“他來過我家幾次,沒上過樓,他比我大十幾歲,信任和感情是在的,但有時候也聊不到一起去。”
鬱柏問那個問題的時候是有點試探的意思,聽到這個答案,便笑了起來。
茶梨說:“你剛才是心情不好嗎?”
鬱柏怔了下,才道:“你家這個露台讓我懷念起了我的湖景房。”
原來還是想家了啊。
即便這位穿漫者說過很多次並不很想回去,內心深處應該還是割舍不下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這是人之常情。
茶梨不會安慰人,也想不出該如何安慰這種失去,生硬地轉而說起剛才的話題:“我和我的同事們不太親近,所以沒有人提出要來我家玩。”
“為什麽?”鬱柏道,“我還以為以你的性格,在這邊朋友很多。”
茶梨道:“身為一個有秘密的超能力者,要有一點自覺,要小心點不要暴露自己,更要小心牽連道別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會害了身邊人。根據我對各種超人世界的了解,普通人最好不要和超能力者當朋友,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這……倒是很有道理。”鬱柏欣然道,“但是我不是普通人,所以我可以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和做朋友,是兩個概念。
茶梨沒有留心這個小小的區別,笑道:“是的,如果我不小心害了你,沒準還是反向助力你回家,我想我們做朋友,大概率對你百利而無一害。”
鬱柏的笑容淡了些,道:“可是我真的不在乎能不能回去。”
茶梨又不知怎麽聊這個話題,說:“我想午睡幾分鍾,你想做什麽?”
鬱柏說:“我再看看那些資料吧,鬱鬆很可能會檢查我的複習進度。”
“你好慘啊,穿漫還要被檢查功課。”茶梨指了指窗邊的書桌,道,“你可以在這裏看,二樓比一樓光線好很多。”
鬱柏下樓去,從車裏把資料拿了上來,再度上樓進門,茶梨側身蜷著躺在**,似乎已經睡著了。
鬱柏放輕了腳步,到窗邊書桌旁坐下,還當真翻開那些資料,認真地看了起來。
他說鬱鬆要檢查功課,並不是隨口一說,鬱鬆昨晚給他這些複習文檔的時候,除了感動於“弟弟”要努力崛起,也非常具有兄長威嚴地說了句:不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然仔細你的皮。
鬱柏:……沒準還真會挨打。
未保辦也不會保護二十五歲的他。
茶梨隻睡了幾分鍾,一個晃神醒過來睜眼,從他這邊能看到鬱柏看資料的側麵。
他觀察了一會兒,難以置信地坐起來,驚歎道:“你看得好快!為什麽能看這麽快?一分鍾都沒有就翻過去一頁,你都看完了?看明白了嗎?”
鬱柏偏過臉來,解釋道:“我其實是一個小城做題家,當年高考成績在我們那個地級市所有文科考生裏排第二名……簡單說,我就是複習和做題的一台人形機器,會好理解一些。”
茶梨道:“你說的地級市,就是你買湖景房的那個城市嗎?”
鬱柏道:“不是,我是北方人,考去了杭州讀浙大,畢業以後留在杭州工作,本來是想認真搬磚,努力賺點錢,買套大房子,等在杭州紮了根,就再把父母接過來,但是後來……”
茶梨聽得正認真,鬱柏突然不說了。
“後來怎麽了?”茶梨追問道,“怎麽不說了?”
鬱柏眼神有些躲閃,道:“我不想說了。”
茶梨結合前文,猜想道:“是不是……你父母發現了你喜歡男生?”
鬱柏:“……差不多吧。”
茶梨緊張地問道:“是不是你在杭州和男生談戀愛,被你父母發現了?”
鬱柏卻否認道:“不是,我還沒有談過戀愛。”
茶梨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麽,聽到這個答案又不緊張了,疑惑地問:“那你父母怎麽知道你喜歡男生的?你又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男生的?”
鬱柏明顯被追問得有點不耐煩了,頭頂一堆亂七八糟的標點符號,但也沒有衝茶梨發火,而是聲音很輕,像求放過一樣地說:“能不能不要問了?我真的快被你冒犯到了。”
茶梨:“……”
他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問得有點多,自己是個意識覺醒的漫畫土著,對方恰巧是個穿漫者,一見麵就彼此坦誠了雙方的大秘密,這種身份帶來的天然親近感,加之相處起來融洽而自然——
讓茶梨幾乎要忘了自己和鬱柏隻是剛剛認識的關係,總是會無意識地越過紅線,這在他從前的人際關係中從來沒有的事。
此時鬱柏卻問道:“你呢,談過戀愛嗎?”
茶梨尷尬道:“沒有……我也不準備談戀愛。”
鬱柏笑了笑,說:“防守得很嚴密嘛,還想問你幾個這方麵的問題,你這一招全擋了回來。”
茶梨一下又有點開心,道:“你想問什麽?可以問啊。我成績不好,一看書就犯困,大學隨便念了念,畢業就當警察了,對男生女生都沒有格外的看法,不想談戀愛,隻想好好工作,心願是世界和平。”
“……你又一股腦全說了,”鬱柏似笑非笑道,“這讓我怎麽問問題?還想也冒犯一下你呢,這還要怎麽冒犯?”
茶梨:“……”
兩個人四目相對,窗外輕風,樹葉沙沙響。
茶梨漸漸意識到了氛圍的突變。
“起風了,樓下好像沒關窗,我去關一下。”茶梨跳下床,快步跑了。
跑得確實很快,但還是被鬱柏看到了他頰上的淺紅色,很淺的兩小團。
鬱柏還坐在桌邊,愣了好半晌,才終於反應過來!
這應該是他來到這世界認識茶梨後,第一次看到茶梨臉紅。
這意味著什麽,經常控製不住臉紅的鬱柏再明白不過了。
他一時緊張,一時快樂,把手裏的資料碼放整齊,碼了又碼,翻來覆去,上上下下地碼了十幾次,唇角漸漸上揚,紙片人茶梨警官……太可愛啦。
轉瞬到了傍晚,茶梨要去寄宿高中接搭檔兒子放學。
鬱柏再次表達了小小的不滿:“我們不會還要帶他過周末吧?十五歲也不小了,你沒比他大多少,他就沒有別的長輩親人嗎?”
茶梨一下午和他相處都有點難以形容的不自在,非常鬱悶,警官威嚴都要**然無存了,這時終於找到了凶他的借口,道:“不要廢話了!你要是不想去,就回家找你哥哥,你的秘書長哥哥還要檢查你功課。我也是做哥哥的,接我弟弟放學,你又有什麽意見?”
鬱柏聽到茶梨說和大帥哥搭檔的兒子之間,關係定位是兄弟,這輩分排得清楚明白,當即又沒有了意見,說:“那我幫你開車,這高中遠嗎?”
“變臉了又。”茶梨嘲笑道,“哈,你的狗狗耳朵等下又要長出來了!”
鬱柏:“……”
他自認即使戀愛狀態裏也絕不是什麽忠犬型,這次不會再姑息茶梨。
但是又考慮到茶梨有可能掏手銬、甚至掏槍,於是鬱柏一直忍到了車子開出去一段,兩人已經在去往高中的繞城高速上,自己完全沒可能被打或者被趕下車時——
豎著德牧耳朵的鬱柏,這時才放心地回懟起了茶梨警官:“你知道嗎?在我們三次元,人們通常隻會狗塑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茶梨完全沒有被這話惹到,反而給出了經過了深思熟慮一下午的回答:“我是挺喜歡你的呀。”
“……”鬱柏差點把車從高架橋上開下去,幸好最後關頭穩住了。
茶梨警官驚出了顏藝,抓著車門上方的把手驚魂未定,道:“你再這樣來幾次,我可就很難喜歡你了!你為什麽總是危險駕駛啊!我都懷疑你在三次元到底有沒有駕照了!”
“我是老司機。”鬱柏又覺得不對,懷疑道,“你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茶梨瞥他,意有所指道:“當然不是你喜歡男生那種喜歡。我不喜歡男生,也不和男生談戀愛。”
鬱柏道:“那你解釋解釋是什麽喜歡?”
茶梨道:“就是很普通的喜歡。需要找參照物的話,就是比喜歡我搭檔差一點、比喜歡搭檔兒子多一點的喜歡。”
不能性命相托,但是在接近兄弟情。也還行。
鬱柏恢複了平靜,道:“好的,知道了。”
到了學校門口,說好在門內乖乖等的高中生卻沒在。
茶梨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裏。
高中生聲音很小地說道:“哥哥!你快來!有人要抓我!”
茶梨忙問:“你在哪啊?”
“我在地鐵站的女廁所裏。”高中生緊張道。
“……”茶梨道,“沒人抓你才怪。”